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莲动下渔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红楼之贾家边缘人》简梨   在传之后世的文本里,   他们是一言带过的边缘人。   可每一个边缘人,   在自己的故事里都是主角。   红楼梦中贾家边缘人物的真实人生。 内容标签:红楼梦 快穿 励志人生 俊杰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演等 ┃ 配角:红楼各色人物 ┃ 其它:快穿 晋江银牌推荐: 普通人一朝无辜被卷入红楼梦,只有不停的完成原著边缘人物的心愿,才能获得生命。这些边缘人的愿望各有不同:想君临天下,想儿孙满堂,想光宗耀祖,想平淡度日……且看任务者如何让边缘人在自己的故事里演主角。 作者文风细致,逻辑严谨,精炼的笔触下一个个鲜活饱满的人物跃然纸上。全文以少有的男人视角来旁观红楼,快穿模式,情节明快,感情处理干脆利落,爽感十足。 ======================================================================      第1章 1.1      王力是被一阵哭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的醒来,王力在心里骂:妈的,放假也不让人睡懒觉,谁家放电视这么大声?居委会也不管管。   王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低矮的屋顶,愣了愣,还没等看第二眼,旁边就有一个小孩冲过来,大声喊到:“哥,你醒了,哥,你醒了!”   看了看蓬头垢面,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女?孩儿,再看看原木的屋顶,王力干脆利落得晕了过去。   等王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透过没有窗纸的窗户,可以看见一轮明月,光辉洒向人间。即使是王力这样的大老粗,遇见这样的情况,也要文艺的感慨一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是的,王力喜闻乐见穿越了,遇到这样的情况,王力其实并不慌张,作为一个受到信息大爆炸冲击的人,王力已经有很强大的适应能力。   王力,老家四川,五级士官,在34581部队担任司务长,壮年去世,父母早已作古,妻子也去世,有一子,3岁。王力在破破烂烂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该回到自己买的房子睡觉的,若是死在部队,死亡定性的时候,定成因公殉职的可能性比较大,就算是过劳死,也是因公,这样就可以给自己的小儿子多留一份保障了。   唉,自己可爱的小儿子,才3岁,年纪不大,收养的人也愿意领这么个不记事儿的,部队应该会照顾他的,自己平日里也有买保险,能给他留一笔够能撑到长大的钱。王力心里想,翻个身,压着胳膊,看着这明显缩水的胳膊,自嘲到,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总之是回不去了。   王力和所有80后一样,生在观念碰撞的时代,爷爷给他讲的是传统儒家的道义,他爹给他讲的是市场经济,他自己接受的是马克思主义,总之在年轻的时候,王力就是个脑袋迷糊的混球,好在关键步子走对了,他才能在部队担任司务长,勉强在一干老乡同学中,混了个人样儿。   王力老家四川的,经济条件也就那样,记得小时候吃肉是一星期一次,而且父母多要把肉疼给他吃,家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等王力读到高中的时候,乡里有参军的名额,王力他爹,卯足了劲儿想让他去当兵。王力多有主意的人啊,当时讲究的就是个性。王力自己跑去和招兵的打听,直截了当的问人家:当兵有没有前途?幸好当兵的是个实诚的,实话告诉他,若是想混个资历,义务兵就两年,要是真想干这行,还是有学历比较好。   王力又去网吧上网仔细查了查,回家给爹说:“现在去当兵,就是两年义务兵,要转士官也就是一级、二级士官,以后发展空间不大;要是现在去读个大专,再去参军,以后军衔就高了。”   爹妈老老实实了一辈子的农民,也弄不懂什么士官不士官的,只说他也是大小伙儿了,让他自个儿决定。王力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保证道:“现在国家鼓励技术人才培养,咱们镇里的职业高中读书不要钱,一学期还补助一千五,我也去读个能拿补助的大专,你们放心,不花家里的钱。”   王力爹妈已经打算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了,现在听说不要钱,哪里得了呢(巴不得的意思),当即大力支持。王力成绩一般,上个大专还是没问题的,努力一把,考了个深圳那边的大专。   高三的暑假里,王力在四川的山上到处挖野菜来卖,那时候,还是能靠山吃山的,拿到市里卖,凭着个破摩托,三个月挣了小一万。加上以前自己攒的,王力愉快的走出大山。   在深圳见识了大都市的灯红酒绿,发现城里人的钱不好挣,打定主意去当兵,混了个大专毕业证,顺利入伍。一级、二级、三级……五级,混了十二年,才混到了五级士官,享正营级待遇,已经是他们村出人头地的了。三十岁参加部队和军医院举办的相亲活动,娶了个护士老婆,可惜,08年地震的时候,爹娘老婆都死了,只剩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小儿子逃过一劫。   如今……如今不说也罢。   王力翻身下床,这床……啧,啧,就是两块不规则的破木板啊!王力走到屋外,本以为有个院子,结果,这是一间类似山中小木屋的地方,屋外就是树林。王力或者说贾演,在月光下,仔细大量自己的身体。   贾演今年十五岁,父亲是个进士,不知怎么回事不下狱了,他娘也跟着上吊了,这段记忆模模糊糊,贾演本身只记得回了父亲的老家,结果族人不待见,怕被连累,直接说了他们这一支除族,连爹娘也不准葬在祖坟。   贾演大小也是个少爷,落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口骨气不失,一把火烧了爹娘尸身,装在骨灰坛子里,带着弟弟来山中落脚。可惜,这一口意气撑的时间也不长,勉强搭了个遮风避雨的破房子,就高烧不退,让王力拣了个便宜。   贾演甩了甩头,还真不习惯这么个弱鸡的身体,仔细回忆这里应该是江苏境内,前世本就是山里人家,又在部队学了多年,在山上讨生活倒没什么问题。   贾演对着月亮长嘘一口气,进屋,把缩在墙角干草上的小孩儿抱到床上。真小,真轻,贾演感叹到,刚来时本以为是三岁左右的小孩,结果都六岁了,长得倒是漂亮,这么瘦弱更让人辨不出男女。可惜是个早产儿,家里没遭难的时候,三天两头病一次。这次遇劫,更是瘦的一把骨头。把小男孩抱到床上,贾演在小破屋子里翻找,没找到什么吃的,打定主意,先去找东西吃。   ——————————————   贾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哥哥不见了,吓得大哭,一步跳下床,嘴里叫着哥哥,哭着跑出去,才跑两步就看见自家哥哥倒提着两只山鸡过来了。   贾演压吓一跳,快步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找不到哥哥,以为哥哥不要我了。”贾源大哭。   “好了,好了,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哥是出去打猎去了,瞧,”贾演拿起手上的山鸡晃了晃,“这是哥打的,待会儿炖鸡汤好不好?”   “好。”贾源破涕为笑。一直都是贾演这个做大哥的照顾他,贾演一倒下,他才慌神了,如今可好了。   贾演要去不远的小溪里清洗山鸡,贾源黏人的很,一定要跟着,贾演也让他跟。到了水源边上,用刚才从屋里拿的瓦罐舀水,几个石头支了个简易炉子,烧开水,睡开了,把鸡往里滚两转,提溜出来,快速把毛拔了。在用匕首开膛破肚,内脏统统丢掉,全是绒毛、不好打理的鸡脑袋也丢掉,两只山鸡就这么清炖。   贾演收拾鸡的功夫,贾源就在上游玩水,贾演叫他过来看着火,仔细讲了活要熄,该怎么加材,不说清楚,少爷出生的贾源一定会干出“听话看着,看着火熄”的笑话来的。   贾演去山上找些,野姜、野椒,再找些苦菜,野菜嚼着苦的,大多是含盐的,现在他们可没有现成的盐,一两个月不吃盐,就容易得夜盲症。多亏两兄弟先前底子好,不然,现在早死了。   贾演回去的时候,贾源仔细的看着火,面朝贾演走的方向坐着,一边看火,一边等哥哥回来,贾演被他看一眼火,看一眼他走时方向的样子萌翻了,多像自己的小儿子啊!   贾源见贾演回来,先小心翼翼的离开瓦罐,再飞奔过去。贾演把食材都换到右手,左手牵着他,来到瓦罐边,把洗过的香料放进去。在炖煮一会儿,拿了两个用竹筒削成的碗,先给贾源舀一碗,叮嘱烫,让他吹着喝。   贾源结果竹碗,大口大口的吹气,烫得直吐舌头,还是飞快的喝完了一碗汤。贾演这次给他舀的汤里才有肉,原来是怕他长久未进食,一下子吃大肉受不住,结果小家伙儿说:“我不爱吃肉,肉给哥哥吃,吃了好打猎。”   贾演摸摸他的头道:“还有很多呢,哥哥一个人吃不完,现在天气热,放着会坏的,源儿帮哥哥吃点儿吧。”   贾源歪着头看了看贾演,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慢慢点头道:“那我就吃一点儿。”   “好,乖。”贾演又给他舀了一块,自己才大口大口吃起来。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润,这是什么世道啊?逼得这么个孩子……   两兄弟在溪水边吃了一顿饱的,贾演带着贾源回了小木屋,先把孩子哄睡了,又在屋里翻找起来。昨天晚上接着月光大致看过一下,如今再清点一下家当。   两个人的户籍还在,有两身换洗的衣服,只是衣服料子太好,还都是丝绸的,有五两银子,一把匕首,余下的就是简易的锅碗瓢盆了。   贾演结合记忆,制定计划,下午去打猎,明天一早去集市上卖掉,那两身绸缎衣服也要当了,买些粗布成衣回来,盐要买。就这些必需品,还要仔细打听打听银子的购买力。唉,事情很多啊。   第2章 1.2      等贾源醒了,贾演交代他把屋子收拾一下,别说什么让个六岁孩子收拾家务虐待啊,农村孩子,从小干活儿,这些算什么。又交代他不要乱走,山里的动物可不认人。   贾源乖巧听话,保证好好看家。   贾演怀踹匕首,拿了一捆藤蔓编的绳子,去检查自己早上挖的陷阱,结果除了一只倒霉兔子,什么都没有,多亏陷阱深,里面又没有尖锐物,兔皮算是保住了。想着许多动物多是昼伏夜出,贾演也不灰心,多挖了几个陷阱,多设了几个套锁,又往山里更深处去讨野菜了。   第二天一早,贾演去查看陷阱,多了一只山鸡、一只兔子,贾演把总共两只兔子、一只山鸡关在小木屋外,只背着一筐野菜去集市。今天是打探信息的日子,把猎物拿去,外人看他年纪小,肯定得欺负他。   叮嘱贾源在家别贪玩,贾演天不亮就从山上走,到了集市,天才麻亮,已经有甚多出早摊的人了。贾演先去买菜那一圈,看了行情,自己这一筐野菜也就十几个铜板的样子。贾演借着嘴甜,奉承着一个一看就是采买仆从的人,好话说尽,二十文买下了那些野菜。   接着,贾演去了当铺,把绸缎衣裳当了一两银子,贾演知道当铺肯定赚了,可他现在除了死当,又能怎么办。   再去肉市打听野物的价格,结果发现,野物的价格很高,这不奇怪,这时候,人们讲究的很,打猎是“绝家子”干的事情,人们都觉得打猎有伤天和,最好还是种地。   贾演可没有这种讲究,饭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天和?   贾演去成衣店换了一身干净粗布衣裳,买了两身替换的,给贾源买了两身衣裳,还额外加了一身细布衣裳,直引得店家夸贾源疼爱弟弟。   在这个小城镇里,没有人知道贾演兄弟是罪官的后人,镇子离贾演的老家族里百里开外,如今的官员恨不得把百姓绑在土地上,一个人走了方圆十里都得说是出了趟远门,所以,除了行商的,百姓大多无甚见识。   贾演现在市场上摸了一圈,买了油盐厨房用品和一些工具,快速回到山中。回来的时候,贾源已经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睡着了,贾演轻轻放下东西,把贾源抱进屋里。贾源似有所觉,迷迷糊糊叫了声“哥”,又睡过去了。   贾演快速在瓦罐里炖了稀粥,配着凉拌鱼腥草这样的野菜,和贾演吃了顿清淡的晚饭。   早上,贾演再去查看陷阱,好家伙,在套锁上套了一头狍子,贾演激动万分,把狍子拉回了家,陷阱里的兔子山鸡已经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贾演安排贾源看好狍子,自己把三天一共收获的三只兔子、两只野鸡背着,往镇子走去。到了镇子上,从最高档的酒楼开始推销自己的野物,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中午的时候,才在镇子东面的正德搂把野物推销出去。   正德搂一个酒楼,名字却起得却像个书搂,掌柜的更一身书卷气,看样子也是读书人。正德搂的掌柜姓王,和贾演前世是一家,和气到:“我听小兄弟谈吐,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做起这样的行当来了?”   “家世倾颓,往事不堪回首。”贾演装逼的回了一句,话题只肯在“正事”上打转:“王掌柜,我自认有些打猎的本事,您的酒楼也是上档次的,不知收不收大型的野物。”   “那要看是什么了?”   “像狍子、鹿子什么的。”   “收的,冬天的时候有鹿尤其好,狍子、獐子之类的也收。”王掌柜还说:“你要是能打死大虫,我也敢收!”   “好!王掌柜是个仗义人,我贾演也不啰嗦,以后我打到了好东西,都给您。”   和王掌柜说好了价钱,贾演当天就去把狍子牵了下来,才过来几天,贾演就收获了三两银子。   贾源看着银子道:“哥,打猎真挣钱,你以前还说要买地,咱们不买地了吧,打猎多好。”   贾演笑到:“你又知道了。人人都想种田,不想打猎你以为为什么。只看到哥哥打猎挣钱,不想冬天又靠什么过活,种地知道一年四季都饿不死。”   贾演说的是这个时候的普遍观点,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他计划着这个夏天和秋天靠着打猎把修房子和过冬的钱备好,冬天没有猎物,他可以去镇上的书搂抄书。知识就是力量啊,相信抄书的钱可定更多。   把最迫切的吃饭问题解决了,不会一天不干活儿就没有饭吃,贾演慢慢把前世的功夫拣起来了,军体拳之类的,最强身健体,源儿身体不好,太极是最好的选择。贾演不着急,慢慢教,打猎也不贪心,遇到大型的动物都避开,如今他本事还不到家,有个三长两短,贾源也活不了。   贾演,从镇上买了牛筋等工具,自制了一把复合弓。贾演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上辈子在部队干活儿,是个军事发烧友,这些东西,男孩子多少都懂点。经过反复试验,贾演给自己做了一把复合弓,给贾源做了弹弓,并且保证,如果他功夫练得好,功课都懂,就给他做一把真正的弓箭。   是的,功课,贾演可不愿意自己的弟弟是个睁眼瞎,自从打猎换了钱,就买了笔墨纸砚,去书店看了书,回来再默写给弟弟看。结合原身的记忆,加之练武力气大,手腕上有劲儿,一手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第二年春天,贾演在山下镇子上请了四个壮劳力,一个做饭的婆子,到山上来修房子。这些帮工的工钱便宜的很,说是老家遭了水灾,又遇兵祸,逃荒过来了,什么都不求,有口饭吃就是。   贾演造房子可不是凭嘴说的,还拿了图纸,几个人看着雇主识文断字,更是高看一眼,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个做饭的婆子更是把贾演奉为天神,贾演吃剩了的饭,都当成好东西,和一起做活儿的儿子分吃。   贾演要造的房子并不复杂,没有什么几进的讲究,贾演很明白这个房子他们兄弟俩是住不久的,即便住不久,也必须修,为什么?前期投资。   选址在半山中一个隐蔽的山谷里,山谷的前面是瀑布,边上又长满了藤蔓,视觉差异,常人根本看不见。房子也以木楼和竹搂为主,讲究的是意境,野趣,不讲建筑开阔宏大,很有隐士风范。   为什么要建这么装逼的房子?   这就要从如今的形势开始讲起了。   贾演到了这里一年,终于弄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朝代,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南下,按照历史,会有一个“元”帝国,屹立在世界之东,也会有一个伟大的成吉思汗闪耀在历史长河之中。   可惜,没有人听说过铁木真这个名字,蒙古的确曾经占领北边的疆土,但是中原、南方农民起义不断,蒙古人终究没有征服汉人,后来遇到蒙古内乱,汉人趁机收复了失地。即使蒙古人没有建立统一的政权,百姓的日子依旧过得困苦不堪,挂着朝廷名义的南宋摇摇欲坠,此时的政局类似战国、类似三国,简而言之——乱世。   贾演撞大运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可能真的又主角光环,过得还不错,至少比原身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过得好。所有男人都有野心,贾演前世的时候也看QD文,也幻想自己后宫一群,小弟一堆,既然来了……嘿嘿,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尔,赌了。   贾演原本打算利用这一年来赚的钱,修一组装逼风的建筑,然后把名声散出去,只“躬耕山野,以待明主”。可是,房子快速修好之后,雇来的五个人,都不肯走,跪在地上自卖自身,一定要给贾演当奴才。   贾演即使在心里YY过,也不敢想怎么会有人放着自由人不做,非要做奴仆?李波跪在地上哭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恳请公子也收留!”   李波就是那个带着老母亲做活儿的,贾演在劳力市场上看见他的时候,很雇主都看中他壮实的身板,可他坚持雇他,他要带着他母亲一起,这让很多人却步了,如今世道差,有劳力的男人一抓一把,何必多养一个累赘。   贾演感叹他一片孝心,才雇了他来,事实证明,他母亲李氏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做饭洒扫,勤快的很。   听到李波这样说,贾演才调整了自己的计划。据说,现在他们金陵还算太平,毕竟是南宋都城,可惜北方已经军阀割据,混战不堪。如今许多人背井离乡,只求在南方找碗饭吃。贾演认为这是个机会,发展自身实力的机会。   房子修好了,贾演和弟弟贾源住中间最开阔,风景最好的二层小楼,买下的四家五人,分别一人一栋木屋,贾演觉得自己真是土豪,这样的山中小木屋,前世价值几百万,就这样分给下人住了。   贾演既然知道了如今世道之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先去劳力市场挑选了30个少年,这些少年眼带沧桑,却不怨天尤人,知拼搏,也知满足,再结合前世军队里的政治考察、身体检查、心里测试,贾演在广大的金陵城里,挑挑拣拣,选出了这30个少年。   加上原来做工的5个人,一共35人。贾演先让几个三十多岁的婆子,给这些少年做衣服,做饭,带他们梳洗。三十几岁,贾演前世这个年纪还是风华正茂、正当壮年,在这个年代却是做活都没人要的老弱病残,贾演收拢的这些婆子,多事和少年一起来的,有些是母子关系,有些是姑侄关系,总之沾亲带故。   一行人,早上从金陵城出发,下午回到山上,洗漱整理好了,就在后面连成一排的房子里睡下了。多少人,夜里都睡不着,生怕睡着了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背井离乡到了都城,皇上不管他们,朝廷不管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能有一口饱饭吃,能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好几个少年已经在被子里哭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贾演带着贾源,坐在他们小楼的正厅里,召集了这三十五个少年。   “如今的世道,不用我多说,现在我买你们来,不仅能给你们一条活路,还能教你们一门手艺,传之子孙。从现在开始,李波你带左边的十八人为一组,你做组长;刘安你带右边的十七人为一组,你做组长。每日跟着我操练,三个月后,我会淘汰五人,你们都拿出本事来,我可不养闲人。”   “知道你们都是混过市井,还有些游侠儿风气,想仗着人多给我点颜色看看的,先问问我答不答应!”说完贾演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桌子就哗啦碎成几块了,木屑横飞。   三十五个人都吓得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赌咒发誓,不敢违背主子意愿。贾演让他们都下去整理,一刻钟后在后山集合。   待他们出去,贾源跳下椅子,跑过来摸贾演的手,道:“哥哥手没受伤吧。”看到确实没事,才调笑道:“多亏哥哥早把楔子拆了,不然桌子哪儿这么容易就散成几块了。”   “哼,没见识,是你哥哥功夫好。”   贾源哈哈大笑。   贾演又把几个婆子叫来,恩威并施了一番,告诫她们一定搞好后勤。      第3章 1.3      人多了,粮食就有些不够吃,贾演一年能存多少粮食下来,更何况现在世道乱,粮食也卖得贵,此时与金银相比,粮食才是硬通货。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月,队伍初步有了形状,贾演宣布了结果,淘汰的五个人如丧考妣,一个个男人,痛哭流涕。   贾演先安排大多数人道:“三个月眨眼而过,李波、刘安做组长,你们中可还有人不服?”   见众人无话,再到,“如今,你们五人一组,共六队,各选一小队长,到年底的时候,我会再淘汰五人,最后,我只要二十四人,你们都要明白。行了,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今日晚饭有肉,都去吃吧。”   贾演挥退了初步合格的三十人,看着剩下的五人道:“至于你们……”   “主子,奴才什么都能干,再不济还有一把子力气,您别敢我们走!”赵全哭着说到。其他人可纷纷附和,主家对自己这样好,不打不骂,用心操练还有肉吃,都怪自己不争气,实在不是那块料,出了这个门,不说找这样好的主家,活不活的下去还是个问题。   看着这五人苦苦哀求,贾演道:“我也不是狠心的人,你们操练我也看了,不是偷奸耍滑的人,只是先天不是干这个的。这样,我会安排你们做其他的。”   贾演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道理,赵全计算能力强,协调能力好,让他管理后勤、内务是最好不过的,其他人,也安排他们学军械制造、简单外科等等。这三十五人,除去战死的,余下二十八人皆是开国后有名的能臣干将,此乃后话不提。   有了这些人,贾演才敢放开手脚干大事。以前贾演就是有再好的主意也不敢拿出来,因为他知道保不住,没准性命都要搭进去。   现在贾演分两步走,一边拿出制造玻璃等奢侈品的方子,和金陵城中的大户合作,编排了一个北方豪门的隐秘身份和这些人接触,收获大量金银。一边和这三十人的小队,四处抢劫,是的,贾演练兵的方式就是去打劫,稍微有点良知的是,他打劫的都是恶名在外的土匪,商队、百姓不碰。   那些有底蕴的土匪,贾演也不敢硬碰硬,只能从暗处下手,用毒、火攻,不一而足,很少正面对抗,遇到小股残兵,才让手下人见血。贾演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手抖,前世干了十几年的兵,见的死人不超过三个,还是蒙了白布的,他一个管后勤的司务长,哪儿轮得到他上前线。   贾演和手下的人一起成长,把他们抢来的粮食和金银秘密堆放在一个山谷废弃的陵墓里,这陵墓是上溯好几个朝代的侯爷留下的,依山而建,墓室里的都是早就被偷空了,只留空空的石室。但传言这里有诅咒,那些都陪葬品的,都意外惨死,金陵人也不敢到这里来。贾演为了以防万一,把粮食金银堆放在最隐蔽的一个小墓室里,应该是给陪葬下人用的,结实狭小,就是日后金陵城打起来了,躲避的百姓也不会躲到那里去。   可惜,贾演决定淘汰五人,只能淘汰四人了,有一人在和土匪的对战中死了。贾演把他葬在了后山,立碑,抚养他的母亲。贾演和那些跟着他的人说了:“都是兄弟,人死了,葬在我家里,他老母亲现在还能做活儿,日后老了,我给养老送终。”   留下的人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更加卖命。   这些人跟着贾演练了三年,贾演对队员尤其保护,过了三年,没有折掉一人,他们还是二十四人,淘汰的十人,如今除了赵全和陈森留在秘密基地,担任后勤和武器报账员外,其他人呢都分散金陵各方,或负责生意,或负责联络,或负责收集信息。   通过他们的努力,尤其是接着三年前的天象,天下人都知道了“将星出世,文魁已生,苍生有难,期之明主。”当然,对将星的说法比较详细,都说了在南方,是双生将星,无世俗羁绊,将星下凡,只为帮助明主夺取天下,福济苍生。   总之,往贾演、贾源兄弟这边引导就对了。短短的三年,南宋明面上的统治都不能维持,天下即将陷入战火之中。   贾演想着,等自己的根基在夯实一点,让流言再发酵一下,自己做个愿者上钩的姜太公,等着三顾茅庐的诸葛亮,奈何,世事不会等你做好准备。   局势迅速变化,短短一月之内,贾演兄弟收到了十多份橄榄枝,当然其中某些势力和贾演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先壮大自身,以此为资本,找个机会投靠希望最大的人。   遇到这样的情况,贾演除了自己的亲弟弟,任何人都不信任,傍晚,贾演说要带着弟弟去散步,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两兄弟走到半山腰开阔的平台上,四周没有树木,只殷殷芳草铺于脚下,贾演道:“源儿,该是咱们出世的时候了。”   “哥,我们跟着谁?”贾源也不是笨蛋,这几年跟着哥哥,他也在不停的进步。   “还没想好,源儿,依你看呢?”贾演也有意识的锻炼贾源。   “来招揽咱们的人良莠不齐,其实,说实话,我们兄弟的势力也不大,最中坚的自然是哥哥最早招徕的三十五人,其中二十四人为将杀敌,余下的人也各有所长,这些人与我们同生共死,袍泽情深,是最靠得住的。剩下后来收拢的人,虽人数众多,但出身匪类、农家,随时可能阵亡或被他人威逼利诱……”   贾源的话很有道理,贾演在心中点头,道:“大致不错,但你要相信哥哥治军的本事,就算他们曾经是匪类、农民,哥哥也能把他们调教成百战之师。”   “我自是信哥哥的,可咱们的本事放眼天下,又算什么呢?那些武将世家自有能人。”贾源还是有些不自信。   “哈哈哈哈,源儿,你说的对,可你想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招揽咱们,你口里的武将世家,又有几人看重。”贾源哈哈大笑。   “是啊,为什么呢?”   “将星出世,文魁已生,苍生有难,期之明主。”贾演幽幽诵道。   “将星?难道将星说的是我们?真的?”贾源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是将星呢,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你说呢。”贾演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贾源看着他哥哥淡定的样子,自己却从容不起来,呼吸急促道,“哥,咱们是将星?咱们是将星?拿我们肯定要辅佐明主才是,谁是明主?”   贾源问的,也是贾演想知道的,贾演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心里也在想,谁是明主?   “源儿,你认为谁是明主?”   “我?我不知道的。”贾源摆手道,自认为不过是跟在哥哥身后有样学样,这样的大事怎么敢发表意见。   “不,你知道,源儿,将星双生,老天已经注定了你非同凡响,你知道的。”贾源用一种浑厚的音调说到,宛如预言。   “我……拿我先说说,哥你再纠正我说的不对的。”贾源小心翼翼道,生怕他哥就这么轻易以他的话做决定,道:“如今天下纷乱,外有蒙古虎视眈眈,虽然蒙古现在为了汗位分裂,但蒙古人战力太高,十几年前,不就差点打到中原。咱们中原,能称得上一方势力的,就只有越王、唐王、陈王和天一道了。”   “先说天一道,天一道遍布全国,但到底是没有自己的地盘,自古哪儿有道士做君王的,天一道的五斗道人肯定也会寻一个靠山,最后封国师,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剩下的三王中,越王占据南方,如今也只有越王的地盘最平稳,毕竟朝廷曾偏安于此,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由南统北的先例,越王……我看悬。唐王占据中原,是优势最大的,故都就在那里,世家也在那里,最最繁华;唐王的军队和蒙古人、土匪、其他势力都交战过,真正的虎狼之师。陈王偏安四川云贵一代,虽称王,但势力不如二王,只借助天险,方得太平。其他大大小小的天将、圣帝就不说了,跳梁小丑罢了。没称王称帝的还好,降得快,以后天下一统,还能捞个富贵,称帝了的,别说自己的性命,合族性命都保不住。”   贾源对天下大势也有自己的理解,贾演一边听,一边点头,也没评点他的这番见解,只问:“合族,源儿,你还惦记族人吗?”   “我?族人!”贾源紧紧得握着手,把指骨捏得咕咕作响,恨恨道:“我没有族人,哥,我们没有族人,从父母不能葬在祖坟开始,从咱们哥儿要靠打猎为生开始,我就没有族人了。哥,我永远忘不了你为了一只野猪,半身浸在血里的样子,哥……”   打猎在此时,还是绝户子干的活计,因为有伤天和,猎户都会死于非命,不是葬身野兽之口,就是摔下山崖,做猎户的没有善终,这才是人们明明活不下去了,却少有人做猎户的原因。   “嗯,你就和哥哥相依为命,那些曾经的屈辱和卑微,只会衬托你日后的高贵荣耀。”贾演把贾源一把搂住,十几岁的少年,眼眶发红,身子还在发抖,都是气的!   两兄弟相依,贾演抬头望天,不让弟弟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满天的繁星啊,请你告诉我,谁是明主?      第4章 1.4      贾演心中已经模糊有了主意,但现在择主而事不是最紧急的,最要紧的是为什么众多势力突然间就紧迫起来了,这种井喷一样的递橄榄枝,明显有什么事情啊。   等人送来消息,贾演悚然。   来人的汇报是:越王的庶长子夺得了继承人身份,且有人主之像,越王手下大量文臣武纷纷看好,连天一道的掌教都说了,此间身负大气运者。   如此玄乎的描述,贾演是应该呵斥迷信的,奈何一起传来的还有这位越王庶长子的丰功伟绩:玻璃、火药、陌刀队、骑兵……   贾演要是再猜不出来,就是傻子了,又一个穿越者!   贾演即使没有受到过众多模式穿越文的洗脑,但也知道这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时候,看这个穿越者这么大的手笔,也不像是没有野心的人。若是一般人,贾演还想着和他一较高下,可还有天一道掌教的那句“大气运”。贾演想,气运这东西,就是主角光环的另一种说法,跳崖不死会捡到秘籍、总有美人投怀送抱、总有小弟投靠……   人人都不是“大气运”的对手,贾演也不可能是。   贾演收到消息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金陵城中自己曾经有过的玻璃买卖全面停止。然后捣毁加工作坊,幸好他和一群海上商人有联系,而这些海上商人去年刚刚出海,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了。   贾演再把玻璃作坊管事喊过来,细细询问他们做了什么产品。幸好,幸好,都是很简单日常的器皿,绝对没有传说中的手工艺品,而且多但有番邦色彩。其实,这是贾演的失误,他当时扔给工匠的图纸是自己用惯了的样式,而这些样式都是西式的,如果没有另一位穿越者的到来,这绝对会影响他的生意,就是玻璃制品也要本土化啊。   现在贾演只觉得庆幸,有时候失误也不一定是坏事。   把自己异于常人的手段收拾干净,贾演准备去会一会这个身负大气运的人,贾演对天一道掌教的批命是相信的,毕竟连这么不科学的穿越都让他亲身经历了,不是吗?   贾演把后方托付给贾源,交代他不要接受任何势力的拉拢,闭门过日子就是。然后让负责宣传的人,把那句箴言再传播的广一点,贾演的野心本来就只是做一个将军,即使是全国全军最高统领,他绝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成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   然后,贾演就伴着“将星”的流言,往越王的地盘而去。   贾演带着大刀进入金陵城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近日越王势力异军突起,来投靠的武人文人多不胜数,守城的兵丁还特意告诉贾演,他这样的武人可以到南面的演武堂报名,越王世子礼贤下士、爱惜人才,只要有本事,就能在这里出头。   一个手城门的小兵,倒是有新闻发言人的口才。贾演谢过提醒,开始在金陵城转悠,找了个中等偏下的客栈住下,他如今扮演的是一个来金陵城找出路的小子。   到底是越王的底盘,金陵城繁华且稳定,伴着世子的越发光彩,金陵城中也出现了大量的新鲜事务,包括著名的天然居、醉仙楼和怡红院。   贾演每个和世子沾边的地方都去了,不管是不是坊间谣传。   这日,贾演正在耳熟能详的悦来客栈二楼,听说书。说书人说的,正是越王世子。   “殿下的母亲,本事京中世族之女,奈何老夫人棒打鸳鸯,安排娘家侄女做了王妃,只得委屈殿下出身高贵的母亲做了侧妃。”   “越王最爱世子,早年不显,不过是为了保护世子。”   “越王府并无嫡子,无嫡立长,这是千百年的规矩。”   “世子殿下是个好人啊,昨天,还到城西的贫家巷施粥,殿下说了,日后定要让人人都吃上饱饭的。”   “是啊,世子殿下还打杀了卢家那些狗腿子,利滚利的印子钱,我等受苦百姓是不用还了。”   说书先生子啊台上说,下面也有人接话,只是这话挺起来,宣传说教意味怎么这么浓?这位同乡如此高调,真当土著都是傻子吗?看看这悦来客栈二楼坐着的宾客,无一不在撇嘴,贾演还听到邻桌有人小声的说:“……脸皮……无耻……”倒是楼下穿着普通的人大声附和。   这样的人当真是“大气运”的拥有者吗?   正当贾演思考的时候,一队人从后面的楼梯上了三楼,悦来客栈的布局,是三层楼,前后都有楼梯,前面是客人和小二、跑堂走的,后面就是不愿露面的贵宾和主人家自己走的,不知这队上去的人是哪一种。   贾演孤身一人坐在靠近楼梯的地方,心思百转。   突然,贾演上了三楼,在刚才那队人进去的房间外,和守门的侍卫道:“这是你们丢的?”   贾演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香囊,那侍卫点头,贾演把香囊往侍卫手中一放,就要离开,刚走到楼梯口,侍卫又追上来道:“壮士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贾演回身挑眉:“东西对不上号?”   侍卫道:“自然不是,我家主人感激壮士归还失物,特意拜谢。”   “不用。”   “壮士,壮士,我家主人一片诚心,还请壮士赏脸。我看壮士一身本领,我家主人和金陵城中大户相熟,可为您牵线。”侍卫一脸诚恳,贾演也面无表情的答应了。   贾演进门,绕过屏风,在上首位坐着的是一个锦衣公子,骄傲、悲悯、不屑,是的,这位公子无论是对着贾演还是侍卫,甚至是偶尔目光飘过楼下街道,看那些人也是悲悯、不屑的,犹如菩萨看待众生。   贾演抱拳道:“公子有礼。”   那位锦衣公子微笑示意贾演坐,道:“我这香囊对我尤其重要,幸得壮士送回,不甚感激。”说着不甚感激,可公子的眼里,分明是“你的荣幸” 。   贾演自然知道这就是在天下掀起轩然大波的越王世子,只是诧异,他怎么连隐藏情绪的本事都没有,或者只是对着一个陌生低贱之人,没有隐藏的必要?   “不敢,举手之劳。”贾演简单答道,犹如一个沉默寡言的粗蠢男人。   “于壮士是举手之劳,于我却至关重要,一定要报答壮士才是。我看壮士不是金陵人,不知到此有何事?不是我自夸,我在金陵还是认识些人的,说不定能帮上壮士。”锦衣公子笑道。   “漂泊无依之人,混口饭吃。”   “我看壮士是习武之人,如今天下纷乱,正该投军建功立业。”锦衣公子建议道。   “正有此意,说是投军,却是投人。”   “英雄所见略同,不知壮士可有眉目?”锦衣公子眼里浮现出兴致,终于说到感兴趣的话题了。   “还在看。”   “壮士待我不诚,你既然来了金陵,是想头越王吧。”锦衣公子笑到。   贾演不说话。   锦衣公子挥退侍卫,侍卫还想想叮嘱他注意安全,但锦衣公子坚持,侍卫们也就顺从退下。   等人走干净了,锦衣公子才到:“我一见壮士便觉得有缘,如今只你我二人,壮士可放心说话,出之汝口,入之吾尔,不会有第三人得知。”   贾演沉默了一会儿,才简单明了的答道:“不是越王,是越王世子。”   “哦?”锦衣公子,真正感兴趣了,问道:“为何不是越王。虽然世子主持了众多招揽人才的活动,但大多数人还是冲着越王去的。”   “我今年十九岁。”贾演道。   “啊?”锦衣公子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儿来了。   “越王已老,世子壮年,已经是年轻人的世道了。”贾演回答。   “是啊,是啊,这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是我们的。”锦衣公子抚掌大笑,他虽然取得了越王世子的身份,有了第一继承权,但还是受到老人的压制,那些老臣口中说这欣赏他、看好他,但没有一个人明确表示站在他身后,就连他王妃的母家,都态度模糊,这让穿越过来就顺风顺水的越王世子感到恼火。   越王世子过来一年,还是有些沉浮的,问道:“壮士就不怕选错吗?”   “我习刀。”贾演拿起手边的大刀,用看情人般的眼光看他的刀,道:“性烈如火,一往无前,是刀,也是我,选了就不会后悔。”   这样装逼的风格,反而投了越王世子的胃口。   “那你准备怎么投靠越王世子?”   贾演起身,深揖到底,口中道:“见过主公。”   越王世子惊讶而起,扶住贾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越王世子。”要知道微服私访、鱼龙白服是经典梗,越王世子出门的时候,还反复检查过的。   “主公人主之像,威仪天成。”贾演只能这样回答,难道说能在金陵城有这样表现的就只有你越王世子一个人,只要不瞎都看的出来,只是他们没有我这么厚的脸皮来恭维你。   “哈哈哈哈~~”越王世子朗声而笑,“慧眼识珠,不知壮士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贾演。”   越王世子眼光微闪,“你可有一个弟弟?”   “家弟贾源。”   贾演看着越王世子好像知道的什么的样子,以为他想到的是将星的箴言,面上装着无辜。   “好,好,好,贾兄弟,你先回去准备,我会通知人和你联系的。”越王世子收下了贾演的投诚。   贾演告退,越王世子的房间里自言自语,道:“贾演,贾源,我就说嘛,穿越局给的是言情小说红楼梦,怎么会有争霸副本,宁国公、荣国公,看来我注定是要当皇帝的。嗯,等我当了皇帝一定要把选秀弄出来,居然没有选秀,真是要命……”   贾演退出来,还是保持着沉默寡言、目不斜视的高人姿态,回到租住的客栈,关好门窗,才跨下脸来,细细思索:QD文早期男主模式,但主角光环耀眼,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看越王嫡子就知道了。   看来,应该去拜访天一道掌教了。贾演想。      第5章 1.5      贾演发现这位越王世子,好像有武侠情节,古龙风在他这里特别好用。所以,贾演一直保持着“我沉默,但言出必行,不惜性命”的形象,加上他是用刀的,古龙所有的男主角都是用刀的,没有身份来历,出场就是满级,总在仰望明月,最后归于天涯。   后来,总有人向越王世子进言,“贾演权势过大”之类的,但越王世子一直坚信“他的归宿在天涯”。贾演听到的时候,默默吐槽,天涯个毛线啊,他要真是“侠客”,还入仕做什么将军!   现在贾演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有改天换命的机会吗?如果越王世子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贾演和越王世子的人取得联系,然后让他们转告世子:“等我三年,我会带着足以匹配世子身份的实力回来。”然后就拉风的走了,相信这样的梗,会满足世子殿下骚动的江湖梦、侠客心。   世子殿下承诺贾演,要拜他做大大元帅,而是全国兵马最高统帅,听着就很拉风,贾演也端着逼格,要去建一份配得上世子所赐身份的功业来。   当然,现在贾演最该做的不是去建功立业,而是去见天一道的掌教真人。   天一教遍布全国,掌教在龙虎山修行,龙虎山是道教圣地,天一道也只是道教的一支。   龙虎山在江西,离在江苏的金陵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贾演的交通工具是一匹瘦吗,这还是如今世道混乱才有的待遇,在正常年月,马也是战略物资,只有官府、军方才有资格骑马。   贾演到了龙虎山,龙虎山是附近群峰的总称,天一道的掌教真人,住在天门山,贾演自然去拜访。   天一道虽规模宏达,但待客的道童却非常客气,很有出家人的肚量和气质,贾演虽因前世对佛道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是迷信骗人的,但对着这样有礼貌、年纪小的道童,也不会有什么恶感。   贾演都做好了被晾十天半个月的准备,毕竟人家全国道教领袖,不是人人想见都能见的。结果去通报回来的道童,微笑着对贾演道:“贾居士,掌教真人有请。”   贾演带着受宠若惊的心情,见到了闻名已久的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是典型的道士,穿着朴素宽大的道袍,长须飘飘,还有长寿眉,看面相是一个温和慈爱的老人。真人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供奉的是三清。   “老道青阳子见过居士,苍生受苦,只盼明主,居士身负天命,望居士早安天下。”掌教真人青阳子,刚一见面就放大招,连个过渡都没有。   贾演听了这话,一喜一忧,喜的是“早安天下”,难道自己真的有皇帝命?忧的是一见面就说这样的话,难道天下有点道行的人都能看到面相,那自己岂不是顶着红名到处跑,日好在沙场征战,岂不是人人都知道要先宰了贾演?   青阳子见贾演愣住了,颔首低语道号“无量天尊”,道:“居士何以至天门山?”   贾演也反应过来,恭敬行礼道:“小子贾演,见过真人。”盘腿坐在青阳子对面的蒲团上,恭敬请教:“小子心中有诸多不解,求教真人。”   “居士请讲。”青阳子也不端架子,不卖关子,直接道。   “真人让我早安天下,言下之意是我有命主天下,登顶九五的命格?”贾演也没废话,根据他早先收集的资料来看,天一道对信众的隐私还是能做到保密的,青阳子早年就是因为誓死捍卫信众隐私而闻名天下的,他们所在的房间一目了然,门窗打开,不可能有人偷听。   青阳子抬头仔细大量了贾演,摇摇头道:“居士身负将星命格,非潜龙之像。”   贾演一惊,真是“将星”?他当初不过是灵机一动,瞎编的,难道他真有所谓将星的命格。   “命格不可更改吗?”贾演不死心道,他亲自见了青阳子批命为“人主”的越王世子,实在不想在这样白目的人手底下办事。   “命格自有天机,岂是凡人说能改就改的?”青阳子摇头,又看了看贾演,沉吟道:“居士的命格将星为主,但其他的就笼于迷雾中,老道也看不清楚。”   贾演心中升起希望,问:“比之越王世子如何?”   “世子人主之相,不可更改。”青阳子斩钉截铁道。   “若我与之抗衡?”   “将星陨落,真龙无损。”青阳子淡淡道。   “果真天命不可违?”贾演不愿放弃,他接受了几十年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教育。   青阳子没有回答他,在旁边的矮几上端了杯清茶,慢慢喝着。   “笃笃笃”濡染想起的敲门声,贾演想自己的心思想的入神,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一个五六十岁的道士走了进来,对青阳子行礼,口称“师尊”。   青阳子道:“居士可还认得此人?”   贾演仔细大量了一下刚进来的道士,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摇头道:“不曾见过。”   “居士在两年前,救过一批被困于狼山寨的难民,贫道也在其中。”新进门的道士解释。贾演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他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青阳子,青阳子也不和他绕弯子,原来人家是想要报恩啊。   “白云子,你去书房书架取三三七处书来。”青阳子吩咐道,白云子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在青阳子面前依然恭敬万分,颔首退下。   “真人为我引见白云道长,所为何事?”贾演也明白一个他都记不得的人物不是白白出场的。   “白云子是我俗家侄儿,慧有灵根,精通典籍,对道家天地感悟,在我之上,是我天一道下一任掌教。居士救了白云子,于我天一道有大恩,故此,老道愿为居士解惑。”   “真人指点,小子感激在心,只是心中仍有不甘,这天命真不可改吗?”贾演还是不甘心,也许人的野心真是一点一点膨胀起来的,开始的时候,他只想吃饱穿暖,衣食富足之后,他想要位列人上,有了一定地位之后,他想要做将星,如今知道至尊之位就在眼前,他也想争一争。   青阳子叹息摇头。   贾演无奈,起身行礼,就要退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青阳子说话了,声音缥缈,犹如从天际而来,又像在耳边诉说:“此间真龙,身负大气运二十年。”   贾演顿了顿,仿若不觉般走出去,走出了青阳子的院子,才靠在院墙上喘气,这个世界真有神通!青阳子最后说话的时候,贾演一下子觉得周围的空气在迅速流动,空气变得厚重,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贾演绕到正殿,白云子已经在等着他了,白云子把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交给贾演,道:“居士若有闲暇,可在天门暂留,三日后,就是贫道接任掌教之仪,还请居士赏光。”   贾演恭敬接过书本,道:“乐意之至,不胜荣幸。只是,青阳真人卸任掌教之后,将闭关参悟,还是云游四方。”   白云子微笑,道:“师尊俗缘已了,不日飞升,位列仙籍,福生无量天尊。”   贾演还在担心青阳子会把今天的话告诉别人,没想到他已经时日无多。   “白日飞升,可见青阳真人身负大功德,不知小子可有幸一见。”贾演请求道,但他估计没多大希望,道教飞升是门派幸密,不可能让他围观的。   果然,白云子道:“居士只可在天门客院居住,师尊飞升之时,整个天门山均可见。”   “小子不比道长,俗物缠身,无法久留,不知何日是羽化仙日?”   “天机贫道也不敢窥探,不过此间前后十日罢了。”白云子回答。   贾演才放心住下,又趁机像白云子打探:“青阳真人火眼金睛,小子在真人面前无所遁形,不知天下有多少人能有此功力。”   “天下间唯师尊一人尔。”白云子解释到,只有道家会有人专门精修相人的本领,如今佛门也昌盛,但目前还没有修为能答道青阳子这个水准的人。   贾演彻底放下心来,见证了白云子继任大典,又时不时绕到青阳子的院门外,指望能再见青阳子一面。   请见了好几天,终于见到了,总共也没待几分钟,出来后,伺候青阳子的小道童就高喊,“真人飞升啦。”   在天门的所有天一道道士都飞奔过来,他们也是知道青阳子飞升在即的,贾演紧张的和白云子解释,毕竟他刚刚见过人家,人家就死了,即使有飞升这么一说,还是死了啊。   白云子安抚了紧张的贾演,贾演也不耽搁他们道家的仪式,直接回了客院。   最后见面的时候,贾演问了青阳子一个问题:“此间如我和越王世子般的人多吗?”穿越者多吗?   “唯汝等二人。”   “日后还会有吗?”现在没有,以后还会有穿越者来吗?   “此间不再有。”   贾演到龙虎山的目的全部到达,安心下山了。      第6章 1.6      贾演明白了自己要走的路,就快速回了自己的基地,面对伸来的众多橄榄枝,一一拒绝,领着前两年收来的私兵,开始了征战之旅。   贾演虽在江苏,但离省会金陵有些远,如今他一路往北,打算在北方开辟底盘,首先撞上的就是世家府兵。北方是唐王的基地,但贾演此时,还未被唐王放在眼里,敢称王的,都志在天下,贾演这样草根出生的泥腿子,根本没有被根深树高的世家、唐王放在心上。逐鹿天下,大浪淘沙,最先被淘汰的,总是没有背景的小人物。   贾演的第一步放在了河南,河南是正统的“中原”,世家林立,王、李等大姓,在此聚族而居,实力雄厚。面对山东、河南的选择,贾演选了河南,因为山东乃文人圣地,日后想要有个好名声,对山东最好谨慎一点。   第一战,贾演带着贾源,带着他亲自带出来的二十几位爱将,领一万人,拿与苏、录、豫、皖都接壤的徐州开刀。   徐州古称彭城,历史悠久,本为华夏九州之一,如今也是名城,由世家将领王麟镇守。既然是名城,它的城墙就一定当得起这个名,贾演化妆亲自来打探的时候,望着高耸厚重的城墙,也必须对人的创造性表示感叹。   徐州兵强马壮,城中兵马贰万左右,粮食充足,王麟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所以即使周边有如贾演般的几股较大势力,徐州也不认为自己会被率先攻打。“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不是说着玩儿的,徐州既然这么重要,即使有厚厚的龟壳,贾演也不会放过。   走陆地攻城路线明显难度大,贾演只好从水路进发。徐州豪强林立,唯一可以钻的空子就是普通百姓了。   徐州水系发达,后世已废的黄河,如今依旧穿城而过,京杭大运河也从这里中转,加之北部的沂、沭、泗水系和南部的濉、安河水系,基本形成了一个密集的网络。贾演练兵的时候,很注重水陆结合,如今水军形同虚设,真正的战船都在海上,有本事的人,瞧不起在河里翻腾,没本事的人,连船队都组织不起来,所以河上跑的,绝大多数都是货船。   贾演这边把士兵装成贩货的苦力,分四队,分由贾演、贾源、李波、刘安带领,从四方突击徐州,以烟火为号,若是败了,从徐州港撤退,海上已有船只等候。贾演对自己此生第一战,既高兴,又忐忑,只望一击得中。   四队人马头天潜入,第二天凌晨发起攻击,徐州守将王麟也没有料到有人会率先攻击徐州,明明旁边还有很多软柿子啊!但世家出身的教养与素质不是吹的,王麟很快组织起了反攻。   双方激战一天,从凌晨到第二天傍晚,贾演所在军队,赢得惨胜,损失最重的,就是贾源所在一队。   贾源几年才十一岁,拖着和自己一样高的长刀,分奋力杀敌,即使有老人在旁边看着、辅佐,还是太紧张了,开始的时候指挥失误,后来终于冷静下来,凭着自身勇武,摆把局面稳定下来。   贾演快速占领徐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把“不配合”的土豪劣绅都杀了,空出来的田地分给真正赤贫的农民,并有一系土地列优惠政策,又颁布安民告示,恢复生产。   在民政这一块,贾演反而比打仗更熟悉,他手下也有不善治军,善治民的,贾演不吝啬提拔,指望他们能早日独当一面。   徐州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打下来的消息,着实震动四方。唐王尤其气愤,徐州战略位置之重要不用赘述,最可恶的是,其他几大势力的底盘上都没有贾演这样的刺头,虽小有波折,但都在可控范围内,为什么是自己的底盘先出事儿?   唐王认为,必须给贾演为代表的小势力一个警告,给其他几王一个警告,贾演就是杀鸡儆猴那只鸡。   贾演能把徐州打下来,就知道必然面临一场艰难的守城战。所以,在占领徐州城后,他们有盲目扩张,而是,把徐州和他曾经的基地连成一片,抓紧清理间谍、训练军队、安抚民生。   唐王军队的到来在意料之中,唐王虽生气,但也不至于派主力过来围剿。领兵的是唐王的幼子,当然小王爷充当的是吉祥物,真正做主的还是唐王麾下老将卢牧之。   小王爷领先遣部队先来试探虚实,遭遇的是联排的绊马索、铁蒺藜、陷阱、毒药……连个人都没有看到,先遣部队五千人,就被气急败坏的小王爷,指挥得剩下不足一千。   贾演的陷阱虽狠毒,但多不致命,贾演如今的问题就在于,人少啊……他就一个徐州,还是刚打下来的,到哪里去补充兵源?被俘的人,经过再教育,还是可以成为他贾家军的一员的。   等卢牧之接到急报,赶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徐州城外一地的尸体,和一个暴躁的小王爷。   卢牧之探了口气,先安抚住小王爷,又写信给唐王,希望唐王可以召回小王爷,战场凶险,看来对手也不容小觑,他可不敢把这个活祖宗留在这里了。贾演会给他这个机会吗?小王爷年轻气盛,此战是他建功立业的开端,自然要赢得风光,才有资本回去争权夺利。如此明显的猪队友属性,贾演怎么可能让他回去。   现在徐州城墙上天天定时叫骂:“对面的龟儿子,有本事你别躲在龟壳里啊!”“乳臭未干的小儿,不回去吃奶,跑来拖累同袍!”“这姓唐的莫不是间人,不然何故害死众多兄弟,简直是在帮我们啊!”“别躲了,你再躲也不过是暴尸荒野的命!”   诸如此类,贾演手下,还是有很多人才的。   小唐王爷在主帅帐中,暴躁得走来走去,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不过一个土里刨食的下等人,居然敢这样侮辱我,欺人太甚!”   卢牧之本来打算让小唐王爷回去的,现在看来不行,也只有尽力劝到:“小王爷误恼,武将,还是要战场上见真章的,那竖子不久是想激怒殿下吗,殿下莫上了他的鬼当。”   小唐王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我自然不会上当,让他得意,只是……只是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卢叔,您看,可有什么办法,能快点把那小贼打出来吗?”   “小王爷不必担心,那竖子一无名师教导,二无名士扶持,不过侥幸得了徐州,用的还是卑鄙的偷袭,只要小王爷稳得住,咱们迟早是要赢了这一仗的。”卢牧之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终于把小王爷劝回了自己的营帐。   卢牧之就在对面敌军的叫骂声中思考,也不知怎么回事,对面的人是用什么办法把声音传的这样远,且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休息,这都三天了,哪儿来这么多嗓门够大的人。   看卢牧之在椅子上思索,他帐下谋士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道:“大帅,这贾演谁都不骂,只骂小王爷,还是看准了小王爷年轻人,经不起,想激怒他呢。”   “这话谁不知道呢,就是小王爷自己也清楚,我只怕小王爷此时还能控制得住,要是贾演又想什么新词一骂,他自己又拎不清了。”卢牧之道。   “其实小王爷的话也有理,总不能任他们疯狗一样叫唤,总要想个办法,先杀杀他们的士气。”谋士建议到,他想,贾演没什么根基,只要士气一破,自然就管不住手下,他们也好趁虚而入。   “谈何容易,贾演既有本事把徐州打下来,就不会这么轻易让咱们反攻,我和小王爷说的是一层意思,但反过来看,没有投靠什么势力,也没有名士帮扶,就这样自己立起来的,本事也不小。”卢牧之感叹。   “不过一战,能看出什么?”长须谋士不屑,他这样从小受精英教育的人,都是三四十岁才上战场观摩的。   “莫欺少年穷啊!”卢牧之摇头,“听说此战最年轻的副帅是贾演的同胞弟弟贾源,那贾源今年才十一岁啊!你我十一岁在做什么,小王爷十一岁又在做什么,逆境出人才啊。”   “大帅!”谋士不赞成的呼喊道。   “正因他们可以预见的辉煌未来,我才要把这注定是我唐王的劲敌除掉,不然等他们羽翼丰满……”   唐军营帐中,主帅在分析战事,贾演又何尝不是在日夜推演。   贾源把手上的左手吊在脖子上,掀帘子进来,道:“哥,有头绪了吗?咱们怎么打?”   “过来坐,手没事儿吧。”贾演把弟弟引到地图的正前方,关心道。   “没事儿,流矢所伤,擦破点儿皮。”   “那你的皮可真够厚的,擦破点儿皮,留那么一大滩血。”贾演打趣道,让一个孩童上战场,在前世,他绝对会上军事法庭的,但现在,他没有时间了,贾源也没有时间了,只有早日适应。   “哥,地图上怎么这么多巷子,咱们是要打巷战吗?”贾源不好意思的转移话题,指着地图上的标示问道。   “徐州才打下来多久,我可不敢玩儿巷战,说不定从哪儿冲出一队隐藏得深的世家忠仆,就让兄弟们白白牺牲了。”   “那这是干什么?”贾源不明白了。   “给你和小唐王爷准备的战场,怎么,怕了。”   “谁会怕!”贾源挺起小胸脯,不服气道。   “再过段日子,等大家的耐心都磨得差不多了,我会‘急功近利’‘年轻气盛’的主动出击,吸引卢牧之的主力部队,小唐王爷是真年轻气盛,活了这么大,没受过这般罪,肯定会趁我后方空虚的时候,来偷袭,你就准备好伏击他就是。”贾演解释道。   “当然,要是小唐王爷人中俊杰,就是不上当,你就领军来与我汇合,共同歼敌,后方交给李波。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重伤了,等留言放出去,让他们以为我是气疯了,想给你报仇。”   “放心吧,哥,装病我最拿手了,我从来就没有被娘亲拆穿过。”贾源一不注意就说到了,死去的爹娘。   贾源摸摸他的头,幽幽道:“娘亲啊,她在天上,会为我们骄傲的。”      第7章 1.7      再等了一个月,多才多艺的叫骂军士,也再想不出新词儿,双方耐心都到顶了,这时候唐军突然发现贾演这边,在收罗名医,细细打听才知道,贾演的同胞弟弟贾源病危。   还不等卢牧之做出什么反应,天还未亮,红了眼的贾演就不顾道义,没有提前知会,就开战了。选的是卢牧之军队里最弱的南军,还有人马绕到后方烧粮草。   卢牧之当机立断,自己出阵迎敌,让自己的副帅到后方保护粮草,让小王爷镇守大营。   徐州本是平原,一眼看到天边,有多少人马是确定的。斥候来报,贾源一方兵丁一万以上,卢牧之才以为贾源是带了主力过来,要决一死战。但打着打着,卢牧之发现上场的就是前面的一千人左右,后面看着烟尘滚滚,就是不见来人。   卢牧之甩了斥候小队长一巴掌,喝道:“你真看清楚了,别是马尾巴后面绑的树枝,糊弄本帅呢!”   斥候也委屈,“大帅,绑树枝,烟尘肯定杂乱无规律,用观尘之法望去,烟尘明显是一队一队的,该是马蹄踏出来的。”   贾演表示,作假为什么一定要用树枝,我可以用四块木头啊,模拟马蹄嘛~“不行,再让你的人去探探,总觉得不对。”卢牧之吩咐道。   斥候再去探,耗费了好几个兄弟,终于弄清楚了,飞奔来报:“大甩,那小儿果然是骗我们的,没有援军,就是个空壳子。”   “大帅,难道他们的主力去烧粮草了,还是去偷袭大营了,好个卑鄙的小儿!”副帅咬牙切齿道。   “不去管他,本帅在大营留了足够多的人,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呢!这贾演既有本事来,就把命留下!传令各部,围剿,一个不留!”卢牧之下令,中军开始步步紧逼,在旁边掠阵,警惕所谓“援军”的侧翼也掩杀过来,刘安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道:“爷,他们发现了,咱们撤吧。”   “嗯,按原计划进行。”贾演道,最危险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贾演一方,趁着敌军还没有完全聚拢,最边上的、实力最弱的一部,已经开始撤退了,留下五百人,都是好手,马好、刀好、身手好,都是贾演训练出来的精英。   这五百精英全部换装,马裹后甲,外围持长矛,内围持长刀,只五排人,若有队友不幸,立马接替位置,形成一个锋利的箭头,把渐渐合拢的唐军入长刀般,分割成几块,为早先撤走的军队断后。   “小子好胆!”卢牧之大喝一声,让他最爱重的中军出战。   贾演就在他队尖刀的刀尖上,就在箭头上,一马当先,快速在中军里几进几出,速度之快,很多唐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冲杀了几个来回。而且贾演和他的人简直悍不畏死,好不容易冲出去了,众人都以为他们要回撤了,结果他们又冲回来了,贾演身边一个擅长射箭的小将,更是张弓连射三箭,差点杀了卢牧之。   贾演这一队在唐军中来回奔袭,等到马受不住了,贾演才组织回撤。卢牧之看着已乱了阵型的大军,心中愤恨不能一次把贾演斩落马下,吩咐收拢军队,也回防大本营。   卢牧之不担心他的大营,敢出来自然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奈何总有猪队友拖后腿,等卢牧之回大营的时候,先是去阻截烧粮草那一队的人回来禀报,贾演他们根本是“围点打援”,他们的目的不在粮草,只在路上伏击去保护粮草的人,副帅带领的人马损失惨重。卢牧之听得心火上涌,一脚踢开哭诉的传令兵,喝道:“何不早报!”   他还没喘匀气,留守的大将就在帐外吵着要见主帅:“军情紧急,尔敢拦我。”留守大将在帐外高喊,卢牧之赶紧让他进来。   大将进来先把传令兵之类不相干的人赶出去,才放低声音和卢牧之和几个副帅大将说话,他还不敢让人知道小王爷不在营中,怕影响军心,小声道:“小王爷去攻打徐州城了!”   “什么!”卢牧之拍案而起,“你怎么不拦着他!”   “末将怎么没拦……”留守的大将苦笑道,“大帅预估贾演会派人来偷袭,末将也不敢擅离职守,不过已经把最精锐的士卒派给了殿下,杀敌不能,自保无虞。”   其他人也劝卢牧之道:“大帅放心,贾演手下就李波、刘安两人能主持大局,李波和贾演一起,刘安在偷袭粮草,无人可以伤了殿下。”   “你们懂什么……”卢牧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的传令兵就高叫起来:“大帅,大帅,小王爷的尸身被挂在徐州城头上了。”   卢牧之眼前一黑,还是骑马快奔至城下,果然是小王爷!!   “哈哈哈哈!”贾源子啊城头上大笑:“卢老儿,气疯了没有,你家唐王蠢,生出了个更蠢的,还想偷袭徐州城,被我全歼了,啊哈哈哈!”   “贾源!你好大的胆子!”卢牧之看见贾源姿态嚣张,还拿着鞭子在抽打小唐王爷的尸身,华丽的铠甲早已被剥下,小唐王爷身上穿的只是一层锦衣,如今锦衣已经碎成几块,零落得挂在尸身上。   “正是你家小爷我,卢老儿,你耐我何?还是想想怎么和唐王交代吧。”贾源示威完,就退出了卢牧之等人的视野,卢牧之面色沉重的带着一干将领回营。   城头上,贾源退后几步,估计城下的人看不到自己了,猛得做到地上,把鞭子仍得远远的,对站在内侧看热闹的贾演抱怨道:“行了吧,狠话放了,尸体鞭打了,我能回去了吧,天啊,哥,你居然让我鞭尸,太恶心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让你装着鲁莽气盛的样子,这样才能迷惑敌人。好,好,好,算我不是,来,哥扶你起来,先回府衙吧。”贾演无奈的扶起撒娇的弟弟,虽然贾源不承认他在撒娇,往府衙走去。   贾演等人攻下徐州城,没有单独找住处,所有主事的人都集中在府衙办事休息,如今徐州城还不算稳当的落在他们手上,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府衙,大家集中通气,布置战事。   贾演首先问:“伤亡如何?”   “守城的轻伤五百,重伤二百,战死七十;偷袭粮草的轻伤七百,重伤一百,战死五十;对阵中军的无轻伤,重伤八百,战死五百。”赵全流利的把数字报了出来,赵全如今统揽后勤,效率十分高,虽是约数,但贾演他们也才回来。当然伤亡数字能这么快就统计出来了,和贾演用的先进军制也有关系。   “战死这么多人?”贾演沉吟道:“我们的人不多了,让收罗来的大夫充做军医,先给士兵们看病,后勤这块也保证他们吃饱穿暖,既然没死在战场上,就别让他们死在病床上,重伤的人也尽力救回,日后他们不能上战场了,就安排在后勤做事,或者给他们安排个活计。赵全,你日后提醒我,多置田庄,好安排伤兵。”   “是,爷。”赵全是最早跟着贾演的三十五人之一,对贾演的称呼一直是“爷”“主子”,完全把贾演看成是他们的天。   “哥,这次小唐王爷死在了徐州城,唐王可定不会善罢甘休,卢牧之也要攻下徐州,将功补过,借来攻势肯定更猛,我们怎么办?”贾源问道。   “我也在想呢!”贾演皱着眉头道,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这打仗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以前知道的也是些理论知识,早几年,也是剿匪,游击,哪儿有机会和正规军作战。   “哥,要不咱们火攻吧,绕到唐军大营后面,一把后烧了就是!”贾源建议道。   “不行,一把火岂不是把粮草也烧了,咱们的存粮也不不多了,要是能烧,我今天就烧了。”贾演否决了。   “是啊,看着那些粮食,真要一把火烧了,我也心疼。”赵全接口道,他管着后勤才知道,几万大军,每天的粮草是多么庞大的数字。   “那咱们偷袭?”李波提议。   “经过这一回,卢牧之肯定有防备了,偷袭也太管用。”贾演也不同意,偷袭要的就是趁其不备,卢牧之多年老将,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靠谱不靠谱的建议,贾演看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结果,接把大家伙儿赶去休息,只说有主意了再来商讨。   小唐王爷的尸体在城墙上挂了三天,威慑、激怒、表态的作用都达到了,贾演也派人把尸体送还给了卢牧之,只说:“卢帅伤了我弟弟,我不过还以颜色,小王爷出身高贵,不忍辱之。”   艹,你都鞭尸了,还什么不忍辱之,卢牧之心头万匹草泥马崩腾而过,然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人家还是来送还尸体的,卢牧之只好让使者活着回去了。   贾演想尽一切办法,还没参详出来要怎么干死卢牧之,结果,就传来了卢牧之被唐王叫回去的消息。   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啊!唐王这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太不把贾演放在眼里了?   贾演巴不得唐王再抽几回,四处散步谣言说,卢牧之护主不利,唐王要斩他为爱子报仇。唐王不杀贾演这个罪魁祸首,怎么会反而杀卢牧之呢?就是这样死逻辑的传言,还是击中了几位武将的小心思,唐军顿时乱了。   这个时候,贾演自然趁乱出击,歼灭唐军有生力量,俘虏大量唐军,这些人都为日后名震天下的贾家军添砖加瓦了。   第一战这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      第8章 1.8      万事开头难,反之,贾演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剩下的就水到渠成,顺势而为了。即使过程还是颇有波折,但三年的时间,贾演已经把河南、山西、陕西、甘肃一代都打下来了,北边打到草原,和蛮族接壤的地方,南边就是越王的地盘,西南是有天险护卫的四川及云贵,东面是收缩势力后的唐王。   三年时间,贾演已经名扬天下,贾源也得了“少年英才”的赞誉,就是他手下的李波、刘安、赵全之流,也是有名有姓儿的人了。   这一二年,因为地盘越大越大,也有很多来投的谋士进谏,请贾演称王,只是贾演都没同意,当然这不是打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主意,只是贾演还在观察主角光环。   这三年,越王世子也不是白过的,或者现在应该称他为越王了。世子和越王的关系并不太好,越王其实重来没有动过立他为世子的念头,只是嫡子死了,现培养个继承人也来不及,现在的局势必须推个继承人出来稳定人心,所以才有越王世子的轻松上位。要贾演说,这也是穿越者的运道。   奈何请神容易送神难,越王世子上位,招数越来越多,越王招架不住,准备联合不受宠的世子妃、世子妃母家一举把世子拿下。   还是那句话,主角光环又岂是那么容易破的,在贾演看来,越王和世子妃的联盟已经是牢不可破,绝无破绽的了,可是越王世子还是“机缘巧合”的撞破了阴谋,在谋士的建议下,越王被重病,世子成功上位。   如今人人称赞的越王,也遇到了难题,三年已满,他不知道,他许出去的大元帅,还愿意回来不?   “王爷,贾演已经占据四省之地,手下兵强马壮,又如何肯这么轻易的归顺王爷。”越王手下首席谋士吴郡道。   “他曾答应过本王三年之后回来的。”越王道。   “答应?恕臣直言,王爷这三年中可有与贾演通信?贾演可曾立下文书契约?”吴郡得理不饶人道。   越王不说话,他要怎么说?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人,就该是一诺千金的“古人”,要知道,他也很不理解,古人常常为了一些所谓的道义就不顾自己的性命,家人的性命,赵氏孤儿居然可以流传千古,被他牺牲的孩子又何辜;埋儿奉母居然是孝行,他儿子的命不是命吗?即使不理解,越王还是对古人有很直观的认识的,古人重诺。   看越王说不出理由,吴郡道:“王爷,当日的贾演不是今日的贾演,逐鹿天下的大业摆在眼前,父母妻儿都不可信,更何况一个外人,一句只有您和他两人知晓的诺言。”   越王被噎了一下,不高兴的挥手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总之先不要和贾演起冲突,再看看吧。”   吴郡还想再劝,后院却有丫鬟上前来请示道:“王爷,雪夫人动了胎气,想请您去呢。”   “好,这就来。”越王如今后院混乱,曾经的王妃已经去了,没有留下一子半女,越王新收了许多美人,有世家大族联姻的女子,也有平民女子,更有他身边一直伺候的婢女,统统不设分位,均称夫人。   吴郡看着自己效忠的主公就这样抛下正事往后院而去,心中失望不已。对着同处一屋,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同僚,道:“王爷这样,大业何时可成啊!”   “你有何必担心。”那个搭话的谋士,眼皮都没抬,他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习惯了,“主公自有主公的道理,就算主公什么都不做,功业自然也会落到他头上。当初老王爷和世子妃的谋算,就是我事后知晓也要称一声精妙,可主公什么都不准备,也能在紧要关头撞破阴谋,这样犹如神助的命格,还需要汲汲营营的谋求什么?”   “犹如神助吗?”吴郡低语道,可能这世上真有神明吧,他总觉得王爷的学识与心性不符,见识与年龄不符,要知道,能精通一门学问的人,必须要专心致志,忍受苦难寂寞,最后才能大成,每一个智者、能人心性都是坚不可摧,无法动摇的。   可惜自家王爷、主公完全不具备这样的心智与魄力,做任何事都真的犹如神助,这还是人吗?当然这样的疑问,吴郡只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可能宣诸于口的。他另起一个话题道:“那贾演的事怎么办?”   “等王爷决断吧。”另一个谋士事不关己的模样,放下茶杯,施施然的走了。   吴郡没有办法,只有等王爷的心思从后院抽出来再说了。   贾演怎么办?在围观了被主角光环啪啪打脸之后,贾演还能怎么办?   这日,贾演带着贾源单枪匹马进了金陵城,当然表面上单枪匹马,他规模宏大的护卫队留在金陵城外,城里早就已经有打入内部的探子了。在越王的治理下,金陵城简直就是一个筛子,这样的筛子居然没乱,还要再安稳十六年,贾演简直累觉不爱。   到了越王府,贾演亲自上前与门子说话,道:“去通禀,贾演求见。”   “贾演是什么东西?”那门子颇有炮灰风采,看贾演贾源只有两人,且衣着不是很光鲜,口出狂言道。   贾源怒眉倒立,眼含凶光,就要开口叱责,贾演摆摆手,道:“跟只看门狗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那门子还想回嘴,和他一起当差的总算把“贾演”这个名字来回嚼了几遍,想起来是谁了。连忙捂住他的口,噗通跪在地上,磕头道:“贾将军恕罪,贾将军恕罪,这门子有癫病,如今犯病冒犯您,不是有意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命,饶他一命。”   捂同伴嘴的门子是个机灵人,头可得砰砰作响,贾演又何必为难一个门子,道:“我不是来杀人的。”   那门子放开同伴的嘴,让他赶紧去通报,自己引着贾演贾源兄弟,慢慢往王府内去。   还没到正厅,越王就已经迎了出来,看到贾演单枪匹马的来了,越王的心就放下一半,虽然他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古人性格很有信心,但在他身边说风凉话的人多了,越王也越来越动摇,如今看到贾演,真是再好不过。   “贾兄弟,你来了。”越王大笑而出,拍着贾演的肩膀道。   “主公,三年之约已到,贾演践诺而来。”贾演又恢复的高人姿态,言简意赅到。   “好,好,贾兄弟果然是一诺千金!”越王高兴极了,引着贾演往大厅而去。   进门分宾主落座,贾演向越王介绍到:“主公,这是我弟弟,贾源。”   “贾源见过主公。”贾源在的路上已经听他哥仔仔细细说清楚了,包括飞升的道教名人青阳子的预言,除了贾演自己穿越而来贾源不知道外,其他都清楚了。既然知道哥哥的计划,贾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开口就叫“主公”。   “少年英才不外如是。”越王赞叹道,“贾源兄弟贵庚啊?”   “臣今年十四。”   “才十四岁就立下这样赫赫战功,实在是不容易,天才啊,天才。”越王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不敢当主公夸赞。”贾源谦虚道。   越王和贾源不熟,潜意识里,还是亲近自己收下的第一个武将——贾演,第一个嘛,总是特别的。   “贾兄弟,和我讲讲战场上的事吧,你是怎么三年就连下四省的,真是当世战神!”   “主公恕罪,臣不擅言辞,打仗,无非就是更快更多的杀人,这些好像天生就在臣脑子里,用的时候知道怎么用,让臣说出个一二三来,臣也不知如何说。”贾演面露羞涩道,“臣麾下有一亲兵,名唤姚乃杰,口齿伶俐,全程参与战事,可为主公讲解。”   越王即使有些扫兴,但相信这就是高人风范,而且再是高人,不也称自己为“主公”吗?心头还有些自得。   贾演从怀中摸出一个双面玉牌,上刻龙九子之一的睚眦,自古就是用在军队中,兵器上,震慑敌军用的,双手奉上,道:“这是我军虎符,请主公收下。”   越王单手拿起那面玉牌,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雕工精美,但也不是不可复制,完全不明白古人为什么用这个做兵符,甚至还发生过偷盗兵符的事情,自己仿造一个不就是了嘛,反正图案又不复杂,据说古代能工巧匠很多的。越王看了看,又把虎符还给贾演道:“你平日打仗要用这个,我拿着做什么,你自己保管就是。”   “主公,此乃投诚信物,臣三年未归,自有小人进谗,臣自不要紧,只是跟着我的那些兄弟,实在不忍他们战场流血,官场丢命,您知道,武将就是率直得近乎鲁莽。”贾演诚恳道。   “本王知道,本王怎么不知道,自古被冤枉的武将还少吗?本王不是自毁长城了,用人不疑,贾兄弟值得信任,任何人说,本王都不会动摇,你放心!独怜一片精忠骨,不死沙场死法场。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越王还凑了四句诗。   贾演虎目含泪,起身深深一揖,道:“主公……”却因激动难忍,不知如何表达。   越王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本王都懂,你放心征战,本王不会让你在前线流血,在背后还要流泪的。”   贾演像收拾好情绪那般,平静点头,但目光坚毅,定定的看着越王。越王自认能从贾演的眼中看到忠心。   他们三人说了几句话,越王座下得到消息的文臣武将也纷纷前来,越王给双方介绍。能叫出名字的,都是彼此听说过的,他们这些人之间,反而更有共同话题。   众人移步接风宴,酒过三巡,谋士的代表吴郡,就委婉要越王索取贾演投诚的信物,还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以吴郡对帝王心性的了解,这样的话,足够让越王对贾演有基本的防范心里。   贾演像没听懂一般,人人问都只有一句:“但凭主公吩咐。”   越王刚刚想到的是什么,是马革裹尸、是岳飞、是袁崇焕,总之都是冤死的名将,现在又有文臣咄咄逼人,武将质朴忠心,怎么选择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本王信贾演,不必多言,本就是本王的兵马大元帅,执掌帅印有何不可?”越王霸气道。   贾演似无表示,但恰巧让越王看到他湿润的眼眶,转头又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越王非常满意。   一顿接风宴,大致圆满结束。贾演走出众人的视线,揉了揉大腿,对这贾源,小声抱怨道:“差点就笑场,掐得太狠,肯定青了。”      第9章 1.9      “哥,你也太冒险了,兵符说交出去就交出去了,万一他真的拿了怎么办?”回去的路上,看周边没有行人,贾源小声道。他们还要在金陵城多留一段时间,在城中租了座宅子。   “放心,越王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他对自己的人格魅力非常有信心,就算他拿去了,又如何调动贾家军,难道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会不追随我们,反去听从一面令牌。”贾演道,越王如果要取代他们兵符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在他们中间收买一部分人,有熟面孔出面才能收服这只军队。贾演相信自己的中层将领里没有叛徒,但主角光环太耀眼,万一遇到“巧合”“为你好”之类的,所以,只要和越王、越王势力有接触的,都是贾演重点防备的对象。   姚乃杰是贾演最早收拢的三十五人之一,不擅征战,但口才好,情商高,非常适合给贾家军做形象代言。   在金陵的日子,贾演献上了他手下四省的地图,足以满足越王手下的文臣武将,但“见多识广”的越王又怎么会把这个放在心上,但架不住姚乃杰和他原本手下天天说,他也意识到贾演把这个拿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这样一件不容易的事,肯定是越王手下联合逼迫,贾演才不得已拿出来的,姚乃杰非常强调这件事。   姚乃杰在来的时候,贾演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也做过针对训练。   “还望王爷妥善保管,此物乃贾家军十万性命所寄。”姚乃杰动情道。   “你放心,王府非常安全,我会妥善保管的。”越王道。   姚乃杰在心里抽搐,王府安全?你在逗我吗?谁不知道,王府就是个筛子啊!多亏爷给的地图只是大致图,且有陷阱、错误,不然早晚让你坑死。姚乃杰真诚的看着越王,十分感佩。这样的人,居然能在乱世里活下来,真是见鬼了。   越王看着佩服不已的姚乃杰,十分自得,这就是领先千年文明的力量,这就是现代人的优势,越王自得了一会儿,又为后院的召唤而去了。   贾演到金陵来的目的有三,一是投诚,蹭主角光环;二是交换,他拿不实的投靠要和越王手下交换物资、信息;三是陷阱,离开大本营,不相信唐王和其他势力不动心,不论是截杀贾演,还是趁机攻打四省都是个好主意。贾演重点防范的还不是唐王,而是和甘肃接壤的蛮族,现在贾演最大的压力是草原人。   所以贾演此次到金陵来,还是要用影影绰绰的“杀胡令”“寇可往我亦可往”之类的激起越王的好战心理,更要在他心理树立抵抗草原人是千古功业的形象。不然万一他哪天不顾时代背景,或者被草原女人迷惑,就要“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时候,贾演才真要吐血……   在回程的队伍中,贾源已经悄悄回去了,知道这个消息的就是贾演和跟着贾源走的人了,其他人都不知道。如今贾演身边还有和贾源身形相近,身披铠甲的少年,带着头盔和面罩,其实不太看得清面容,贾演要为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做准备。   果然不出贾演的预料,在回程的路上,他受到了大量的狙杀,草原人、唐王,甚至四省中表面顺服的势力,都一下子跳了出来。   贾源在内主持大局,贾演在外施加压力,顺利把四省地盘再梳理了一遍,把草原人赶回了老家。   现在贾演也不紧赶着攻打唐王了,这样的功绩,还是留给越王吧。他现在要做的是掺沙子,在日后的首都及其周边埋下势力。为什么贾演可定首都在北方?要知道现在时人还是多以南面为首都的,即使不是金陵,也该是洛阳。贾演会告诉那些人,越王心里的首都只有一个吗?   时间飞快流逝,贾演巩固北方,渗透南方的时候,越王也完成了对南方的统一,如今越王的势力大增,现在就是龟缩的陈王和唐王了。   众文臣武将聚集,商讨如何攻打,统一全国。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建议,独贾演一言不发。   “安民为何不说话。”越王也入乡随俗的称呼贾演的字。   “若论军力,我负责攻打蜀中,收服云贵;任浩将军挂帅,出击唐军;主公坐镇中原,是最恰当的。”贾演也直接揽活道,“但近日留言纷纷,只说演功高震主,演也斩杀了数名进馋之人。天下大势,均在主公心中,演,惟命是从。”   越王已经过来多少年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有了进步,看着手下欲言又止的文臣武将,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哼!难道自己会是朱八那个丑八怪吗?用人不疑,贾演明明就是最忠心的武将,就因为不擅言词,总被这些文人,和嫉贤妒能的武将记恨。本王这么英明神武,是不会受挑拨的!   “就事论事,安民是什么人,本王还不清楚吗?众将听令,贾演领军三十万,收服蜀中;任浩领军二十万,攻打唐王,一切军需后勤,听两位大帅调遣,不得有误!”   “是!”众人轰然应诺。   感谢这些年来孜孜不倦的形象塑造,贾演带着贾源又开始了伐蜀之旅。   经过十六年的战争,越王四十三岁,他到此间已经十七年了,贾演三十四岁,他来此间已经十九年了,他们都等到了胜利的果实。   越王登基,国号大越,称太祖,祭社稷。   后宫无立皇后,位分不明,诸子继承权不明,混战一触即发。   受封功臣时,贾演、贾源不出意料的被封为宁国公、荣国公,一起封国公的武将,还有六位,并称八公;越王同父异母弟也被朝臣所请,封郡王,并称四王。此时的皇帝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想着自己在历史上的功绩,开国皇帝,还要开创盛世,嗯,还有皇帝做到六十岁,然后和红颜知己一起畅游全国,怎么想,都是大好人生呢!   贾演把手下的大将撒到全国各地,贾源被派驻抵御草原人,贾演也托词常年征战,身体撑不住了,在京城修养。   如今的天下,虽说名义上一统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势力最大的是贾演这一支,整个国家西南、西北、东南,都是他们的地盘,只有京城和东北这一片还在其他势力的掌控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枭雄都愿意奉如今的皇帝为主?   贾演在京城,护卫府邸的还有皇帝特意允许保留的府兵,按制是五百人,但贾演受宠,皇帝特意让他增加到一千人,以护卫己身,都是被层出不穷的刺杀闹的。   贾演时常拖着病躯,去陪皇帝聊天,重来不在皇帝面前示弱,但这天说着说着,贾演就昏过去了。皇帝刚要叫御医,贾演就醒过来阻止道:“陛下,臣时日不多,就不用劳烦御医了。”   “这怎么行,你才四十岁不到,正值壮年!”皇帝也慌了,在他的设想里,贾演要活到他死之前再杀的,这样就可以给他日后选出来的继承人铺路了,现在死了算什么?   “陛下……”贾演声音哽咽道:“臣本不想让陛下担忧,可这不争气的身子……”贾演捶打着自己的双腿,侧身仰起头,把眼泪逼回眼眶,道:“这话不该臣来说,但臣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贾演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递给圣人道:“这都是诸位皇子拉拢臣的书信,有自己亲笔写的,有妻弟、门客写的,在臣的书房已经是厚厚的一叠了,臣是陛下的臣子,又怎会受这些人的蛊惑……”   皇帝接过这些信件,怒不可支,他自认对这些儿子不薄,他们怎么敢!果然,皇家就是没有亲情的,枉费了他这么些年来的教导!   贾演从来就没有“疏不间亲”的忧虑,在这位陛下的心里,儿子和他能算亲吗?真正亲的是那些女人吧,他肯为了一个女人的眼泪改变决定,可不会为了一个儿子的血动摇,这些年死在后宫争斗中的血脉,还少吗?   陛下终究是陛下,拿着证据,天子一怒,雷霆一击,贾演交上去名单中的二十几位皇子就全部烟消云散了,连带他们的母妃也被赐死。皇帝不会想他杀儿子,他会留下什么骂名,他还是有基本安全观念的,杀了儿子,就把他们的母亲一起杀了,不然哪儿敢回后宫睡觉。   贾演对此也很惊讶,还以为这位皇帝还会认为自己的人格魅力无敌,留着那些女人呢!   出了这样的大事,众人又怎会不查,一查就查到了贾演的头上,攻击贾演的奏折差点把龙案压塌了。   然而皇帝早就让御医给贾演诊过脉了,贾演已是强弩之末,活不过三年,对比起来,这些上奏折的人,不是在攻击贾演,而是在指责他!圣人怒了,这是要把他当成傀儡吗?   皇帝以贾演战功卓著、屡次救驾为由,封他为一字并肩王,加“靠山”“镇国”的封号,当然不可世袭,反正就是这么两三年的事儿,给群臣一个警示,不要和皇帝对着干!也让天下臣民看看,对皇帝忠心的人,他是不吝啬奖赏的。皇帝对自己的机智满意得不得了,果然是一箭几雕的好事!   贾演非常给皇帝面子,看上去威风凛凛的走过了封王仪式,等众人退去,只有他和圣人在的时候,才虚弱下来,连解下大礼服的劲的没有,有气无力的对皇帝说:“陛下不该封王的,比臣功劳大的人比比皆是,封了臣,日后又拿什么来封赏他人。”   皇帝看着贾演病入膏肓还不忘为自己打算,十分感动道:“天下没有比你功劳更大的人了。你安心受着就是,朕打算封你的儿子世袭罔替做国公,你帮他挑个好封号吧,不然还是以宁为封号?”   贾演怎么可能答应,自己和面前的皇帝有了君臣之名,已经让他非常被动,日后名声可能会不好听了,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也搅进来,事实上贾演、贾源两兄弟的儿子这一辈,就没有入仕的。   “陛下,万万不可!”贾演艰难的起身,跪下道。   “你干什么,快起来。”皇帝对一个要死的武将,还是很宽容的。   贾演一把拉住皇帝,双手不停颤抖,激动的无法言说,跪坐在地上道:“臣受封王爵,后代便不可轻易入朝,他们自然不会背叛陛下,可架不住有心人啊!那些人会挑拨、进谗,陛下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这上面。更何况,天下承平,该是陛下收回兵权的时候了,陛下不能因为对臣的爱重,就轻忽了天下大事。”   贾演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取出兵符,道:“陛下收下吧,这大概是臣最后一次敬献兵符了。”   皇帝收下兵符,心中感慨万千,他真是遇到一个忠臣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啊。贾演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敬献过好几次兵符,但皇帝都没有接,这次终于接下来了。   “陛下恕罪,请您扶臣起来,臣是您的一字并肩王,可不能让外人看出什么来。”贾演虚弱的笑道。   等皇帝把他扶起来,吩咐内侍打开殿门时,贾演给自己两个耳光,脸色终于红润起来,皇帝在一旁看着,眼中含泪。   第10章 1.10      演完了这场君臣相得的大戏,时间已经到了大越三年,按照常理,度过了最开始的三年,整个王朝应该朝着平稳顺利的方向过度,可大越三年却是多事之秋。   “自拔草莽,常能以义藩身,与物无忤,遂得功名始终。参经纶而方面,西定蜀中,北清大漠,威振殊俗,勋书册府。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并肩王一人而已。”大越皇帝不停的给贾演加封号和食邑,都不是能世袭的,贾演死后,都要交还国家,皇帝乐得用这样的恩惠,千金买马骨。   再过两个月,皇帝又以“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的名义,拜了贾演做丞相,其实皇帝是不满意如今的丞相,可一时间早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先拿一个注定命不长的占位子,到时候贾演死了,皇帝还可以说“天下唯一人可当丞相尔”之类的话,废除丞相制度,皇帝一想,觉得自己果然英明。   贾演对这些自然是多加推辞的,但到了后来,也就随皇帝了,只说“惟命是从”,这四个字从贾演投靠,就一直被他挂在嘴边上,如今在这样说,皇帝也意识到,贾演知道自己打算压榨他剩余价值的事情了。即使是贾演无所谓,依旧忠心耿耿,但皇帝这个厚脸皮居然感到不好意思,又拼命补偿贾演。   上朝的时候,皇帝公然说:“文武大事,皆托并肩王,国之储君,受教于其。”简直不知道他是在补偿贾演,还是要把重病的贾演累死。   贾演身上兼着的职位太多,很多时候都留宿在宫中,贾演也把那些托付给他的政事,转给皇帝看,让皇帝看到他的忠心。   时间拖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二十年的节点上,贾演为了这个时间点,心力交瘁。太早了,炮灰都被主角光环碾压;太迟了,闹出的烂摊子还要他来收拾。   最后……终于……是时候了。   这日,皇子叛乱,皇帝的儿子被他杀了二十多个,其中有不少是无辜的,剩下还有三十几个儿子,只能说,皇帝的生育功能是强大的,这还只是活到能序齿的年纪,中途炮灰了不知道多少。   公主忽略不计,剩下的儿子一同造反,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同心协力的,但就是某一个兄弟上位,也不现在这个父亲在位置上好,这种颠倒乾坤,全无章法的世道,他们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属于皇帝辉煌的时间并没有走完,及时这些皇子的谋算再强大,拉了多少人入伙,依旧被主角光环秒杀,不停有自己阵营中的人叛变,刺杀皇帝的人不被火烧,就被流矢所伤,即使到了皇帝面前,也会被小酒杯绊倒……总之,犹如神助。   皇帝被这样叛变打懵了,还好贾演带着府兵前来救驾,但贾演也只有一千人,等贾演杀到正殿,把皇帝抢出来的时候,贾演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皇帝把贾演安顿好,让太医好好照料,雷厉风行的把参加叛乱的儿子一个不留全杀了,就是有他血脉的公主也不放过,因为这次叛乱里,有之前母妃被杀公主的手笔。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皇帝处置完一干乱臣贼子,再来看贾演的时候,贾演的夫人、几个儿女在旁边抹泪,御医在旁边磕头。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安民放心,朕富有天下,什么好药都能找得到,你安心养病,朕不会让你死的,朕是天子,上天的宠儿,有朕在,百邪不侵。”皇帝慌张了,到了现在,他身边的儿女、女人、臣子都背叛了他,只有这个古人还在他身边。   “陛下……”贾演虚弱的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就没力气了,要往下垂,皇帝连忙扶住。   “陛下,并肩王……不成了。”御医提醒道。   “陛下,陛下!”贾演的儿子哭喊道:“父亲本就身子衰弱,接到叛变的消息,更是急怒攻心,亲自点兵出战,甚至……还服了观音散,父亲的身子,是让他自己生生拖垮的啊!”   皇帝虽然不知道观音散是什么东西,但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激发潜能的特效药,后果十分严重。   皇帝感动的不行,问御医,“并肩王,什么时候能好?”   “最早后天,最迟五日后。”御医把头嗑得砰砰响,这是备受爱重的靠山王最后的日子了。   皇帝也感动于他在这异世最可靠的存在,抽风一般,在朝堂上宣布了认贾演为义弟,加封皇太弟,连他死后的谥号、葬礼的规格都让礼部制定了。   朝臣被他这种蠢出风格的举动给吓住了,天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当初是瞎眼了吗?怎么会奉这种人做皇帝。   好在,皇帝抽风没过两天,东北这方势力叛变,叛军杀进宫来,即使贾演拖着残躯为皇帝挡刀,皇帝还是去了。   等皇帝一死,这些东北叛军长刀归鞘,行礼到:“参加主公。”   贾演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默默看着这个皇帝。   突然,贾演感到时间静止了,这个时空好像施了魔法一样,一个身着希腊式长袍的白衣男人出现了。   “王力,本君要感谢你。”男人声音性感磁性,非常好听。   贾演却如临大敌,眼角余光瞟了眼他身后的士兵,那些士兵却没有反应,像武侠里被点穴了一样。   王力这个名字,贾演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现在他好像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就穿越到了这里。   “不要担心,本君若有恶意,你又怎么能玩好的站在这里。”那个白袍男人微微一笑:“这个灵魂,”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皇帝,“天真、愚蠢,本君为了让他能实现争霸天下的梦想,这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当然,本君最要感谢的是你,若不是你坚持到最后,把戏演完,这个灵魂就没有那么纯洁干净了。”   “不客气,仙君有什么话,直说吧。”贾演,哦,不,王力直接问道。   “放心,本君是个生意人,做买卖最讲究公平,不会亏待你的。”白袍男人道:“你看到了,就是这样一个蠢货,本君都能那个让他心想事成,更何况是你呢。本君能给你系统、空间等等金手指,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凭自己也能做成,多谢仙君美意了。”王力直接拒绝到。   “哦,真是个狠心的人,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人力不可为,本君可以做到。”白袍男人诱惑道。   “人生难免遗憾,缺失也是一种美,不用了。”   缺憾自然是有的,就像这次,如果有能力,贾演希望能让他的弟弟、妻儿都忘了自己那些阴谋算计,贾演不能解释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在他们看来就是皇帝生死相托,贾演却谋朝篡位,即使能接受,心性还是会受到影响。贾演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形象,而是他的亲人、继承人,能不能以健全的心态活下去,如果别人付出信任,他们却认为是在演戏,想他们的兄长、父亲曾做的一样,这就是贾演的失败了。   可如果要用什么代价去换,贾演也是不愿意的。更改记忆是最保险的,但没有这项特异功能,还可以言语说服,行动改造,就算不那么成功,也绝不接受白袍男人的威胁。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本君也直接给你说吧,你能来不在意料之中,可既然你知道了这一切,就没办法脱身了。做本君的下属,去为那些愿意用灵魂交换的人服务吧。”   “我本是无辜的,难道做仙君也可以这样不讲理了吗?”王力试探道。   “道理,你说的是拳头吧。”仙君举起芊芊玉手,吹了口气道。   “那仙君可以直接杀了我,能有这一世已经是赚了,不求永久。”王力也不是个软柿子,如果可以强迫的话,仙君直接的压制他了,还和他废话什么。   “唉,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聪明的孩子了,那些小年轻,听到穿越、重生、金手指就疯了一样……好孩子,你通过考验了。”白袍男人笑道。   王力只想回他一句,呵呵呵,你说考验就考验了,爷还不乐意呢。   “世事总有人力不可及的,到了这个时候,贪婪的人类,总想许愿能有机会重来一次,有机会洞察先机,有机会……这些机会当然是有的,但等价交换,嗯~所以,就有了你,你可以收集那些灵魂,兑换任何东西,任何东西……”白袍男人一边说,还一边给他做动画演示,应该是以前那些人的事迹。   “这和那些被绑定系统的穿越者有什么区别呢?我是自己的,还是系统的,我只愿做自己,仙君不用说了。”王力,心里很清楚,这个白袍男人说话的时候,他的心真是蠢蠢欲动,可这样的悸动,不该是自己该有的,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还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啊。”仙君感叹,举手做了一个复杂的动作,王力可以感到天地间震动的力量:“苍天后土为证,吾所说一切,均无谎言,对名为王力的灵魂,不存恶意。”   “不会选择性告知真相吗?不会只说一半吗?会误导我吗?会有语言陷阱吗?”王力补充问道。   王力和不知名的白袍人来来回回讨论的许久,终于把大致章程定滴下来了。王力作为一个灵魂收集者工作,等他收集到一百个的时候,他就可以取代面前这个白袍男人,成为新一任的白袍了,然后再去挑选继任者。现在这个白袍已经过了一万年,不说自己早就厌倦了,天地规则也不允许他再做下去。   “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吗?”王力问。   “不孩子,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可不多,你要更自信些,大多数人可都是干白工的。”男人撒娇道。   “也就是说还有部分人像我一样,就算是小部分,基数大了,也一样庞大。”王力道:“我以后的工作也是像这样为穿越者、重生者收拾烂摊子吗?”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就够了,他在这个愚蠢的皇帝手下已经忍无可忍了。   “哦,不,不,不,你怎么会这样想,孩子,你这次完全是误入的,你做的,都是出自你的意志,而以后,你做的,是许愿者的意志。”白袍男人也很郁闷好不好,一时失误,让这个男人介入了,这样的模式已经是高级版本了。“你以后会知道的,好了,时间到了。”   白袍男人一挥手,大量白色光晕涌进王力,哦,不,贾演的脑子,周围的空气也看开始流动。   周围亲兵道:“主公,现在怎么办?”      第11章 1.11      大学校园,课间,教室内。   三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在聊天。   “明天就是张大导演的《并肩王》上映了,你们要去看吗?据说投资就是3个亿,场景恢弘,全部是实景拍摄,特效也超级赞。”梳马尾女孩,莎莎问道。   “啊,又是并肩王,我从小到大看的并肩王题材的影视剧都能绕地球三圈了,放过我吧,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好吗?”小安道。   “我也是,并肩王的事迹我都能背了,那些胡编乱造的电影电视剧就歇歇吧。”蓉蓉道。   “就是,特别咱们学历史,每次看到不靠谱的场景布置,我就想砸电视机。”小安抱怨。   “乖,乖,你们都不看广告的吗?这次《并肩王》可是皇家历史学院的教授做的历史顾问,皇室成员看了都点头的,据说剧中的桌椅摆设也是根据皇室保存下来的古董仿造的,不然你以为三亿花到哪儿去了?”马尾女孩子莎莎介绍道。   “真哒,我不关心布景,谁演并肩王。”蓉蓉问。   “天呐,你是山顶洞人吗?这几个月铺天盖地的新闻,你都没看过吗?”莎莎直呼受不了。   “我刚从鸟不拉屎的地方参加集训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教练那叫一个变态,还是你们学历史的好,安安静静当个淑女就好了。”   “那我们换啊,我最喜欢你们那个姓安的教练的。莎莎道。   “打住,打住,我说,我们讨论的是并肩王好吗?话说,他明明是大华的开国皇帝,为什么大家还是习惯性的称他为并肩王?” 小安话题拉回正轨规。   “因为开国皇帝那么多,可并肩王就只有一个啊!你别看现在的小说,动不动就来一个并肩王、靠山王,正史上的明文被封并肩王,加‘靠山’封号的,就是有贾演一个人啊!”莎莎接口。   “我一直都很疑惑,大越皇帝是多宽的心啊,贾演当时还是他的臣子吧,现在好多历史学家考证说贾演其实是大越皇帝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弟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你们说,一个皇帝这么信任他的臣子,是为什么?”   “是啊,据说当时,贾演被封并肩王,一直住在皇宫里,就是这样才能第一时间救驾,然后才被封为皇太弟,正史上他们的感情可好了,大越皇帝对并肩王的赞赏不要太多哦~翻译过来,简直肉麻死我了。”小安道。   “肉麻,你想到了什么?”蓉蓉笑道。   “别笑得那么猥琐,我能想到什么,历史上当爹的写给儿子信也像情书,大臣的上书更是动不动就哀怨、祈盼,总把君王比喻层丈夫,臣子比喻成美人之类的,那次真是闪瞎眼,你别瞎想啊。”小安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了?可见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蓉蓉继续笑。“来,学历史的,给我们评评理吧。”蓉蓉戳了戳莎莎道。   “就是学历史的,我也不是全能神啊,我怎么知道。“莎莎翻白眼道,”不过你们这些腐女的小心思是要落空了,正史上记载,大越皇帝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他的红颜知己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九,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说着玩儿的,而且他还有很多儿女。虽然两次反叛,被他自己杀了,但有记载的也有五十多个儿子,女儿不知道。所以,你说两代皇帝之间可能有什么?”   “说不定,大越皇帝是在最后才发现了他对并肩王的情谊,所以宁愿把所有的妻妾和儿女都杀了,干干净净的和并肩王在一起。”蓉蓉脑洞大开。   “别胡思乱想了,纠正一点,不是‘所有妻妾’,大越皇帝没有立皇后,做越王的时候,也没有王妃,他曾经有过一个王妃,但因为反对他的叛乱也被杀了,他没有妻子的。”莎莎纠正道。   “正才是正解啊!大越皇帝没有心爱的女人,所以才没有娶妻立后,他只是像一个正常古代男人一样拥有众多的女人,等到发现了对并肩王的情谊,才把妾室儿女都杀了。”蓉蓉把话题圆了回来。   “拜托!就算大越皇帝愿意,人家并肩王还不愿意呢。他开创了大华之后,可是立了李皇后的,李皇后是出了名的贤后,并肩王,应该说大华太祖的儿女都是她生的,大华太祖只有少量姬妾,可见,他的真爱是李皇后。”小安解释。   “可这完全解释不通,大越皇帝为什么要把并肩王封为皇太弟啊,要知道他们之间绝对是不可能有血缘关系的,古代人那么重视血脉传承,除了爱情,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了。”蓉蓉是坚定的越华党。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爱情,并肩王子在做了皇帝之后,是有起居注的,他的起居注中,就有史官记载,有一次他和荣亲王贾源、太子贾掵谈论大越皇帝,原话是‘义兄长于大业,短视人心,失之内帷,致使乱生’,还评价大越皇帝七分功三分过,就是单纯的君臣、兄弟情谊啊!”莎莎援引正史上的话说道。   “兄弟情谊?那张大导演还拍个毛线啊,他的风格一向是虐恋的啊!”蓉蓉不满意道。   “所以才推荐你去看啊,张大导演的《并肩王》就是用两代开国帝王的感情做线索的,据说这次认真的不得了,完全没有他以前的那种胡编乱造,所有的细节,都有皇家历史学院的教授审核,既真实,又有想象空间,鉴于他以前的电影……”小安安利道。   “真的,那可不能错过,我先订票,明天下午下课了,我们就去吧。”蓉蓉来劲儿了。   “还用得着你说,我已经把票都订好了,放在寝室。”小安道。   “那我们先回寝室吧。”三个女孩儿说说笑笑的往寝室走去。   坐在他们身后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等三个女孩儿走远了,才道:“果然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就是两个次元吗?”   “就是,两个男人,发生爱情的机会微乎其微,只有女人才把爱情当性命,男人要的是建功立业!名流千古!”   “大越皇帝和大华太祖就是真男人啊,你看过以前老版的《开国大业》没有,古今中外,有哪个开国皇帝是吧天下打下来两次的,啊?贾演还是大越臣子的时候,大越的江山就有一大半是他打下来的,等他称帝,更是把天下犁了一遍,所以,他的统治基础才这么稳固啊!”   “要我说,还是以前的电视剧严谨,老板的《开国大业》,美食华服,都是当时的情景,哪儿像去年拍的,超短裙都出来了,那么非主流,戏说都称不上,简直是乱搞!”   “所以,经过了这件事,我才深深的意识到,咱们皇室是有多么的心胸宽广,要是有人敢那么恶搞我的祖宗,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去,你省省吧,身为皇室,就有娱乐国民的责任啊。”   “总算知道什么是欲带皇冠,必承其重了。”   “滚,你是来搞笑的吗?不要做那么猥琐的表情!”   “猥琐,我哪里猥琐了,我这是深情,深情懂吗?”   “呵呵!”   《今日影坛》头版头条:   张导演七年磨一剑,《并肩王》210分钟,无人早退。   期待已久的《并肩王》今日上映,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放映时间,无一人早退,全程无尿点,电影结束后,电影院工作人员表示:今天才发现我们的厕所不够用。   《并肩王》情节紧凑,恢弘巨制,从贾演十五岁,父母被害,不容于宗族开始讲起,贾将军、宁国公、并肩王、皇太弟、皇帝一路走来,建功立业,激动人心。   在处理大越皇帝与并肩王感情的时候,张导演大胆用了爱情来作诠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很多人都表示,感动,虐哭……看来,我们张导演煽情的功力又加深了。   截止今日22点,全球票房突破5千万,当然,关于首日票房的计算,那些22点后的场次和通宵排队的观众,大家就自己估算吧!   王力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过来休假,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有关爱情的话题,明明是双方心怀鬼胎,结果却……真想把白袍男人给自己的评语,糊到这个导演的脸上:“想太多!”        第12章 2.1      贾代修是谁?   如果你跑到大街上问,“贾代修是谁?”别人肯定给你一个白眼:“神经病,我怎么知道贾代修是谁?”或者“贾代修,没听过啊,是新生代偶像小鲜肉吗?我怎么不知道?”   要王力说,不是铁杆红楼粉或者红学家,一定没有听说过贾代修这个名字,因为他在红楼梦中就只出场了一个名字而已。   不知道贾代修,你可能知道贾代儒,就是那个儿子早死,孙子叫贾瑞,贾瑞啊,那个被凤姐整死的。贾代修和贾代儒,和贾宝玉的爷爷贾代善、贾珍的爷爷贾代化是一辈人。   如果王力不是被坑到了言情小说红楼梦里,他也不可能知道贾代修是谁的。是的,言情小说,不管多少人对红楼梦感情很深,甚至还养活了一大批“红学”文人,对王力这个大老粗而言,这就是一部言情小说而已。并且因为写的太隐晦了,王力对原著的了解,就是中学课本上的选段。   王力收到贾代修临死愿意以灵魂为交换的愿望,直接就过来了,由于经验不足,犯了新手常犯的错误。   王力附身的时候,贾代修的灵魂还残留有原身的记忆,王力把贾代修的灵魂收入灵瓶,准备等完成他的愿望之后,让灵魂验证了,就把这个灵魂作为他的第一个战利品。   原身残留的记忆,一幕幕在王力面前闪过。   贾代修,在几十年后看来,他只是贾府的旁支长辈,而今,他确实生活在荣国府里的正经主子。贾代修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的庶子,贾源能再新朝初立的时候,凭战功封国公,自然是能人。这样的能人,常年在外征战,妻子不能陪在身边,又是朝不保夕的武将,自然要多纳侍妾,以传承香火。   贾代修的生母,就是战俘,原也是小小的士族,被献给贾源的。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自然是看不上泥腿子出身的武将贾源的,贾源也没有那个怜香惜玉的心,女人嘛,能不能生才是判定一个女人是不是好女人的唯一标准。理所当然的,贾代修的生母并不受宠,只是在生下贾代修后,有一方小小的院子栖身。   如果,王力过来的早,还可以仗着年纪小,卖卖萌,搞好父母关系,可惜他过来的时候生母以逝,贾源已经封了国公,在荣国府住定,一切的秩序都建立起来了,贾代修连与贾源见面的机会都少。   如果按王力自己的意志,他可以去从军,现在天下初定,他又是武将背景,还是能晋升的,可惜贾代修希望他可以从文,高官显爵,封妻荫子,总之,要活得风光,把上辈子靠着打秋风过活的憋屈、被荣国府连累老无所依客死他乡的怒气都发泄出来。   王力,现在应该叫贾代修捂着自己的头,暗暗后悔,应该看清楚时间线的,千金难买早知道啊!白袍仙君在镜子里看见这一幕,嗤笑道:“你以为时间线是可以选择的吗,图样图森破啊!”   贾代修捂着自己的头,呻吟出声,一个娇怯怯的女声,小声道:“七爷,可有事?”   “无事,你睡吧。”贾代修捂脸,穿到原主刚刚洞房玩的床铺上,这气味、这氛围,简直让人想去死一死。原身却认为,他一声最最快活的日子就是今天了,过了今天,他又要陷入被人蔑视、侮辱,看人眼色过活的日子里了。   贾代修没躺多久,就被叫起来拜见父母了,这是他娶亲的头一天。丫鬟们鱼贯而入,贾代修也分不清哪些是贾府本来的丫鬟,哪些是新妻子带来的,任由她们服侍,等丫鬟们都收拾好了,才回头扶着新婚妻子往门外走去。   贾代修没看见丫鬟们在他身后相互使眼色,看来七奶奶很受七爷的喜爱啊,先前的流留言,果然不是真的。   新媳妇高氏一张俏脸羞得通红,怔了怔,想把手伸出来,却没成功,害羞道:“七爷……”   “怎么?”贾代修挑眉。   “您怎么能扶着妾身呢,妾身跟在您身后就是了。”高氏小声道。   “为什么要跟在我身后,你我夫妻一体,能我我并肩的,只有你。”贾代修说道,高氏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后面跟着的丫鬟们假装自己没长耳朵。   贾代修体贴高氏,带路带的慢,等出了他们的小院子,让几个健壮仆妇抬了轿子过来,等走到宽敞处,又换了翠幄青绸车,一路折腾了许久,贾代修这才明白,天还不亮他们就起来是为了什么。等他们走到荣禧堂的时候,贾源夫妇、贾代善夫妇和其他几位兄嫂都已经等着了。   贾代修扶着新妇进门,先告罪道:“儿来迟了,请父亲母亲恕罪。”   “新婚燕尔的,迟点好,迟点我才高兴。”贾源妻子,贾代修嫡母抢着说道。   “母亲慈悲。”贾代修如往常一般懦弱沉默的恭维了一句,就安静的站着。   贾代善的妻子,日后的贾母,巧嘴八哥般奉承老太太,几句话就把全场目光都拉了过来。贾代修静静的看着她抢风头,等贾史氏卖弄够了,老太太也觉得给庶子的下马威够了,才打断道:“好了,让新媳妇敬茶吧,你再啰嗦,七哥儿该心疼了。”   “是,是,是,是我该打,七哥儿啊,嫂子给你赔不是啦。”贾史氏笑着虚虚去打自己的脸,说着赔罪,人却安安稳稳得坐在椅子上。   贾代修理都没理他,直接扶着高氏上前,贾史氏把手中的绢帕都捏变形了。   贾代修扶着高氏上前行礼,贾源接了茶,押了一口,训导道:“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好好想想日后做什么营生,过几日来寻我。”   贾老太太闻言,不屑的撇了他一眼,道:“七哥儿早几日不是还说要去铺子上帮忙吗?这协力庶务也是一门正经事呀。”   “谢母亲关心,儿才新婚,营生的事,日后再说吧。儿有父母在堂,何愁生计。”贾代修道。   贾老太太也不说什么,接了茶,照常例给了新妇见面礼,又训导了几句。   接下来就是贾代善了,他是贾老太太唯一的儿子,也是贾源唯一的嫡子,为人也有才干,在荣国府的地位稳如泰山。   贾代修和高氏行平辈礼,贾代善夫妇也顺势叫起,给了见面礼。贾代善已经年近三十,长子贾赦都十一二岁了,在朝堂上也顺风顺水,一个只比他儿子大几岁的庶弟,贾代善还是愿意装个兄友弟恭的。   接下来就是几个庶出兄长,贾代仁、贾代仪、贾代儒,还有个分别排行老二、老三、老六,排行老四、老五的,年纪够序齿的,但还是夭折了,贾代修也一一拜见。   接下来是贾代修的晚辈,荣国府的长子嫡孙贾赦早就在旁边了,双方见礼过后,贾赦就依在贾老太太怀里撒娇,看来荣国府隔辈亲,是有传统的。   其他晚辈,作为嫡子的贾政还小,贾史氏舍不得让他出来受惊,其他庶子贾史氏也不愿让他们出来碍眼,所以,贾代善这一支,晚辈就只有贾赦一人出席。其他几家倒是来齐了人,贾代修和高氏也舍出去不少东西。   见礼完,象征性吃了顿团圆饭,大忙人贾源、贾代善都有公务,老二贾代仁管着家里的商铺,老三贾代仪掌着田庄,当然都是大丫鬟拿钥匙,真正做主的是贾源、贾代善,他们也就是跑个腿。至于老六贾代儒,是个有志气的,早就禀明了贾源,要科举晋身。贾源应了,贾老太太不愿庶子太过得意,但看贾代儒都二十好几,儿子都满地跑了,连个秀才都没中,也就不做那个恶人了。   贾代修和高氏忙乱了一个上午,把礼节走完了,各自散去。又折腾半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又是车,又是轿的,可见贾代修的院子离主院荣禧堂有多远,他这个庶子有多不受宠。   贾代修回了院子,吃了些点心垫补,和高氏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小书房小憩了。高氏新婚,也没敢拦,随他去了。   贾代修在小书房叹气,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做贾演的时候,贾源在他心里还是那个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幼弟,如今……   看着和上辈子的贾源完全不相同的面容,贾代修终于明白这已经是新生了。      第13章 2.2      贾演给自己放了足足三个月的婚假,当然在这三个月里,他也不是吃白饭的。时间轴已经被理清楚了,新朝初立,还是大越,但皇帝已经不是那个穿越者了,是一位真正心智与手段相符的帝王。   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对武将是要优容一些,由于自己也是庶子出生,如今大越在政策上,对庶子也多有宽容。和前朝那种,庶子当奴仆用的情况好了不少,把这些政策套到17岁的贾代修身上,他有这几种选择。   一是作为旁支,依附荣国府生活。等贾源死后,他可以带着少量财产和妻儿一起搬到宁荣街的后街,作为旁支生活。这个少量财产是真少量,整个荣国府的财产除去宫中、御赐、祭田等不能分的,剩下的贾代善那七成,他们剩下的四个庶出分剩下的三成。并且,贾源和贾老太太的私房不计其中,可惜荣国府真正的大头就是两位当家人的私房。贾源打仗,收罗了多少宝贝,都在他的私库里堆着呢!   这样的话,想要过的好,就是讨好贾源和表现出能力两条路的。但让贾代修去讨好贾源,别说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就是他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荣国府里,贾老太太不会给他这么干的机会的。至于能力?贾代儒这个前车之鉴就在面前,这堵南墙还是不要撞了。   二是分宗,做自己的嫡支。这就是大越朝对庶子的优待了,等贾源死后,贾代修可以选择自立一支,自己做主,当然,以后别想沾着荣国府一星半点儿的光。大多数人不会这样选,宗族力量强大是一方面,个人力量微弱是另一方面。如果你不确认自己能成功,把后路都斩断了,怎么过活。只要不是嫡支太过,逼得庶子没办法活,一般没人会这么干。而且,新朝才立住不到二十年,律法是一回事儿,世情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贾代修自然愿意走第二条路的,可在此之前,他要有安生立命的本钱。上辈子,直接就落草为寇了,钱多数都是抢的啊,这辈子可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穿越者光环什么的,自从上辈子遇到了那么个货,已经把贾代修打击得够惨了,只愿意融入社会。   而这一方面,贾代修的新婚妻子刚好可以帮得上忙。   高氏是大越太祖称帝最大的障碍,唐王一方的官员,等到成败落定,当年在唐王手下办事的人,接触核心的都被杀了,剩下的都是些虾米,高氏的爹就是这些虾米中的一员。其实在唐王手下待过,还能赚个五品官儿,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在国公府看来,一个五品小官儿,国公爷身边的亲兵都是五品,而这些亲兵在贾家人看来,和仆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让庶子取个在她眼里和奴仆一样的人,只能说,贾老太太的心眼儿真不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样说服贾源。   这天贾代修早早的等在正厅,在早上请安的时候他就趁机和贾源说过要谈一谈所谓“日后打算”,贾老太太也没拦。所以,如今才有贾代修等在正厅的行为,要知道,往常,贾代修是没有机会在他院子之外,尤其是荣禧堂这种地方多待的。   贾源上朝回来,把等着的贾代修提溜到书房,问:“想好了?”贾源其实有些不耐烦,一件小事儿想了三个月,一点儿都不麻利,不像是他贾源武将家的脾气!   “回父亲,儿近日苦思,大哥人中龙凤,自然要帮父亲在朝中打拼,二哥协理商铺,为家中赚取金银,三个打理田庄,也为家中出力,六哥会读书,日后自然也会为家里增光添彩……”   “行了,你说的那些我能不知道,说正经的。”贾源不耐烦了,而且听他的用词,怎么那么不顺耳,把几个庶出的孩子,形容的像奴仆一样!   “正经的是家中已人人各司其职,儿不敢贸然擦手,想来想去,儿能勉强胜任的,就是回金陵看护老宅,供奉祖宗了。”贾代修诚恳道。   “你想回金陵?”贾源有些诧异,人人都想跑进京城,怎么还有一个想跑出去的?   “是。”   “你可想好了?金陵可是龙兴之地,咱们家在金陵就算有几分薄面,还能越过皇家去?你若是打着天高皇帝远的主意,可就打错了。”贾源呵斥道,谁会无缘无故的走出京城,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儿不敢。”贾代修麻溜的跪下,道:“儿今日认真思索才发现,白长了十几年,蒙父亲教导庇佑,却身无长物,无法孝敬父亲。思来想去,只有回金陵,日日侍奉祖宗,为父亲祈福罢了。且,儿虽不敏,也可代父亲约束族人,以正家风。”   “嗯。”听到约束族人几个字,贾源才算放心了,看来这个老七是想回金陵做个土财主,顺便在没发迹的族人面前摆个国公府少爷的谱。贾源自觉拿住了贾代修想回金陵的原因,他就说嘛,没个利益由头,谁会做事。   “请父亲成全。”贾代修叩首道。   “唉,你一片孝心,为父岂会置之不理。你且收拾收拾,等过完年,开春了,你再回去吧。”贾源想清楚了,也愿意演个父慈子孝,“我会给金陵大房的族长写信,你过去了是晚辈,不可摆嫡支公府的谱,当然,也别落了京城人的脸面,天子脚下的人呢!”   听着贾源又是激励,又是敲打的,贾代修心中酸涩,这真的不是他手把手教导长大的弟弟了。   贾代修心中感慨,这么多愁善感的,日后还有许多人的愿望,这可怎么实现?   既然决定了要走,贾代修就不准备回来了。贾代修开始变卖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除了打上了荣国府标记的东西,其他分给他用的他都拿出去卖了,刚好,临近新年,总有打点关系的冤大头。贾代修只留了几件装脸面的,还让高氏把嫁妆里的摆件拿出来撑脸面,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   一个院子是大变样了,好在贾代修并没有什么知交好友,他开始还想了一套说辞,应对可能被问及屋子摆设的问题,谁知并没有用上。整个新年,来来往往的客人众多,却为一人会到一个年幼、没存在感的庶子院子去。   贾代修变卖房中摆设的事情难道会没有人知道吗?贾史氏管着内院,一早就把这个消息捅给了贾老太太,贾老太太闻言不屑:“到底是小妇养的,眼皮子浅着呢!芝麻大点儿银角子,也要趴子在地上拣。”   “可不是嘛,千儿八百的,老太太手指缝里漏上那么一点就够他吃喝一辈子了。显见是个没出息的,从根子上就坏了,枉费您调教了这么些年,上不得台面。”贾史氏既然把这个消息报给了婆母,打的就是打击庶子讨好婆母的主意,自然怎么尖酸刻薄怎么说。   “老太太,这老七变卖摆件,不知道的还说能刻薄了庶子呢!就是我这个大嫂也讨不了好,您看,是把他传来分说分说。”贾史氏建议道,磨搓庶弟给婆母出气,贾史氏并不介意,于己无损,不是吗?   “我可不乐意见那猥琐形状。”贾老太太撇嘴,“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老大家的,回头去账上支一千两给他送过去。”   “老太太?”贾史氏迟疑了。   “别忘了让公国爷知道。”   “您放心,儿媳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贾史氏明白过来,含笑答道。   等到贾代善回来,贾史氏当着他的面儿吩咐人去账上支取,做足了慈悲人的态度,支银子的仆人也勤快,放着近路不走,捧着银子,从荣禧堂绕了一圈才到贾代修的院子。   看着趾高气昂的仆人,高氏气的眼睛都红了,贾代修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安慰自己,如果受点儿委屈就能赚钱,那就受点儿吧。   贾源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一则埋怨贾代修小家子气,上不得高台面,一则抱怨老妻太过苛责庶子,如果不是没钱,公府长大的公子,谁会想着买摆设换钱?最后,还是埋怨贾代修的心思占了上风,派了亲兵过来教训了几句。   父亲的教导,贾代修只有跪听的,亲兵大早上的,在外院书房传达教导,贾代修跪了一个时辰,大冬天的,回去就卧病了。反正这个荣国府里,对贾代修保持善意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庶子了,或许,他们也只是物伤其类,贾代修死了,他们日后还能多分些家产呢!   幸好很快就到了三月,贾源也许是为了补偿贾代修在外院跪病了的事,抬了一万两银子给他,贾代修大喜过望。   别看这国公府里的人财大气粗,说银子单位都是万的,其实在民间,一个三口之家一百两银子,就可以宽裕的过十年了。可小老百姓和国公府能一样吗?一万两,也就国公府一年的花销。怪不得那么灰姑娘愿意嫁入豪门,就是争产失败,还是有大笔的银子入账,对胜利的人来讲,这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底层的百姓来说,这就是巨资。   贾代修年前年后东拼西凑的,总算凑够了三万两银子,都说穷家富路,有了银子也有底气了。走的时候,贾代修也没有自取其辱的去讨要贾家自属的船只,只是自己找了商船,雇了镖师,告别过贾源等人后,慢悠悠往金陵而去。      第14章 2.3      慢悠悠的晃到了金陵,贾代修安顿好妻子,准备拜访族老。如今贾家留在金陵的族人,还是贾演贾源发迹后提拔的,原来也不过是升斗小民,还不是日后跋扈无良的贾家人。   留在金陵老家的人,不过是骤然富贵的老实人,还记得是因为哪个人鸡犬升天,所以贾代修到了之后,还是颇受礼遇。等到几十年之后,两座公府给的太多了,反到成了“斗米仇”。   上一世,作为贾演的时候,他对族人印象太差,等到封王称帝都没有和族人联系,也没有所谓的加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族人。   怎么又想到了前世,贾代修摇了摇头,把纷繁的思绪甩出脑袋,随着引路的族兄进门。   贾家虽未分宗,还是按照地域分了京城二房和金陵六房,族长是宁国府的当家人,金陵这边就委托年岁最长的宗老恭老爷做总揽,贾代修见了也要称呼一声:“恭叔爷。”   恭叔爷如今五十多岁的样子,在这个年级已是难得的高寿,更难得的是他还有个七十多的老母亲,由子观母,大家对恭叔爷长寿毫不怀疑。   “贾代修拜见恭叔爷,叔爷长寿安康。”贾代修进门进深深作揖道。   “起来,起来,都是家人,做什么这样多礼,起来。”恭叔爷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又介绍了站在两旁的恭叔爷一家三代,刚刚领贾代修进门的,就是第三代的嫡长孙贾代仪。   “叔爷太过客气了,我离家远,日后还要请叔爷多多包涵。”   “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恭叔爷捋着胡须道,恭叔爷一辈子历经两朝,为人忠厚,既得了京城两房的恩惠,自然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贾代修这个小辈。   恭叔爷带着一家人和贾代修叙话,末了,还留饭,贾代修还拜见了先前无缘得见的老太太。   吃饭的时候,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坐在上位,恭叔爷和贾代修分列两侧,这个位置贾代修也是推了又推,才敢坐上上来。   老太太看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道:“这鸭子也太肥了,瞧瞧,油都流到盘子里了,要我老婆子说,还是拿馒头沾着吃了,免得浪费。”   老太太话音一落,及时是久经风雨的恭叔爷也愣住了,坐上的年轻人,诸如贾代仪之类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贾代修笑着解围道:“老太太喜欢用鸭子油沾馒头?倒和我一样,我也爱用菜油拌饭呢,若是红烧了羊肉就爱用拿汤汁拌饭。”   “是咧。”老太太身子都侧了过来,拉这贾代修的手道:“你是个识货的,羊肉贵啊,你恭叔爷小时候,要是能由红烧羊肉,饭都能多吃两万,这么大的碗。”老太太夸张的比划着。   “恭叔爷有福气,都是老太太好手艺。”   “那是,我年轻时候,那手艺,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儿的。”老太太骄傲道。   贾代修含笑和老太太说话,一桌子人就听着他们说,贾代修也不好总是耽搁吃饭,道:“等哪天您心情好,我可是要来蹭饭的,要是有那个福气能得您一顿红烧羊肉,那才是我的造化呢。”   “好,好,我啊,明儿就去买羊肉。”   贾代修按下说风就是雨的老太太,“不忙,咱们先吃饭吧,今日的肥鸭子也很好吃呢,软烂可口,老太太多吃点。”   一桌子人这才拿起筷子,进入正常进餐模式。   等吃过了饭,老太太就拉着贾代修讲古。   “我在后院种这豆苗和小白菜呢,等你有空来了,我给你煮个汤,里面再加两片肥肉,香着呢!”老太太紧拽着贾代修道。   “老太太身康体健,还能下地呢?比我强,我长这么大,就只种过些花花草草,不如老太太本事。”   “那是,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要我说,种什么花啊草啊的,还是种菜最实惠,要不是这后院的地不大不小的不好收拾,其实种粮食才是最划得来的。”老天太小声嘀咕道:“儿媳妇孙媳妇还不乐意,花能当饭吃吗?”   最后一句话说是小声,奈何老人家年纪大了,说话不自然的就要大声些,整个房间里陪客的人都听到了。   “您呀这可就说错了,花儿也能当饭吃呢!”贾代修解围道。   “当真?你可别骗我,我老婆子精明着呢?”   “哪儿敢啊!您说桂花糕是不是花儿做的吃食?”贾代修道。   “就一个桂花糕啊,可我院子里没栽桂花!”老太太跌足叹道。   “谁说能吃的花儿就桂花一个。藤萝饼、玫瑰糕、荷花粥,好多花儿都是既好看又好吃的,您给我说说您院子里都有什么花儿,到时候我写个方子过来,您试着做做?”   不等老太太说话,恭叔爷就道:“不可,哪儿能要你的方子!”   贾代修转过头委屈的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瞧,恭叔爷这是不让我来蹭饭呢!我还打算着日后常来呢!”   老太太倾着身子把贾代修护住,道:“修哥儿怎不能来了,你们个个不耐烦听我讲话,好容易来了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你们还要欺负他。”说着就要哭起来,贾代修又连忙劝道:“您可算和恭叔爷说话了,叔爷这是看您只和我说话,不理他,故意的咧。”   老太太这才满足的笑了,施施然道:“嗯,多大个人了,把这个给你吃吧。”老太太指了一盘儿甜的发腻的点心给恭叔爷,算是“安抚”。   吃过三回茶,老太太才意犹未尽的放贾代修离开,临走的时候不住的叮嘱他,要常来。   还是贾代仪送他出去,出去的时候贾代仪不好意思道:“老太太人老了,你别介意。”   “都是一家子,没什么好介意的,我看老太太古道热肠,为人简朴,合该是我辈榜样。”   “呵呵~”贾代仪傻笑两声,没明白贾代修是怎么得出的古道热肠的评价来,要知道老太太一向是以脾气孤拐著称的。   “今日吃得不尽兴,明儿个我请修贤弟到兴和轩一趟,那里的菜最是入口。”贾代仪笑道,说话处事已经有了公子哥的风采。“对了,修贤弟,你从京里来,天子脚下,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没有,你喜欢吃京菜吧。那我们还是去晚晴楼吧,他们家的京菜最正宗,上菜的碟子都是嵌金银的。”   “嵌金银是个什么说法?怎么就他家最正宗了?”   “修贤弟,你逗我呢,你能不知道。听说京里的贵人吃饭都是用金碗银盘,端的富贵。也就这般富丽堂皇,才配得上京中贵人。”   “吃饭自然是用瓷器的,除了宫中用膳试毒,谁家会用银盘、金器。”贾代修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虽然结婚了,但对京城繁华还是很向往,这倒类似“皇帝用的扁担一定是金子造的”了。   “用瓷器啊,那怎么配得上贵人的身份?”贾代仪问道,他家在金陵有几分薄面,所谓晚晴楼他其实也没去过,只是听人说起里面的富贵,还想着接贾代修的光,去风光风光呢。   “身份又不是用金银都出来的,这世上最有钱的是商贾,他们可有身份?身份是什么,你穿锦绣人赞你风流富贵,你穿松江布,人也要赞你简朴大气。”贾代修笑着随口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门口,贾代修拱手告辞而去。   贾代仪送完人回去,家里人都还在厅里说话呢,只除了老太太先回去休息了。   贾代仪进门的时候,他娘和奶奶正在夸贾代修呢!   “修哥儿是个好的,模样俊俏不说,嘴也甜,最最难得的是脾气好。”恭叔婆笑道。   “谁说不是呢!”贾代仪的妻子奉承道:“不是我小辈的说嘴,老太太年纪大了,脾性和我们有些不和,修兄弟京中来的贵人,脾气是真真的好,耐心极了!”   “是啊,难得不是个挑事儿的,说话既合情理,又兼顾各方,我活这几十年,就没见过这般妥帖的人物。”   “是啊,是啊。”   几个女眷在那边说的热闹,恭叔爷这边男宾端着茶水暗自好笑:这说的是人嘛,简直是天上的神仙。   众人看贾代仪把人送走了回来,又叮嘱两句才散了。   贾代仪自然把贾代修随口说的“身份论”说给了他爹、他爷爷听,恭叔爷赞道:“怪不得他和老太太说得到一起,是咧,人的身份岂是外物能称起来的。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   “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贾代仪也跟着赞道。   贾代修一趟拜访,倒是刷了不少好感度,这是他到金陵的第一步,走的还算稳妥。   贾代修回去的时候,高氏正在整理屋子。他们回了金陵,住的房子是贾家老宅里靠街边的小院儿,贾代修作为京城公府的人,有资格住到老宅里。但贾代修没傻得住到住院去,连挑个好院子都没有,他可不相信老家没有贾源的人盯着,如今的贾家还在上升期,清明着呢。   贾代修挑了靠后街的院子,交通方便,又不吵闹,贾代修很喜欢这份闹中取静的意境。   看见高氏忙乱,贾代修问道:“这是在收拾什么呢?”   “七爷,我这是要把卧房的帘子、帐子赶出来,都是现成的,让丫鬟们挂上就是,还有院子里的花木,也要理一理。”高氏道。   “嗯,在朝南的地方给我留出一间书房来。”   “七爷的书房早预备着呢,就靠近花园那个小院子,大小六七间,多少书放不了,还能收拾个卧榻出来,方便七爷休息呢。”高氏安排道:“七爷,要不您去看看,我娘家书房倒是把几间房子打通了,您看咱们要不要也这样?”   “嗯,我去看看,你忙吧。”贾代修抬腿就往小花园走。   等他走出去,高氏的奶娘才道:“好小姐,您说什么娘家,这是让七爷学着娘家的意思吗?快别这么说,当心七爷不高兴呢!”   “夫妻一体,七爷不是个古板计较的,随口说说怎么了,若是夫妻真那般客套,才让人不高兴呢。”高氏不在意的继续整理屋子。   奶娘叹息,不再说话。      第15章 2.4      自从贾代修和恭叔爷家的老太太搞好关系之后,贾代修发现恭叔爷对他的态度也从疏远客气,到亲近关照,这倒是给了贾代修一个启发:走后宅路线。   多少人总以为男人是天,女人是依附者,真是笑话,这个世界就是由男人和女人构成的,那些小瞧女人的,总会让现实给他一巴掌。贾代修就看到了获得女眷喜爱的好处,尤其是中老年妇女这种,他们都有儿子了,而百善孝为先,他们的儿子,自然也会对贾代修有好感。   贾代修一边刷着女眷好感度,一边准备读书。   是的,准备读书,贾代修原本的水平就是能识字,背得下四书五经,学了十几年也就这点儿死功夫,微言大义、深刻理解是想都不要想,能让荣国府老太太放心让庶子求学的老师,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贾代修过来之后,能提升的只有政治眼光和大局意识,关于行文排篇,斟酌字词,贾代修仍然是没有办法。所以,现在贾代修急需一位夫子。   一个好夫子如何产生?走在路上被人拉着死活要收你为徒是不要幻想了。   大家公子会有父母专门聘请老师,这样的路子太正,贾代修是没有机会的;路遇贤者,太奇,贾代修保证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待遇;所以贾代修走了最平常的方法——学院求学。   此时,开国不久,前朝有名的书院都毁于战火,要知道在战乱时,就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了。新开的书院良莠不齐,贾代修在众多书院中,选了东郊的静流书院。   此时的静流书院还是毫不起眼的小书院,是前朝文学大家叶麟叶大家自娱自乐的产物。前世作为贾源的时候,静流书院可是出了不少人才,最后官高爵显的不计其数。这一世,贾代修先去打听了一下,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就放心大胆的去静流书院求教了。   贾代修发卖了从荣国府带来的奴仆,感谢他的厚脸皮,走的时候,贾代修死皮赖脸的把跟随他仆人的卖身契拿来了。能跟随贾代修来的,都不是什么得脸的人物,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也不过是贾史氏和老太太安过来的眼睛。就算掌着他本人的卖身契,贾代修也没有收服他们的打算,他们在荣国府里还有亲人呢!贾代修相信,无论什么样的手段,都没有直接斩草除根来的干脆。至于贾源和老太太知道之后是什么感想,贾代修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重新挑选了仆人,贾代修带了三万两银子来,留下五百两做生活之用,其他全部投入了合适的项目,不得不说,贾代修还是有赌性的,全然不给自己留后路。   安顿好之后,贾代修就到了东郊,拜访叶麟叶大家。   静流书院开在金陵城东边的静流山上,严格说来已经是金陵下属的溧水县地盘了。   贾代修带着一个小厮上了静流山,牌匾上静流书院四个字独步风流,只是和这原木茅草搭的院门有些不符。   贾代修上前叫门,这静流书院,连个门环都没有,想敲门都没办法。   来应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贾代修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高淳,曾经的他在任期间最后一位宰相,若无意外,历经两代帝王是没有问题的。   “公子何人,有何贵干?”高淳小小年纪,寡言老成的脾气已经初现端倪。   “在下金陵贾家贾代修,求见叶大家,烦请高公子通报一声。”   高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吐了两个字:“等着。”转身去了。   白鹤不高兴道:“公子,一个山野小儿,倒给您脸色看了,您可是……”白鹤是新买来的小厮。   “闭嘴。我带你来是让你嚼舌根的吗?”贾代修喝住小厮,心里不快,失策了,相传叶麟喜爱赤子之心,贾代修看着白鹤听天真活泼的,才想着带他来,别弄巧成拙了?贾代修叮嘱白鹤道:“进去见了人,一定要恭敬,管好你的嘴。”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白鹤连声答道。   到底是新来的,做事还不是很合贾代修的脾胃,日后慢慢教吧。   高淳很快就出来了,“跟我来。”说了一句,也不管贾代修跟不跟的上,径直往里面走。贾代修跟着高淳,很快就到了一座修在高大海棠树下的观景搂上。   “师尊在上面,你自去吧。”高淳指了指二楼,便走开了。   贾代修吩咐白鹤在下面等着,自己抬脚上了二楼。   二楼的窗边,海棠树的枝桠靠楼很近,几乎要伸到楼里来了,一个青衣长须的中年人,正拿着一枝海棠花把玩。   “见过叶大家。”贾代修行礼道。   “起,坐。”叶麟拿着花枝,指着旁边的矮凳道。   叶麟拿着花枝深深吸气,去闻那股花香,等自己舒坦了,才回过头来问贾代修:“可喜欢海棠?”   “算喜欢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叫算喜欢。”叶麟和有高人风范的编着绕口令。   “只要是好看新奇的花儿,都喜欢,我没有特别钟爱的花,对海棠自然是算喜欢。”   “唉,人无癖不可交啊。”叶麟叹气。   贾代修不语。叶麟又问道:“来干什么的?”   “拜师学艺。”   “老夫会的多不胜数,你想学什么?”   “科举应试。”   “笑话,老夫乃山中隐士,岂会这些世俗经济,你去吧。”叶麟不客气的赶人道。   “叶大家自是隐士风流,可我等凡人还是活在红尘里的,就是您这样的神仙中人,也是要吃饭喝茶的。”   “哼!听高淳说,你一见面就能叫出他来,看来是下了功夫的?”叶麟问到,刚才高淳来通报的时候,已经把贾代修形容成一个狡诈之徒了。   “事关后半辈子,不打听清楚,不敢来。”   “倒是实话,得了,和我说说,你要是真能科举进身,为官做宰,又将如何?”叶麟是真的直脾气,看着贾代修不像高淳说的那般可恶,可开始考虑收徒的问题了。   “待父亲去后,我会另立嫡支,开始科举;我已娶妻,孩子的事顺其自然,若不能有孩子,日后会从我几个哥哥那里择优过继一个;等当了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为民做主。”贾代修斟酌着答道。   “你要等你父亲去了,才开始科举?你是庶子?”   “是的。”   “就没有想着爬上高位,把你那嫡出的兄弟都踩在脚下?”叶麟问道,庶出的孩子,通常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敏感。   “庶出的可怜一些,得到的东西不如嫡出本就是应该的,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何况,我没有嫡出的弟弟,只有一个嫡兄,他现在已位列五品,日后也不是我能踩得了的。”   “你还是个道学,恪守嫡庶之道。”叶麟讥讽道。   “嫡妻带着嫁妆、娘家势力嫁给你,结的是两姓之好,夫妻的东西留给亲身孩子是最合理不过的。奈何如今世道男尊女卑,所以妻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之后,还要照顾庶子,让庶子分家产。本就对嫡妻不太公平了,身为庶子还有什么好求的。”   “照你这么说,男人不该有庶子。”   “是男人不该纳妾。”贾代修更正道。   “哦,你是个圣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   “自然不是,嫡母刻薄的时候,也曾心生怨恨。身为庶子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连我的生母都是被人逼迫的,唯一算得上有错的是父亲,嫡母不怪父亲,来刻薄我又是什么道理?”   “子不言父之过,你倒乖戾。”叶麟哈哈大笑。   “早就和先生说过,我不是个假道学。”   “倒是个有趣儿人,怎么,你以后不纳妾吗?”   “不纳,我已经有妻子了。”   “若是以后没有孩子呢?”叶麟刚问出声,又一拍脑袋道:“你刚说了,过继。”   “是的。”   “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暮气沉沉,来我这里的少年人谁不是豪气干云,你倒好‘在能力范围内’,时时刻刻想着保全自己,哪儿有心去为民做主。”叶麟再说他为官的态度。   “若只有孤身一人,自然敢慷慨赴死,但我死了,妻儿怎么办,让妻儿顶着烈士的名头朝不保夕吗?”贾代修自认自私,不是一个能为民舍身的人。   “若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呢?”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的。”贾代修自信道。   “世事无常,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叶麟不满道。   贾代修突然笑了起来,这还是他见到叶麟第一次大笑,贾代修道:“所以我努力交好四方、多赚银钱,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幸,能给他们留下更多的好处,我的妻儿能自立。”   “老夫还以为你要狡辩如何不死呢!”叶麟笑道,世上的聪明人总会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所谓狡兔三窟,可是世事变化无偿,聪明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才更容易行差踏错。叶麟本以为想贾代修这样的庶子出身,又聪明的人,心性可能会扭曲,没想到,还真是不畏死。面前身形单薄的少年,倒是称得上一个悍不畏死的“悍”字。   “叶大家……”   “谁是叶大家!”叶麟喝道。   贾代修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师父。”   “哼!”叶麟站起来,把手里的花枝仍到窗外,往楼下走,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问:“还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呢?”   “京城荣国如贾源庶七子贾代修,无字,十七岁,娶妻高氏,暂无子,现居金陵城中贾家老宅。”      第16章 2.5      书院的日子乏善可陈,不过是跟着叶麟认真读书,揣摩历届科举试题,贾代修面对着文山题海才发现,《XX年考题集锦》还是很有历史传统的。活了三辈子,贾代修第一次接受正统科举教育,心里颇有几分高兴的。   在书院的日子,除了认真读书之外,还认识了几个不凡的师兄弟。叶麟叶大家的书院就他一个正经老师,本就是自娱自乐性质的,平日里几个师兄弟有什么问题,都是先讨论交流,得不出结论才找叶麟请教的。   贾代修来的时候,叶麟已经有三个弟子了,大师兄朱淮安、二师兄何远道和小师弟高淳,幸亏叶麟收徒排行是按照年龄来的,所以贾代修才避免了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高淳叫师兄的尴尬。当然,这样的规矩被高淳猛烈抨击,强烈要求按照入门的时间来排。叶麟经不住他歪缠,无奈同意了。贾代修想着日后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物对着高淳叫师兄,不知道高淳会不会后悔今天的要求。   书院的日子快活极了,隐士特有的洒脱和学子独特的天真单纯,让贾代修一生三世的老鬼都忍不住心生眷恋。   朱淮安、何远道、高淳三人都还没有成亲,都无家室拖累,朱淮安、何远道是战争孤儿,高淳是叶麟老友的儿子,只一个贾代修在书院待五天,总要回城一天,就为着这个,叶麟已经狠狠生过几次气了,说贾代修求学之心不纯。被贾代修一句“本就不纯,冲着做官来的,不是来做学问的。”哽个半死,之后好久,看见贾代修,叶麟都是拿白眼儿招呼他的。   贾代修常常回家,安排自己早起投下去的那些银钱,没有钱寸步难行啊,更何况他还要养家。   既然常常回家,和高氏的感情自然越来约好,年轻人,把持不住,高氏很快就怀孕了。高氏怀孕,贾代修回城就跑的更勤快了,好在叶麟也知道庶子出身,不打算早早进入官场,贾源还在那儿立着呢!   在贾代修的细心陪伴下,高氏怀胎十月,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哭声响亮,手脚有劲儿,贾代修高兴极了。   赶着今年的年礼,贾代修写信给贾源报告了他喜得麟儿的喜讯,贾代修几个月之后收到了荣国府的回礼的长命锁和贾源给孩子取的“贾效”的名字,贾代善的几个儿子都是贾源起的名字,想贾代修这样的庶子,就只有嫡长子有这样的“荣幸”,得国公爷赐名了。   贾代修拿着“贾效”这个名字,撇嘴,这也太难听了。再难听也没办法,从此,小包子就叫贾效了,希望他日后笑得不要太假。   贾代修等次子出生,才捞到了取名权,给二儿子取名叫贾敉,取其安定之意,是孩子的到来,让贾代修的心安定下来,他现在越来越沉迷于此世的温情中。   等贾敉周岁的时候,贾代修受到了京城荣国府发来的急信:贾源病重。   把妻儿托付给恭叔爷和叶麟,贾代修带着几个家丁,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不过七日,就从金陵赶到了京城。   风尘仆仆的贾代修赶到荣国府,先被安排去洗漱,也许是远香近臭,这次回来几个兄弟嫂子,包括贾代善夫妻对贾代修都颇为和气。   “七弟换好衣服,就和我去拜见父亲吧。”贾代善说到。   “听大哥安排。”   “你们也跟着来。”贾代善招呼道其他三位兄弟,一家五兄弟,结伴往荣禧堂看望贾源。   曾经战功赫赫的荣国公,此刻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厚重的被子几乎把他给埋了起来,放在被面上的双手皮肤松弛,老年斑遍布,所谓英雄迟暮,不外如是。   他们几个来得巧,贾源刚刚吃过药,精神还好。   贾代修见他双手不自觉颤抖,再也忍不住,跪下膝行几步到床前,抓住他的手道:“……父亲……”   “老七回来了,回来就好。”贾源此时说话已经中气不足,很是虚弱。   “我回来了,父亲,我回来了。”贾代修哭道,即使是不一样的容貌,可人还是那个人啊,贾代修此时心中哀痛,连着上辈子荣亲王的去世一起哭出来了。   “好,好……”贾源摸着贾代修的头,眼含欣慰,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儿子对自己的感情这么深。   几个兄弟一人说几句宽慰的话,很快贾源就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了。   贾代善带着庶弟们轻手轻脚的退出来,拍了派贾代修的肩膀,没说什么。   也是贾代修今天第一次回来,才显出他的与众不容,接下来的几天,贾代修和几位兄长一起侍疾,倒也没什么不同。   这天,贾代修正和贾代儒说话,贾代儒如今已经有秀才功名了,穿的也是一身书生袍,很有温文尔雅的姿态。突然,下人来禀,贾源有请。   贾代修、贾代儒到的时候,贾源已经穿戴好衣服,让下人拿春凳抬到荣禧堂正厅了,厅内族长、族老也都到了,此时的族长已经是贾代化了,第一代宁国公贾演早已仙逝。在场的还有几位穿官服的人,荣国府是有爵位的,有爵人家分家产,是要在礼部备案的。   贾代修、贾代儒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贾代化接到贾源的示意,开口道:“二叔今日让大家伙儿来,主要是为了主持分家一事,为本劝二叔枝繁叶茂才是,可二叔说树大分叉才是正途,我忝为族长,就把二叔的意思和几位到底说一说,有说的不好、不对的,请二叔指正,请几位族老指点,”贾代化对着屏风一揖道:“也请二婶指点。”   贾源微微点头,虚弱道:“分家。”   “分家自有规矩,二叔只有一个嫡子,早已请封爵位,日后代善弟弟得了爵位,按例还有七成的家产,朝廷赏赐的永业田、府中置办的祭田、御赐给荣国府的赏赐等不在七成之类,二婶子的嫁妆、私房不分。二叔已经把帐理出来的交给我,就在这里呢,你们上前看看。”贾代化对着荣国府的五个兄弟道,又对族长和礼部官员道:“也请族老、大人监督。”   礼部的大人和族老先后看过,即使不太公平,也没出大褶子,大多数东西都留给了贾代善,这本就是应该的,更别说现在贾代善已经袭爵为官,都在官场上混,几位礼部大人,又怎会为素不相识的人说话。   贾代善几兄弟也看过,贾代儒是个书呆子、贾代修也不在意能分到多少,说实话,就是一点儿不得,他也不会抱怨。这些年一直协理庶务的贾代仁和贾代仪脸色发青,可惜形式比人强,即使脸色难看,也没说什么。   “几位兄弟有无异议?”贾代化问。   他们无人自然答“无异议”,贾代善得了便宜,其他四个庶出的没人撑腰,能有什么异议。   贾代化点头,招呼礼部官员和族老在分家的文书上签字,一式几份,几个兄弟拿了,在族中和礼部也要有备份。   弄好了文书,贾代化道:“分完了公中财物,该说二叔的私产。二叔的私产也在这边。”贾代化指着放在旁边的一堆账本,道:“这些东西,按二叔的意思分成八分,一分给二婶养老,一分分给跟了二叔多年的亲兵,剩下的六分,你们兄弟一人一份,二叔说了,估价都差不多,只是东西略有不同,你们自选就是。二叔是这个意思吧。”   贾源对着贾代化点头,艰难的指了指那一堆东西道:“选吧。”   贾代善首先推迟道:“我做兄长的理当谦让弟弟,让几位弟弟先选吧。”已经得了大便宜,贾代善也不介意给老爹最后的安慰。   贾代仁有心要谦虚两句,又怕剩下的人真拿着他的话头先选,让别人把好都挑走了,支支吾吾不说话。   贾代修道:“众位哥哥不必谦虚,我说句大话,按照年龄大小来选就很合适了,请代善哥哥先选,代仁哥哥次之,小弟最后选,如何?”   “不必,不必,岂不是委屈了你……”贾代善还要谦虚两句,贾代修打断他道:“大哥不必推辞,我相信几位哥哥都会照顾小弟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其实东西就那样,贾代善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差的,反正他已经拿了大头。剩下的几个人也挑挑拣拣拿了一份,剩下的被贾代修收入怀中。   这已经是最公平的法子了,贾源在用自己的方式表明,他公私兼顾,按照国法,把该嫡长子得的,都给了,按照私情,做父亲的给每个儿子的都是一样的。   事后,贾老太太伤心丈夫不偏颇儿子,让庶子和嫡子比肩,简直是打她的脸,几位庶出的不忿贾代善已经拿了那么多了,为什么私房还有他的一份,当然这都是私下里的牢骚,当场的时候,每一个人说话。   这笔家产对贾代修来说,只能用意外之财来形容,贾代修想着几十年后,贾代儒连给重病的孙子买根人参的钱都没有,他还是在贾家旁支中能说上点儿话的,想着分家的时候多半是净身出户。没想到还有一笔丰厚的财产,他都不明白原著中的贾代儒是怎么混到那份儿上的?   分完家产没几天,贾源就走完了人生路,圣人让礼部筹办丧礼,还让皇子亲临祭奠,给足了荣国公的面子。一场轰轰烈烈的丧事就这样展开了,贾老太太年纪大,被丧事磨不住,也追随丈夫去了。圣人再此赞扬了荣国公夫人的贤良淑德,太后、皇后也多有赏赐。两夫妻的丧事办得隆重,等停灵四十九天之后,由贾代善兄弟几人扶灵回金陵祖坟安葬。      第17章 2.6      守孝的日子确实清苦,不能吃肉不说,还没有娱乐,所以那些孝期生子的人,贾代修觉得可以理解,尤其是和老爹老娘关系不亲的时候。但对贾代修而言,守孝的日子,才是幸福的日子,不用应酬、不必交往,关在家里,做个幸福的宅男。即使是贾代善来找他,他也会端出一副书呆子的形象,说要守孝,还是不和大哥谈笑了。   贾代善在金陵呆了一年,京城荣国府不好没人照看,还是又风尘仆仆的回去了,只留下几个庶出的兄弟在金陵老实守孝。贾代修对几个庶兄很友好,尤其是对贾代儒,经常和他一起讨论学问什么的,贾代儒身上已经有了功名,对这样能显示自己学识的机会还是很乐意的,而且对贾代修的观点“有点儿兴趣”。   守孝三年一晃而过,等到除服出孝,三位庶兄结伴上京,贾代修也要准备考秀才了。早在三年前分家的时候,在族长族老汇聚一堂的情况下,贾代修当着贾源的面,说了要另立嫡支,把户籍落在金陵。贾源也同意了,如今贾代修已经是金陵九房的老爷了。   考秀才对读书二十年年的贾代修来说不是问题,贾代修顺利的取得了秀才功名,从此见低等官员不用下跪,作揖即可。明年是秋闱,后年是春闱,贾代修感叹时间够巧的,完全不用浪费时间在取得敲门砖上。   贾代修写信给在京城的贾代儒,相互鼓励明年一定要顺利考上举人。贾代儒在回信中对弟弟的上进很满意,字里行间都是欣慰,对自己考上举人也很有把握,甚至好说出了,已经降等袭爵为侯爵的贾代善会帮他的。   贾代修对他这样相信贾代善不知是该提醒,还是该放任,最后只能在心中委婉说几句,毕竟他在京城依附于贾代善,有些话还是不好说。   贾代儒对贾代修的担忧并不赞同,如今荣国府就只有贾代善一个嫡出,连个帮手都没有,他也很需要出色的兄弟帮扶,现在他们两兄弟在科举上有成就,贾代善肯定也乐见其成啊!贾代儒写信呵斥了贾代修的小心眼儿,再次重申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的中心思想。   既然你们是一家人,你后来是怎么混得落魄成那个样子的?!贾代修在心中呐喊,算了,既然他不信,就听天由命吧。   在金陵参加秋闱的都是本朝新贵,毕竟太祖从这里发家,豪门大户还是不少。如今刚开国,整个国家都处在上升期,政治也比较清明,没有遇到穿越定律的科举舞弊,贾代修顺利的以上等成绩考取举人。   京城传来消息,贾代儒也考上了,成绩比贾代修还好,到底是专研了多年的正经读书人,贾代修也为他高兴。   秋闱的次年就是春闱,贾代修告别过便宜师父叶麟,几个师兄弟,就包袱款款的上了京城。   高氏本来想一路上京照顾他的,奈何高氏又怀孕了,贾效6岁,贾敉3岁,加上一个怀孕的高氏,老弱病残孕的集合体,贾代修再宽的心可不放心他们一起走啊。   更何况如今的秋天已经非常寒冷了,一个不小心病了,可是要命的。贾代修劝住高氏,让她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上京城。   “说不得你来的时候,就是进士夫人诰命加身了。”贾代修玩笑道。   “孩子都满地跑了,当爹的还这么不正经。”高氏笑嗔,“我这辈子,要是能得一卷五花诰命,那真是死都瞑目了。”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什么死呀活呀的,你啊,且等着做官夫人吧。”   “那我可承七哥的情了。”高氏和贾代修成亲多年,称呼早已亲近非常,玩笑道:“七哥也别心思太重,这科不上还有下科,若是日后七哥不愿意考了,举人也可以授官,我等着咱们儿子给我挣诰命也行。”   “不行,我娘子的诰命,哪儿轮得到那个臭小子。”贾代修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高氏应声。往贾代修的行李里又添了几项金陵特产,是送给京城荣国府、几位庶兄和族老的礼物,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有一小箱,等着出门应酬时候做见面礼,荷包十几个,绣纹精致,什么衣服配社么装饰都写好了,让她身边刚升了嬷嬷的红玉打点,事无巨细,当真是贤妻良母。   进了京城,贾代修还是先去荣国府拜访,贾代善果然十分高兴,拉着贾代儒和他在西花厅喝了顿好酒,给他们说了很多应试技巧、考官喜好之类的,还叮嘱他们好好考试,等中了进士,就帮他们跑门路,争取留在京城。贾代儒、贾代修自然感激涕零。   三兄弟醉成一团,歇在荣国府客房,天一亮,叙完话,贾代儒就回去了,他分的房子就在宁荣街后街,现在后街还不是奴仆们置房子的地方,住的全是贾家族人。   贾代修也要告辞而去,贾代善不高兴道:“就住在府上,你要去哪儿?”   “大哥,父亲当年给我留了宅子的,就在东市的文汇巷。”贾代修解释道。   “你好几年不曾上京,那房子里冷锅冷灶的,弟妹也没跟着来,不行,还是住在府上,大哥好照料你。”贾代善劝道,他是真希望两个弟弟都一举中进士,好帮上他。   “大哥~”贾代修笑辞:“大哥,我们都是亲兄弟,弟弟也不瞒你,这文官和武官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小弟打算走文官路线,就要学着些清流简朴。你知道的,文汇巷住的多是翰林院的学士,小弟住在那里,也方便请教学问呢。”   “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没人照顾可不行……”   “大哥,我带了一屋子的小子丫鬟是摆设吗?他们自然会照顾好我的。”贾代修打断道,现在才发现,热情起来的贾代善也让人吃不消啊。   “不然,我送你几个侍妾……”   “不用,不用。”贾代修哭笑不得的推辞道,考试当口让人沉迷女色,你真心盼我好吗?贾代修知道世情如此,认为有个知冷热的人看着,心情才能舒畅,贾代善真的是好意。“大哥,我这一心苦读,纳妾算什么,不要了。”   “就侍妾,一个小玩意儿,你看得上是她们的福气,既然你不要,就算了。”贾代善不在意道。   贾代善苦留不住,贾代修还是住到了文汇巷的宅子里。这座宅子不算豪华,胜在清贵,贾代修这两年一直有派人维护打扫,如今来了就可以直接入住。把小花园收拾收拾,再把屋里摆设好,宅子里的人多了,人气儿也就来了。   贾代修窝在烧了地龙的卧室里看书,京城的冬天冻死人了,贾代修一点出门的欲望都没有。也就是独自一人,他才吃饭、看书、作文、睡觉都在卧室里,若是和妻儿住在一起,少不得要给儿子做个榜样。除了每天中午太阳好的时候在宅子里绕一圈,其余时候都舒服的缩在卧房了。   再怎么不乐意出门,过年总是逃不掉的,年三十的时候,已经推了好几次的贾代修,终于让贾代善不耐烦,亲自来请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贾代修听说贾代善来访,匆匆忙忙穿衣洗漱,从卧室里跑出来,贾代善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看着贾代修微湿的头发和脸庞,皱眉道:“你这是才起呢?”   “大哥,这冰天雪地的,我起来做什么。”贾代修呵了口气,搓手道,客厅没有火龙,只有炭盆,还开着门,冻死人了。   贾代善看他这么一副作态,知道他是真不想出门,不是避着自己,道:“怎么就冷成这样,我回头给你送几身好皮子来,你多做几件大毛衣裳。”   “大哥!这天气,就是被子披身上也冷啊,大毛衣裳我也有,再厚实的衣服,出门也要被这大雪弄湿,我不要出门。”   “行了,行了,明天就是年三十,你一个人哪儿能过,一定得去,你不乐意出门,我让人把车赶到廊下,保证你不沾半点儿风雪。”贾代善道。   贾代修拗不过,只得去了,一直在荣国府过完了十五才回文汇巷。告辞出门的时候,贾代修不经意回头看荣国府,发现如今还过着国公府的牌子,贾代修疑惑,如今贾代善已经是侯爵了,怎么还挂着公府的牌子,要像同人文一样建议他换匾吗?   不对啊,红楼梦中,贾母自称是国公夫人,也就是说贾代善袭爵袭的是公爵啊!出什么蝴蝶效应了?贾代修敢保证,他来了之后,没有参与任何事情,哪儿有这么强大的蝴蝶,也就是说,贾代善有其他的机遇,从侯爵升臣公爵。   贾代修一路胡思乱想,被冬雪淋了个正着,病了好几日。   好不容易等来了二月,贾代修穿着十几层单衣,往号房里窝,身心俱疲的出来,被管家扶到马车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梳洗过,倒在床上,睡了个通泰。   睡醒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榜单暂时还没出,小厮一个消息就把他震傻了:“儒六爷最后一场没有进场。”   “怎么回事儿?可是六哥身子不妥,怎会没有进场?”贾代修连声追问。   “儒六爷第二场出来就有些撑不住,到了十五日更是身都起不来了,六太太苦劝不住,六爷执意要去,奈何人才下床就昏了过去,唬得六太太不行,都请了太医了。”   “我去看看,快备车……算了,把爷的马牵来。”      第18章 2.7      贾代修到的时候,贾代儒正卧病在床,贾代善请了太医来,贾代修进门的时候,正听见太医嘱咐:“六爷这是心神耗的太过,又加上天气寒冷,在号房中受了凉,回来又进了大补燥热的东西,骤冷骤热的,交替之下,受不住。并无大事,好好休养,就是了。”   “大哥,六哥,六嫂。”贾代修招呼道:“王太医,我六哥的身子可还好。”   “七爷放心,无大碍。”王太医颔首道。   “老七来了,好好安慰你六哥。”贾代善道,又转过头对贾代儒道:“老六,你也放宽心,这可不过,下科再来,反正你还年轻。五十少进士,你今年才多大,放宽心。”   “是啊,六哥,你中举人时,名次哪么好,再磨砺三年,定是三鼎甲之才。”贾代修也跟着劝到。   “嗯,我知道了。”贾代儒答道,只这般过耳不过心的样子,敷衍的太明显了。   旁边的王太医已经收拾好医箱交给医童,贾代儒吩咐儿子贾敖道:“去送送王太医。”   贾代修按住要起身的侄儿贾敖,道:“我去送吧,这天寒地冻的,侄儿身子也不好,又衣不解带的照料了这么久,别生出病来。”   “是了,老六,你就是看我这贾敖侄儿的面,也该振作起来才是,你可是一家之主,要给孩子撑门户呢。”贾代善也劝到,“我和老七送王太医吧,我也正好要回了。”   说完贾代善和贾代修起身,送王太医出去,王太医口称不敢,让贾代善先行,三人客气许久,还是以贵客礼把王太医送出门去。   送走了贾代善和王太医,贾代修又回了他六哥的卧房,时近中午,六嫂已经去准备午饭了,贾敖侄儿累了许久,也被劝去休息了。贾代修进门的时候,看见贾代儒瞪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头顶的床帐子。   贾代修走过来,坐在床头上,默默的叹了口气,科举乃人生大事,贾代修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两兄弟相对沉默了许久,贾代儒幽幽道:“小七,我怕是真没有出人头地的命了。”   贾代修大惊,道:“六哥,说什么胡话,不过一科,世上哪个读书人科举不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千万不可灰心啊!”贾代修不敢相信,一次春闱不过,居然给贾代儒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你不懂,不懂……”贾代儒双目无神地盯着床帐,呐呐道:“科举是我唯一的出路啊,唯一的出路,从小姨娘就告诉我听父亲的话,听母亲的话,听大哥的话,我都听了,可还是在荣国府里挣扎求生,看奴仆的脸色过活。”   “我年纪幼小,又无本事,只能看着姨娘在母亲面前伏低做小,像戏台子上的丑角般逗笑才能让我过得好一点,我不甘啊,小七,我不甘。”贾代儒赫赫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得拽着被子。   “终于,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能出人头地的办法,读书、科举。父亲在军中的势力是轮不到我一个庶子来说话的,我只有拼命读书,才能让姨娘过上好日子,让姨娘不必在冬日为了多讨一个炭盆给母亲的陪房下话。”   “我考秀才都考了几回才上,若是真的读一辈子书,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上,我也就死心了,可我考上了,我还考上了举人,京城第十三名,我能科举入仕,封妻荫子,等我爬上了四品,就可以给姨娘请个诰命了,让她死了也能多受几分香火。可惜啊,全毁了,全毁了,你知道吗,小七,全毁了!”   贾代儒激动的拍打床板,贾代修只能手脚并用的按住他,大声喝道:“不过一科不过,怎么就全毁了,这科不行下科考,你自暴自弃做什么?”   贾代儒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情绪激动,目眦尽裂的嘶吼道:“还想骗我,你还想骗我,王太医的话我都听到了,都听到了!我的身子毁了,再经不住二月在号房里考试的严寒,我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   贾代儒吼完了,突然像精神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萎顿在地上,刚刚贾代修劝阻他,两人如同厮打,贾代儒突然松劲儿,贾代修也放手了。   贾代儒、贾代修兄弟动静太大,在准备午饭的贾六太太都跑过来看个究竟。看着萎顿在地上的贾代儒,贾代修没有办法,在房门口拦着,小声道:“六嫂,你别进去。六哥科举受挫,正是伤心的时候,让他一个人想清楚吧。您放心,我看着呢。”   贾六太太权衡了一下,道:“一切就拜托七叔了。”从后面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食盒道:“劝他吃点东西吧。”   贾代修结果食盒,又小声和六嫂说了几句,把她劝了回去。目送六嫂走远,贾代修才卧房。   看着萎靡不正的贾代儒,贾代修又一次叹气,把他扶到床上躺下。贾代儒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般,随便贾代修摆弄。   贾代修把食盒里的清淡食物取出来,放在小炕桌上,道:“六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身子不好,就得养,太医说不行,许是他医术不到家呢。咱们再去找其他太医看看,实在不行找御医,还有隐士高人,怎么就治不好你这小小的病症呢!六哥,身子是自己的,你多少吃点儿,不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你就当为了安六嫂的心,啊?”   贾代修车轱辘话轮番说,好不容易说动贾代儒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粥。还真是两口,才喝了两勺,贾代儒就道:“嘴里没没味儿,不想吃。”   “六哥,喝杯茶提提神吧。”贾代修不敢多劝,把摆放食物的小炕桌移开,拿起贾六太太送进来的铜壶,给贾代儒倒了杯茶递到手里。   贾代儒把茶杯举到嘴边,却被贾代修突然拉住,贾代修声音都变形了的低吼道:“别喝,六哥,别喝。”   “怎么了?”贾代儒疑惑的停住。   贾代修一把抢过杯子,拿到贾代儒刚刚举杯时候的角度,阳光刚好照到杯身上,从贾代修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浅浅的一层铜绿,还有些细细的粉末。贾代修一把拉住贾代儒的手,就要给他把脉。贾代修上辈子活在天下最危险的战场和皇宫,医术多少还是会一点的。   “六哥,你这病都有什么症状,王太医是怎么说的,再和我说一遍。”贾代修急吼吼的问道。   “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有人对我不利?”贾代儒不敢置信道,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谁会对他不利?别开玩笑了。   “说啊,六哥,快跟我说。”   “就是恶心、腹痛、腹泻,都是一般风寒加重的病症。”贾代儒道。   “不对,你可会呕吐,可会呕吐?”   “也吐过两回,都是刚吃完东西没多久,太医说我脾胃太过虚弱,不能吃太多。”贾代儒解释道。   “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颜色的?”贾代修追问。   “那般腌臜东西,谁会看是什么颜色的。”贾代儒皱眉,仔细想了想道:“颜色还听艳的,花花绿绿的。”   “是不是绿蓝色,是不是绿蓝色。”贾代修激动的,几乎每个问题都要重复问两遍。   “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敢确定。”贾代儒疑惑道,看小七这么激动的神情,难道真有什么。   “六哥,会不会尿血?”   “嗯……”贾代儒皱着眉头思索,问题越问越私密,贾代儒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知道弟弟的一片好心,努力思索道:“前天是有些红,但我也不敢确定。小七,到底什么情况,你就别买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   贾代修也不说话,把刚才抢到手的杯子里茶水泼掉,把杯子塞到贾代儒手中,道:“你自己看。”贾代修指导着贾代儒把杯子举到与视线几乎持平的地方,阳光又刚好照过来,贾代修道:“看见了吗?”   “一层绿色?”贾代儒不确定的问道。   “还有一层粉末。这是被污染的铜器,用铜器盛茶水、盛食物,会导致中毒。”贾代修解释到,他的便宜六哥是典型的重金属铜中毒现象,恶心、呕吐物呈绿蓝色,腹痛、腹泻,严重了还会吐血、尿血。   贾代儒受惊般把铜茶杯丢得远远的,茶杯在地毯上蹦了三下,才滚到桌子下,贾代儒紧紧抓住贾代修的手道:“小七,你说的是真的,有人要害我,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六哥,”贾代修把手覆在贾代儒的手背上,安抚他道:“六哥,这该我问你才对,谁会害你,害了你对谁有好处?谁又能害你,你这家里就算不是深宅大院,家丁护卫也是不缺的,层层保护之下,谁能害到你?”   “这杯子是谁给你的?”贾代儒问到。   “是六嫂给我的。可我想不应该是六嫂,你是她的丈夫,夫荣妻贵,她有什么理由害你?六哥,你仔细想想,你是什么时候用铜器饮食的?是谁最先开始给你用铜器的?是不是六嫂?咱们勿枉勿纵,不能冤枉人,也不可让害人者逃脱。”   “我想想,我想想。”贾代儒知道不是天灾是人祸,就来了精神,他这是中毒了,解了毒就能好。说不定连王太医都是骗人的,他还是可以科举的。之前的颓废绝望一扫而空,贾代儒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大衣,在房间里转圈圈,抱着脑袋回想。   “是了,我想起来了。”贾代儒一击掌道,“我想起来了,是我中举后参加东山赏桂文会的时候,第一次用铜器。”   作者有话要说:   把贾代儒的儿子写成了“贾敷”,这不对,贾敷是宁国公贾代化的儿子,也就是贾敬的兄长,这在原著中有明确提出。至于贾代儒的儿子,原著没写,我就给他取名叫贾敖了。      第19章 2.8      “文会上,文会上的东西不可能做手脚的啊,器具都是随机分发的,举子中也有豪放不羁的风流人物,互用器具也是有的,害人的人,不可能在文会上动手脚,误伤的可能太大,攻击面也太广了。”贾代修首先就排除了在文会上懂手脚的可能。   “然后呢,六哥,你在家里什么时候开始用铜器的。”   “大概……好像是冬日吧,对,就是去年冬日,冬天的时候,我读书累了,爱用小铜炉烤些板栗花生之类的吃,再温上点酒……然后,然后,你嫂子劝我读书的时候不要喝酒,免得伤身,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文会上的茶好喝,后来我就用铜器喝茶了。”   “不对,六哥,《茶经》上,铜、锡壶做茶具属下等,这些都是用来储茶的,不会用来煮茶啊、盛茶水啊,茶杯、煮茶的茶壶还是用陶、砂之类的多啊。”贾代修抓住漏洞问道。   “是啊,铜器做茶具是下等,我又怎么会用铜器呢?”贾代儒自己也很疑惑,走过去,在桌子地下把刚刚摔了的茶杯捡起来,在手里慢慢把玩,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一个侍妾献给我的,说是唐朝古物,小七,你看这杯身上的花纹,繁复的牡丹纹,样式古朴大方,我当时是很喜爱这套茶具的。”   贾代修结果茶杯仔细辨认,果然是牡丹纹,杯身有些磨损,但不妨碍它的优美大方,一个茶杯就堪称艺术品。贾代修把茶杯和桌子上配套的茶壶茶杯放在一起,果然是一套古物。   “难道是那个贱人害我,害了我她又能有什么好处?”贾代修怒道。   贾代修仔仔细细的检查这套茶具,发现除了三个茶杯有污染的情况,其他的都是正常的。贾代修问:“平日里你用这套器具喝茶,都是谁伺候的?”这里面茶壶是没有毒的,茶杯有些有毒,有些没毒,只能是熟悉的人,才能清楚的辨别出来。   “这套茶具我放在书房,谁都会用啊,伺候的人也不定,姬妾丫鬟小厮都会给我端茶倒水。”贾代儒道。   “不是,谁会和你一起喝茶?不然不能解释问什么茶壶和有些茶杯是没有毒的。”贾代修问道。   “是韩姬。”贾代儒沉声道。   “韩姬?韩姬是谁?”贾代修问,他对几个哥哥的内院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自己的正牌嫂子是谁,其余后院人等,都不了解。   “是大哥送来的姬妾。”贾代儒迷上眼睛,认命一般说道。   “还是不对,六哥,你先别乱想,若真是大哥,他怎么会明摆着送一个有问题的姬妾给你,要是真想阻止你科考,他在官场上打声招呼,你又怎么能考得上。就是考上了,他给你使坏,你又怎能顺利做官,说不得命都要搭在官场上。”贾代修始终不认为贾代善是个伪善的人,再劝道:“你一生病,大哥就请了太医过来,若真是他做的,他就不怕暴露吗?”   “王太医是他请来的,可不也什么都没看出来?也许看出来,只是什么都没说。还有,我听到的自己身子毁了,不能再科考的谣言是怎么回事儿?”贾代儒不信。   “你是在哪里听到的谣言?是谁说的。”   “就在你们送王太医出去之后,两个丫鬟以为我睡着了,偷偷议论呢。”贾代儒道。   “丫鬟,丫鬟都是你府上的,大哥又怎么能把手伸过来?”   “小七,你别忘了,我住在宁荣街,很多丫头小子,都是荣国府里带出来的,大哥怎么就没可能伸手呢?”   贾代修还要辩解,贾代儒问:“他有给你送姬妾吗?”   “有,我拒绝了。”   “还好你拒绝了,不然你现在就和我一样了。早年听说你一到金陵,就把从荣国府里带出去的奴仆全部发卖了,嫡母还在父亲面前抱怨了很久,分家的时候,你也没要荣国府的家生子,还是你明白。”贾代儒愤恨道:“他要绝我科考之路,何必用这么阴损的手段,如你所说,他发话了,我又如何能中;就是中了补不了官,也是枉然,他竟然连一个进士的名头都不能施舍给我吗?一个念头都不给留了,哈哈,一个念头都不给我留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顾忌什么兄弟情谊、嫡庶之道,都去他娘的!”   “六哥,六哥!”贾代修抱住贾代儒,制止他发疯道:“一切还只是推测,都是我们俩关着房门想出来的,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调查呢?就算你要玉石俱焚,也要有证据才能扳倒他啊,你先别冲动。”   贾代儒深吸一口气道,“是了,我不激动,要先先拿着证据,既然这茶杯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表示暗中人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证据也还没有销毁,我会查的。小七,帮我。”   看着贾代儒祈求的眼神,贾代修还能说什么,“好!我们从哪里开始?”   “就从聪慧可人的韩姬开始吧。”贾代儒阴沉道。   当天吃过午饭,贾代修看望过重病的哥哥,就回去了,贾代儒据说已有好转。为了丈夫的好转,贾六太太决心到庙里还愿,把独子也带去了,因为独子从小身子弱,要带到庙里,沾沾菩萨的福气。   第二天一早,贾代修带着家丁护卫把贾代儒的宅子围了起来,不仅各个门口严加把手,狗洞围墙也没有放过。贾代修带着人伢子和几个嬷嬷、小厮进了门,贾代儒已经把家里所有的姬妾仆人都召到正院里来了。   贾代儒在正厅的门前,上首高坐,抚摸着斗彩瓷器茶杯,他现在对茶水都有了阴影,只把玩杯子,并不喝茶。有几个自认有脸面的老仆和宠妾,多问了一句“老爷什么事儿?”,就被明显不是自家的高大护卫和强壮仆妇堵嘴绑了起来,如此还有谁敢多说一句话。   站在院子里等候的姬妾仆人都沉默安静下来,贾代儒放下茶杯道:“老爷病了一场,幸得上天垂帘,侥幸没死,想放些人出去积福。”   按照常理,这时候奴才们应该跪下来表忠心,哭不舍,可刚刚绑人的时候,最得脸的主子的奶嬷嬷都被赏了几个大耳刮子,奴才们只敢瑟瑟发抖的跪下来,不敢说话。   “你们伺候了这么些年,老爷也不是个刻薄寡恩的,白鹤,你念念,念到名字的站到右边。”贾代儒借了贾代修身边的白鹤来用,白鹤这几年也读了书,识了字,捧出一本册子,翻到第一页念了起来。   白鹤吧啦吧啦的念完,贾代儒道:“好,都是些老实肯干的人,老爷也不亏待你们,赏两个月月钱。你们中有想赎身的没有?若有想的,老爷不要你们赎身银子,还赏你几个辛苦钱。”   看着眼前的架势,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出了大事,那些第一批被点出来的奴才,是真老实人啊,被点出来的时候,都要吓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没事儿,还有赏钱拿,谁肯在这个关头多嘴。   “嗯,既然没人想赎身,就先到廊下去等着吧,咱们京城的早春冷着呢,别冻着了。”贾代儒云淡风轻的说道,又让白鹤接着念。白鹤再吧啦吧啦的念一堆人出来。   “你们啦~”贾代儒披着大毛衣裳,把手从精致的小暖炉上拿下来,指了指刚刚念到名字的那些人:“做事偷奸耍滑,敷衍主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主子我却也容不得你们了。来人啊,这些人都让刘婆子带走吧,重新给他们找个主家。”   被贾代修带来的嬷嬷婆子之一就是刘婆子,刘婆子出来千恩万谢,这些人可是不花钱的!多大一笔买卖,还是净赚,真是发财了!   被主家发卖的奴才又有什么好下场,这对被点出来的人顾不得,跪在地上哭号,试图惊动邻里,让要面子的老爷把事情按下去,还有的就要跑上来抱着贾代儒的腿哭,当然他是没有机会的,被做在贾代儒旁边的贾代修一脚踹了出去。贾代修道:“六哥,小心,别被这些个背主的贱人伤了。”   贾代儒拍了拍贾代修的手,对刘婆子道:“刘婆子,既然这些人不识好歹,不愿意重新找个主家,那你就随便找个腌臜地儿卖了吧,还能多赚几个铜板。”   不等刘婆子奉承,那些还在哭号的奴仆如被掐着嗓子的鸭子一般,愣愣发不出声儿来,顺从的跟着刘婆子走了。   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不用白鹤再读名单,贾代儒亲自点了韩姬和府上的管家、厨房总管等几个认出来,对着剩下的人道:“你们在外置的房子田产,主子我已经让人抄了,你们的身契,我也已经给王婆子了,王婆子把你的人带走吧。”   王婆子招呼手下的壮仆,直接把人绑了,王婆子在下人中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专门替主家处理不听话的奴才,她手下的人,就只有矿上、妓院、倌馆,落到王婆子手上,就是生不如死的代名词。有几个奴才,尤其是长的好的丫鬟已经准备撞墙自尽了,王婆子不愧是专业了,三两下把人拦住绑了起来,谢过贾代儒,施施然去了。   “至于你们……”贾代儒对着剩下的三五人,幽幽叹气,如今领赏的人已经站在不沾风雨的廊下了,就剩下他们几个还在院子中间吹冷风,被处理的人一批的罪行重过一批,一批的下场比一批狠,他们几人也心里清楚。   厨房的总管季大娘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股骚臭味儿传来,季大娘已经被吓得失禁了。   这时,两个小厮拖着一个青衣小丫头过来,摔到地上道:“六爷,这个丫头想从狗洞里钻出去,被弟兄们拿住了。”   “韩姬,这不是你身边的小青吗?主子说让人人都来主院,她怎么想着往外面跑,你知道为什么吗?”贾代儒语带温柔的问,在贾代修看来,这分明是已经黑化了啊!   韩姬呐呐不敢言。   贾代儒道,“是要去荣国府通风报信吗?一个侍妾身边的小丫头怎么上的了台面,主子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哥,来了,进来吧。”      第20章 2.9      贾代善本隐在正厅院门的帘子后,闻言走出来,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贾代儒这一大早的这么大的动静,街坊四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还能隐约听见有哭喊声,再看这家伙齐全守着的家丁护卫,心有些怕,壮起胆子上门打探,守卫却什么也不说。有那些个热心的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连忙跑去禀告贾代善。   贾代善一听也急了,贾代儒才病了一场,他也是很关心的,加上是他荣国府里出来的,他不好不管不问,也来了。到了贾代儒的宅子,守门的早得了吩咐,放他进去。跟随着来的其他族人则被拦了,被拦的人很不服气,还想给守门的护卫“理论理论”。守门的早贾代善耳边说了一句“六爷大病未进考场,非天灾,乃人祸”,这句话考得近的那么两个族人也听见了。守门的护卫大声道:“侯爷在此,自然听您吩咐。”   贾代善心中一紧,知道事情大了,让族人们回去等消息就是,这事儿和族人本没关系,多是打着关心的旗号来看热闹的。等贾代善进去了,其余族人往回走,刚刚听到护卫那句耳语的两人,自然不瞒着,都说与众人,涉及阴私,连贾代善都惊动了,自然不能轻易了解,其他人也会意的闭嘴,径直回去了。   贾代善在院子门口已经看了一会儿了,瞧见这个阵仗,他的心是不断的往下沉。贾代善穿过院子,走到正厅门口,贾代儒和贾代修坐的地方。贾代儒端坐高位,往常贾代儒早就起身相让了,如今却静静的坐着。贾代修虽然不敢相信是他做的,立场确实和贾代儒一起的,所以也没有起身。   “侯爷,坐吧。”贾代儒指了他左边的座位道:“侯爷还等着我这个草民给您让座吗?可惜这是我府上,该是我当家作主才是。”贾代儒挑衅道。   贾代善还是很有城府的,默默坐了下来。   “好了,人都来齐了,咱这戏就开场吧。”贾代儒环绕一周,对白鹤道:“好白鹤,给侯爷讲讲这出大戏吧。”   白鹤躬身行礼道:“六爷科考艰难,第二场下来就病了,下不得床来,第三场更是场都没进。六爷是心中悲痛,卧病在床,若是六爷自己身子弱,自然怪不得,奈何,却查出非天灾,乃人祸。”   “六爷的饮食让人下了毒,下毒的这是院中跪着的韩姬、大总管和厨房管事等人,这等背主的杀千刀,就是奴才这般低贱之人都看不起,本该以谋害主家的名义,直接打死的。六爷心善,想着勿枉勿纵,多问了几句。”   “好家伙,就这多问几句,问出了惊天阴谋。这韩姬和几个奴才也是受人指使才给六爷下毒的。奴才想也是,做人奴仆的,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捏着,无缘无故的,做这种下十八层地狱的事情做什么。”   “就在侯爷来之前,守卫大哥刚刚抓住了韩姬身边的小丫头小青,她正要从狗洞里爬出去报信,还巧了,就是往荣国府去。”白鹤转过头对小青道:“小青啊,荣国府的当家人就在面前,你有什么冤屈要诉,就说吧。”   白鹤倒是唱作俱佳,说书一般解释了前因后果,贾代善越听脸色越难看,到了最后,白鹤在暗示什么,他还听不出来吗?贾代善就是心里气得要死,也不会真作死的问一句:“你们怀疑我?”之类的,和不打自招何异?   贾代善把茶盏往小几上一搁,沉声道:“审,严审,本侯也想知道,这么个丫头窥视我荣国府是为了什么!”   “没听见吗?侯爷都说了,审吧。”贾代儒道。   白鹤奉命开始问话,声色俱厉的问了几遍,小青不答,白鹤就开始用刑,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当庭杖责,这杖责可是褪了衣物,打在赤裸的臀部和腿部,廊下的奴仆可有男子呢,满院子的人都看着。   小青也是硬气,简直是忠仆的典范,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什么可不肯说,实在受不住了喊出声来,只喊:“小姐,救我,小姐,救我。”主子没喊停,行刑的也不敢住手,一直打,打到最后,整个腿都变形了,软成一滩,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小青最后也没生息了。行刑了人禀报:“罪奴去了。”   白鹤一挥手,就有人把小青的尸身抬下去,最终结果不过一卷破草席,仍乱葬岗罢了。   “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问她的小姐吧。”贾代儒道。   行刑人开始来拖韩姬,韩姬早就被吓住了,小青那凄厉的叫喊还在耳边回荡,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韩姬吓得不行,现在轮到她褪衣受责,简直不如让她直接撞死。   韩姬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道:“爷,爷,您饶贱妾一条贱命,贱妾不想的,贱妾不想的,是太太,是荣国府太太逼我的,她拿住了我的家里人……”   “砰!”贾代善把杯子摔到了院子中,厉声道:“六弟,还是清场吧,让奴才们都下去。”   “弟弟这个受害人都不怕丢脸,大哥急什么?”贾代儒豁出去了。   “六哥~”贾代修道。   贾代儒听到摆了摆手,让廊下的奴才和行刑的奴才都退下,只留几个心腹护卫贴身保护,也看着院子中间的几个犯事儿的奴才。   等人都退场了,贾代儒吩咐道:“接着说。”   “是,是,是大太太吩咐我的,我也不想的,爷是我一辈子的依靠,我又怎么会害爷,我也是无辜的……”韩姬滔滔不绝得表白自己的委屈,贾代儒不耐烦的扔了个杯子过去,热茶泼了韩姬一脸,烫得皮肤都红肿了,韩姬愣是不敢动。   “爷不想听这些废话。你说是荣国府大太太,有什么证据!”   “有,有证据。”韩姬解开衣服,从里衣里拿出一个小包,摊开子啊地上道:“这是大太太给妾的药方,让我抹子铜器上,再用火烤化毒药,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的下毒,铜器古董也是大太太给妾的,还有这个凤头钗也是,大太太赏了妾许多银钱,都在屋子梳妆台中间的抽屉夹层里。只有凤头钗是当时大太太亲自从头上拔下来赏给妾的,就在春闱第三场的当天赏给妾的。还有,还有,这是妾弟弟的长命锁,家里人都被抓了,妾让小青去看过,家里没人了,都被抓了。”   韩姬说完跪在地上碰碰磕头,白鹤过去把放在地上的证据拿上来,贾代儒看都不看,直接示意白鹤呈给贾代善。贾代善看了看,道:“凤头钗上没有荣国府或者保龄候府的标记。”言下之意是不一定是贾史氏做的。   贾代儒嗤笑一声道:“还有好几个奴才呢!”   白鹤会意的接着去审问,大总管是从荣国府里带出来的家生子,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家生子里的第三代了,承平已久,比一般小老百姓过得还滋润,有惨烈的前例在前,哪里敢撒谎狡辩,竹筒倒豆子般,吧啦吧啦的招了。   “是,韩姬说的是,是大太太让奴才们干的。奴才什么牌面的,自然不可能见到大太太金面,但吩咐奴才的是赖大,他娘是大太太的心腹陪房赖嬷嬷。奴才家中,还有大太太赏的大笔银钱,以前更多,只怪奴才的儿子好赌,赌债已经贴了一大笔银子进去。”   其他几个奴才的供词也大同小异,贾代善的脸色已经黑得和包公看齐了,白鹤又根据几个奴才的招供,找到了许多证物呈了上来。   贾代善脸色变了几变,起身作揖,向贾代儒道歉道:“是我帏薄不修,不能约束内人,我给六弟赔罪了,六弟放心,我不会让六弟受委屈的。”   “一个内宅妇人,能有什么主意,不是侯爷您的意思,贾史氏她敢吗?这话说出来,侯爷自己信吗?”贾代儒嘲讽道。   贾代善脸色变了几变,心中悲苦,这话自然没人信,可自己是真不知道啊!贾代善的内心是崩溃的,可他还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事关荣国府的声誉啊!   “还请六弟再信大哥一回,大哥必定给你一个交代!”贾代善一揖到底。   贾代儒扭过头道:“能不能做兄弟还两说呢,侯爷先别说大话。”   贾代善本想把几个奴才讨过来,看贾代儒的态度,也不多费唇舌了,贾代儒如今态度虽不好,但到底没有留奴才们观看,更没有直接捅到族中,或者应天府,这就是不想撕破脸的意思。   贾代善再三道歉,黑着脸回荣国府去了。   等贾代善走了,贾代儒立刻软下来,一直挺直的背也疲惫的靠着椅背,贾代儒能感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这是他这辈子最硬气的时候,可他的心里还是没底的。贾代儒问道:“小七,我这样可行。”   “六哥,没问题,大哥都被你震住了,自然没问题。犯错的奴才在你手上捏着,看大哥往常的表现,也不会是想撕破脸的打算,把这些人带下去关起来吧。”贾代修建议道。   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他们兄弟俩了,贾代修才道:“六哥,现在大哥自然还不想翻脸,我们也推测这件事不是他做的,只是要防着他和贾史氏一交锋,保龄候府相护,和侯府相比,我等庶子又算个什么,还是把这几个人送走,免得他们杀人灭口,证物也分开保管,别让他们一锅端了。”   “小七,你说的对,我手上没什么人,还是你帮我把人送走吧,快,快,趁着荣国府还没反应过来。”贾代儒道。   “好的,六哥,只是,这种大事,你不让六嫂和侄儿参与真的好吗?六嫂先不说,贾敖侄儿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不知道些世事险恶怎么行?”   “唉,都是当爹的,我怎么舍得敖哥儿小小年纪就接触这些阴私。”贾代儒叹气。   “你我像他这样的年纪已经在荣国府挣扎求生了。”   “所以,我才发誓,要把我没享受过的一切,都补偿给我的儿子。”贾代儒望着冬日被彤云遮住的太阳道。      第21章 2.10      贾代善怒气冲冲的回了荣国府,直接就杀到了荣禧堂,此时荣禧堂居住的已经是新任的侯爷和侯夫人了。   贾史氏正在小厅中听几个心腹回禀家务,荣国府这么大,内务管理工作量也是非常庞大的,赖嬷嬷作为心腹之一自然也在场候命。   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贾代善刚刚拿到了贾史氏指使赖嬷嬷给庶弟下毒的事情,只觉得贾史氏一天到晚都在和心腹密谋,商议阴损之事,心情更不好了。   贾史氏和贾代善的夫妻关系很好,即使有姨娘在侧,但贾代善是个尊重嫡妻的,贾史氏手段也不凡,因此,夫妻和谐,看到贾代善这般黑着个脸,贾史氏自然要关心,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六那里出了什么事,这老六也真是的,一大清早的就不消停,难怪考不上进士。”   “闭嘴!”贾代善喝道,把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贾史氏头一回让丈夫当着下人给没脸,心里十分不高兴,脸上也带了些出来,指着几个心腹,让她们先退下。   “赖嬷嬷留下。”贾代善阻止道。   贾史氏疑惑的看了赖嬷嬷一眼,赖嬷嬷顺势留下。这也是正常的,可现在贾代善如疑邻窃斧一般,看着主仆两个眼神交汇,只以为他这个当家人的话没有效力,赖嬷嬷只有得了贾史氏的同意,才敢留下来,“啪啪”又砸了两个茶杯。   “老爷这是怎么了,也不说什么事儿,在外面受了气就来我们内宅娘们面前发吗?”贾史氏不满道。   “呵呵,若不是为了你这个内宅娘们,爷会在外面受委屈?”贾代善咬牙切齿道。   贾史氏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道:“老老爷这是要冤死我啊,这没头没脑的,爷这么就说出这种诛心话来戳我的心窝子啊,我是什么品性,老爷还不清楚吗?我对老爷……”   “爷就是不清楚你的品性才有今天,没头没脑?也今儿个去的是六弟家中,你可明白,你不明白,爷再提醒提醒你,老六为什么未能进场,那个姓韩的姬妾是怎么回事儿,那套被污染的铜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为虎作伥的贱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贾代善指着赖嬷嬷质问道。   “妾身怎么知道……”贾史氏还要狡辩,旁边赖嬷嬷已经受不住直接跪下了,贾代善怒不可支,一脚把赖嬷嬷踹得撞在靠墙边的桌子上。   “你不知道,还有你这个蛇蝎毒妇不知道的,老六碍着你什么了,啊,你非要把手伸那么长,也不怕人家给你剁下来!”   “老爷就为了外人的一面之词来污蔑我吗?我可是保龄候府的爱女,我娘家……”   “好一个保龄候府爱女,你拿着休书滚回你的保龄候府去吧。还敢跟爷打哈哈,没有证据,爷能来问你。你赏给那些做鬼奴才的金银,给出去的药方,还有从你头上拔下来赏人的凤头钗,还有你的陪房,证据,你要的证据还不够吗?”   看贾代善言词确凿,贾史氏终于不再喊冤,换了策略道:“老爷不能这么冤枉我,我也是为了你好,来六老七若是真考上了,不是和我们荣国府作对,我这也是帮您啊!”   “放屁,我和老六老七是兄弟,他们只会是我的助力,再不济族长、族老还看着呢,哪儿有你这个毒妇什么事儿。”贾代善骂道:“不对,你定有事儿瞒着,之前你可是看不上科举得紧,只说咱家随侍的亲兵的都是五品,考上了进士也是从七品授官,你怎么看得上,说,还有什么事儿瞒着爷!”   贾史氏一时只哭号,不说话,贾代善走过去,捏着她的领子,把人提起来道:“说,给爷说清楚。”贾史氏被衣领勒着脖子,脸色胀得通红,不断挣扎,去掰贾代善的手,倒在地上的赖嬷嬷也跑过来抱着贾代善的腿哭求:“老爷,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有话好好说,您别伤了太太,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滚!”贾代善又一次把赖嬷嬷踢开,信手把贾史氏仍在地上,坐回原位。   贾史氏趴在地上咳嗽不止,赖嬷嬷忍痛爬过来,给贾史氏顺气儿。   “倒是一派主仆情深,可惜,若你今儿个不说清楚,你的忠仆就没命了,这于你,滚回你金尊玉贵的保龄候府去吧!”贾代善居高临下的说道。   “哼,老爷还好意思来指责我,若不是你先不给我脸,我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我就是顾忌着夫妻之情,才把火撒到了老六身上,罪魁祸首是你才对!”贾史氏双目通红,撕心裂肺的喊到。   “关爷什么事?”   “都现在了,还装什么糊涂,我早就和你说过白玉玲珑冠是我预备出来要赏给赖大的,还有公中库房里的许多东西,我早就有了安排。你倒好,说都不说一声,就把东西收拾出来了,要给老六老七那两个贱婢所出的贱人,让我在下人面前失了脸面。那扇紫檀木十六开屏风,是我要送给东安郡王妃的贺礼,你也要赏给老六,他一个卑贱庶子,也配用这样的好东西?”   “就为了这点儿小事?”贾代善不可思议道。   “小事?这么会是小事,为了这个后院的那些个贱人已经明嘲暗讽过我多少回了,还有那几个贱人,本来准备送给老七的那个贱婢,不就爬上了你的床,不知检点的东西,果然沾上了那两个庶出子,就没有好事!”贾史氏简直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她当初打的也是既除庶弟,又除美婢的一石二鸟主意,现在不管不顾的直接说出来了。   “你我夫妻一体,你不喜欢那些侍妾,直接打杀了就算了,爷又何尝多说过什么,你何必用这样的阴私手段。”   “你是没多说什么,你娘也没说什么吗?见天累月的敲打,我前脚发卖了一个,后脚她就赏下来十个。”   “你……”在贾代善心里,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嫡妻不喜欢,打死发卖都不是事儿,怎么在女人心里这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呢。贾代善决定先不纠结这些事情,问道:“这又和老六老七有什么关系,你去害他们做什么?”   “本就是做奴才,低头奉承的命,如今非要去攀高枝,摔下来,怪的了谁?”贾史氏阴沉道。   “放肆,那是爷的兄弟,什么奴才!”   “你自卑自贱和个奴婢生的称兄道弟,我可没那么下贱,我的白玉冠赏给谁,也不给那两个庶出的贱人!”   “你宁愿把玲珑白玉冠给赖大一个奴才,都不愿给爷的弟弟?”   “呸!我没有贱婢所出的弟弟,宁与家奴,不与贱人!”贾史氏目眦尽裂的嘶吼道。   贾代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都要抱孙子的人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枕边人就是个疯子啊!   “爷懒得理你这个疯婆子,你接了休书,滚回娘家吧。”贾代善拂袖而去。   “我是保龄候爱女,你敢休我,我是保龄候爱女……”贾史氏在屋内嘶吼,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过去。   贾代善夫妻是如何撕逼的,贾代修点儿都不关心,他正在劝贾代儒搬家。“六哥,你可要想清楚了,就算这回你把家里和荣国府相关的奴才都清理出去了,可你住在宁荣街一日,就受威胁一日。不说别的,就像我今天帮你处理奴才一样,直接派人把各个出口把住了,里面的人任人宰割了。有朝一日,荣国府的人派人把宁荣街围了,你就如今日的奴仆一般,他们可不会像咱们一样讲道理。”   贾代儒不敢置信,难道在贾代善的眼里,自己和那些奴仆是一样的吗?问道:“我记得你还劝我要相信大哥的,怎么现在?”   “六哥!在没撕破脸的时候,我自然是愿意相信大哥的,我也相信这件事他可能真的不知情,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是摆明车马,真枪真刀的对上了,就不能把他当兄弟,只能当仇敌看,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敌人,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贾代儒昏昏沉沉道,他今天看似威风,其实都是贾代修在后面出主意,他本质上还是那个懦弱书呆子气的贾代儒啊。   “小七,你让我想想,我是贾家人啊,这么搬走,和除族何异?不行啊……”   “六哥,不如你也自立嫡支吧,算是和荣国府彻底撕裂开来,你这样打荣国府的脸,他们难道会善罢甘休吗?再看看如今依附荣国府的二哥、三哥吧,过得还不如荣国府的大管事体面。”贾代修劝道。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贾代儒不敢决定。   “六哥,你我都是庶子,求生艰难,我不会害你的,你好好想想吧。”贾代修也不逼他,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只是快一些决定,还有多派人去保护我六嫂和贾敖侄儿。”   贾代儒如遭雷击,呐呐不能语。      第22章 2.11      贾代修为什么像反派人物的阴险谋士一样,撺掇贾代儒赶紧自立嫡支,因为他需要同路人,他需要盟友。如果一个人被他所有的家人虐待,就算是他家人的错,外界在同情他的时候,也不免会猜测,这个人一定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遇到的都是人渣。同理,只有贾代修一个人自立嫡支,别人会想,是不是贾代修心大了,连养育他的荣国府都呆不住了。现在有了贾代儒就好办了,这就是同路人的作用。   当然,贾代儒中毒的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听到守门护卫和贾代善私语的族人肯定在脑补,再加上荣国府闹出的动静。就是贾代善最后有本事把事情压下来,人心最不可测,到时,只要一点儿由头,族人就能爆发出来。一个连庶弟都能动手的人,族人对他又算得了什么?   贾代修谋划和荣国府撕扯开来已经很久了,不得不说,这归功于贾代善。贾代善是一个能力卓越的人,对庶出弟弟的看法,也是一般大族的看法,愿意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碍于贾代善的能干,贾代修才要如此迂回的做事。   那贾代儒又为何不能立刻下决定呢?他当初对贾代修的离开也是满含羡慕的,可他真的没有自立的勇气,所以他想等等,也许这件事贾代善真的是不知情的,也许贾代善会处理了贾史氏给他一个公道?   贾代修也打算等等,会有外力迫使贾代儒站到他这边来的,一定会的。   贾代儒等啊等,开始的时候,听说贾史氏被关了禁闭,很可能会被休,贾代儒还是比较开心的,后来保龄候府就来人了,然后传出了贾史氏怀孕,一切都是误会,从来没有禁闭一说,只是贾代善心疼老妻高龄产子,才让妻子静养的,禁闭都是外界的谣言。   听到这个消息,族人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聪明人自然知道真相,可真正的聪明人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有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就好了,何必那么较真呢?   贾代儒侥幸的等着,等啊等,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公道,只等来了贾代善和保龄候府的“补偿”。看着满屋的金银宝贝,贾代儒气得想把这些东西扔到贾代善和保龄候的脸上,那可是一条人命,和他们血脉相通的人命!   贾代修拦住他道:“六哥,不要白不要,你把这些东西仍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不给咱们面子,咱们不能连里子都丢掉啊,东西是好东西,和人有什么关系。”   “小七,我不甘心啊!贾代善做了这样的事,还拿内宅妇人来顶岗,现在他连顶岗的人都舍不得了,只推了几个奴才出来,果然,你说的没错,在他心里,我们和奴才又有什么区别,恐怕还比不上他的心腹奴才呢!”贾代儒悲哀道,庶子在设个世道上求生,怎么这么艰难?   “六哥,六哥,你还有我的,我们一起努力,几十年后,加官进爵,儿孙昌盛,我们去立一份比荣国府更大的家业!”   “小七,我听你的,我想自立嫡支。”贾代儒终于下定决心了。   “六哥,你终于想清楚了。”   “嗯,我想清楚了,只是族里肯吗?”贾代儒不敢确定,现在为了避嫌,族中也肯定不会让他自立的。   “六哥,别忘了,荣国府谋害你的证人政物都还在我们手上呢,你我们当初把人送走看管是对的,现在你府上做替身的几个人,不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了!”   “哼!”说到这个,贾代儒也十分生气,当初贾代修提议把韩姬等人转移的时候,贾代儒还觉得他小题大做。可惜他们用了几个罪仆来代替韩姬等人被关押在庄子上,结果那些替身都死了,这也是促使贾代儒下定决心的原因。   再过了几日,春闱的榜单就出来了,贾代修榜上有名,二甲十五名,他今年二十七岁,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有了贾代修的帮衬,贾代儒顺利的自立嫡支,还算是贾家的一员,但和荣国府已经撕扯开来,贾代修也顺便给自己谋了些利益,在考中庶吉士之后,让保龄候府和荣国府使劲,当上了侍读学士,负责给皇帝讲解经史,给皇子授课。   贾代儒顺势把宁荣街的房子卖了,在文汇巷买了贾代修隔壁的房子,两兄弟挨着同住。贾代修的经济状况很好,早就把宅子周边都买了下来,翻修一新,现在他的府邸已经是五进的深宅大院了。贾代儒这次发了比财,买下的房子也不差,两座贾府,就这样在文汇巷落地生根了。   该得的利益到手了,贾代修就和贾代儒商量,把那些证人、证据都毁了。现在那些人已经没有用了,更何况威胁后宅阴私这样的手段,用一次有奇效,用多了,人的心性都跟着偏了。   这次的事情,就看似这样风平浪静的落幕了,至于贾史氏捧着自己的肚子庆幸“这个孩子来的好,来的好啊”,贾家的族人对荣国府颇有微词议论纷纷,族长贾代化发现族人离心却无解决良策……这些都不关贾代修的事情了。   贾代修老老实实做他的侍读学士,教导皇子的时候也一视同仁,你不知道这些皇子里面,哪个是真龙。皇家是这天底下最讲规矩,又最不守规矩的地方。   再过三年,贾代儒调养好身体,以榜眼的名次进入官场,从六品的翰林院编修开始做起,他们现在都还太弱小了,不敢和贾代善比,更不敢和保龄候府比。   贾代修本打算考中之后外放的,结果局势骤变,他也不敢走了,或许他走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某年十月,帝王巡幸皇家猎场,大皇子起兵谋反,贾代修此时正随侍在皇帝身边。所以箭矢飞过来的时候,贾代修把皇帝护在身下,重箭插在了他的身上。   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了,贾代修凭借这此次功劳,升官加爵,更进一步打入了皇帝的心腹圈子。   贾代修受伤的时候,被皇帝安置在龙帐的侧帐,待遇极高。一同前来的贾代儒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给他换药、擦身,几乎累脱了形。这次随皇帝出行,以他们官职,都没有带伺候的人过来。   皇帝偶尔探望的时候,就看见了贾代儒累惨了的模样,赞道:“两位家爱卿兄弟情深,十分难得。”   被免礼,躺在床上的贾代修道:“是啊,陛下不知,臣与六哥从小相依为命长大,感情自然很深。”   贾代儒形容不整被皇帝看到也是失仪,早就告退出去了,所以没有听见皇帝的赞叹,也没有听见贾代修的“胡话”。   皇帝来表示关心的,御医自然也在一旁照料,很快就让人端上一碗苦药汁来,贾代修向皇帝告罪,然后一饮而尽,很快就昏昏欲睡了。皇帝还在向御医询问贾代修的伤势,回过头来,贾代修已经合眼睡了。   御医在一旁解释道:“陛下恕罪,汤药有助眠的成分,贾大人伤重,很容易就睡过去了。”   “嗯,朕知道,就让贾爱卿好好休息吧。”皇帝说道。   “是。”过了几息,贾代修突然开口道,皇帝已经准备要走了,还以为贾代修没睡着了,又转过头来准备再温言安抚几句。只是贾代修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像是醒着的样子。   皇帝示意御医来看,御医扒了眼皮,摸了脉道:“陛下,贾大人这是睡着了,只是睡的不深,对外界还有感应,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哦,这倒有意思。”皇帝道,逗弄着对贾代修道:“贾爱卿~”   “嗯~我没睡。”贾代修虽然反应迟缓,答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还是有反应的。皇帝来了兴致,灵光一闪的喊道:“小七。”   “六哥,我没事。”   “伤口可好?”皇帝问道。   “我还没给姨娘请诰命,我不能死。”   “为何替陛下挡箭?”皇帝看贾代修迷糊着,出言试探道。   “六哥,荣国府早容不下我们了,姨娘早就死了。”   “为何替陛下挡箭?”皇帝再问。   “好疼,六哥,好疼啊,别告诉家里我受伤了。”   “你怎么去给陛下挡箭了?”皇帝换了个说法问。   “本能啊,想都没想就冲出去了。六哥,我好疼。”   皇帝车轱辘话轮着问了几遍,贾代修的反应越来越迟钝,最后干脆昏睡过去。皇帝示意御医上前检查,御医看过之后道:“贾大人这是睡着了。”当然,用昏过去表达更恰当。   皇帝难得听了几句大实话,心里还是感动感慨的,对御医道:“此间事不可外传,卿家明白?”   “臣遵旨。”   皇帝听了最质朴的忠心剖白,又听了一肚子的后宅阴私,对贾代修更是信任了。贾代儒为人踏实,说好听了是执善固执,说难听了是一根筋。皇帝对这样的臣子也放心,加之他对庶弟照顾有加,人品好,学问好,能力也好,就把他调到御史台去了,倒是合了贾代儒书呆子的性子。   贾代修被皇帝看重,步步高升,有时候,贾代修从宁荣街路过,看着荣国府的牌匾想:自己这是抢了贾代善的救驾之功吧,按照剧本,他应该被封国公的。而那时,听了贾代修迷糊几句话的皇帝,对贾代善印象大跌,如今贾代善还做着侯爷,并无升迁。   贾代修投资的皇子最终登上了皇位,他和贾代儒也进了内阁,文汇巷原来有诨号叫翰林巷,现在都改叫双贾巷了,这条巷子里住着两位姓贾的阁老,真是风光啊!   第23章 2.12      今天是贾代儒贾阁老七十三岁的大寿,人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所以,贾阁老的七十三岁大寿过的是静悄悄的。老伴儿给煮了碗长寿面,七弟送了两颗寿桃,就这么囫囵这过去了。   这让门外一干等着走关系的人傻了眼,哟喂,知道大贾阁老您高风亮节,可您也要给我们这些小虾米瞻仰您光辉的机会啊!   大贾阁老就这么高冷,吃了面,又啃了两个寿桃,嗯,还是七弟懂自己的心思,其中一个寿桃居然咸味儿的,里面还有肥肉呢!平日里儿孙都不让他吃肥肉,说是对身体不好,当然,这些都是夭寿的太医搞出来的幺蛾子!大贾阁老是嗤之以鼻的,可悲的是全家人都信太医,连最亲近自己的七弟也不例外。大贾阁老奋斗了一辈子,临老了,吃个肉,还跟做贼似的,简直不能更惨了。   终于吃上肉的大贾阁老度着方步,慢悠悠的晃到廊下,躺在摇椅下,任思绪随意飘散。   贾代儒贾阁老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总觉得自己能当上阁老,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还有他的亲亲七弟,也当上了阁老,人称大贾阁老、小贾阁老,翰林巷也改叫双贾巷了。当然,让大贾阁老说,他弟弟当上阁老,那是理所当然了,你不看看他弟弟是多么能干、多么聪明……   大贾阁老知道自己的性格是不适合混官场的,要不是有七弟护着,早去官丢命了,人家都是做哥哥的护着弟弟,他是个没本事的,倒让弟弟护着他。好在,他们摸爬滚打了几年,七弟就攀上了陛下,又得了后继之君的青眼,此此才有如今的大小贾阁老。   大贾阁老,年轻时候脾气又呆又倔,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当被调到御史台的时候,他给自己的计划就是致仕的时候感到三品御史大夫,就是人生巅峰了。他刚到御史台的时候,他家七弟就跟他说:“六哥,你别怕,也别变,陛下让你去御史台,看中的就是你这一身耿直脾气,这朝堂上圆滑的人还少吗?让陛下满意才是最重要的,你放心,就是日后陛下要过河拆桥了,还有我呢!”   大贾阁老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好像是训斥了他七弟一顿,说话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都入官场的人了,真不让他省心!   也许,没有训斥?记不清了,人老人,总是这样。大贾阁老现在能记起来的只有七弟飞扬的眉眼,和自己不好意思回过头去,看见屋檐角,那天阳光正照在屋檐的亮瓦上,真漂亮啊,晃得他眼里都是泪花。   然后,他果然就不怕了,照着七弟说的,还是这么一副牛脾气,看不过眼的就参,皇帝犯错了也参,当然,开始的时候,总免不了和七弟商议一下,七弟说了,不要学魏征,听着名头响了,但遇上个心胸狭窄的帝王,总免不得以血谏,就是如唐太宗那般英明帝王,魏征死后,也被挖坟掘尸呢。   慢慢的,大贾阁老也学到了,再慢慢的,他已经不用七弟再费心帮他了,他偶尔也能帮上他七弟,甚至,入阁的时候,自己的排名居然在七弟之前。   入阁旨意刚出来的时候,大贾阁老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凭他七弟的功劳,为什么排在自己的后面?这些年装惯了耿介,大贾阁老真耿介的在朝堂上就质疑起陛下的旨意,直接给陛下讲道理到:“陛下,爵以赏功,禄以酬能,陛下加封官员应只凭功绩,资历、年岁都是陋俗,何以顾忌!”   “爱卿,可是觉得自己的官位低了?”这已经是大贾阁老侍奉的第三位帝王了,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陛下也清楚大贾阁老的脾性,绝不是朝自己说话的人。   “陛下,贾代修于朝政有功,于陛下有忠,对下不吝提拔才俊,对上从不敷衍了事,对外待友如己,对内睦妻爱子,人品才干具是一等一的好,为什么排在老臣之后!”   陛下看着贾代儒认真严肃的模样,知道他还真不是故作姿态,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大贾阁老这是在给小贾阁老抱不平呢!”就是陛下的这一句话,大小贾阁老的称呼才叫开了。   贾代儒完全get不到笑点在哪里,依旧那么认真严肃的看着皇帝。   陛下给贾代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这个当事人说话。贾代修站出来,笑回道:“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陛下听了哈哈大笑的退朝,只留下吹胡子瞪眼的贾代儒,和一朝看笑话的大小臣子。把贾代儒气得喲,好几天没和家亲亲七弟说话。   现在想起来,就算是做了多年阁老的贾代儒依旧忍俊不禁,当初的自己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   清风袭来,暖风醉人,大贾阁老就这么在摇椅上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早年丧母、中年丧子、晚年丧孙,最后连妻子都经不起打击早早抛下那个贾代儒而去,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梦里,没有一个贾代修,没有像自己的七弟那样的贾代修,那是一个顶着贾代修名字的行尸走肉。不过顶着个侯爵在京中过着三流日子的贾代善,居然高居国公之位,深受帝王信任,梦中的贾代修潦倒落魄,还不如来打秋风的农户。   “小七,小七!”大贾阁老梦魇中喊了出来,只望能喊醒那个傀儡。   “人还没到,六哥倒未卜先知了。”   大贾阁老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七弟穿着紫服红袍,逆着阳光,缓步向自己走来,这才是小贾阁老,这才是我的七弟呢!   大贾阁老贾代儒想:果然是场噩梦呢!      第24章 3.1      王力从白光里醒过来时,迎接他的是白袍嘲讽的眼神:“这不是我们伟大的贾阁老吗?真是好一派兄弟情深,感人啊感人!”   王力不理他,径直爬起来,查看贾代修的灵魂是否满意。贾代修的灵魂已经由原来的浅灰色变成了纯白,看来王力的任务是成功了。王力收好贾代修的灵魂,示意白袍去看,意思是,人家正主都没意见,你废话什么!   “哼,我都不稀罕说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刚过去就不该避到金陵去,贾源已经不是那个贾源了,你顾忌他做什么。过多的记忆已经让你顾虑太多,缩手缩脚了。”白袍教训到。   王力还是一言不发,只盘腿坐下,等待下一个送上门的灵魂。   “唉,和你一个小嫩鸡说什么,等吃亏了就知道了,对了,墙上的储物架上有情感收集器,可以把你的情感记忆暂时收集,当然情感还是在你的脑子里,只是淡化了而已。”白袍轻描淡写的说完,白光一闪,又不见了。   王力在众多的心愿灵魂中挑选了一个,也没有用所谓的情感收集器,就这么赤手空拳不带外物的投入了下一场任务。   他走后,白袍从墙中闪现出来,微微点头道:“果然是个真聪明人,任务锻炼的就是灵魂,借助外物,终有一天会被外物反噬,本体够强,还怕什么。”   ————————   王力这次选取的任务人物是贾敷,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时候,顺嘴提到那么一句:“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   八岁半的贾敷病得很重,脸烧得通红,本已经断气,一须臾,却又重新有了呼吸,且强健不少。   “水……”贾敷嘶哑着喉咙道。   “啊!”一个值夜的大丫头看见贾敷睁开了眼睛,惊喜的喊道,慌慌忙忙倒了一杯水来喂贾敷吃下,一边说道:“敷大爷,您可醒了,太太已经守了您三天了,老太太也在佛前跪经,给您祈福,果然是菩萨保佑,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贾敷听着大丫鬟絮叨了一阵,虚弱道:“静声,别扰了祖母、母亲,我先睡一会儿,等祖母母亲来看我了,再叫我。”   大丫鬟自然答是,可这样的大事她又怎么敢瞒,服侍这贾敷舒服的睡着,大丫鬟就跑去给老太太、太太报喜了。   等贾敷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正在他床前垂泪,“敷哥儿醒了,醒了就好,如意,快去给老太太报喜。太医啊,劳您来看看,我儿可是好了。”   太医走过来给贾敷把脉,左右手换着来,最后道:“令公子在的弱症是胎中带来的,只能调养,不能根治,像如今稍有风寒入体,就会危机性命。”   “那,那可怎么办?”   “太太宽心,令公子福泽深厚,熬过了这一劫,倒气息绵长,康健不少,照此情况,多调养几年,当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习武。”太医道。   “好,好,不能习武不要紧,人没事就好。”贾周氏道,儿子能保住一条命,她就谢天谢地了。   躺在床上的贾敷听了确实眼眸一暗,原身的愿望是身体健康,儿孙满堂,活得岁数越大越好,儿孙越多越好,且要求他这一支血脉不断。这样的要求,没有一个好身体是不行的。   贾周氏正在和太医说话,门外却传来了给老太太请安的声音,以为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走了进来,直接拉住贾敷的手道:“乖孙儿,好点儿了?”   “祖母,孙儿好多了,孙儿什么时候才能去给您请安啊?”贾敷道。   “乖了,你最乖了,好好听太医的话,乖乖吃药,祖母做了最好吃的芙蓉糕,就等着你呢。”   “还要桂花糕。”贾敷得寸进尺的要求道。   “好,好,不仅有桂花糕,还有马蹄糕、水晶糕,都有呢。”   “嗯,我乖乖喝药,祖母一定要把糕糕都给我留着啊。”贾敷边说,边把被子拉到胸前,做乖巧睡觉状,都闭上眼睛了,又睁眼道:“祖母和母亲饿了就先吃吧,给我留几块就好了,别饿坏了。”   “我的乖孙啊,就是孝顺,乖了,先睡吧。”贾老太太把孙儿哄睡着了,带着儿媳妇,和太医安静的出了贾敷的卧房。贾老太太在正厅请太医喝茶,事无巨细的问了个遍,得知孙儿因祸得福,只要好好调养,身子就无大碍,欢喜极了,给太医包了大大的红封。   等府上的老太爷、老爷下朝回来,得知孙儿没事,也欢喜异常。   贾敷安安静静的养身体,养身这一块他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两辈子活到了古稀之年,老年人总是最注重养身的。所少人年轻的时候,刚吃完热锅子,马上就喝冰水,畅快至极,身子也受得住。老了才知道饭吃八分饱,细嚼慢咽的好处,这种缓慢的节奏,是岁月带来的智慧。   宁国公府的条件是非常不错的,贾敷也有讲究的本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细细调养,加上他身体里住的是一个成年的灵魂,管得住自己的嘴,迈得动自己的腿,慢慢身体也就好了。   自从能下床走动之后,贾敷每天都早起给祖父母、父母请安,不仅表达孝道,更锻炼身体。贾敷多数时候自己走路,宁国府这么大的地盘,相当于几个公园,活动量上去了,身体也结实了。   此时的宁国府布局庄严典雅,开阔大气,还没有后世“会芳园”、“天香楼”之类轻浮香艳的园名,正院乃是华福堂,贾敷这个嫡长孙的住处叫康园,取园名为主人增福增寿的意思。   贾敷从康园到华福堂请安,饶是都在中轴线的主要院落范围内,还是得走四分之一个时辰,老太太多次说过让贾敷乘车或坐轿,贾敷还是一意孤行,只说“孙儿给祖母请安怎能借助外物,徒步而来,才显恭敬。”喜得老太太只搂着他叫心肝儿肉。   这天贾敷刚进华福堂,就看见人人喜气盈腮,老太太和贾周氏更是喜笑颜开,贾敷笑道:“祖母、母亲,可有什么喜事儿,说出来,让孙儿也同喜同乐。”   “好孩子,来。”老太太招呼道,“敷哥儿啊,你要有弟弟了。”   “真的?太好了。”贾敷反射性的去看贾周氏的肚子,现在月份还浅,加上衣服宽大,又哪里看得出来。   贾敷走到贾周氏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着她的肚子道:“娘,小弟弟就在这里吗?”   “是啊。”贾周氏把手覆在贾敷的小手上,问:“敷哥儿高不高兴?”   “高兴!”   “就不怕有了小弟弟爹娘就不疼你了?”贾周氏问。   “不怕。我是哥哥啊,等小弟弟来了,我把好吃的糕饼都给他,还教他读书习字,对他很好很好的。”贾敷童稚道,别人家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有大人样儿了,宁国府中长辈怜惜他久病缠身,倒喜欢看他如孩子一般的形容。   “好孩子。”贾周氏抚摸着贾敷的头道。   “要我说啊,咱家真是雨过天晴了。近几个月,敷哥儿的身子康健了,你又怀上了,连我老婆子的身子骨都硬朗不少,都是菩萨保佑啊!”老太太念佛道。   “母亲说的是,媳妇儿今早来,还看见华福堂外有喜鹊喳喳叫呢!定是应在这儿了。”贾周氏喜道。   “是,是,有喜事儿那喜鹊才来呢。告诉丫头们,不许撵了喜鹊,给它搭个窝儿,喂些米粒。”老太太吩咐道,这样福气的象征,谁不想留着呢。   “要我说,还是母亲的功劳,若不是您在佛前苦求,又哪里有今天呢?若是敷哥儿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贾周氏感慨,说着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娘,你别哭啊。”贾敷劝道,“既然菩萨显灵,那咱们就谢谢菩萨吧。”   “敷哥儿说的有道理,你去安排一下,我明日亲自去护国寺烧香还愿,多谢菩萨庇佑。”老太太吩咐贾周氏道。   贾周氏虽然怀孕了,但处理这点儿小事还是没问题的,一会儿功夫就吩咐下去,下人们有条不紊的作准备。   贾敷想,贾周氏生他的时候年岁太小,又伤了身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更要保养才是,平日里,除了早上请安之外,又常常泡在他爹娘的扶云院,对着贾周氏的肚子读书弹琴,美其名曰:和弟弟交流感情。   那小模样,把贾周氏感动的不行,晚上贾代化回来,和他道:“爷是不知道,敷哥儿见天儿的来,对着他弟弟读书谈情,还不许我插嘴,只道是和弟弟说话呢,还说弟弟要是出来认不得他,他就要打弟弟的屁股呢!”   “那爷岂不是也要天天对着儿子念叨,不然他出来也认不得父亲啊!”贾代化调笑道。   “多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贾周氏笑嗔,“敷哥儿身子康健了,我也就放心了,尤其他还这么孝顺,你不知道着半年多,给母亲和我请安都是自己走路来的,我这心里啊,是又心疼,又欣慰,可惜不能习武,继承老爷的衣钵。”   这种事情贾代化能不知道?只嘴里傲娇道:“是啊,太医说敷哥儿不能习武,那日后的路子可怎么走,咱家武勋出身,不会武,终归不太合宜。”   “哼!不能习武怎么了?”贾周氏没有听出贾代化的傲娇来,只为自己的儿子抱不平道:“敷哥儿书读得可好了,往年请来坐馆的先生,哪个不夸,就是后来身子不适,也手不释卷,如今更是……你这当爹的不说鼓励他,倒来拆台。”   贾代化无语,不知你先挑起这个话题的吗?就是夫妻在床上那么随便一说,贾周氏就给贾代化上纲上线了。贾代化表示: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第25章 3.2      贾代化听了妻子说儿子在文事上表现非凡,即使有“自家儿子最好”的自夸成分在,贾代化还是十分高兴。休沐的时候,特意考校了一番。贾代化简在帝心,即使是武官,文学素养也是不差的。   结果一考校,贾代化在心里感叹:妻子也太谦虚了,这哪里是好苗子,简直就是天才啊!贾代化激动得直搓手,祖宗保佑啊!说不得他们老贾家就要出一个文坛魁首了,贾代化想到这里心就更热了,一溜烟儿跑去和贾源报告。   贾源打天下的时候受了颇多暗伤,现在虽还在朝廷挂职,但也多是荣誉职位,大朝会的时候应个景儿,很是空闲。平日里,皇帝还爱找他们这帮老臣进宫回忆往昔峥嵘岁月,贾源已经进入半养老阶段,已经把儿子送上禁军统领的位置,他就是现在闭眼,也放心了。   “爹,爹,大事儿啊,大事儿!”贾代化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被狗撵了,稳重点!”贾源喝到。   “爹!”贾代化整了整跑的飞起来的衣襟,道:“爹,您可知道敷哥儿的本事,了不得啊,了不得。”   贾代化顺着贾源指的位置坐下来,仔细道:“我刚才考校了他一番,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微言大义理解通透,文章写得既文采飞扬,又言之有物,还有,那一笔字,现在看着还稚嫩些,可底子在那里,假以时日,可成一代大家啊!”   “慢点说。”贾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你这说的是我孙子,不是文曲星下凡?”   “爹啊,咱家敷哥儿肯定就是文曲星下凡!不是儿子说大话,就是现在让他去考个进士回来,也不成问题!”贾代化激动道。   “有没有这么玄乎,让乖孙来见见我。”贾源吩咐道,“算了,刻意来见,吓着孩子,还是我去吧。”   贾源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定了马上就要到康园去,连隔壁的老妻都没通知一声。现今两位老人年纪大了,早已经分房而居。   贾源携贾代化来的时候,贾敷正在院子里银杏树下,呜呜的吹笛子,笛声如泣如诉,有几分功力,只在转承的时候还不太流畅。   贾敷看见祖父、父亲来了,连忙放下笛子,起身相迎。   贾源叫起,顺势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道:“敷哥儿,都大秋天了,这石凳凉得很,可不能久坐。”   “祖父,您放心吧。孙儿就坐一会儿,还垫着软垫呢。”贾敷笑答。   “你什么时候学的笛子?倒有几分样子。”贾代化端着严父架子道。   “爹,您忘了王夫子就会吹笛啊?”   “王夫子,他都辞馆两年了。”贾代化经验道,这个王夫子说的是贾敷身子还行的时候,六岁正式进学,请来的举人。现在王夫子已经进士得中,外放作县令去了,至于王夫子会不会吹笛,贾代化怎么知道。   “是啊,儿子以前见王夫子吹过。”   “你看过就会了?”贾演接话道。他不懂乐器也知道,这种东西看管什么用,练才是最重要的,也没听说孙儿练过啊?   “孙儿哪有这本事?”贾敷羞涩笑道:“以前看王夫子吹笛,死记硬背下了手法,照着谱子胡乱吹的。孙儿是听说吹笛能让气息绵长,锻炼心肺,孙儿也想试试,喘不上气儿来太难受了。”   看见乖孙儿皱眉,贾源还问什么,故意抓不住重点道:“谁说吹笛子能治病了,胡说八道!”   “孙儿也是胡乱听了那么一耳朵,做不得准的。”贾敷撒娇道。   “嗯,曲艺小道,陶冶陶冶还是好的。”贾代化补充道。   “乖孙吹笛子也累了,走跟祖父去屋里说话。”贾演把贾敷往小书房领,这是贾敷开蒙进学后设的小书房,里面摆设性的放了些大众书籍,主要还是小孩子喜欢的彩页绘本,和九连环、鲁班锁之类比较“文雅”的玩具。   贾敷祖孙三人坐定,贾源想了想怎么开场,随手拿下一本书道:“敷哥儿啊~”   贾源随手拿下的一本书,随意看了一眼,发现书上写满了注释,墨迹明显有新旧之分,看样子读过不只一遍,激动道:“敷哥儿,这是你写的。”   “是啊,孙儿平日里养病,也不出门,就看书消遣消遣。”   贾代化够着脖子看了一眼他爹手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自己把书架上的书一一翻出来看,只见每本都有笔记,但书页保护得比较好,翻阅的痕迹不重,所以才这么就都没有人发现。贾代化问:“这书房里的书,你都看完了?”   “没有,只把这面墙,和这面墙的看完了。”贾敷指着道。两面墙上放的是儒家经典和游记杂学。贾代化看了贾敷的批注,简直以为自家儿子是天神下凡了,等翻看道游记,看见上面写着“好想去看看”“红色的岩石是哪种红”之类的,才勉强找出自己儿子,还是孩子的证明。   贾源本想再确定一下贾代化的判断没有错,看了这两面墙上写满注释的书本,已经没有必要了,看来自家孙子真是读书的好胚子。   “敷儿啊,你也别太累了啊,小小年纪就看了这么多书,别累坏了。”贾源劝道。   “孙儿不累,读书有意思的紧,再说,孙儿成天白日的都在家里,只能读书消磨时间了。”贾敷道,他现在的身体,不能承受剧烈运动,想像前两世一样做个军中大将,武林高手是没戏了。且他的身体还不能多思忧虑,入官场劳心劳力多半也会小命不保,贾敷试着做一个名士……   “唉,说你呢,谁让你把我的乖孙关在家里了,连个玩伴都没有,可不是只有看书嘛!”贾源对着贾代化发火到:“一点儿都不靠谱,我看,还是让敷儿去家学吧。”   贾代化受了无妄之灾,正想解释,贾源又道,“不行,不行,家学里的莽撞小子太多,把敷儿伤了怎么办,我看还是找几个旁支的来府里念书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贾代化刚要同意,贾敷就反对道:“不行,祖父,我要教弟弟念书呢!我去交新朋友了,弟弟怎么办?”   “你弟弟才多大点儿,等他长大了再说。”贾源道。   “不行,我都和弟弟约好了,人不能言而无信!”贾敷对和小孩子玩儿根本没兴趣好不好,也不想成为别人攀上宁国府的梯子,或者政敌眼中的软肋。   贾代化抚头,他早就听贾周氏说贾敷每天去和弟弟说话,还以为是小孩子心性呢,怎么就钻起了牛角尖!   “敷哥儿乖啊,弟弟还有七个月才出生呢,生下来要长到五六岁才能进学呢!你先交朋友,多学点本事,以后才能交弟弟啊~”贾源哄道,他对这个嫡长孙倒是耐心无限。   “不,万一弟弟把我忘了怎么办,不行,我不去。”贾敷撒娇不行,直接耍赖。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贾代化语气强硬就要开启严父模式,被真严父贾源拍了回去,贾源道:“好,好,乖孙友爱弟弟,不去就不去,那乖孙以后就多读书给弟弟听,回来就不要看书了。不然累着了,弟弟听不到你读书声可怎么办喲~”   “嗯,我才不会让弟弟难受呢!”贾敷做孩子气状。   贾源、贾代化欣慰而去,还答应给贾敷找更多“有意思”的书籍过来,让他准备好给弟弟上课。   贾源回了华福堂,特意去和老妻通气儿,让她以后多关注一下康园,像这次,若不是他们兴致突起去翻书架,还不知道贾敷居然看了那么多书,他一个小人儿做事没节制,万不可放任他伤了身子。   贾老太太闻言怒道:“满院子的丫头婆子是干什么吃的,去把敷哥儿院子里的人给我叫来,我要亲自过问!”   “唉,唉,慢着。”贾源叫住就要去传人的的嬷嬷道:“别这么风风火火的,我的意思你多关注敷哥儿,闹得动静大了,别把他吓着,那些个下人都是他用惯了的,你多敲打敲打就是,别吓着敷哥儿。”   贾源连说两遍别吓着贾敷,可见贾敷在他心里是个什么病弱形象。   “既然敷哥儿天赋这么好,要不要给他拜个大儒做师傅?”老太太建议道。   “先看看,都说慧极必伤,老天给了敷哥儿天人般的天赋,又给你他这么一个病弱身子,焉知不是天意。待敷哥儿再长大一些,看他自己的意思吧。咱们作祖父祖母的,只要孩子康健,还求什么呢?”贾源也不求孙儿出人头地,平安健康就是。   “说的是,放心,我懂的。”   所有长辈都交换意见,对贾敷更是体贴,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书时间多了,还让他多去外面玩儿。“唉,我家孩子就是不爱玩儿,总喜欢读书,这可怎么办啊?”这是古往今来学霸家长的甜蜜苦恼。   ……   在贾敷的殷切期盼下,小弟弟终于降生了!   贾周氏生孩子的时候,贾老太太还怕他撞克了,贾敷怕什么,坚持要在产房外守着,等一声婴啼划破长空,产婆把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抱出来的时候,贾敷第一个抱了他。   产婆战战兢兢的在旁边护着,生怕这个传说中病弱的大爷不小心把新生儿摔了,贾敷仰着笑脸,兴高采烈的对贾老太太道:“祖母,弟弟对我笑是不是,是不是~”   “是啊。敷哥儿真是个好哥哥!”贾老太太对着一只面无表情的红皮猴子,面不改色道。      第26章 3.3      新生儿的到来,给宁国府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以前,宁国府贾源已老,贾敷病弱,看着总有暮气,安静的过分,如今新生儿的道来,打破了这滩静水。   贾周氏坐月子,婴儿平日里是给奶娘喂养的,当然,他太受欢迎了,到奶娘手里,都是饿了或者睡着了。小婴儿养在扶云院,贾代化每日上朝前,必须先看一眼,要知道,他名下只有一个病弱敷哥儿,曾多么担心绝后,都快打算纳妾生子了,这孩子,来得及时。贾周氏睡醒了,也要看小婴儿,身上掉下来一块肉,怎么都疼不够。   等他的父母亲香过了,早起的贾老太太还会不辞劳苦的从华福堂跑到扶云院来,看望亲亲乖孙,老太条这不是体谅媳妇下人,而是疼爱乖孙,就怕外面风大,把孩子吹着了。贾演下朝回来的头件大事,也是来看乖孙!小婴儿就这么沐浴在全家人疼爱的目光里。   当然,最夸张的还是贾敷,他都快抢了奶娘的活计儿了,从早到晚都泡在他弟弟的房间里,弟弟睡觉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等弟弟醒了,就和弟弟说话陪弟弟玩,给弟弟换尿布。贾敷都想用奶瓶给弟弟喂奶的,奈何没有找到奶嘴,只能让奶娘亲身上阵了。   贾敷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和小弟弟建立安全依赖。婴儿在三个月以前,基本是无选择的亲近任何人,重点亲近给自己食物的人,三个月到七个月的时候,开始选择性互动,喜欢经常陪在自己身边,和自己玩的人,他会记住那个人的气息。在七个月到一岁左右,明显依赖首要的照顾着,警惕陌生人和陌生环境,过了一岁,才理解物体恒存性,和其他人的交往变多。   什么叫物体恒存性?在婴儿的理解里,在他面前的才存在,他看不到就是没有。所以最熟悉的人不在身边,他就会哇哇大哭,因为他以为哪个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一岁以前是和婴儿建立依赖关系最重要的时候,贾敷是不会放过的。   见天累月的和小弟弟在一起,小弟弟看不见他就大哭,家里的长辈下人都说,贾敷和弟弟关系好,殊不知,是谁照顾他,他就和谁好。怪不得皇室有那么多乳母最后飞黄腾达了,皇帝也是从婴儿长起来的啊,小时候建立的亲密太重要了!   小婴儿满月的时候,贾周氏也出了月子,这是宁国府这几年难得的大喜事,自然场面盛大,连隔壁的荣国府老祖宗贾演也过来参加这个堂孙儿的满月礼。   宾客盈门,光彩熠熠,能来参加国公爷孙儿的满月礼,自己的身份也不会低,小婴儿只在满月礼上,就得了一笔丰厚的祝福礼物。仪式过后,贾演为这个心新生的婴儿取名贾敬。   这个名字,从贾周氏怀孕就开始准备,贾演把圣人书都翻了几遍,老太太调侃他,等孙子的名字定下来,他去考个举人,不成问题。最后在一家三代男人的努力下,终于定下了这个敬字。敬,肃也,祭祀主敬;敬,警也,敬德之聚也。这个子是贾敷从父、祖备选的一大页纸的名字里挑出来的,与原著无干,只为了自己做兄长的拳拳之心。   被命名为贾敬的“无齿”之徒,笑得口水之流,更逗得内堂女眷哈哈大笑。   过了满月礼,贾周氏重新出山,本想把贾敬带在身边教养,奈何她要掌管这么大的府邸,实在没空。本来奶娘是可以照顾好孩子的,可惜贾敬和贾敷关系太好,一看不到贾敷就嚎啕大哭,奶娘是哄也哄不住。贾敷趁机提出把贾敬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贾周氏哪里肯?贾敷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贾敷也不争辩,只默默的每天天亮就来,等贾敬睡下了才走。婴儿的作息和大人可不一样,晚上时有惊醒,哭着只有贾敷能哄住他。贾敷跟着熬了几天,看着结实了的身子,好像又单薄了。贾周氏能怎么办,只好把贾敬挪到了康园。只要真心疼爱子女的,和子女意见相左,最先妥协的,肯定是父母。   不过是连着三五天,晚上没睡好,脸色苍白了些,精神萎靡了些,贾周氏就吓得把贾敬搬到了康园,贾敷得偿所愿,亲自把自己的卧房收拾出来,准备和弟弟同住。奶娘死活不同意,贾敷这么小,睡觉不注意就会压着孩子,这些年,就是新手父母都有可能压死孩子,更何况贾敷这小小年纪的。   贾敷又岂会听一个奶娘的,一意孤行,让贾敬睡在自己的床上,当然,是睡在自己床上的摇篮、襁褓里。贾敷是想给奶娘一个下马威,要不是如今和动物奶不能解决细菌感染问题,贾敷早就想把奶娘赶了。   贾敬的成长,换尿布的是哥哥、陪玩耍的是哥哥、喂食的是哥哥,等十个月会说话的时候,第一个词自然也是“哥哥”,贾敷一直围绕在弟弟身边。平常人家的孩子,一岁左右会说话就很好了,贾敬被贾敷养着,才十个月就能吐简单叠字词汇了,从祖祖、到娘娘、到爹爹,贾敬那奶声奶气的小声调,还时不时会被口水呛住的小模样,俘获了全家人的心。   贾敷和贾敬相差近十岁,真真是长兄如父,连贾代化都吃错道:“敬小子还要我这个爹做什么,有敷哥儿给他当爹呢!”   贾敷解放了父母了精力,在贾敬三岁的时候,贾周氏又一次怀孕了,这是一个原著里没有的孩子,对于改变贾敷已经很习惯了。此生,他作为贾演的孙子,也没有多少不适,更不会用曾经的“贾演经历”,来臆测如今的祖父,可以说贾敷的性子是越来越稳了。   贾周氏又一次怀孕,贾敷自然也跟着忙前忙后,贾敷对每一个孩子的到来,都十分期待。一忙起来,就有些疏忽贾敬,说疏忽也不至于,毕竟还有那么多丫头婆子呢,只是不像以前眼珠子都盯着贾敬罢了。   所以,当他院子里的大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大爷,二爷不见了,奴婢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此时,贾敷正在扶云院和贾周氏说话,贾周氏闻言,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怀孕的人,哪儿能受刺激。   贾敷扶住贾周氏,喝问道:“怎么不早来报我,你去请大夫来,你接着把事情说清楚,母亲,您别急,府邸这么大,敬哥儿身子小,往花木后一躲,丫鬟们没看到也是有的,您别急。”   贾敷几句话就把几方人的安排安抚好 ,嬷嬷赶紧出去请养在家里的大夫,丫头跪在地上回禀:“奴婢一直跟着二爷,午睡的时候二爷不让奴婢们在外间伺候,说是奴婢们喘气声太大,吵得二爷睡不着。奴婢就退到西花厅等候。到点儿,奴婢再去叫醒二爷的时候,二爷就不在了。奴婢已经请康园里丫头嬷嬷们去找了,在康园和近处的花园都没有找到。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看着丫鬟在地上砰砰磕头,贾敷连个眼神都欠奉,只对贾周氏道:“母亲,您安心养着,等大夫来了,听大夫的,儿先借您身边的常嬷嬷一用,先封了内院,仔细找吧。”   这些年儿子表现得越来越成熟,家里大事小情都上手了,就是外面爷们儿们的朝政大事,也能说个一二三,贾周氏没少听贾代化夸他,自然是放心的,把内院的权柄交给他,并让常、青两位嬷嬷协助。   贾敷叮嘱大夫来了,一定把脉案送一份给他,才行礼退下。领着嬷嬷召集了下人,细细找寻。宁国公府邸是正经御赐的国公府邸规格,光内院行走就要坐车乘轿,范围太大,吩咐下人子啊各自所属范围内寻找,贾敷又去叫外院管事进来。   外院管事小跑着到了外书房,意外的是还跟着一个外院的护卫。管事磕头请安后,直接把情况汇报清楚:“大爷,今儿个中午,护卫值班,结果在二门外发现的二爷。二爷身边一个人都没带,护卫本想上前请安,二爷高喊着不让护卫近身,三两步就爬上了外院那颗玉兰树,如今正在树上呢,奴才们怕吓着二爷,不敢狠劝,请大爷去看看吧。”管事说完还把身后的护卫推了出来,就是这个护卫发现了贾敬的。   护卫也重复了一边发现贾敬的全过程,和管事说的大同小异。贾敷赶紧让常嬷嬷、青嬷嬷停下对内院的搜寻,自己跟着管事快步向外院跑去。   护卫本以为自己吓着的主子,怎么也会被罚,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也起身跟着跑出出去。   贾敷到外院的时候,贾敬正抱着玉兰树,站的地方已经是很细的树枝了,就算贾敬再怎么年小身轻,也保不定会摔下来。树下已经铺了很多被子,还有几个长相和蔼的下人,牵着被子,轻声慢语的劝贾敬下来。   贾敬见贾敷来了,眼前一亮,就要叫人。贾敷先先发制人道:“敬儿,还不快下来,你在胡闹什么!”   贾敬闻言,眼泪就刷刷下来了,爬树的时候,手磨破皮了,他都没哭呢!   贾敷黑线,该哭的是我吧!   “哥哥果然不要我了,你都有新弟弟了,还管我做什么,我要离家出走,我要离家出走。啊……哥哥不要我了,哥哥凶我……”贾敬抱着树干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跺脚。   贾敷生怕他把脚下的树枝给踩断了,柔声劝道:“敬儿,敬儿,别哭,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哥哥最喜欢了,你先下来,好不好,哥哥让护卫接着你,哎,哎,别动,别动!”   不等贾敷多说,贾敬激动的好像要反驳什么,手一松,人就从树上掉了下来。贾敷吓得,心都漏跳了几拍。   多亏先前管事有在地上铺棉被,下人也牵着比被子等在树下,贾敬掉在被子上,倒没伤着。   贾敷跑过去仔细检查了贾敬没受伤,就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最后的印象,是耳边贾敬尖利的大叫“哥哥!”      第27章 3.4      贾敷醒来的时候,觉得胸口有些闷,刚想动作,感觉手上有什么,侧头一看,只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不用细看,定是贾敬了。   贾敷睁开眼睛盯着床帐,缓了缓神,想,这是怎么回事?眼前一黑,柔弱晕倒,怎么演也是女主或者孕妇的剧情啊,他一个大男人,好好的,晕什么晕,几辈子,除了战场上受伤过重,他就没体会过晕过去的滋味儿。   屏风外传来低语声,贾敷凝神去听,约么是太医在嘱咐什么,只断断续续听见:“娘胎里的弱症……大悲大喜……调养……”贾敷大惊,难道他的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   不等贾敷细想,贾敬被贾敷无意识的动作惊醒,迷蒙着的小眼神一看贾敷醒了,就高喊道:“娘,太医,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只听得慌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贾周氏被丫鬟们簇拥着过来,一双美目哭成核桃,太医也紧随其后。进来,太医也不闹虚文,直接上手诊脉。   贾敷看着憔悴不少的贾周氏,心中叹息,又连累她担心了,还怀着孕呢!“让娘亲担心了,您别伤心,儿子没大碍的。”   贾周氏闻言,哭得更伤心的,直接拿帕子捂住眼睛。贾敷只得叠声叫丫鬟们把贾周氏扶到旁边的贵妃榻上坐下,给她上热茶。贾周氏被丫鬟们扶过去坐下,又才想起什么的样子道:“敷儿,不用管为娘,静养就好,不可耗费心力。”   贾敷心力戈登一下,这种照顾人的小事儿他是操心惯了的,如今贾周氏这么说,难道他的身体真不行了?   太医诊了脉,对贾敷笑道:“敷大爷没什么事儿,只安心调养就是。”说完就要去收拾医箱。   贾周氏也立即站起来,想送太医出去。   贾敷看了一看握着自己的手,惶恐茫然看着自己的贾敬,又看了一眼明显没有说实话的太医,道:“太医慈悲,有话不妨直言。身子是我自己的,谁又能比我更清楚呢。再说,要知道了病症,以后才好按医嘱对症调养。”   太医看了看贾周氏,贾周氏这几年已经越来越听贾敷的建议了,如今也下意识的看向贾敷,看贾敷坚持,贾周氏道:“劳烦太医了。”   “敷大爷今次是未用早膳,气血不足,加上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的眩晕,您的身子骨本不康健,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这样的弱症,只能养,不能治,平日里要定时定量饮食,不可多食生冷辛辣,可不可大悲大喜,更不能劳心劳力。”总而言之,这就是个富贵病、懒人病,什么都不要干,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着才能活得长久。   弱症?这是什么鬼?难道是先天性的器官功能不全,或者心脏病,还是先天性的肺动脉狭窄?也许是天生的免疫力不高?贾敷在心里猜测着有可能的病因,细细向太医打听。   太医常年给高官贵族看病,知道病人尤其是内宅女眷都不喜欢掉书袋,说话也是尽量直白浅显,现在听贾敷一问,知道他是真懂点道行的,也直接拿医术上的话来说,两人来回讨论了很久,太医给贾敷推荐了几本医书道:“敷大爷有兴致可以去看看这几本书,只是不可贪多,读书也是件费神的事情呢。”   贾敷和太医说了半天,也没有闹明白弱症是什么病,只得暂时按捺,谢过太医指点。贾周氏没听明白后面两人说的什么,但先前太医说不能劳神,要静养,总是没错的。因此,叫了贾敬,带着丫鬟们送太医出去。   看着贾敬留恋惶恐的小眼神,贾敷不忍,道:“娘,让敬儿陪我吧,闹了一天,敬儿也该睡了。”   平日里像个小话唠的贾敬今天却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只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祈求的看着贾周氏。贾周氏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好,贾敷不就是因为担心贾敬才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到现在的吗?随即点了点头。   等贾周氏出去,贾敬就轻轻拉着贾敷的手,也不像往日那般腻歪,沉默得不像个三岁小孩儿。   “敬儿怎么了,不喜欢和哥哥说话了吗?”   “不是,不是,敬儿最喜欢哥哥了,最喜欢!”贾敬抬起头,原来小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贾敷叹了口气,示意贾敬上床,贾敬呼哧呼哧爬到贾敷的身边,现在贾敷是半躺在床上,背靠着软垫,贾敬也不像往常一样直接躺在贾敷身上,小心翼翼的靠在软垫上,只依偎在贾敷身旁。   “敬儿乖,哥哥也喜欢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你,就算有了新弟弟、新妹妹,还是喜欢你,知道吗?”贾敷终于意识到他让贾敬这么依赖他,也不是好事。贾敬还是婴儿的时候,贾敷以为他们建立的是安全依赖,与其亲近奶娘不如亲近亲哥。后来贾敬慢慢长大,贾敷却没有拉开距离,或者说就算不拉开距离,也应该让他意识到,他最亲近的还有父母、祖父母,不止有一个哥哥是亲人。这样的依赖,已经不在“安全”的范围内了。   “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贾敬哭道:“我不是个好孩子,我害哥哥担心,害哥哥晕倒,害娘亲流眼泪了。哥,我不是个好孩子!”   “才不是呢,敬儿是最好、最乖的!只是敬儿以后不能任性了,你看哥哥身体不好,你就要更懂事一点,知道吗?”   “嗯,哥,你别怕,我会很快长大的,我会保护你的!”贾敬握拳保证到。   “那哥哥就交给敬儿保护了!”贾敷笑道。“来,把软垫移开,闹了一天了,陪哥哥睡一会儿吧。”   贾敬听话的把枕头和被子理好,钻进被窝,抱着贾敷的手,很快就睡着了。贾敷看着贾敬酣睡的脸,到底是小孩子,今天肯定是累狠了。   门外稀稀疏疏传来声响,贾敷今天累得很,不想应付了,只闭眼装睡。本以为是老太太,进来的却是贾演和贾代化,他们刚从衙门回来,两人看了看熟睡的哥俩,给他们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等他们走了,贾敷才睁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贾敷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即使知道原来的贾敷是个身体病弱的,但除了最开始的那半年,这个概念并没有被放在心上。总以为灵魂变了,身体也该跟着变化。如今看来,一个纯洁的灵魂并不是好挣的,若是没有难度,又哪里轮得到付出灵魂这样大的代价!   一直以来规划的道路,也该做些调整了。原身贾敷的愿望是多子多福、长寿安康,且血脉不断。贾敷还在想是该妻妾成群,还是该多娶几个。妻妾过多,有了孩子也容易夭折,就算活了下来,不平从出生就开始,并不利于儿孙团结对外,不到万不得已,贾敷不愿走这条路。多娶几个的意思是,不用顾忌妻子的身体健康,不间断的生孩子,这样总会把身子拖垮,前妻死了,再续娶接着生,这样孩子就都是嫡子了。不同母的嫡子比不同母的嫡庶要好,这是贾敷原来的想法,现在嘛……   就这个身子,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顺利行房,就不要想太多了,先调养身子吧。   贾敷今年十三岁,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声。跟着父、祖在外做客,入宫请安的时候表现都很好,才思敏捷,多才多艺的孩子,大家都喜欢,只是贾敷的身体也太不好了,如今听到贾敷居然又请了太医,这体弱多病的名声也跟着传了出去。   那些被大人教训要向贾敷学习的同圈子的孩子们,总算平衡了。现在大人们也不逼他们向贾敷看齐了,只说慧极必伤,还是普通点好啊。作为“别人家的孩子”,贾敷这几年拉足的仇恨,倒被同情淹没了。   是啊,聪明,有才干又有什么用,身体不好,不能科举、不能武举,就是直接授官,估计也受不了官场的劳心劳力。果然啊,天赋又岂是那么好得的。   这场昏厥,让贾敷的身体彻底打上了病弱的标签,贾敷缓过来之后,开始大量翻阅医书,企图找到能让自己活得更长久的办法。   同时,贾敷也开始引导贾敬去接触同龄人,更亲近父母,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把贾敬绑在自己身上了,不然日后出了事,如何护得住他。同时,一个早就有的念头,更清晰了。   这天,贾敷找到了休沐的贾演和贾代化,禀明了自己的心意:“祖父、父亲,儿请让贾敬袭爵,领导宁国公府。”贾敷跪倒在地,以头触地。   “敷儿,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贾演赶紧把贾敷拉起来。   贾敷不起,坚持跪在地上说:“敷儿知道长辈都疼我,也知我年纪小,说的长辈们可能都以为是孩子心性,还是让我跪着说吧,至少让您知道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罢了,你先起来,我们认真听你说就是。”贾演还是把贾敷拉了起来。   “我身子不好,不能胜任袭爵人的身份,这几年我也看了敬儿的资质,带领全族不是问题,请祖父和父亲,从现在开始,就把敬儿当成是继承人来培养吧。”   “敷儿,你为人早慧,对朝政也看的清楚,并不是没有能力,你要知道,你今天放弃的是什么?”贾代化道,他对这个聪慧又病弱的嫡长子是爱惜的,想让他一生无忧。   “父亲,儿知道,儿愿意辅佐弟弟,守护家族,不过是换一种形式罢了。”   “你和敬儿感情好,可以这样想,那你的后人呢,他们和敬儿的后人关系还会像你们哥俩一样亲密吗?到时候,你的儿孙会埋怨你为什么把爵位和族长之位拱手让人。”   “我的儿孙,自然会是有本事的人,不会看重这些外物,待儿百年,又关儿什么事儿呢!”   “我会多分银钱与你。”贾演最直接,知道贾敷打定主意,也不再劝说,自己也决定把私房全部留给贾敷,以补偿他。   “不必,祖父按规矩分就好。子孙如我,要钱何用,子孙不如我,要钱何用。”   “我儿有气魄。”贾代化喃喃道。   第28章 3.5      贾演和贾代化听了贾敷的剖白,打算试试。当然,只是试试!他们不会在正式场合,明确或暗示贾敬将成为接班人,也不会损害贾敷的地位、影响,只是在家族内部,对贾敬的教育方式做调整,引导贾敬用当家人的身份思考。   一切都还只是观望,那种前知五百年,后晓三百载的计谋、决策,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一切都会因势利导、因地制宜的做调整,贾敬有本事就让贾敬上,贾敬没本事就讲贾敷来,他们哥俩都不行,贾周氏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说到家族传承,总觉得有些残酷,把子孙论斤称两,但贾演和贾代化,愿意给不是嫡长子的儿孙上位的资格,已经是难得的开明,当然,贾敷的退让与宽容,必不可少。   这一场病,让贾敷意识到,这具身躯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健康,因此,贾敷开始注意调养,像刚开始那半年一样小心,一样重视。   这一场病,让贾敬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做一个只会让哥哥担心,甚至连累哥哥的小屁孩儿了,更加专心认真的读书。往日让他在椅子上安静一会儿比登天还难,现在都能俩刻钟不走神,专心听贾敷讲课了,真是可喜可贺。   贾敬现在年纪还小,贾敷自己经验学识也够,长辈们也放心,所以贾敬的启蒙是贾敷来做的。贾敷这几年,虽然身体不好,但刷名望、刷成就的大事没有耽误,现在说到当世才子,贾敷必定名列其中,只是后面不免加上一句,天妒英才,慧极必伤。   贾周氏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在全家人的期盼中,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次生产,周老太太也来产房照应,因为贾周氏怀孕的时候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而言,妥妥的高龄产妇。贾敷出生的时候,也是周老太太把他从产房里抱出来的,就只有贾敬的出生,周家举家外放,周老太太未能赶来,对此,周老太太每次给贾敬的礼都要多一份,下意识还要多疼他一下。   产婆把孩子抱出去给等在外面的贾家人看,周老太太亲自动手给闺女收拾仪容,贾周氏生产脱力,本该熟睡的,奈何这个时候精神太过亢奋,怎么也睡不着,和亲娘闲谈道:“怎么又是个儿子,我还一心想要个贴心的闺女呢!”   “儿子还不好,看姑爷知道了,怎么说你。”周老太太笑嗔,这年头哪个女人嫌自己的儿子多啊?   “唉,可惜了我乖乖巧巧的小女儿~”   “呸,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丫头,这话啊,也你现在有底气说,早两年,敷儿身子不好,我是天天求神拜佛的让你再生个儿子,如今有了敬儿,你也别松了劲,多个兄弟帮扶总是好的。你生出来的,一奶同胞,能不亲近,只看敷儿和敬儿就知道了。”周老太太教育闺女道,儿子多,才是女儿立足的根本。   贾周氏撇撇嘴,周老太太也知道这么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实在扫兴,放软语气道:“姐儿啊,为娘能不知道你的心吗?儿女双全自然是大福气,娘也盼着白嫩乖巧的外孙女呢,只是这生男生女是送子娘娘的恩典,岂是我们凡人能决定的?娘说这话,也是为你好。”   “娘对我好,我能不知道。”贾周氏笑道,她都三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还为这个和老娘闹别扭。   贾周氏接着感叹道:“有几个亲兄弟帮衬也是好的,看我们爷就是了,老太太就我们爷一个儿子,老太爷现在还在呢,几个庶出的小叔子就分出去了,逢年过节的看见一回,老太爷平日也不常叫他们过来团聚。唉,在我们一家是和顺美满了,那些小叔家,可就艰难了。”   “我怎生出你般烂发善心的糊涂丫头。”周老太太指了指贾周氏的额头,“你是嫡女,嫁的是嫡子,生的嫡出,怎么反倒向着庶出说话,你们老太爷做得对,嫡庶不分,乱家之源!”   “娘,我就是感叹没有兄弟帮衬,我们也走得艰难,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几个意思,好好给我养着,多给姑爷添几个儿子是正经。”周老太太把贾周氏按到被窝里,给她盖好被子道:“不过,你现在儿子也多,最重要还是顾着身体,若是勉力怀孕,有个好歹,呸呸,娘的意思是,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在周老太太前后矛盾的话音里,贾周氏甜蜜的睡着了。   贾周氏生产今日,乃是休沐,即使是休沐,在产房外等着的也只有贾老太太和贾敷、贾敬兄弟,贾演和贾代化,都在扶云院的正厅里等着,这时候的规矩就是这样,贾代化在客厅里,几乎要把地板磨穿了,还是没有到产房门口等着。   孩子一出来,最先抱的还是贾老太太,老太太赞美了一番新生儿的好相貌,把孩子递给贾敷。   贾敷坐在椅子上,把孩子放低,让贾敬也看的清楚。   “好丑啊~”贾敬悄悄的给贾敷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刚出娘胎的婴儿,贾敬深深为自己的弟弟担忧,长得这么丑,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孩子都这样,你也是啊。”贾敷笑着解释道。   “不可能,我小时候可好看了,祖母总说我白白嫩嫩的,我才不是红皮猴子的模样呢,是吧,祖母!”   “是呢,我家敬哥儿最漂亮了。”贾老太太随口敷衍道,心想,你刚出娘胎的时候,还不如他呢。   贾老太太还要吩咐人做事,处理产房外的后续事宜,就让贾敷抱着孩子,去正厅给贾演和贾代化看看,不住的叮嘱道:“包着帕子啊,不可吹风,走得稳稳的,让那两个看一眼就是了,赶紧抱回来。”   贾演和贾代化早就得了仆人的报喜,正在客厅喜滋滋的喝茶,看贾敷把孩子抱出来了,赶紧上前围观。   贾代化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接过来,揭开帕子,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就在他怀里,真是心都软了。   贾代化虽是严父,但此时也还没有抱子不抱孙的规矩,欢欢喜喜的逗弄一下熟睡的,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儿子一回,在跟着来的嬷嬷的提醒声中,恋恋不舍的把孩子递给嬷嬷。   爷孙几人在客厅的落座,小贾敬对父、祖道:“等弟弟长大了,让哥哥教他读书吧。”   看着贾敬一副不忍心,做出很大牺牲的样子,贾源逗他道:“哟,你不吃醋了,不是说你哥哥只能教你一个人吗?”   “唉,没办法,弟弟长得那么丑,再没有学问,以后可怎么办哦~”说完还是模是样的叹了口气。   “噗”正在喝茶的贾代化笑得茶都喷出来了,贾敷也忍俊不禁,贾源更是哈哈大笑。   贾敬看着笑歪了的一群人,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只为弟弟担忧,唉,要不是有他这样一个疼爱的人,弟弟可怎么办哦~贾敬一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又引起一场爆笑!   ……   等贾敬满了六岁,贾代化决定送他去家学念书,贾敷没去是因为身体不好,贾敬作为族长家的儿子,必须去族学做个态度,不然贾家的其他族人怎么想。   贾家的家学还不是后世藏污纳垢的存在,只是不好不坏,没有出名的先生任教,没教出什么出名的学生,和京中各家的家学、族学差不离,不温不火罢了。   现在自己宝贝儿子要进家学了,一向不关心这块事务的贾代化也淡定不起了,早早吩咐人汇报家学的情况,誓把家学打造成一个安乐窝,再让儿子进去。   这方面贾敷有经验,皇子们读书的方案都是他设计的,一个家学不在话下。很快,贾敷就拿出了一套堪称完美的方案,更让贾演和贾代化感叹慧极必伤啊!   贾敬很快就投入了家学的怀抱,认识的同龄人多起来了,见识的风景也多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紧紧的缠着贾敷了。贾敷又开始对三岁左右的贾昄开始了启蒙运动,誓要把弟弟们,个个培养成才。   时间不紧不慢而过,十八岁的贾敷面对的最大问题不是娶妻而是祖父病重。前两年,贾敷十六的时候,开国太祖就病逝了,如今在位的皇帝,还是跟着先帝马背上打过天下的,对武将们也很尊重,只是和贾演一起征战沙场的人,慢慢都去了。尊贵如皇帝也不能幸免,前段日子,修国公的去世,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他们那批封侯拜相的武将,就只剩贾演、贾源兄弟了。   贾源的身体也不好了,贾演听到这个消息,更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人思想上一钻牛角尖,身体很快就做出连锁反应,现在的贾源已经卧床不起了。   贾代化已经请假在家侍疾,贾敷三兄弟更是事必躬亲的在床前照料,贾敷这些年养得很好的身体,近几日又单薄了起来。   “保住国公府的荣耀,好好孝顺你娘,给敷儿娶个贤惠的妻子,好好照顾敬儿和昄儿,也照顾好你媳妇。”   贾演留下这样简单的遗言,就这般安详的去了。   陛下下旨礼部筹办丧礼,宁国府守孝,这三年,慢慢沉寂下来。   康园里,贾敷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飞舞的银杏叶,想,如何让宁国府的爵位不降等太多?      第29章 .36      贾演的去世拉开了贾家这一代人去世的序幕,贾源很快随之而去,跟着的还有两位国公夫人。近五年来,贾家几乎都在孝中,本朝对孝道的考察很是严格,贾代化也几乎足不出户,专心教养儿子。   贾周氏的年纪也越来越大,若无意外,贾敷、贾敬、贾昄三兄弟,就是这一代宁国府反文辈的兄弟了。   贾敷被拖到了二十三岁还没有成亲,连订婚的人选都没有,贾周氏对此十分着急。贾敷更着急,他着急的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帮助贾代化回到朝堂?决不能无声无息的回去,五年过去了,各个职位上的人基本上都轮过一遍了,贾代化此时悄无声息的回去,别人只会认为贾家势弱,连族长家都这样了,贾家的其他人又怎么能得到别人足够的尊重。   出孝这天,贾敷找到了贾代化,陪他在华福堂自带的小花园里说话,如今贾代化夫妻已经搬到了主院华福堂,他们曾经居住的扶云院,本打算让贾敷搬进去,但贾敷以病体未愈,康园名字吉利,风水利于养病为由,不肯搬离康园。反而让贾敬搬了进去,这些年贾敬表现得非常好,贾敷也愿意辅助这样一个宽厚而有能力的弟弟,以“一家人,不讲究虚礼”的接口,让贾敬搬了进去。   贾昄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又是老幺,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撒娇卖痴,这些严肃的大事从来都与他无关。   贾代化十分重视与贾敷的谈话,听说贾敷要来,特意把谈话的场合选在了小花园的圆桌上,圆桌没有明显的主次,贾代化真正把贾敷当做可以平等对话的成年人。   “父亲,咱家已经出孝了,不知父亲的官职可有着落。”贾敷开门见山的问道。   贾代化也不介意儿子的冒犯,直接回答:“为父身上袭了伯爵,品级无虞,官职上,约摸还是从原来的兵部郎中做起。我已经和兵部右侍郎通过气了,这个位置可以留给我。”   “咱家的爵位降等也降得太厉害了。”贾敷感叹。   “嗯,皇家对爵位是越来越大苛求了,咱家还算好的,缮国公府的爵位已降至子爵,说不得到了你这一辈,咱们家就只能得个一等将军的勋爵,不入正式品级,散阶罢了。”贾代化心灰意冷到。   呵呵,你说的真没错~   贾敷做皇帝的时候,巴不得底下人拿一份爵位,干三个人的活儿。反之,如今想要提升爵位,风光入朝为官,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父亲,儿想,要让圣人重用咱们这些随着他打过天下的勋贵,还是要有别人不可替代的本事、功绩才行。”   “说得容易,功劳又岂是那么好立的。”活了几十年的贾代化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贾敷微微一笑,递上自己带来的一本簿册。贾代化接过来,越看越慢,眼睛瞪得溜圆,最后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贾敷,结巴道:“敷儿,这……这是……”   “这是儿这几年守孝的成果。”贾敷笑着解释到:“自从得知祖父去后父亲要辞官守孝,儿就开始考虑日后父亲凭什么再入朝堂了。”   “其中,有兵政篇,大的是关于改革兵制,如今我朝将官长期带领某军,日子久了,就会出现张家军、王家军之类的私人姓氏命名军队,若是如前朝一般轮岗,或用宦官督军,又常有冗官、宦祸、外行指挥内行之流的弊端,儿在其中提出了标准化建军,陛下担任全国兵马大元岁帅,等等制度,通过制度来约束士兵,不把军队建设寄于一人一事。在募兵上,有强制募兵、义务募兵,提高军人待遇,引导世情舆论等等,这些可进一步规范兵制。若此事牵扯过大,我们宁国府势单力薄不足以抗衡,还有小道,如改良战刀、铠甲,也有军阵改良总结之类的,父亲可编纂兵书,同样可流芳千古。”   “其中,有农政篇。在产量上,有海商带来的高产耐旱、耐寒、良种,在土地利用上,有蜀中的梯田,广州福建一代的桑基鱼塘,北方的高产黍米等等。在人员上,朝廷可单立一农部,下属个州郡县,可匹配专职农官,做农官的人,科举功名秀才以上,重点看的还是有无专业农事技巧等等,这些儿都写进了农政篇。”   “还有,医政篇。如今若遇大灾大疫,往往绝一县之地,朝廷太医署、惠民署并为真正发挥效力,医政篇中有关于朝廷医疗制度的改革,也有几个重点药方的改良……”   “等等,等等。”看着贾敷越说越多,贾代化连忙阻止,这些东西还分了好几篇?贾代化震惊了,他手上拿的,只是兵政篇中关于募兵制改良的办法,就已经很让他吃惊了,现在儿子嘴里,一说就是一大堆,这……这是几个意思?他哪儿有那么大的能量,把所有东西都实现?要是一起上报给朝廷,陛下会不会以为他们宁国府有造反的打算,这些是你一个臣子该想的吗?   贾代化近乎绝望的问:“敷儿,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是啊,居家守孝,也没什么事情,胡乱想想。”贾敷腼腆道。   拜托,你要是真害羞腼腆,就不要给我看这种要命的东西!贾代化在心里呐喊,拿到这样的烫手山芋,不实行不甘心,要实行,他又没把握保全宁国府。古往今来,主持改革有什么好下场,贾代化可没有牺牲小家为大家的崇高精神。   贾代化拿着烫手山芋惊疑不定,难道他的儿子已经聪慧到了这个地步?这样的政策和谋略,不是天才不敢想,不是几十个人群策群力,不可能这么完善,他拿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那整个冰山又该是多么的庞大啊?   贾代化心情复杂的放下手中的簿册,道:“敷哥儿,你十多岁就能帮你祖父、帮我分忧,为父是既骄傲有心酸,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还小呢!”   “父亲,儿都二十三了,别人像我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是啊,你也该成亲了,若不是接连遇上守孝……”贾代化叹息,这世上遇上接连守孝被耽搁的儿女无数,多亏自家是儿子,若是个姑娘,那可真是……   “父亲,为祖父祖母守孝是应该的,二老身前那么疼我,若守孝等让他们地下有知,心怀安慰,儿道宁愿守孝一辈子!”   “胡说!”贾代化嗔道:“看来是给找个人好好管着你才行!行了,你先回吧,我跟你娘商量去。”   贾敷恭敬的退出了华福堂,贾代化等贾敷一走,脸上强装的笑容也垮了下去,他不住的摩挲这本簿册,心里犹豫的很,难啊,难啊!   宁国府出孝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就是贾敷要定亲了,贾敷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成亲,在当时是比较罕见的,当然,男人嘛,不已年岁论英雄,你要是为官做宰的,十几岁的时候能去十几岁的小姑娘,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甚至五十几岁都能娶十几岁的小姑娘,说不得有不少小姑娘还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懂齐大非偶,都愿意踏实度日的。   贾敷是公爷的孙子、伯爷的儿子,身份也算尊贵;本人是个有大学问的,才名远扬,被多少大家赞过,就是当今,也夸了几次难得;家里亲眷也简单,就一双父母,两个小叔子,简单得不能更简单了,比那四世同堂,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轻松到哪里去了。若是人口复杂,从重孙媳妇开始熬起,熬油点灯似的,熬多久,才能出头啊?再遇到个规矩松动的,这辈子就淹没在大宅门里了。   这古往今来结亲的人,总是不知足,人少的时候嫌有事没有人帮衬,人多了,又嫌平日里来往费事,就是公主、皇子也没有这般完美的呢!   贾代化和贾周氏素知贾敷是个有主意的,结亲的时候,也参考了他的意见,把一大叠适宜人选给了他,让他自己挑选。   贾敷拿着名单,先把清贵读书人家的女儿排除,他还想着多子多福呢,这样的女子身体不会太好,再把家世尊贵的女子排除,万一嫡妻无出,他这辈子是准备纳妾的。剩下的人选,在派人出去细细的打听。   贾敷早知自己的身体不适合入官场,就给自己谋了挑生路——消息买卖!日后想要装个神棍,装个名士,消息灵通是必须的!   打探消息的人,还是他的祖父贾演给的,都是当时战场上侥幸活命的斥候、老兵,要知道这样的人,退下来已经不能适应社会了,除了打探消息和杀人,他们又什么都不会,所以都指望只故将接济呢!所以,才有那么多军队,领着领着就成了大将的私兵,主要是朝廷对伤兵和退伍兵的待遇太低了。贾敷的兵政篇里,也有提到这些的分析,只是不知道贾代化有没有那个魄力,把东西递上去了。   贾敷手下的斥候有男有女,女子是他接手后,特意发展出来的,打探这些私密的事情,还是女子比较占便宜,最后贾敷选定了大理寺正卿的女儿何氏,何氏的母亲是将门之女,其父为人也开明,何氏从小能文能武,在闺秀中,是难得的爽利人。   贾敷让手下人把何氏的生活日常点滴都记录下来,一记就是三个月,时不时还要认为制造点事端,考验何氏,贾敷想通过这样的方法,看看何氏到底合不合适自己。   等过了几个月,贾敷才最终把自己选定何氏的消息禀告父母,请父母提亲。   “何家?”贾周氏吃惊道:“何家与我们向来没有交际,敷哥儿怎么就选中了她?”   “不是母亲给我的名单吗?我那日在亭中读书,满池荷花,清香扑鼻,忽忆何家小姐闺名正是莲吗?娘亲也喜欢莲花,如此有缘,故选了她。”   “你这孩子,选妻也这般惫懒,这可不行,娶妻娶的是家世人品,不可如此胡闹!”贾周氏笑道,她就怕儿子做出什么不和礼仪的事情来。   “能上名单的,肯定是父母早早查探过的,儿有什么好操心的。”   “你哟,果然是吃定我了。”贾周氏笑语:“何家是好人家,只是这娶妻,你挑别人,别人也挑你呢,我儿自然是不差的,可保不齐何家有没有别的打算,待为娘去打听打听。咱们男方,总要主动些。”   贾敷绕到贾周氏后面,给他锤肩膀道:“多谢娘亲,还是娘亲疼我!”   贾周氏摩挲着贾敷的臂膀道:“我不疼你,谁疼你啊。”   贾周氏去何家打探,何家刚好也对贾敷有意,两家很快就进入了商量婚期的阶段。在说亲之初,探得何家有意之后,贾敷就催着贾周氏给何家说清楚,自己身体不是很好,并不打算出仕,连宁国府的爵位和贾家的族长之位都是不打算要的。   何家知道这个消息,果然犹豫了好些日子,最后不知什么原因,还是愿意让女儿嫁过来了。只是这嫁妆明显比刚开始打听的何氏小姐几位姐姐多,难道她的父母是怕她日后跟着无官无爵的贾敷受苦吗?   怎么会,贾敷现在手里的资产比宁国府还多,因贾敷早就表现出了不任族长、不袭爵位的意愿,长辈对他总多有愧疚怜惜,贾演夫妻的私房基本上都给他了,贾代化夫妻时不时还要补贴他,要论宁国府第一富豪,非他莫属。   贾敷现在是典型的有钱,有闲了。在婚期定了之后,贾敷也时不时的买些或精致、或有野趣的东西,去何府拜访,虽说十回里只有一两回能见到未婚妻,但贾敷从不放弃给岳母准备些明显不是她这个年纪能用的东西来孝敬岳母。夫妻俩还未成亲,但感情已突飞猛进。   因着贾敷年纪也大了,两家的婚礼仪式走的很快,大半年功夫六礼就走了一多半,贾敷终于赶在金秋十月,把新妇娶进了门。   过五关斩六将的接回了新娘子,看着在红烛映衬下更显娇羞的新娘,贾敷温柔道:“莲娘,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大爷。”何氏,不,贾何氏只羞涩的叫了一声名字,边低头不言,紧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贾何氏今年已经十八了,也是因为守孝耽搁的了婚期,本来说好的亲事,因为男方等不得了,又耽搁了些。这样形同退婚,对女子的伤害总要大些,而且男方也没有把这件事控制住,小范围还是有流传的。这些贾敷不在意,他也没特意瞒着贾代化和贾周氏,贾周氏听说了,对何氏的遭遇还是颇多同情的,这世上负心薄意的男子多,就是无情义,也该有道义,别把事情宣扬出去啊!这估计也是何家明明知道贾敷不任族长、不袭爵位,还是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一早,贾何氏早早就醒了,家里人早就提醒过他,新妇嫁过来的头一段日子里,是夫家的考察期,要好好表现,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因此,不顾身体酸疼,就要起床,正小心翼翼的往床外爬,忽得伸出一只手扶住自己。   贾何氏微微惊讶,还是强装镇定的扶着贾敷的手下了床,又叫了丫鬟进来洗漱。贾何氏的陪嫁丫鬟自然是服侍她的,贾敷也有贴身丫鬟服侍,现在有了新奶奶,就是没留头的小子们,也不进内院了。   两夫妻梳洗完毕,简单用了些小菜清粥,就往华福堂赶,平日里贾敷自然是散步过去的,今日,院门外却早早停好了青幄小轿,贾敷把贾何氏扶上轿,自己上了另外一顶轿子。   到了华福堂的时候,贾代化夫妻、贾敬、贾昄已经等在正厅了。贾敷扶了贾何氏下轿,走到正厅门口的时候,贾何氏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一步,让贾敷先行。贾敷一把扶住她,让贾何氏与自己走在一起。贾何氏惊疑的看了他一眼,又惴惴不安的偷看了上座的公婆,心中忐忑的走了进来。   侍立的婆子把蒲团摆在贾代化夫妻面前,新婚夫妻分别给贾代化夫妻上茶,贾代化和贾周氏都爽快的接了茶,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赐了见面礼。贾敬和贾昄就更容易了,贾敬现在正是板着脸装大人的中二阶段,只要把他当大人对待,就能得到他绝大部分的好感。贾昄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去玩儿,不能实现,贾何氏送给他的野趣玩意儿也能勾住他的心。   敬茶完毕,就是一家人的团员早饭,贾何氏自动自觉的站在贾周氏身后,饭桌上是设了贾何氏的座位的,只是作为新妇,贾何氏还是小心翼翼的。待贾何氏给贾代化和贾周氏都盛过汤,夹过菜,贾周氏笑道:“莲娘,好了,有这个意思就行,坐下吃饭吧。”   “伺候公婆是儿媳的本分,儿媳站着就是。”贾何氏乖巧道。   “好孩子,知道你有心了,已经伺候过了,坐下吧。”贾周氏并不是磨搓媳妇的人,当初他嫁到宁国府来,老太太也没有磨搓她啊。事实上,哪家娶媳妇是为了磨搓人的,这些规矩不过是让新妇和夫家表达相互尊重的意思。贾何氏已经主动伺候了,贾周氏自然让她意思意思的夹两筷子就算了。   看着贾何氏飘过来的求救目光,贾敷笑道:“是啊,家里丫鬟婆子一堆,莲娘安坐就好。”   贾何氏这才坐下,只吃饭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只吃了面前的几道菜,饭也只吃一点点。贾敷暗笑,这和自己打听到的可不一样啊。   吃过早饭,又要去祭祖,把贾何氏的名字添在族谱上,忙乱了一上午回来,贾何氏基本上已经靠在贾敷身上走路了。   回了院子,把贾何氏扶坐到椅子上,贾敷把几盘甜味糕点放在她面前道:“吃几块点心垫垫,午膳还要点时间。”   贾何氏又惊讶着看着贾敷,脸色羞红。   “好了,你我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早上你只用了那么一点儿,管什么用,你先吃几块点心,我叫人把我这康园的奴才叫齐了,让他们拜见主母。”   贾何氏这才放心的吃了点心,又随贾敷出来见下人。   一屋子人黑压压的站着,门外的院子里还站着些粗使,见贾敷、贾何氏出来了,都跪倒在地,口呼:“给大爷请安,给大奶奶请安。”   贾何氏叫起,平日里有脸面的奴才就上前依次请安,首先出来的是贾敷的是个大丫鬟:“银杏(白果/公孙/佛手)给大奶奶请安,愿大奶奶福寿安康。”   贾何氏看着四个如花似玉,正值妙龄的少女,心中咯噔一下就有不好的念头,但还是让陪嫁丫鬟看赏。贾敷在旁边解释道:“银杏、白果和公孙都定了人家了,就是为了迎接大奶奶才耽搁的婚期,莲娘,她们的嫁妆你可得出一份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贾何氏这才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道:“等几位出门子的时候,我必定厚厚的添妆。”   三个丫鬟谢过,贾敷又指着佛手道:“这丫鬟牛心左性的,非要自梳不嫁,我拿她是无法了,日后内院交与莲娘,这丫头我也交予莲娘了。”   佛手又出列再拜,贾何氏把她叫起来,又赏了一回,只说以后要倚重她。接着就是二等丫鬟了,都是寻常步奏,无可赘诉。   等丫鬟仆妇门拜过,贾何氏又隔着屏风受了贾敷用惯的几个小厮的拜见,按例赏了。   第二日拜见过贾家的族人,贾家现在并没有对外宣布贾敷不任族长,所以那么族人对贾敷夫妻还是十分热情的。第三日回门,接受岳父岳母大小舅子的检阅,如此婚礼仪式才算结束。   贾敷把院子交给贾何氏打理,又让佛手协助,康园可有条不紊的运行着。新婚两月的时候,贾何氏就被发现有了身孕,贾敷久病成医,经验也丰富,早早算好了易于受孕的日子,多辛苦几次,贾何氏自然就有了身孕。   新婚就有孕,这是多么好的兆头,贾何氏喜笑颜开,来探望闺女的何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当初还怕贾敷体弱多病,现在看来,流言果不可信!   就在贾敷新婚大喜的时候,朝堂上却被陛下投了一颗石子,这颗石子荡起的波澜,也在不停扩散。   贾代化终于还是把兵政篇中,关于武器改良的成果报了上去,他们家就是勋贵出身,贾代化对这方面有研究也是令人信服的。可是陛下从贾代化的武器改良中,看到了要是特殊的兵种、战阵才用得上的某些武器,自然揪着线头,要贾代化交代清楚。   贾代化把关于战阵、兵书的这一溜交代清楚了,心中庆幸,陛下果然不知道他后面还有军制改革的大杀器,这个东西可不好操作。   陛下不知道吗?能从武器该良种,挖出战阵、兵法改良的陛下岂会没有这点眼力。“还不是时候,先给贾代化一个甜枣子,才好让他把剩下的好东西都吐出来。”   很快,贾代化就升了兵部左侍郎,总算是再入朝堂,站稳了脚步。这种武器改良,只涉及军队,而且只是基层士兵,连上朝的武将都不涉及。大将军们最多觉得,哎哟,这东西不错,给我三两个,我试试。大规模武装,还是兵部的事情。   陛下既然揪住了贾代化的尾巴,就不会允许他那么轻易混过关,工部的匠人把研制成果中遇到的问题收集起来请教贾代化的时候,贾代化总是只能说出几个浅显的,深了的,他总要拖到下班,然后说,唉,等明天再说吧。   到了明天,他果真就拿出了详细的解决方案,连后续可能遇到的问题都有提示,这样明显的行迹,真当皇家暗探是吃素的吗?   贾代化的行踪非常明白,那个真正出主意的人,肯定在宁国府内,皇家暗探们,把宁国府的幕僚、谋士、清客们翻了一遍,均认为不是其中之一。再把脑筋转到贾家人身上,贾敷这个天下闻名的才子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当然,才子这种生物,不好说。贾敷平日里也就是号称“书画双绝”,激起的浪花还是在文人圈子里。这才子的才在哪一方面,还不好说。暗探们把结论报上去,陛下指示他们最好拿到好东西。   宁国府施行的是军营化管理,外紧内更紧,若是以往,皇家暗探也只能叹气,现在嘛,不是娶新妇了吗?总有可运作的空间。   贾何氏怀孕已经六个月了,肚子鼓了起来,同房不便,就想着给贾敷安排一个通房丫头。   “我这身子渐重,大爷平日里歇在书房,我也担心,白术这丫头容貌姣好,性子也乖巧,让他伺候大爷吧。”贾何氏指着跪在地上的白术道。   “好了,孕中不可多思,你是我的妻子,正给我孕育子嗣呢,我抛下你自己去寻欢作乐像什么样子?当初成亲的时候就说了,我会好好待你的。”   “可,我这……那,万一,婆婆赐人……”贾何氏也不想给丈夫塞人好不好,她主要是怕夫家人觉得自己不贤惠,或者空降一个没有卖身契捏在手里的人,对她不利。   “为夫的身子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我觉得,还是清心寡欲对身子好,夫人说呢!”   看着丈夫调笑的眼神,贾何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通红,“咳咳”咳嗽两声掩饰道:“既然这样,爷自己去和婆婆说。”   看着地上的白术,贾何氏不好意思的把贾敷赶出去,把白术扶起来道:“白术啊,我是有心提拔你,可大爷不愿意,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你这都和大爷见面了,待在府里也是尴尬,你先回何府吧,放心,我会给你找个家境殷实的好人家,让你做平头娘子的。”   这种自荐枕席被拒,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只是白术本来就是从家生子里挑出来,做固宠丫头使唤的,也知道轻重,哭着待贾何氏道:“是奴婢没福气,怨不得大爷瞧不上。”   白术本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钱,现在被迁到偏僻的下人房里,还要被送回何家,看主子的意思又不像是舍弃了她,毕竟还能经常看见白术从大奶奶或者大奶奶的贴身丫鬟那里拿到赏赐,下人们摸不准,也不好管她,就当看不见她了。   贾敷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女孩子,贾何氏应该先问过自己的,既然贾何氏没有考虑周详,贾敷免不得给她描补描补。贾敷赏了白术一些银两,又把给她选的夫家信息给了她,让她安心待嫁。府里也乜有任何流言蜚语,贾敷自觉收尾收得不错。   贾敷的心思不可能在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丫头身上,现在贾代化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也算得帝王信任,这武器、军阵改良,兵书著作一类的,还是耗费了贾敷大量的经历,他现在不比以往,身体只能支持他专心致志的干一件事情。   贾敷在公事上忙乱的时候,佛手突然跑过来禀报道:“大爷,大奶奶要生了,您快拿个主意。”   “不是才九个月吗?怎么回事?走!”贾敷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佛手在他身后小跑着汇报:“今晨,大奶奶胃口极佳,吃了好些点心,正在吃鸡汤面的时候,突然阵痛,奴婢赶紧请了大夫和产婆来,都说大奶奶是误食滑胎的脏东西了,现在大奶奶正在产房呢!大夫说……说,有可能难产,奴婢才请大爷来拿个主意。”   贾敷赶回康园,丫鬟婆子们却让他到正厅等着,坚决不然他去门外等,贾敷喝退了下人道:“爷的院子,爷还不能进了,二弟三弟都是爷看着出生的,要撞克早撞克了,都闪开!”   进了产房,贾敷也只能在帘子外等着,帘子里是正在生产的贾何氏,贾何氏可不愿意让丈夫看见自己的丑态,生孩子的时候,痛的面目扭曲,还有可能挣出大小便来,太腌臜了,贾何氏不愿。   贾敷隔着一道帘子给贾何氏打气,颠来倒去的说什么“用力啊,孩子很快就会出来的”“不要担心,孩子九个月已经不算早产了”之流没有意义的安慰话。   贾何氏也没有高声叫喊,贾敷在帘子外只听得到闷哼声,听声音是嘴里咬着布呢。羊水很快要流尽了,孩子还没生出来,产婆都有些稳不住了,请示贾敷道:“敷大爷,老婆子是没办法了,您给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   “让大夫看看吧。”   “不行,我不要。”贾何氏反对,几个人说话就隔着一道帘子,有什么听不见的,“医女呢,让医女看。”   医女也是稀缺资源,今日并不在,贾敷看了看大夫,示意他不要出声,道:“好,让医女来。”就带着大夫就去了,就去之前,给佛手使了眼色,让她封锁住院子里的消息。   贾敷随意抓了个眼生的丫鬟走在身后,对贾何氏道:“幸亏医女来的及时,莲娘,你放心,我陪着你呢。”   “大爷,你怎么来了,快,快出去。”贾何氏急急忙忙的要拉棉被把自己盖住,可不能让丈夫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贾敷走过去,握着贾何氏的手道:“莲娘,别怕,我在呢,你喝点参汤,补充元气,我们的儿子还等着你抱她呢,啊,不要松劲儿。”   贾何氏本来都已经迷糊了,是贾敷进来的震惊太大了,才清醒了点,现在丈夫握着他的手,她感动的无以复加,只想把孩子生出来报答丈夫的一片深情。   趁他们说话吃东西的空,大夫已经下针稳住了情况,和产婆交代清楚,悄悄退到帘幔后面,已备不测。   产婆又开始指挥贾何氏调整呼吸,最终拼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产下的一个男孩儿,贾何氏也累极了昏睡过去。   贾敷让大夫给贾何氏诊治,大夫道:“大奶奶此胎凶险,能保母子平安已经是万幸了,日后,大奶奶恐不能孕。”   贾敷皱眉,让大夫尽力医治,看着健康的儿子,心中还是欢喜的。把孩子交给奶娘,贾敷走到前院,让已经嫁人的银杏协助他找出害人的鬼手。   宁国府已经安宁了近五十年,从贾代化的那些庶弟被分出去后,宁国府就是一个温馨普通的家庭,怎知道会有这种阴私事情。   事情也不是什么惊天阴谋,凶手也很快就排查出来,就是那个白术。   “我老实本分,一心向着小姐,她为何这般辱我,与其等着被人磨搓死,不如我现在就抹了脖子,我就是死,也要让害我的人陪葬!”白术引荐被拒,本来已经死心,如果没有人挑拨,给她提供便利,她也不会想着报复之类的。   干这件事儿的人居然是皇家暗探,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从白术这里打开一道口子,去书房偷点东西,害人家妻子,绝对是白术自己的主意,暗探们虽然敢的是暗中的活计,还不至于算计一个无辜的手无寸铁的孕妇。只能说是阴差阳错,皇帝知道了,也只说,“心术不正,背主的丫头,留着干什么。”   呵呵,这就是皇帝,让人引诱白术犯罪的是他,看不上白术的也是他。   贾敷既然把凶手查出来了,自然是不能留的。白术是何家的家生子,贾敷把白术押到何家,何家会把白术一家,连同姻亲好友,一起逐出惩戒的。   现在贾敷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妻子不能生了,我该怎么办?   若是自己的意志,有了一个孩子,妻子能不能生就不重要了,可他现在完成的是别人的心愿,“多子多福,长寿安康,本支血脉不断”,他该怎么办?      第30章 .3.7      因生产时受了不少罪,贾何氏坐了双月子,贾敷也没有把她不能生育的事情告诉她,产后总是需要慢慢调养的,贾敷觉得现在已经够悲惨的了,如果贾何氏受不了打击,直接产后抑郁了,那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新生儿被憋了一下,不过还好,年纪小,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和正常婴儿一样了。因着今日贾代化风头强劲,新生儿的满月礼也办得颇为盛大,在满月礼上,激动的贾代化直接给孙子取名叫贾蔷。听到这个名字,贾敷淡定的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太正常了,总有熟悉的东西出来刷脸。   “蔷,蔷儿,蔷儿,大爷,这个名字很好听啊,公爹取的名字很好。”贾何氏抱着儿子,头上扎着布巾,笑着道。   “是啊,主要是咱们儿子白白嫩嫩的,当得起这面如蔷薇。”   “自然。”贾何氏高兴到,这样的名字在此时是很合宜,男子的名字里有桂、芬、芳一流实属平常,且是长辈的美好祝愿,时代主流审美并不会认为这样的名字女气。   “莲娘,来,把孩子给我,他该吃奶了。”贾敷看着时间,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   “唉,才这么一会儿。”   “想多陪着儿子,你就要好好养身子,等你出了月子,想看多久看多久。如今你养着不要操心,康园的事情,我让你身边的安嬷嬷和佛手暂时代管,等你坐完月子再指导她们。”贾敷温言细语道。   “听大爷的,敬哥儿快要定亲了吧,唉,在这紧急忙慌的时候,我竟然帮不上忙,真是愧对婆婆平日对我的关心了。”   “说什么呢,你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比什么都强。”贾敷安她的心道,贾何氏也只是和丈夫提前打个预防针。   贾敬今年十五了,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如今贾敬在父兄的疼爱下,不会脾气孤拐,一心想着修道了,对说亲这件事情颇为热衷。贾敬身上有秀才功名,又生在富贵荣华的公侯府邸,看上他的丈母娘自然不少。   这段日子,内宅里,贾周氏忙的不可开交,原先手上的宁国府管家的职责没卸,如今贾敬的婚事又来扎堆,连个帮手都没有,这更坚定了贾周氏赶紧给贾敬娶妻的意愿,好歹日后有事,能搭把手了。   贾何氏莲娘,进门快一年了,但她并没有接手掌家,只管着康园的事务。这是贾代化和贾敷共同的决定,贾敷既然已经决定辞去继承人的位置,就不会让自己的妻子行使宗妇、长媳的权利,免得日后在内宅又是一番风浪。   所以,贾敬的妻子,实际上是贾家一族的宗妇,这样的担子太重,人选需要仔细斟酌。   在贾周氏忙乱的时候,贾敷也没有闲着。   贾敷开始还每天忙于看望贾何氏和贾蔷,很快,他就连这点空闲都抽不出来了。圣人最近扔给贾代化的难题越来越多,难度越来越大,贾敷已经是疲于应对了。看着越来越多的问题,贾敷灵光一闪,跑到书房去看自己藏书的地方。   藏他写的那几大政策的地方是一个大盒子,盒子上凌乱的摆着几根毛笔,原来毛笔指示的是十一点,现在确实一点,贾敷是用第一世的钟表指针来防盗的。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果然,里面的东西被换过了。   上面的字迹看着还像贾敷写的,应该是一个专门模仿笔迹的高手誊抄的,连贾敷身体病弱,下手应该轻浮一点都模仿的很像,但让贾敷来看,是一眼就演出冒牌货来的。贾敷习字三辈子,武将、文臣、帝王都做过,字体内藏变化很多,哪儿是那么容易模仿的。   贾敷把盒子放回原处,又看了看画缸,那里面也卷着一副他写满朝政大事的卷轴。拿出卷轴一看,还是真迹。贾敷把书房挨着都检查了一边,发现就是放在盒子里的军政篇被人换了,贾敷想到了那个已被打死的白术,看样子,她谋的不止一处啊。   青天白日的,贾敷就让下人找个火盆来,把他写的政策,大小有好几张卷轴,好几本簿册都烧了,看着烧得差不多了,他才吩咐小厮把书房收拾一下,自己施施然去内院逗儿子。   看主子走了,那小厮不顾烫手,就要去火盆里扒拉东西,最终被他抢救出来的,只有卷轴靠近木质顶端的那一部分,其实也只能看到个标题,上书“医政篇”。   贾敷既然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偷了,结合圣人最近抛过来的问题,能不知道东西是被什么人拿了吗?为了引出内奸,自然演了一出焚稿的大戏,为了这出大戏逼真,贾敷烧的可是真东西。他随意翻阅的时候,送火盆的小厮就在他身后,应该可以看到那么一两页的内容,像这种人,应该是有非比寻常的本事,才会被派到宁国府来,贾敷猜,应该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贾敷隐蔽的递了一个纸团给贾代化,贾代化面色不变的接过,继续和贾周氏商议贾敬妻子的人选,等大家都谈笑尽兴了,贾代化才说,今儿个想喝酒,去外院找清客请吃酒,就不回内院了。   贾代化经常这么干,贾周氏也不以为意,让他自去了。   贾代化果然和几个清客幕僚喝得烂醉,最后在净房里吐得一塌糊涂,呆得时间久了些。   贾代化在净房看了纸条,上面写着贾敷书房被盗换,家中不知道有多少密探,保险行事,他们一家人都要小心,还把贾何氏险些难产的事情扣到了皇帝头上,和贾代化约定应对之法。   贾代化看的头上白毛汗一茬一茬的冒,来回看了几遍,亲手把纸条沉进水里,等墨迹全部晕开,又把脏水倒进茅房。   两个小厮看贾代化进去这么就都不出来,赶紧进去,一瞧,原来,贾代化靠着墙壁打盹儿呢!小厮扶他的时候,感觉贾代化手软脚软的,唉,老爷果然是喝醉了啊!   第二天,贾敷就病倒了,这回拿着贾代化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的不是往常的王太医,直接就擅长内科的钟太医,钟太医家学渊源,现任太医院院判已老,钟太医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官场上都传钟太医是今上心腹呢。   看见钟太医来了,贾代化果然很惊喜,直接拉着太医就到儿子床前诊治,只盼太医妙手回春。   钟太医诊脉过后道:“令郎这是急怒攻心、忧思郁结之症啊,要放宽心啊!”   贾代化牛眼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道:“钟太医,我儿刚刚喜得贵子,家里也是一帆风顺,哪儿来的怒啊郁啊的,不对啊。”   钟太医看贾代化一副怀疑他是庸医的模样,也不解释什么,提笔开了方子,叮嘱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放宽心啊。”   贾代化看了一眼钟太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药方,再看看睡着了的儿子,把房子交给照顾贾敷的丫鬟道:“你把方子收着,等大爷醒了,让他自己拿主意,大爷也是识医懂药。”贾代化并不让丫鬟马上煎药,一副不信任钟太医的模样。   等钟太医复命的时候,把“急怒攻心、忧思郁结”八个字呈给陛下的时候,陛下就知道贾敷肯定知道有人把东西换了,再联系他烧毁的那一大叠簿册卷轴,东西被偷不想着追查凶手,却忧思郁结,看来,贾敷肯定连凶手是谁都想到了。   陛下头疼的扶额,他也没想事情会办成这样啊,想想那“兵政篇”和“医政篇”,有这两篇打头,暗卫默写出来的那两张内容,还有暗卫回禀的贾敷烧的可是很多资料,哪里面保不齐有什么“工政篇”“吏治篇”,吏户礼兵刑工,朝廷还有至少六大部呢,陛下肯定,贾敷肚子里还有货!   现在局面成了这样,害的人家妻子难产,害的他自己病重,陛下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古这种聪明人就是想的多,让这种人记恨上了,他不给你捣乱就是好的了,还奢望他辅佐你,做梦吧!   “钟爱卿,你看,这事儿贾代化知道吗?”   “回陛下,据暗卫来报,贾代化连药方都没给贾敷用,想来是不相信臣的诊断,看来是不知此事的。”   “嗯,他至少知道兵政篇的事情,看来这件事果然是贾敷一个人的手笔,已经去了的宁公或许知道些,现在嘛……对了,那贾敷的身体到底如何?”   “这……”钟太医迟疑了一下,道:“臣调阅了以往王太医给贾敷诊断的脉案,从脉案上讲,贾敷是胎中弱症,有早夭之象,现在能调养成这样,已是万幸。臣这次去诊脉,发现情况严重了很多,脉搏已经是时缓时急了,看来这次贾敷气得不轻。”   “当真?这世上还真有人是会被气死的?”皇帝不敢相信,一个大男人,气量要狭小到什么程度,才会被气死。   “陛下,病人不能与常人、康健人并论,贾敷身子本就有病,喘不上气来对常人而言,只是难受,在他身上就能要命。就如小孩子跌一跤,爬起来还是生龙活虎的,老人跌下去,就可能骨折腿短,甚至丢命。”钟太医解释到,即使他这个暗探头子,也对贾敷抱以深切同情,阴差阳错的,他们暗探可没有想害他妻子,气他本人。   “那贾敷可能为朕所用?”陛下问道。   钟太医沉默。      第31章 .3 .8      贾敷躺在床上已经三四天了,事关重大,知道真相的就贾代化、贾敷父子俩,贾代化对外还要装个糊涂,贾周氏是瞒着的,贾何氏在坐月子,自然更是不告诉她。贾周氏三天没有见着儿子,心里能不怀疑吗,下人们经不住主母询问,直接把贾敷卧病在床的消息禀告了。   贾周氏着急忙慌的过来探望儿子,看着儿子披散的头发,几无血色的嘴唇,眼泪唰唰就下来了。   “娘亲,我没事儿,别哭。”   “还说没事儿,病了怎么也不和我说,看看,脸都小了一圈儿,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为娘啊。”贾周氏语带哽咽道。   “就是季节交替,着凉了,不是什么大事。”贾敷轻描淡写道,“可请太医来瞧过了,开方子了吗,丫鬟伺候的可还尽心?”贾周氏叠声的问。   “娘,你别怕……”   “怎么能不怕,怎么能不怕,都娶妻生子了,你的身子本该大好了,本该大好了……”贾周氏真是怕了,这个儿子从小就怕养不活,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贾敷好起来的时候,为父母分忧,照顾弟弟,协理家事,样样妥帖,这样好的孩子,若是一病去了,那可真是要了贾周氏的命。   贾敷还待再劝目前,突闻门外有很多人走动的脚步声,愣了愣,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啊?!!   贾周氏也愣住了,举着帕子都不知道放下,怎么回事儿啊?贾周氏现在穿的就是家常衣裳,别说礼服了,连见客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这么面圣,这也太失礼了!更何况贾敷现在还躺在床上呢,披散着头发,衣服虽都在身上,却也没有罩外袍,怎么看都是不能见客的啊!   贾周氏横眼去瞪贾代化,贾代化露出一个无奈加迷糊的表情,好像在示意夫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空气凝固了两秒,气氛顿时愣住了,贾敷反应过来道:“陛下莅临,草民病体在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床请安。   “躺着就好,躺着就好。”   “家母担心草民病情,形容失态,陛下恕罪。”贾敷也挤兑着皇帝,莫名其妙的跑过来,还不让人通报,这是几个意思,多亏他们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被皇帝害死。看看,现在当家主母都没收拾好容貌仪态你就闯了进来,真是……   皇帝估计也听出这个意思来了,却温和道:“夫人自便,是朕冒失了。”   “不敢,不敢。”贾周氏微微侧身,以示不敢接受皇帝的致歉,福了一礼,口称“臣妇告退”,然后快步退了出去,虽然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跑过来了,但该做的事情也不能少。贾周氏马上跑回去换衣服,安排下人准备把正院最好的院落收拾出来,布置上全新的装饰,又安排下人拟写菜单,万一皇帝准备在家里用膳呢!还有吩咐管事约束家里的仆人,可不能冲撞了天子,还有外院的护卫,皇帝在府里,眼睛都不敢闭,万无一失才行。   贾敷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在软枕上,披散着头发,衣服也不正式。贾代化上前请罪,想让下人扶贾敷去换件衣服,皇帝来这里是礼贤下士的,自然不会这么折腾,道:“无妨,无妨,听闻贾先生病了,朕特来探病,怎能劳累病人。”   贾代化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的模样,脸上还强装出,“嗯,就该是这样”的表情,不能更傻了。   “父亲,圣驾光临,不可轻忽安危,护卫可安排好了?”贾敷轻声道。   “是了,我得去叮嘱叮嘱护卫呢。”   皇帝顺势道:“贾爱卿自去忙吧,朕和贾先生说说话。”   贾代化一副不太想走,不放心儿子自己一人面圣,又不得不听皇帝的命令的样子,磨蹭着下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贾敷也就收起了恭谦温俭让的姿态,面无表情的干坐着,也不招呼皇帝,也不感到惶恐。   “先生当知朕为何而来?”皇帝率先打破沉默道。   贾敷不说话。   “先生定是恼怒,其实此事阴差阳错,也非朕的本意,还望先生恕罪。”说完,皇帝就起身作揖,真是礼贤下士的最高礼遇了。常人在皇帝面前能的免跪赐坐就是荣幸,皇帝作揖就该跪在地上磕头了。   贾敷是既不惶恐,也不担心,稳如泰山的坐着,眼角都不带斜一下的把玩自己的衣袖。   房中不相关的闲杂人等都退去了,只有皇帝、贾敷和大总管铁山,此时见陛下下不来台,铁山上前道:“贾先生何以无动于衷,陛下已致歉,对先生愧疚万分,先生也该感沐圣恩……”   “噗……”贾敷突然笑了出来,从进门开始贾敷就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现在突然有表情了,把铁山都笑愣住了。   贾敷挥手指了指床边的软榻道:“陛下坐吧,卧房没有正经椅子,将就坐吧。”待皇帝坐下,贾敷幽幽道:“这主意是谁给陛下出的,先是致歉,再是责问,最后陛下该赏大总管几十个板子,让草民看看诚意,然后再三顾茅庐,草民就该感激涕零,誓死效忠了。这样蹩脚的戏折子,难为陛下唱得下去。”   皇帝被贾敷嘲讽的面色通红,抿了抿嘴唇,道:“是朕唐突先生了,怨不得先生生气。”皇帝是个能屈能伸的生物,现在他急需贾敷手上的东西,放低姿态又如何?   “不是生气,是失望,陛下是天下之主,做什么不能正大光明,陛下要草民手里的东西,草民还能不给吗?何必行此阴私诡秘手段?”   “先生误会了,朕起初不过是以为宁国府中有异人,并不知是府中当家人,也是怕歹人伤害国之栋梁,才想着暗中查探,没想到贱婢自作主张,伤了先生夫人,朕也万分抱歉。”   听着皇帝不真不实的话,贾敷是真失望了。做皇帝的,有点手段是正常的,可你不能把别人当傻子啊?明摆着在你面前的是个聪明人,你还要说这种一眼就看破的谎话,还不如实话实说,至少博个实诚的印象,贾敷现在开始怀疑,皇帝是怎么上位的?跟着先帝爷打过天下的英雄,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贾敷真是敷衍皇帝的劲都提不起来,意兴阑珊的很,话都不想多说。   “先生累了,先静养吧,朕改日再来探你。”皇帝也看出了贾敷的异状,直接撤了。   皇帝坐上了御辇,被仪仗队拱卫着回宫了,在路上,拉着铁山道:“铁山,贾敷并不觉得感动啊,朕该怎么办?舅舅在朝堂上步步紧逼,朕必须拉拢贾敷,贾敷是有大才的人啊!”   “陛下不必担心,贾先生既有大才,当知忠君爱国,会辅佐陛下,开创盛世的。”   “朕还奢望什么开创盛世,若是没有父皇早先留给朕的暗卫,命都没了。父皇总以为舅舅忠心,却不知,这天下怕是要姓赵了,还为朕聘了赵氏做皇后,若赵氏生下皇子,朕也该退位让贤了。”皇帝自暴自弃道。   要说皇帝也是个苦逼货,他今年都三十出头的年纪了,小时候,先帝还没有起事呢,家里也就是个乡绅水平,没有人会要求小乡绅的儿子有人主之象,后来风云变化,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先帝一步步起事,称王,称帝,现任皇帝跟着辗转流离,根本没有接受过到少正统的皇帝教育。   凭着少年血性,跟着先帝在战场上拼杀,又有人帮衬,才得了马背上的英雄之类的称呼,慢慢的打磨,行军打仗上也有些心得了。可是在内政上,那可真是两眼一抹黑啊,他舅舅是能文能武,人人都知道他们甥舅关系好,难道赵国舅会不教导他吗?自然就没有来“多事”教导他内政。   他是原配所出之子,若不是有个能干的舅舅,早就该成为历史了。有个能干的舅舅,保证了他的母亲成为母后,活到了他被立为太子,成功的压制住那些贵女所生的儿子。先帝的妃嫔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毕竟先帝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当了皇帝之后,所纳妃嫔才是最有身份的。这样就造成了皇子母族身份悬殊,若不是今上有个堪称能人的舅舅,皇位哪儿轮得到他。   可是这个能干的舅舅在帮自己对付异母兄弟的时候厉害,和自己争权夺利的时候更厉害。皇帝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舅舅对自己也不是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付出。   贾敷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关注皇室的事情,毕竟他这辈子并不打算出仕,小时候还觐见过陛下几次,但看到的也是一个正常的农民起义领袖,正常的封建帝王,当时的太子,也是非常唬人,自然没有看出本质来。先帝山陵崩的时候,宁国府正在孝中,国孝家孝凑在一起,贾敷也没有及时发现。   为贾代化谋算再入朝堂的时候,分析的是臣子布局,只知道现在的朝堂上最有权势的是赵国舅,皇帝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倾注太多心力。   贾敷拿到下属递上来的报告,真是毁不当初,看看,这就是轻敌的报应!   历朝历代都是在开国之初容易遇到叛乱,因为前朝刚灭,总有“忠义人士”冒出来,还有那些跟着一起打天下的,也多有不服。凭什么呀,十年前皇帝还要对我作揖,三年前也不过地位平等,现在我就要给皇帝磕头了,这样的落差,是个人就受不了。还有那些立下重大功勋的,更会有“如果当时怎么怎么,现在我就是皇帝了”之类的想法,所以开国之初最容易发生叛乱。   所以第二任君主必须是既能守业,又能创业、开拓进取的人才行!   先帝是怎么脑抽了,让现任陛下上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调整路线。贾敷想。      第32章 .3 .9      了解了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贾敷才对日后有了明晰的看法。皇权就是这么奇怪,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个傻子,在多年忠君爱国的洗脑之下,对他也敬畏颇深;可臣子也不是善茬,虽然千年只出了一个篡权的王莽,但臣强君弱,相权大过皇权的时候也时常见,明之一朝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可见阶级虽是天生的,但也不是不变的。   贾敷本来想着皇帝要是是明君,那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戏怎么唱,可惜……   等皇帝一走,贾代化就猴急的蹿进了贾敷的卧房:“敷儿,如何,可有事?”   “无妨,父亲不用担心,只儿以前也不知陛下是这样的脾性。”贾敷看着急出一身汗的贾代化,转移话题到。   “陛下是个仁义的,在战场上,还救过好几位武将的性命,只是在文事上稍弱,唉,这事儿以前我也不知道,陛下是太子的时候不显,陛下登基的时候,咱们家又在守孝,我也是这次升了兵部侍郎,和陛下接触多了,才发现的。”   “嗯,父亲,等下面人把消息递上来再说吧。”贾敷先把贾代化劝去休息,皇帝来一回,这精神压力也是很大的。   这混乱的一天总算过去了,贾敷演了一天的戏也是累得不行,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皇帝有摆明仪仗的来过好几回,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贾敷也收集到足够的资料,等“慰问”的皇帝走了之后,贾敷请了贾代化、贾周氏、刚出月子的贾何氏、贾敬、贾昄到华福堂的饭厅吃饭。   自从知道,宁国府内有探子,也不知拔没拔完,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贾敷都不敢在书房商议了。如今借口庆贺贾何氏出月子,一家欢喜团聚吃顿团圆饭的意思,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   酒足饭饱之后,让丫鬟撤下的残羹剩菜,一家人就在饭厅喝茶。饭厅正门和窗户打开,门外守着的是贾代化和贾敷的心腹。   “母亲,莲娘,敬儿,昄儿,今日团聚,不仅仅是为了庆贺莲娘康泰,更重要的是关系宁国府日后朝堂作为。这件事说来复杂,首先,要说明的是,我不打算接受宁国府的爵位和贾家的族长之位。”贾敷首先做了个开场白。   “什么,哥,怎么回事儿?”贾敷话音未落,贾敬就叫了出来,如果贾敷不干,担担子的就是他。   “敬儿无需慌张,这件事祖父、父亲、母亲都知道,多年前就定下了,莲娘也知道,当初说亲的时候,已经和岳父岳母说清楚了。”贾敷解释道。   贾敬慌张的看过去,贾代化、贾周氏点头,贾何氏也小声说了一句:“是的。”   “当初,爷爷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表明心意了,我的身体不能支持我入朝为官是一方面,敬儿卓越出众是另一方面,敬儿,你七岁的时候就搬进了扶云院,进学后常常代表宁国府赴宴、交游,想必外界已经猜到了。”   “我……我……我没想过。”贾敬是真慌了,他的人生规划里,可没有继承爵位做族长这一项,“哥,父亲,我不行的,还是哥哥来吧,我……”   “此事已决,不可更改。”贾代化直接打断了贾敬的结巴。   “可哥哥怎么办,哥哥不能出仕,又没有爵位,不行啊!”贾敬道。   “若是敬儿觉得对不起我,就给我一个‘长老’之位吧。”   “长老?”   “是啊,长老,类似于族老,或者客卿,仿照江湖门派而来。我的身体不能承受繁重的事务,但建言献策、查漏补缺还是可以的,敬儿以为呢?”贾敷劝解到。   “我不知道,我心里也没底,干不过既然祖父、父亲都相信我,哥哥也相信我,我愿意试一试。”   “好!”贾代化抚掌。   “二哥好厉害的样子。”贾昄也笑着附和。   贾敷微笑点头,他的弟弟该这样自信才对。   “解决这个前提,才说得到朝堂作为。你们也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常来府上,为的是这个。”贾敷把关于兵政篇的浅显内容拿出来给家人看。   在座的都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即使是从未接触过朝政的贾何氏和年纪尚幼的贾昄都看得仔细,这么密密麻麻的字,至少不明觉厉。   “今日之事,严重程度我不多讲,出了一星半点儿的差错,就是全家抄斩,合族流放的结局,我要提醒儿媳妇,你嫁进来日子浅,不知贾家的规矩,我现在教你,这件事你不能说,包括你的父母。昄儿,你也是,你年纪小,怕会有人来套你的话,你也要时刻警醒,不要逞能,遇事来找我,或者你两个哥哥,知道吗?”   “是!”被点名的两个人连忙恭身肃立,同声答道。   “媳妇儿有幸参与大事,是二老和大爷信任我,我岂能不知好歹,媳妇儿一定守口如瓶,请公爹放心。”贾何氏严肃道。   “是啊,爹爹你就放心吧,昄儿一定不会坏事儿的。”贾昄也连连保证。   贾代化强调了严重性,才把主场转给贾敷,贾敷接着到:“如今朝上算是三分,保皇党、赵国舅一党、明哲保身党,明哲保身的也算是墙头草集中营,别看那些个文人、宗室吵着嚷着要正统大义,在尖刀利剑下,多是软骨头的。保皇党是感沐先帝恩德和真正有品行的正直之士,人虽少,影响大。赵国舅一党却是势力最大的,赵国舅文武双全,仁义厚道,一路追随先帝征战天下,仰慕崇拜之人不知几凡。如今陛下不善内政,不善朝堂之争,形势已是危急万分。”   “哥,以前也没有听说啊。”贾敬不解道。   “是啊,以前也没有听说,陛下登基日浅,今年是第三年,三年不改父道,如今朝堂上行的还是先帝之法。我早该想到的,真正有为的明君又怎么会让朝堂脱离自己的掌控三年之久。我也惑于赵国舅和陛下甥舅情深,没有看清这朝堂大势。”   “若我们家只是平常勋贵,不管保皇还是投赵,都是没问题的,但有了这些策论,想要抽身,就不那么容易了。陛下已经三番五次的来访,就算我们不愿意,陛下和赵国舅也会逼我们战队的。”贾敷揉了揉眉头道:“也是我的错,太不谨慎了,才招徕了皇家暗探。我原想着把这些东西写出来,给父亲参考,或个敬儿、昄儿做晋身之阶。我不袭爵位,也要给儿孙留点东西,好让他们不泯然众人,谁知……”   贾敷是真没想到会这样,若陛下是个明君,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阴私手段;而今的陛下,虽然不擅内政,但身边还是有能人的,能从中抽丝剥茧的找到真正的执笔人,到底皇帝也不是白干的。贾敷最初想的是,原身要求血脉不断,这可不是光生孩子就成的,还要保证孩子活得好,不然一场大病、大灾,就能让他这一支香火断绝,不过是想多给子孙一些保障罢了。他当初很有气魄的拒绝了爵位和金银,不过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能长久传世而已,他给的东西,才能保证子孙不落泥泞。   贾敬最崇拜敬爱他大哥,最看不得大哥皱眉,连忙劝慰道:“这如何怪得大哥,我都听爹爹说了,是陛下不行正道,哥哥又如何防得住这些鬼蜮伎俩。”   “你喲,居然敢说陛下行阴谋小道,这话可不许说出去。”   “本来就是。”贾敬嘟囔道。   “那大哥,咱们该怎么办?”贾昄一针见血的问道,现在说这些又什么卵用?   “父亲。”贾敷望向贾代化,虽然一直都是他在说话,但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贾代化。   “这事,我和敷儿已经商量过了。赵国舅势大,但名不正言不顺,陛下身边还有高人,就是陛下不可托,宫中还有稚龄皇子,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站在大义上。”贾代化道:“当然,赵国舅势大,不可硬拼,咱们还得想个法子,规避赵国舅的攻击。”   “听父亲的。”贾敷、贾敬、贾昄异口同声道。   贾周氏和贾何氏话都没多说,她们参与的意义,是贾家真的把她们当成了一家人,后宅女眷的思维,到底跟不上男人。   十月,陛下下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文宰干臣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宁国公嫡孙贾敷,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文职理宜然也。兹特授尔为翰林院大学士,锡之敕命于戏,通研经史,教授皇子,钦哉。”   贾敷从一届布衣,一跃成为天子信臣,不可谓不风光,贾敷虽才名在外,但众人也不知道他对朝堂大事的见解。天子圣旨已下,就是赵国舅也不会公开反对,最多私下里找几个绊子,贾敷授大学士已成定局。   本来不想入朝堂的,结果形势所逼,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翰林院大学士这样的职位,最重要的只能就是“以备咨策”,就是等着皇帝来问策。贾敷身上没有其他的职位,皇帝用你,就是天子宠臣,皇帝不用,就在翰林院养老,也是照顾了贾敷病弱的身子。   贾敷振奋精神,又一次走入朝堂。      第33章 .3.10      陛下三十出头的人了,膝下的皇子却还是那么小猫两三只,大皇子烨已经九岁了,母妃不过乡绅之女,待陛下登基,也不过嫔位,年老色衰,宠爱已失。四皇子熠母妃身份就高了,是安平侯的爱女,安平侯追随先帝征战,功勋卓著。六皇子熺是一五品文官的女儿,陛下得封太子时,先帝赐下的美人,很得陛下宠爱,连带三岁的皇子熺也是颇受宠爱。   宫里生儿子的就这么几个,公主倒是不计其数,所以说,能诞下皇子的,也都是能人。宫中要说身份最高、家世最好,莫过于皇后赵氏,赵国舅如今已是把持朝政的状态,但皇后赵氏却一直不得宠,嫁给陛下多年,却一直没有怀孕,不对,赵皇后早年还是怀过的,后来流产了,也不知是不是伤了身子,一直未有再孕。只要证明了皇后是能生的,赵家还是对皇后寄予厚望,这其中有没有陛下的手笔,日久年深的,贾敷也查不出来了。   贾敷入朝第一天,引他觐见陛下的是大总管铁山,贾敷自负看人有几分本事,这位大总管,有几分深藏不漏。   “贾先生来了,无需多礼,坐,坐。”皇帝一见贾敷进殿,直接道。   哦?皇帝陛下的手段有进步,如果等着贾敷拜了再免礼,贾敷绝对会吐槽的。贾敷瞟了一眼陛下,发现他却询问式的看向铁山。   贾敷挑了挑眉,心中微动,面上却笑着不推辞道:“谢陛下。”   “朕多次求教与先生,先生也知朕如今的处境,国舅虎视眈眈,朕该如何是好?”皇帝也急啊,现在贾敷已经绑上了他的船,自然顾不得矜持。   “陛下,何须问策于臣,陛下一直做的就很好啊。”贾敷微笑着解惑道:“陛下前些日子在军队中试用新式武器就很好,众所周知,陛下好武,爱兵如子,军中将士对陛下也感激涕零、拥戴非常。赵丞相虽也随先帝征战,但担任的是文职,即使有亲上战场的时候,也比不得陛下。所以,陛下,您和赵丞相相比,最大的优势,是军心。”   “先生说的是,可如今天下承平,将军们也入朝为官,父皇也教导朕要转武为文,文治天下。”   “陛下,谁的拳头大,就是谁有道理。”贾敷简要的把枪杆子里出争权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的讲,就怕皇帝放不下脸面,非要求个“光明正义”“仁慈悲悯”。   在朝堂斗争中,贾敷还是很有经验的,皇帝阵营有了贾敷的加入,开始取得局部胜利,武将方面的支持大大提升。即使身体不能支撑他担忧过多,但皇帝阵营里,还有一个神队友。   “大总管安好。”贾敷休沐日子,想在城中茶馆喝茶,一进茶楼,却被引到了铁山大总管所在的包厢。   “多谢贾先生垂问,杂家尚好,陛下吩咐问贾先生安。”铁山一副忠仆的样子。   “多谢陛下关心了,我记得陛下今日陪皇后娘娘去赵家省亲了吧。”言下之意是陛下什么时候吩咐过这些,别是铁山自作主张。   “杂家日日夜夜的随侍在陛下身边,陛下随时可以吩咐。”   “当然,陛下对大总管的信任,我从来都不怀疑。”贾敷点头。   “那贾先生怀疑什么?”   “我什么都不怀疑。”贾敷挑眉。   “贾先生不怀疑陛下对杂家的信任,却怀疑杂家配不上陛下的信任吧?”铁山微微一笑,面带感慨道。   “大总管多虑了,我是信是疑无关紧要,要紧是我们在同一条船上,目标一致,至于日后……明日的饭不管今日的饱,我这身子活不活的道后日还两说,哪儿管的了日后呢。”贾敷做无欲则刚状。   “哈哈,贾先生是爽快人,杂家也不多费唇舌,这次请贾先生,是为了立太子一事。”铁山道:“近日朝堂突然掀起了立太子的风潮,看样子国舅爷是坐不住了,陛下的势力越来越强,国舅怕超出他的掌控,已经和皇后娘娘商议,要收养大皇子为嫡子,让他加封太子了。”   “太子也是陛下的儿子,这事儿还是看陛下的意思。”贾敷道,立储这种事情拖累了多少名臣干将,贾敷干的还是谋士的活儿,从古至今,最出名的两个谋士,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他们两个有是什么下场,一个累死了、被猜忌死了,一个死于党争,其中焉知又是不是有帝王授意。   做谋士的人,却不能给自己谋一个全身而退,亦是可悲。   “陛下……陛下是个好丈夫,皇后娘娘多年未孕,陛下对她多有怜惜,就是对赵国舅再愤恨,也不会迁怒到皇后娘娘身上,对娘娘敬重有加。皇后娘娘的要求,陛下恐不会反对。”   “可是大总管反对,是吗?不然为什么约我过来。”   “是啊,杂家反对,陛下对皇后娘娘尊重,可世上不是你掏心掏肺,就会收到同样回报的。”铁山皱眉道。   “大总管多虑了,赵丞相是赵丞相,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女人出嫁从夫,也许在娘娘心里,陛下最重呢?”贾敷还是不愿意淌这滩浑水。   “皇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又没有生下孩子,在宫中得的也是敬重而不是宠爱,焉能无怨?若是无怨就该安分守己,日后哪个皇子继位,娘娘都是太后,如今鼓动着朝臣立太子,不就是在逼迫陛下吗?”   “那依大总管之意,该当如何?”   “皇后娘娘该怀孕了。”铁山幽幽道。   贾敷挑眉,示意大总管继续说。   “按照贾先生的新法训练出来的新兵如今已经开赴各地,剿匪,历练磨合了,再等五个月就能回来了,五月之后,就是国舅爷的大寿,若到时候皇后娘娘又怀着孕,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妥了。”铁山是想让皇后假怀孕,然后赵国舅大喜的时候,再让军队直接把赵国舅和赵皇后拿下,彻底铲除赵党魁首。   “朝堂政事,何必拿后宅女眷做幌子,女子何其无辜。”贾敷不赞成道。   “贾先生怜香惜玉,可十几年陛下后院只有三位皇子,那些没有出生的孩子就不无辜了?如有朝一日,赵国舅篡位,死于非命的陛下就不无辜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贾先生也不无辜了?”铁山反问,只要赵国舅发难,保皇党一系,绝对没有好下场,包括贾敷。   贾敷考虑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节操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和自己比起来,皇后自然就不无辜了,身为赵家的女人,享了赵家带来的锦衣玉食、高贵身份,现在为赵家牺牲,不也正常。   说服了自己,贾敷问:“大总管决心已定,还来找我做什么?”这件事情,并没有需要贾敷出手的地方,铁山自己就能把事情办了。   “秘药难求,杂家派人访遍了太医院和京城的医馆,都无收获。”   “贾家名下也没有医馆。”   “贾先生何必谦虚,钟太医可是说了,贾先生的医术造诣不在他之下。当年前朝被灭,可是宁国公贾演第一个冲进皇宫的,据闻前朝放在太医院的医书、灵药都是宁国公的战利品,如今这批东西应该传到先生这里了吧?”铁山早就把消息打听好了,不疾不徐道。   看来当初装病的事情还是漏了痕迹。   “我又何必去碰这些阴私,平白脏了手。”贾敷不愿意对付一个女人。   “难道贾先生以为您现在的手就干净了吗?”   贾敷苦笑,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他最初的想法,不过是给兄弟、子孙多留几分资源罢了。   贾敷点了点头,感叹道:“我这一辈子啊,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多点儿,命长点,这么简单的愿望,怎么就这么难实现啊?”   “我起初最大的奢望不过是每天能吃上白米饭,却险些死在乱军马蹄之下;到了陛下身边,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陛下心想事成了。既然已经失望过一次了,我不会再让自己失望了。”铁山没有再自称杂家,非常平和的说到,大概是被贾敷的感叹影响。   一月之后,皇后娘娘被御医诊出了喜脉,陛下大喜,赵家也大喜。赵国舅、赵丞相的夫人,还秘密带着家里信得过的大夫来给娘娘诊脉,等大夫确定是个皇子之后,赵家才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赵国舅在朝堂上的手段明显温和了一些,是啊,孩子就是纽带,有了孩子,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总要看皇子的面子,赵国舅心里更有安全感。   皇帝似乎也收敛了,自从皇后娘娘怀孕,在军中的改革都暂停了,赵国舅也感到自己的势力不再被大幅度虚削弱,看来双方的心,都寄在了这个未出生的皇子身上。   暗中主导改革的贾敷也被任命为太傅,被调去负责三位皇子的学业,即使陛下没有明说这些改革都是从哪里来的,可朝臣们又不是瞎子,现在陛下把贾敷调任,是不是也在暗示什么?   五月,赵国舅大寿,帝后亲临,满堂富贵。      第34章 .3.11      “天元四年五月,赵贼谋逆。帝幸赵诞,不知恩,反加仇。帝得祖佑,宦替之,毒亡。帝斥,赵贼露刃,贾公击之。贼死,乃还。”——《英宗本纪第二》“赵氏,正位储围,无所出,帝不弃。后赵贼反,帝不迁,赵氏愧,薨。帝怀之,加怀悯皇后。葬定陵妃园寝,位诸妃上。”——《英宗本纪后妃传》当日的情景,在史书上,只能留下几十个字的记述,简而言之是,皇帝陛下恩深泽广,屈尊莅临赵丞相、赵国舅的的寿宴,但赵国舅不知感恩,反而野心勃勃的想要加害陛下。陛下是一般人吗?陛下有上天和先祖的保佑,所以一个替陛下喝酒的小太监中毒身亡。陛下斥责赵贼,赵贼反而露出了兵器,想要直接杀人。关键时刻贾公贾代化与之对打,杀了赵贼,保护了陛下。   当时情形之显,如今想来,贾敷亦觉心惊胆战。   寿宴上,皇帝陛下自然坐在首位,赵国舅向陛下敬酒,铁山站出来道:“国舅恕罪,陛下入口的东西都要先让人试毒。”说完就指了指旁边的小太监。   赵国舅以为这是铁山代表皇帝在向他示威施压,挑眉道:“臣为陛下试毒即可。”直接把手上的酒干了,又要去和陛下所属那杯。   铁山好像也怕事情闹大了,阻拦道:“不劳国舅爷,不劳国舅爷。”就要自己伸手去端杯子,要自己试毒。却被他手下一个胆子大的小太监抢了先道:“弟子有事服其劳,有幸拜大总管做师傅,弟子代劳了,也沾沾丞相大人的喜气。”   小太监说完就把就喝了下去,一场试探到此结束,赵国舅面色转缓,招呼大家开始吃饭。第一筷子菜还没塞进嘴里,小太监就口吐鲜血,中毒而亡,这速度,必须是入口封喉的剧毒。   一起跟着陛下来赴宴的人马上丢掉筷子,武官已经拔出刀剑,把皇帝护在后面,能上这张桌子的,都是朝廷最顶尖的人马,看见出了这种事情,不是铁杆的保皇党或者国舅党,都抱头躲避。   赵国舅在小太监倒下的瞬间就明白了,立马起身退去,想要先发制人,他府里也不是没有护卫的。结果他手边的一个将士直接就把兵刃亮了出来,高喊:“自古成王败寇,丞相,不要再犹豫了。”   然后,双方就直接打起来了。除了最先开始那个将士的话是听得清楚的,剩下的都是一片兵器撞击的声音,和诸位大臣呼救、逃命、叫喊的声音,谁也分不清。零星能听到几句“国舅爷居然在府里布置了这么多兵力!”“陛下快走,有军中弓弩!”“快杀了皇帝!”   以有心算无心,赵国舅自然一败涂地,只能说帝党选的时机太好了,赵党真的没有防备,谁会想到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形下开战。皇后娘娘在后院招待诸位夫人的时候,听到前院有喊杀声,得到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置信。她怀着身孕,这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她的娘家还位高权重,这样的好日子,居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哥哥,赵皇后几近奔溃。   贾代化参与到这里面来,让他和赵国舅对打,也是皇帝补偿给贾家的利益,事后论功行赏,贾代化的爵位再次升到了国公。   晚上,椒房殿。   皇后娘娘身上还穿着白天赴宴时候的精致大衣裳,只是鬓发凌乱,吵嚷着:“放肆,本宫要见陛下。陛下你出来,你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你过河拆桥,是谁把你拱上皇位的,你无耻!滚开,你们都滚开,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宫女太监们还要把皇后娘娘劝住,奈何皇后娘娘一句:“本宫还是皇后,可怀着龙胎!”   宫人都知道这个皇后等同于是废了,但那句龙胎实在是说到了宫人的心坎上,现在皇帝陛下也没有对娘娘做出处理,他们实在不好做。   “都下去吧。”这时候,铁山解救了这些宫人。   铁山恭敬的给赵皇后行礼,好像她还是原来那个家世优越,几乎凌驾于皇帝的皇后。   “阉狗!贼奴!你不得好死!”赵皇后看见铁山,怒气冲冲的拔下金簪刺向铁山。   铁山微一动,赵皇后就刺偏了,“狗贼,还我哥哥命来,等我的皇儿登基了,我要你们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皇后娘娘是在说笑话吗?哪儿有什么龙胎,不过是一副药罢了。”铁山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真相。   “什么?”赵皇后惊得簪子都掉了,“不可能,我请大夫看过的,不可能。”找皇后对这一胎寄望太深了,这不仅是她十几年作为母亲愿望的实现,还是她的娘家和夫家何解的最好机会,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   赵皇后自从怀孕,就天天游说赵国舅能够停下动作,至少等孩子生出来再说,所以……“是我害了哥哥,是我害了哥哥!我的错,我的错。哈哈哈,我的错,我的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看着疯魔了的赵皇后,铁山慢慢退出了椒房殿,在门外着。殿内慢慢停止的哭声,然后传来一声巨响。   铁山再进去的时候,发现赵皇后已经触壁而亡了。   跟在铁山身边的小太监道:“师父,让徒儿来把,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是个有孝心的。”铁山道,小太监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毕竟是陛下的妻子,要是知道铁山逼死了她,铁山也容易失宠于陛下。“杂家做事都是为了陛下好,不管陛下怎么想。”执意自己动手验过尸体,确实是死了,然后才吩咐人把皇后收殓了。   铁山洗了手,对一旁伺候的徒弟道:“你是个好的,和高力一样,高力家里怎么样了?”   贾敷正在这个高力的家里,高力为救陛下而死,自然有许多馈赠,家人的生活不成问题。只是高力本是农家子,没有生计,才入宫的,家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弟弟罢了。   看着孩子懵懂伤心的表情,贾敷心有所感,无奈叹息。这是他做过最不得自己心意的事情,以前就是有手段,也没有做过这种陷害妇孺,连累小孩儿的事情。贾敷打听了这个孩子也没个去处,就是直接领回了宁国府,收为义子。   皇帝得知了,也垂问了几句,知道贾敷想教养那个中毒而亡小太监的弟弟,亲自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叫“怀恩”,高怀恩,让他记得贾敷的恩情,也记得他的哥哥。   皇帝是一个真正心软的人,他连平日里对他不是很好的赵皇后都舍不得赐死,只觉得不该用她做饵。等赵皇后死了,还保留了她的皇后封号,碍与礼制和大臣们反对,不能配享太庙,但还是葬在的自己的陵寝定陵之中,位置在诸位妃子之上,还是让赵皇后有香火可享。   高力死在皇帝面前,又是因为这样的大事而死,皇帝对他的弟弟也加恩,让他以贾敷义子的身份做了皇子伴读。以高怀恩的年纪只能做六皇子熺的伴读,当然这是贾敷对外的解释。   清算赵党的行动轰轰烈烈的持续了一个多月,等这一场风波过去,贾敷却不愿意再回到朝堂了,辞了陛下封赏的职位,只要求继续担任太傅,负责教导几位皇子。   即使贾敷不过问朝堂又如何,他爹贾代化在朝中杵着,他弟弟贾敬也跟着入朝了,他们施行的计划,不也是贾敷的意志吗?加上荣国府和贾家其他出仕的族人,贾家的力量在英宗这一朝前所未有的壮大起来。   贾敷收养了高怀恩,似乎看到了完成原身愿望的另一条路。一发不可收拾,陆陆续续又收养了几个义子,史称贾门八子。   连带贾璘在内,贾敷一共有儿子八个,他对他的义子也是真正的好,平日里,高怀恩是被称为大爷的,亲子贾璘按排行称二爷,死的时候,分家产,八字均分。贾敷教养的八个儿子也是个个成才,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更留下了许多文学作品,这才是能称“贾门八子”的原因。   贾敷这辈子,除了担任了几年的翰林院大学士,其他时候都只挂了一个太傅的虚职,虚职品级虽高,并无实权。但贾敷却影响力颇大,他退的及时,没有给皇帝造成威胁,与他亲近的人进入朝堂也是阶梯式的进入,没有造成另一个“赵国舅”,加上他教养的六皇子登上了皇位,好歹也占了个帝师的名号,所以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没有了朝政、钩心斗角的生活拖累,又注意保养,贾敷活到了八十三岁才闭眼,临死前,已经是五代同堂,他闭眼的时候,曾孙媳妇抱着一岁大的小玄孙来送他。听着孝子贤孙的哭声,贾敷想,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第35章 4.1      “你难道不知道最后的结局吗?”王力问。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要这样做?”王力不解。   “我累了,不想再苦苦挣扎了。”   “这次是我代替你去挣扎,你只要有这个意愿,我会为你办好一切的。”王力劝到,这个许愿人倒是别具一格。   “我就是个迂腐又没本事的男人,总想着四方周全,人人满意,到最后也不个得个贪花好色、懦弱无能的名声,可是我已经不想如那些话本些的那样大杀四方、光宗耀祖,走上人生巅峰了。”   “嗯,走上人生巅峰用得很对,看来你对现世的调侃还是挺有兴趣的。”王力引导他。   “是啊,看到那么多人想演绎我的故事,说实在话,挺新奇的。”   “就不想像那些话本里演绎的那样吗?碾压所有人,让你的母亲知道你才是最好的,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认可。”王力以为他用灵魂交换却做出逃避的事情来,最终还是过不去心结。   “不用了,毕竟是我的母亲,生养之恩尚在。”白色光团微微的闪了闪,郑重道:“我的愿望是让贾琏平安喜乐,脱离荣国府,安静的过日子,让母亲得偿所愿,就让二弟袭那个爵位吧。我真的累了。”   “好的。”既然是许愿人意愿,王力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王力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变成贾赦了。原身贾赦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用自己的灵魂做代价,想要王力做的,却只是让贾琏平安喜乐,不想报复贾政一家、不想让贾母对他刮目相看,甚至不在意世俗的评价,只想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王力很不理解,认为是他见识狭窄,被儒家的愚孝、孝悌束缚了思想,因此把后世红楼梦关于贾赦的众多演绎给他看。   看看那些或穿越、或重生的贾赦,在众人的想象中,他都应该占据先机,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可惜,贾赦自己却只想安静的过日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既然如此,当然要满足他的愿望。   贾赦醒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空阔寂寥的书房内,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旁边有个打扮艳丽的女人不停的劝慰他:“大爷,您别担心,奶奶自然吉人天相,很快您就能抱上儿子了。”   也时不时有婆子从门外进来禀报:“回大爷,大奶奶一切都好,小少爷很快就要降世了。”   这是穿到了贾琏出生的时候啊,在贾赦的记忆中,今天晚上贾琏出生,贾张氏为了不让贾琏背上克母的名声,用药把自己的性命拖到了第二天凌晨。第二天死的不止有贾张氏,还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贾瑚,为什么愿望里提都没有提到贾瑚?原身贾赦就不心疼这个儿子吗?   贾赦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暮色蔼蔼,贾赦抬头,对那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斥道:“闭嘴!”   贾赦抬脚就走,去院子里看从假山上摔下来的贾瑚。贾瑚如今还养在贾赦和贾张氏的院子里,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头上包着纱布,脸色烧得通红。   贾赦过来的时候,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小厅等待,不知道她们在等什么,只有一个小丫头在给烧得滚烫的贾瑚换冷帕子敷额头。下人们自然没想到大奶奶生产这样的关键时刻,大爷居然不在外等着消息,反而跑了过来,自然吓得跪下连连磕头不止。他们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贾赦和贾张氏自己的心腹,今天都顾着贾张氏生产,贾瑚身边唯一可靠的嬷嬷都被调去盯着小厨房了。   贾赦进到卧室的时候,小丫头还在给贾瑚冷敷,贾赦上手检查,却发现贾瑚已经死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在下人的冷待中,悄无声息的死去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贾母连亲生的孙儿都容不下了吗?这又是谁的手笔?贾王氏?贾政?   算算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贾琏就要降生了,看来原身贾赦把他送到这个时间节点上,是承受不了贾瑚的去世,可又不想、不敢、不愿追究亲人的过错。   贾赦过来的时候,已经让心腹去叫人了,幸好现在贾赦的祖母和父亲都刚刚去世,贾赦只是略有颓废,还不是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稍微平头正脸的丫头都要沾染的大色鬼。   贾赦出了贾瑚的卧房,冷冷的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只淡淡说了一句:“瑚儿已经去了。”   贾赦对自己带来的心腹吩咐道:“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押到柴房,明日,给瑚儿陪葬。”   “堵嘴,爷不想听。”贾赦一挥手,那些叫嚷着喊冤,要请太太做主的人就别捆粽子似的绑了起来。   贾赦的心腹把那这串子人直接拎到了柴房,这么大的动静贾母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现在正值贾张氏生产的关键时刻,贾母也做出姿态,正在贾张氏的产房门外坐镇,也没有过问,连派个人来问问都没有。   贾赦留了几个心腹,给贾瑚收拾形容,才八九岁的孩子,算是夭折,葬礼不会太过盛大,不过寄灵柩于庙中,葬于父母身侧罢了。   等贾赦出来好这边的事情,贾张氏也快生了。   贾母正在产房门外喝茶等待,看见贾赦来了,斥责道:“你怎么来了,一个大老爷们,没得撞克了,先回去吧。”   贾赦面色冷凝,眼眶通红的盯着她。贾母略不自在,放软语气道:“知道你疼媳妇,可没有男人守在产房外的规矩,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呢。”   “瑚儿去了。”贾赦沙哑着声音,轻声道。   贾母大惊,她是真不知道,刚刚下人来禀贾赦在院子里发飙,还以为贾赦只是发脾气呢!贾母安慰的话正要出口,却贾赦还是死死的盯着她,贾赦眼中愤恨、失望、不解融为一体,贾母被这样的眼神盯得难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我做什么!”   “我去的时候,满屋的丫头婆子在外厅偷懒,只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给瑚儿换帕子,那可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啊。”贾赦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嘶吼,只是淡淡的陈述。   贾母才知道事情大条了,刚要解释,产婆就从里面慌张的跑出来道:“大奶奶生了,小少爷康健。”   贾赦过去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怀里,看见小猫儿一样的人,又哪里称得上康健。   产婆站在原地,呐呐的加了一句:“大奶奶大出血,恐有性命之忧。”   贾赦平静的听着,贾母倒是想哭两声,可刚出声,贾赦那冷冰冰的眼神就瞟了过来,仿佛在问:“你哭什么。”贾母噎住,只拿帕子沾眼角,心中不悦。   看贾赦、贾母这个状态,产婆也心中惴惴,豪门大户的事情最要命,产婆把孩子递给贾赦,就默默的退下了。   贾赦抱着孩子,大步跨进产房,刚刚生产过的贾张氏面如金纸,嘴唇泛白发紫,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了。   “这是我们孩子,他叫贾琏。”贾赦走过去,把孩子凑到贾张氏跟前。   “琏儿。”贾张氏张了几回嘴,才虚弱的叫出了琏儿两个字。   “我会好好照顾琏儿的。”贾赦握住贾张氏的手,保证道:“我不娶继室、不纳妾,一生只有他一个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贾张氏的紧紧抓住他的手,惊讶而执着的盯着他,贾赦轻声道:“我发誓,你放心。”   “瑚儿……”   “我会照顾我们的孩子。”贾赦承诺,却没有告诉他贾瑚已经去了的消息,人都要死了,何不让她抱着希望呢。   “我是……明日……凌晨……去……的。”贾张氏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贾赦知道,如果此时上呼吸机,输血,电击,贾张氏还是有可能撑下来的,可惜,现在贾赦就只能默默的看着她,等待她死亡时刻的真正来临。   贾张氏对孩子用心良苦,贾赦自然不能破坏。在产房里听到了梆子敲过的声音,贾赦才出来吩咐道:“大奶奶去了,你们进去给大奶奶梳妆吧。”   “小姐,我的小姐啊!”贾张氏的奶娘第一个冲了进去,满院子的下人开始跪下来哭。   贾赦的心腹嬷嬷过来禀报:“太太身子弱,先回去了,让奴婢们有消息了,再去荣禧堂禀报。”   此时贾代善刚刚去世,家里的称呼还没有来得及改过来,贾母还住在荣禧堂,当然,贾政已经为了孝道,搬进去,就近照顾母亲了。   贾赦也没有去通知所谓家里人的打算,直接点齐了心腹,开始做事,贾赦的院子里,凡事不属于心腹的人都被拿下了,堵嘴开始打板子,全部打死。此时的贾赦,手上还是有人的,都是刚过世的老太君和贾代善留给他的势力。   第二天早上起床,贾母、贾政赫然发现,府中外院正堂已经装饰成了灵堂,各家亲眷也已经得到了贾张氏和贾瑚去世的消息,关系亲近的已经开始登门拜访了。   贾母心惊,这么大的动作,贾赦是怎么瞒住她的,眼看老亲就在外头等着,贾母赶紧去换衣服,这一身艳丽,满头珠翠的是不行的。   灵堂上僧道诵经念佛之声不止,贾赦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大一小两座棺材面前,怔怔如同雕像。   来吊唁的人也低声窃窃的哭着、小声的诉说这贾张氏是个多么贤良的妇人,贾瑚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都是丧礼上的固定套路。   突然宾客们听到前面传来吵嚷声,死者为大啊,这是谁啊,这么大仇,非要在丧礼上闹出点儿事情来。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安静下来的众人,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贾政的怒吼。   “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这是一脚把贾政踹出去的贾赦,声音冷得像夹着冰渣子。   “大哥伤心过度,我不怪你,我给大嫂、瑚儿上柱香就走。”温文尔雅,却带着无奈包容的声音传来,这是贾政。   “蓉娘已经去了,张家定恨我入骨,瑚儿已经去了,贾珠成了荣国府的嫡长孙,你得偿所愿,就别来碍我的眼了,滚吧。”   “大哥何出此言……”贾政刚刚辩解了一句,贾赦两个大耳刮子扇过来,贾政被打得躺在地上呻吟,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旁观的人一时也愣住了,贾赦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贾政被打得躺在地上,大家好像突然找到了用武之地,纷纷劝说兄弟齐心、兄友弟恭一类。   下人赶紧把贾政扶了下去,等贾政消失,贾赦又恢复正常了,礼数周道给来吊唁的宾客还礼。   今天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了,在灵堂吊唁的男宾相互打着眼色,看来私底下是要好好合计合计了。回去之后,女宾们也结合着这件事,对丈夫道:“今日在内院,贾家的二奶奶怀着身孕,陪着贾史氏见客,听丫头们的意思,好像二房就住在正院里。莫不成是真的?”   “住嘴,别瞎猜,真的假的,关我们什么事儿,老爷我又不是御史,民不举官不纠,贾赦都没说话,你操什么心!”   第一天来吊唁的都是武将、勋贵、老亲,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想说句什么,又怕枪打出头鸟,都暂时保持沉默了。   第二天来吊唁的人,关系稍微远了,开始有朝堂的官员之类,贾府内已经开始流传着“贾赦无礼打人,贾政委屈包容”一类的谣言了,文官们对家风、家教还是看的比较重的,对贾赦的印象不好,对四处给主人造谣的下人印象更不好了,着家后院是谁在管,老爷们也不是傻子。   停灵七天之后,贾张氏和贾瑚的灵柩移到寺庙,接受僧人的超度、祝祷。停灵七天,张家没有来人,张家举家迁到了蜀中,此时不知道送信的仆人到了没有,哪能奢望他们马上赶过来。   一个一等将军夫人的葬礼办得如此简陋,匆匆停灵七天,就和儿子的灵柩一起移到了庙里,围观的众人,对贾赦的行为也是不解。这段日子贾家出了不少流言,议论纷纷,一会儿是贾赦暴虐、不悌,一会儿是贾政阴险、狠毒,乱七八糟的,也不知谁是谁非。   贾张氏和贾瑚死去的第十日,贾赦上书,请求让爵于弟弟,还没等朝廷的批复下来,贾赦已经在京郊的潭柘寺出家为僧了。   舆论一时震惊。   皇帝本来对有救驾之功的贾代善印象很好,对他的遗孀、儿子,自然还是愿意照顾的,现在明显是家里内部出了事情,皇帝对贾家真是烦透了。贾赦这样的行为,懦弱无能,又隐约透着暗示、逼迫的意思,皇帝是谁,还能接受一个不着调臣民的暗示。既然贾赦愿意,皇帝也没说什么,直接把贾家的爵位降到了三等将军,给贾政袭了。   贾家族里也是大为震动,圣旨一出,马上让人去潭柘寺叫贾赦回来,召开宗族大会。自从贾张氏和贾瑚的丧礼过后,贾赦就把贾琏接到自己身边,一同去了潭柘寺,贾府内竟找不到他的痕迹。   贾代化如今也是重病在身,在他担任族长期间,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贾代化就是病的半死也要出来主持大局,召集的宗老族人,齐齐的聚在祠堂,贾母、王氏等女眷在祠堂外的厢房中休息,只有贾政和贾珠作为男丁可以进入祠堂。   众人都就坐了,一身白色僧袍的贾赦才走了进来,头上的戒疤明晃晃的摆着,走了进来,行的也是佛礼,口称:“贫僧不赦见过诸位施主。”   “啪!”一句话就惹毛了贾代化,贾代化把杯子砸了,厉声斥责道:“贾赦,你疯了!高堂尚在,稚儿在怀,你出什么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男子汉大丈夫,出家就能解决问题吗?”贾代化大越也是听到了近日的流言的,知道贾赦和贾政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但这也不能让原来的继承人出家啊,这让贾家的名声简直臭大街了。贾赦这种不管不顾的做法,让贾氏宗族蒙羞。   “是啊,大哥,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吗?你为何让母亲伤心难过,就是贾琏侄儿,日后说起有一个出家为僧的父亲,脸上到底不光彩。”贾政也急忙说到。   “就是,还有族长、族老在呢?有事好好说吧。”其他族老、族人也七嘴八舌的劝说、指责起贾赦来了,贾赦这一手,直接把贾家推到了京城八卦排行榜榜首。   等众人七七八八的议论了一阵,贾代化开口道:“大嫂还在,你出家了,谁来奉养,孝道所系,你要想清楚。”   “今天来,不就是分家的吗?不赦只取老太太所留遗物,故妻嫁妆,其余一切均留给贾施主,足够奉养于她了。”贾赦以出家人的口吻道。   “谁说今天是来分家的!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贾代化厉声道。   “不是分家又是为了什么,贫僧已经出家了,不在红尘俗世中,贾家有和我有什么相关。”   “贾赦!”   “贫僧不赦。”贾赦淡淡道。   “赦儿,近日外面流言纷纷,你这么做,是陷贾家于不慈不义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只要你说实话,我不能帮你出个主意吗?”贾代化放软语气道。   贾赦微微一笑,眼光瞟过众人,淡淡道:“我的母亲和弟弟,杀了我的妻子和儿子,大伯教我要怎么做?”   突然,祠堂内鸦雀无声。听到贾赦说什么的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啥?刚刚贾赦说了啥?不是我听错了吧?   近日贾家的虽流言纷纷,说的还是贾赦、贾政兄弟不和,在灵堂上都打起来了,就是兄弟争产而已,怎么就扯上了人命?假的吧,族人不敢置信。   贾政面色胀得通红,猛得站起身来,咆哮道:“大哥,你血口喷人,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害了大嫂和侄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败坏我的名声!你有什么证据!啊!”   贾珠被贾政的怒吼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档口,倒像是用哭声催促贾赦给个说法了。   贾代化也被惊住了,这是怎么说的?   “赦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贾代化小心翼翼的确认到。   “贫僧不赦,不孝生母、不悌兄弟、不慈爱子,不义爱妻,罪在不赦。”贾赦口宣佛号,低头道。   “你胡说,你胡说啊!”贾政跳起来,就要来拉扯贾赦,贾赦这话明明就是把罪名扣在了贾母和贾政头上。   看着贾政要去打贾赦,在祠堂这么严肃的地方,上演的确实闹剧,贾赦两步就闪进了人群里,贾政被众人拦着,嘴里不住呼喊,“你胡说,你胡说,不是我,不是我!”   正吵成一团的时候,贾母过来了。   “大嫂,这是祠堂,女眷不能进。”贾代化喝道。   “大伯,事关重大,若我再不进来,这杀媳杀孙的罪名就在我身上了,更令贾家蒙羞。”贾母镇定的回答道,然后看向贾赦:“赦儿,你我亲生母子,血脉相连,你为什么要陷母亲于不义。我知道,你平日不忿我疼爱政儿多过你。你是误会了啊,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一样的疼。你继承爵位,前途一片光明,我多疼你二弟几分,不过是想个他找条出路罢了,政儿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才是嫡长子,才是为娘的依靠啊!”   贾母这话,是说贾赦嫉妒,才编写瞎话来诬陷她和贾政。   贾赦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瑚儿去世当日,那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儿已经杖毙了。请太医请了一天也没有请来的赖大,是娘的心腹,儿没有动,王氏指使陪房从王家的药铺买药的下人也已经死了。蓉娘房里的脏东西,儿都处理了,知道实情的现在只有赖大一家和王家的王子腾了,母亲自己处理吧。张家远在蜀中,但也快到了。张老太师虽已经去了,但张家势力不小,让他们拿到证据,母亲和贾政的命都保不住了。母亲,儿子再叫您一声母亲,除了老太太的遗物和蓉娘的嫁妆,都留给您吧,爵位也给贾政了,您让他住进荣禧堂,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这是要逼死我啊!”贾母顿足哭号道,直接就要去撞柱子。   贾赦起身,对贾代化道:“贾施主不肯决断,您要下定决心,幸好今日在的,都是族中人,消息不至外传,这是不赦能为生养之恩做出最后的报答了。”   从怀里摸出一份单据,递给贾代化道:“这是老太太遗物和蓉娘的嫁妆单子,托付给贾施主了,贫僧不赦告退。”   贾赦口宣佛号,没有理会被人拉着没有撞死的贾母,径自走了。      第36章 4.2      贾母眯着眼装晕,看见贾赦真的头也回的走路,身体这才软了,真晕了过去。扶着她的几个年轻小辈又不是木头人,自然是有感觉的,加上年轻,头回遇上这种事情,居然喊了出来:“太太真的晕过去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贾代化简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任着族长,族里却出现了这种血脉相残,败坏伦常的事情,这是打他的脸啊!像勋贵啊,你名声好一点儿坏一点儿无所谓,又不是靠名声吃饭的清流,但你的名声不能坏到臭大街,人人说起来都摇头啊!   “母亲,母亲……”贾政哭嚎着爬过去抱着贾母,不住的哭泣,看情形倒也可怜。   想想贾赦妻儿俱丧命于贾政之手,在场的男人,看到哭得提泪横流的贾政也不觉得他可怜了。   “你们几个,把史氏抬出去,把贾政也带下去吧。”贾代善指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辈到。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贾政挣扎着要起身。   贾代化恨不得再摔杯子,奈何他面前的杯子都摔完了,只得指着贾政骂到:“早干什么去了,稚子妇孺都下得去手,现在来喊冤枉了,没得脏了我的耳!”   贾赦虽然只丢下几句话就告辞了,但贾张氏、贾瑚去世当天,从荣国府里抬出来的尸体不是假的,因为这个外面才有贾赦暴虐的流言。贾代化想起来,觉得这也应该是贾史氏和贾政的手笔。   贾代化直接点齐了护院,把赖大一家拿了审问,贾代化也不愿偏听偏信贾赦一面之词。   结果关于贾张氏、贾瑚的死没有审出来,赖大一家也只知道贾母对大房态度不好,具体做没做什么他们也不清楚,但凭着那诛心的几句话,贾代化都能脑补出贾母的手段。   这方面没审出来,却发现了贾母盗换公中财物,贾代善死了才不到一年,她就停了对贾家旧部的周济,停了和贾代善同胞妹妹的礼节往来,贾代善的私房,也全部由她把在手里,贾代善交代要平分给贾赦贾政两兄弟的财物,都在贾史氏的私库里堆着呢。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有了这些罪证,说贾史氏是冤枉的,贾代化也不信啊。   贾代化直接做主,把贾史氏的心腹奴才全部杖毙了,也没有派人去通知保龄候府,家丑不可外扬,贾史氏已经是贾家的人了,只要保龄候府不来人问,贾代化打定主意,绝对不主动去说。   再查贾王氏的时候,贾赦口中那个卖秘药给贾王氏的原属王家的铺子已经被烧了,里面的人也全部被烧死了,没有证据表明是谁干的,但贾代化莫名的相信就是王子腾干的,因为王子腾这几日刚刚从京郊大营休假回来。王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是王子胜啊,贾赦不会无故提到王子腾的。   往日只听说王子腾年少能干,却不想是这样的人。贾代化心里给王子腾定了罪,看王子腾把罪证抹得一干二净,贾代化不想和王家翻脸,早就只能装作没有这回事儿,即使心里再愤恨。   快刀斩乱麻,只用了三天,贾代化就把事情办完了:贾史氏身体不好,直接卧床修养,准备随时病逝。贾政既然蒙皇家恩典袭了爵位,就警告他好好做他的三等将军,贾代善临终给他求的官位,也告诉他出孝之后老实上衙,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直接除族。贾王氏怀着孕呢,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贾珠小孩子一个,没人对他多做什么。   贾代化把荣国府的财产清点了一遍,把贾史氏私房中属于公中的不分还了回去,把贾王氏放印子钱的票据全烧了,收拾好尾巴。把荣国府的财产均分两份,原老太太的遗产、贾张氏的嫁妆、贾赦的私房和一半的家产给贾赦送到潭柘寺去。剩下的御赐给荣国府的,自然留给了袭爵的贾政。   雷厉风行的处理好了这些事情,又再次把族老们请来,和荣国府分宗。贾家族人,本来就是靠着宁荣二府过日子的,现在外界流言纷纷,做族长的又要和荣国府分宗,让他们各自选择自己要分属哪个,这些族人也会看形势,手脚飞快的和荣国府划清了关系。还有几个有些小算计的表示要和荣国府一宗,贾政一支现在臭了名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可以分一杯羹的;其他的都把自己这一房归到了宁国府这边。所以说是分宗,做的和把荣国府贾政一支除族一般。   分宗当日,保龄候史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都来了,对这样的分家结果没有异议,他们来之前就被贾代化单独请来,说明了前因后果。对家族出了这样的女儿,简直无脸见人,这件事,说出来也是贾家丢脸,所以,大家还是私下协商,面上保持沉默吧。   分宗事情完成,贾代化抽空,拖着病体,到潭柘寺见贾赦。   冬日,临水。贾赦裹着大毛衣裳,带着皮帽,在湖边暖亭中赏梅,潭柘寺的梅花,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贾代化远远看着清逸出尘的贾赦,心中不是滋味。   贾代化走进亭中,贾赦站起来施礼道:“贫僧不赦,见过贾施主。”   贾代化点头,从袖子里把分给贾赦的家产清单递给他,道:“这是你的那一份。”   贾赦微笑点头接下,放到一边,道:“潭柘寺的梅花,乃京城十景之一,不如我陪贾施主去看看吧。”   “不看看清单吗?”贾代化问。   “贫僧信您。”   “你若信我,就不会鱼死网破,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打我的脸。”贾代化面无表情道。   “误中副車,我的错。”   “唉。”贾代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眺望远方的山色,道:“我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却不知你是这么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脾气。”   “人心多变,没有什么是固定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爵位,可保子孙三代太平,你能把大嫂和贾政拉下马,手段就不俗,这样的本事用在朝廷上,何愁高位?”贾代化问道,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自己却跑去出家了,这不是白费劲儿吗?   “功名利禄皆尘土,侍奉佛祖才是我的归属。”   “呵呵,出家人不贪财物,那你还毫不犹豫的接了这些做什么?”贾代化指着贾赦放在石桌上的财产清单道。   “贫僧自然可以粗布麻衣、箪食瓢饮,可我还有幼子,这些都是留给他的。”   “是啊,你还有琏儿,你就不为琏儿想吗?荣国府已经分宗了,你这一支也算在内。琏儿不可能和你念一辈子的经,日后出仕,没个族人帮衬,又怎么行呢?”贾代化苦口婆心道。   “不是还有您吗?您今天来看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啊,也太瞧得起我了,我还能活多久,至少在你之前,在琏儿之前走,又能庇佑他几时?”贾代化苦笑道。   贾赦直接上手诊脉,过了一会儿,拿起放在石桌上,算用来题诗的稿签子,一书而就。递给贾代化,道:“按这个来,可以多活七八年。”   贾代化结果单子一看,是三副药方和几个食疗方子,贾代化疑惑道:“你懂医术。”   “水平还不低。”   “那……”   “那为何蓉娘和瑚儿还是没能保住性命是吗?”贾赦自嘲到:“人心最难医,医术高有什么用,我从来不敢想会发生血脉相残之事,以有心算无心,自然就是这样的结局。”   “我一直都不知道……若是我知道……”贾代化叹息,要是他早知道,贾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把继承人坑到了庙里,贾政的名声全毁了,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从五岁就开始接触医书,因为我养在祖母膝下,贾史氏派在我身边的丫头,总是会想办法让我生点儿小病,以此来证明祖母把我养得不好,好把我要回她身边。若我到贾史氏身边呆上那么三五天,也总会被父亲姬妾的手段所伤,贾史氏没想护着我。这些祖母也是知道的,可她不阻拦,等我伤了,才打杀了姬妾,再让贾史氏无话可说的把我抱回去。从小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医术能不好吗?”   贾代化震惊,后宅斗争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等我好不容易有了自保的能力,祖母、父亲就相继去了,我只在事后查到,祖母的头油和房中熏香相克,没等拿到证据,祖母就已经下葬了。我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据说父亲是病逝的。”   “你什么意思?”贾代化紧紧抓住贾赦的肩膀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在明示,可您又有什么办法,人都死了快一年了,你敢去挖坟验尸吗?就算你敢,又不是毒药,不过食物、香料相克,无声无息的,你又能拿到证据吗?”   “我不信,我不信,自古夫妻一体,大嫂……贾史氏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贾代化摇头道。   “真傻,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同理,后宅里手握大权的不是太太,而是老太太、老封君。”贾赦面不改色道。   “太荒谬了,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贾代化脸都青了。   “嗯,我也不信,所以,我的妻儿已经为我的天真付出代价了。”   贾代化突然无言以对,是啊,闹到如今的地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贾代化把方子收到自己的衣袖里,问:“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   “你如今身着皮裘,僧袍华贵,又哪里有出家人的样子。”贾代化指着贾赦身上的狐裘道,再环视一眼这亭子,四角烧的是无烟碳,桌上熏的是上等檀香,用的墨还有淡淡的香味,这些,都是用钱堆起来的,恢复俗家身份,自然能更好的享受这些。   贾赦从身上摸出一张僧侣度牒,递给贾代化,道:“贫僧不赦,出家乃为恕罪。一切皆梦幻泡影,狐裘是虚,麻衣是虚,心安稳,管别人说什么呢?”   贾赦胡诌着禅理,贾代化看贾赦连度牒都拿出来的,看来是死心塌地的想出家了,也没有多劝,淡淡的叹了口气,走了。   贾赦看着贾代化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人人都说,说谎话要七分真三分假,而贾赦刚才和贾代化的一番谈话里,大胆到了三分真七分假。贾史氏自然不可能毒死了老太太和贾代善,但贾赦着这话的时候,贾代化已经认定,贾史氏和贾政害死了贾张氏和贾瑚,既然能害死孙子,害死婆婆和丈夫不也顺理成章吗?   贾史氏和贾政真的还是了贾张氏和贾瑚吗?并没有,他们只是在拖延了一下而已,准确的说只是不放在心上,唯一确切的把柄是赖大去请太医,结果太医一直没来。其他的什么毒啊、相克的香料啊,都没踪影了,不尽心伺候的奴才已经被杖毙了,那个传说中买毒药的铺子已经一把火烧成灰了。贾赦用的不过是用一个假设证明另一个贾赦,一个又一个的假设、推论,就让贾代化和一干族老信了。为什么?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贾赦为什么要放弃爵位?为什么要出家?贾张氏和贾瑚确实是死了的。   那些男人回去把几件事情一说,后宅的女人都能脑补出先是让贾瑚摔下假山,惊得贾张氏早产,然后贾张氏一尸两命就顺理成章了,要是能让贾赦颓废,再给贾赦安个克妻克子的名声,荣国府就是二房的了。只能说,人类的想象力还是丰富的,后宅女眷叹息着说:“可惜他们没料到,贾赦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直接撕破脸了。”   贾代化派人去查,是没有查出贾史氏害死人命的证据来的,只是发现了贾史氏盗窃公中财物,弄权之类的,可是这些已经能让贾代化相信贾史氏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杀人,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天天打架的差生杀人,众人都毫不惊奇,道理相同。   贾赦用一个又一个心理暗示、假设、推论,把事情一步步演变到了现在的局势。   只能说贾赦来的时间太巧了,原身的愿望是安静过日子,就让贾政承袭爵位,让贾史氏得偿所愿,不管是不是原身的气话,贾赦替他做到了。只是,当贾赦跨进贾瑚卧房的那一刻,看见一个小小的孩子,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厚厚的被子把他埋了起来,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连个熟悉的仆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连他死亡的确切时间都不能确定。   贾赦当场就气疯了,原身可没说过不准报复,贾赦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饭,达到了原身的要求,又爽快的报了仇。   贾张氏和贾瑚去世的第二十一天,张家来人了,来的是贾张氏的幼弟,才十七岁的张昶风。   知客僧把张昶风领到贾赦院子,道:“不赦师叔就在里面,施主请。”   张昶风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院子的正堂摆的是一大一小两口棺材,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和尚蹲在地上烧纸。   张昶风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贾赦,惊呼道:“姐夫!”   贾赦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个笑脸来,道:“是昶风啊。”   张昶风这才看清了贾赦的正脸,两个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胡须也剃了,只留下浅浅的印子,张昶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当初肤白貌美的贾赦。   张昶风子路上就听说他姐姐和侄儿都去世了,他姐夫也出家了,可也没想到贾赦居然憔悴成了这个样子。贾赦当初在祠堂里说什么“幸好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在场的人可不少,那些人回去得告诉家里人吧,至少和佛口蛇心的荣国府二房拉开关系,在场的还有血气方刚的小辈,回头一有人请喝酒,醉了,嘴上没个把门的,自然就把事情秃噜出去了。尽管贾代化三番五次的强调事关宗族名誉,让他们不准瞎说。   这世上,一个人知道的才叫秘密,有两个人知道了,都随时可能背叛,这次在场的至少二十人,加上家里人扩散到两百人,家里人的家里人,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都知道了。当初不赞成贾赦不把宗族放在第一位,家丑外扬的人,现在都开始同情理解他了。   张昶风进京的时候,自然有和张家亲密的人,把这些“真相”告诉了张昶风。   “昶风,给你姐姐烧两张纸吧,她最疼你了,知道你风尘仆仆的赶来,该嗔怪你不懂得照顾自己了。”贾赦勉强微笑着,把他正在烧的纸分了一半,递给张昶风。   张昶风看着贾赦的状态,那是十分不对劲儿啊,都说伤心狠了是不流眼泪的,看着贾赦勉力微笑的样子,配上他发青的脸色,张昶风才眼泪都要出来了。本来他来之前还怪贾赦没有好好照顾好他姐姐和侄儿,现在想想,要是真的像传言那样,贾赦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嗯。”张昶风结果贾赦递来的纸,也蹲下默默的烧,借着火光,张昶风认得这是贾赦笔迹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此经极长,默诵一遍都是大半个时辰,抄写更是费力。后来从小沙弥处得知,贾赦每天晚上都会熬夜给姐姐和侄儿抄一份《地藏菩萨本愿经》,张昶风在心里默默叹气。   张昶风把这些事情回去讲给父母兄长听,他们听了可只能叹口气,道:“也怪不得贾赦。”   把今天的经文烧完,贾赦站起身来的时候,身子摇了摇,张昶风连忙扶住,道:“姐夫,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蹲着的时候不明显,贾赦站起来,张昶风才发现,即使是冬日,贾赦身上的僧袍还是显得宽大,简直像要把瘦弱的人埋在衣服堆里一样。   “没瘦,就是蹲得腿麻了。”贾赦把手从张昶风手里抽出来,道:“我引你去见琏儿吧,贾琏,我的儿子。”   贾赦在前面带路,绕过正堂,贾琏安置在主屋,看屋里的摆设,贾赦平日里也在这里休息。   贾琏所在的房间温暖如春,贾赦进门先把罩在身上的外袍脱了,张昶风看得分明,贾赦里面穿的衣服,明明就是松江布。这是在为他的姐姐守孝呢。张昶风看得眼眶一润,赶紧擦干净。   贾赦也不讲究,直接在张昶风面前换了外袍,抱起贾琏,递到张昶风面前道:“昶风,你看,他就是贾琏。”   “琏儿,琏儿,我是你小舅舅,我是你小舅舅。”贾琏睁着小眼睛看这个小舅舅,随意瞟了一眼,似乎又要睡过去,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小孩子一天要睡十个时辰呢。”贾赦解释到,把贾琏放在床上,给他换了干净的尿布,才引着张昶风出去。先安排张昶风洗漱,他自己也去梳洗。   等两人梳洗好,天色已经晚了,贾赦安排张昶风吃了一顿素斋。   贾赦对着冷风冷月感叹,“天下之大无立锥之地,亿万众生无牵挂之人,愿化执仗侍佛祖,可怜无依病中人。”   “姐夫,你还有琏儿呢!”张昶风劝到,听贾赦这话的意思,简直是生无可恋了,张昶风本想找个机会劝贾赦还俗,现在看来,把心思寄托到佛理上,也是可以的。   “我这副残躯,也就这点儿用了。”贾赦叹气,道:“昶风,再过几天就是琏儿的满月日了,你留下来吧,他从小亲缘就薄,有你这个舅舅,也好给他添些福气。   张昶风能抽出空来京城,自然不害怕多呆几天,爽快的答应了。   贾琏的满月宴,是在潭柘寺办的,只请了贾代化、贾敬、张昶风,和贾赦的两个朋友,修国公之子和缮国公之子,这么三五人,一个女眷都没有,仪式都是贾赦自己亲力亲为,来了的几个人也纷纷送上见面礼。   张昶风拿了一个代表张家儿孙的长命锁给贾琏挂上,这是他来之前,他爹亲手交给他的,若是贾赦没有对不起张蓉,才把长命锁拿出来;若是……就当没有这门亲戚。   一个简单至极的满月宴过后,张昶风又赶回蜀中了,争取能在过年前赶到。   张昶风回去把情况一说,张家人也只能叹息了。罪魁祸首贾史氏已经在佛堂念经,贾政名声已经臭大街了,他们还能如何。让这两人偿命吗?别说他们没证据,看贾赦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对簿公堂,为了不让贾赦两难,为了身兼两家血脉的贾琏,张家也就只能熄火停手了。      第37章 4.3      京城八卦天天有,贾家的事情,没撑到过年,就被太子娶妃的喜事儿给冲得丁点儿不剩了,贾赦也得以安静的在寺庙里养孩子。   期间,远在扬州的贾敏送信过来,劝慰兄长,让贾赦不要冲动、不要中了别人的计,不要让父亲死不瞑目;要体谅母亲,要恢复贾政的名誉,要好好照顾贾琏……七八页纸的信上,就一句好好照顾贾琏说的像人话,其他贾赦都无视了。   贾赦连给贾敏送信的人都没见,直接把信又重新让人送给了林如海,只在其中多加了一张信纸,上书:“娶妻不贤,祸延三代,前车在此,勿蹈覆辙。”   贾赦敢肯定,贾敏送这封信的时候,没有征求过林如海的意见,林如海混官场的,至少明白,不管他和原身贾赦关系怎么样,现在舆论已经定型了,他至少要和贾政拉开关系,就是不这么做,也不能到贾赦这儿来指手画脚。至于这封信出去了,对林如海和贾敏的夫妻关系会造成什么影响,谁在乎?   贾赦和贾琏过了一个清净、温馨的春节,贾赦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教养贾琏。贾琏现在还小,也吃不得荤腥,养在寺里没有关系。待他长大一点,又怎么办?贾赦不希望贾琏接他的班来当和尚。   考虑到这些问题,贾赦翻过年去,就在宝珠峰下买了一块地,准备修建别院。潭柘寺建在潭柘山麓中,占地面积广,但潭柘寺背靠宝珠峰,而我朝宝珠峰上,还有大儒赵一石修建的一石书院,把别庄建在这里,既方便贾赦照顾贾琏,又方便贾琏日后读书。   宝珠峰下的地之所以少人买,贵是一方面,不方便又是另一方面,已经出了城,生活设施可没那么方便,潭柘寺出名是出名,但游客大多是都在前山活动,谁会跑到宝珠峰下面呢?贾赦快速入手了一大块地,准备给贾琏建一个家。   贾赦住过的院子多不胜数,布局精巧,各有特色,修的这座别院取名叫晚顾园,修了两年才成,等贾琏三岁的时候,才正式搬入这座别院。   两三年间,做够让一个襁褓婴儿,长成活蹦乱跳的小猴子,贾琏长在潭柘寺,寺中的僧侣和来访的信徒都喜欢他,贾琏也养成了活泼外向的性子。   两三年间,也足够让贾赦成为闻名京城的讲经师,贾赦本来长得就好,没到“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地步,但也是肤白貌美的美人一枚。贾赦剃了胡须,淡化的眉毛,加上亲人接连去世守孝而瘦下来的身材,再配上渺渺的檀香,真是询询如君子,水墨嫡仙人。   来听僧人讲经的女眷,最爱的就是这一套了。潭柘寺始建于西晋,这么多年传承,潭柘寺在本朝已经是京城百姓最爱去的交游场所了。自从不赦法师在这里讲经,不管是诰命贵妇,还是平民村妇,都更喜欢来潭柘寺了。   贾赦几辈子的经历,既有见识本领,又不恃才傲物,对那些来听经的女眷,既温柔以待,又守礼矜持,那些女眷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听过他讲经的贵夫人回去,不免要和丈夫嘀咕几句:“当初听说不赦法师还是荣国府继承人的时候,外面就谣传他贪花好色,不学无术,如今一看,果然是谣言。对佛经研究得这么透彻,平日里言谈也是才识过人,怎么可能不学无术。那日名妓柳飘飘去听经,不赦法师还是一视同仁,根本没有为色所迷。听说后来柳飘飘还私下去找过不赦法师,结果直接被拒接了。那个柳飘飘回去就气得直接给金陵的盐商卢家当家老爷做妾去了。唉,这偏心的娘,果然害人不浅。”   “那贾赦就真那么好?”丈夫反问。   “什么贾赦,人家已经是不赦禅师了。不孝生母、不悌兄弟、不慈爱子,不义爱妻,罪在不赦,以为赎罪,唉,不赦法师也是可怜。”贵夫人叹息。   “他也不是一朵不染红尘的白莲花,他那弟弟贾政如今名声顶风臭十里,难道就没有他的手笔。”丈夫不以为意道。   “你到底站在那一边的,你前些日子不还和我抱怨那个贾政古板迂腐,只会清谈,能力半点儿没有,架子摆得比谁都大吗?现在又来说这种话!”贵夫人直接不乐意了。   “我说的那是贾政,和贾赦……好,好,是不赦,和不赦禅师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推崇那不赦禅师,我可是听闻他讲经,有时候还会带着他的儿子贾琏呢?你就不觉得别扭?”丈夫问道,一代高僧,怀里抱着个孩子讲经,怎么想都觉得违和吧。   “怎么会别扭呢?贾琏长得可爱极了,荣国府当初的那点儿破事儿,谁不知道,贾琏是不赦禅师出家前的儿子,还是禅师说的对‘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唯大英雄能本色,这才是坦荡无畏呢!”贵夫人深情并茂的说到,那样子,简直是见了真佛。   丈夫看着妻子一脸痴迷的样子,要说妻子对一个男人推崇成这样,他应该吃醋的,可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他夫人就是把不赦禅师当成了佛祖化身的意思。若真有什么,又怎么会坦荡的在他面前讲呢。这位丈夫不知道有个词叫偶像,还有个词叫脑残粉。   由此可见,贾赦是多么的受欢迎。   贾琏渐渐大了,贾赦也不能让他在寺院长大,加上园子修好了,贾赦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请他的两位好友,缮国公后人,现任缮国侯的幼子石恺和修国公后人,现任的伯爵之嫡长子,侯万春来游园。   石恺和侯万春两人,是原身贾赦的朋友,在某些方面算是惺惺相惜(臭味相投),不过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两人看了他的遭遇,心生感慨,平日里和庶兄庶弟的相处也就更注意了,就是同胞兄弟也生分了一些日子。要说贾赦的事情闹出来,全京城的富贵人家,当家主母都在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偏心了,亲生兄弟间相处都疏远了几分,还是后面日子长了,大家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杞人忧天。   一行四人,乘马车而来,贾赦还是一身白色飘逸僧袍,石恺紫色锦衣,侯万春红底黄花纹样绸衫,只有小贾琏,还是被打扮成了红包,抱在清逸出尘的贾赦怀里,真是万分不搭。   几人走下马车,石恺看着园名怪叫道:“晚顾园,这么缠绵的名字,咱们不赦禅师进屋藏家了?”   “胡说!”贾赦笑骂,“这是专门给琏儿修的院子,哪儿来的娇,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娇了。”   “那干嘛叫晚顾园?”石恺不解道。   “顾,眷念也。晚顾,我这辈子顾得晚了,心中失悔,又或许,这是我晚年最大的眷念。什么美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哪儿比得上我的琏儿对我重要。”贾赦抱着贾琏逗他道:“琏儿,这是爹爹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喜欢吗?”   “可是琏儿的生辰还没到呢!”贾琏疑惑。   “没关系,是爹爹提前送的。”   “喜不喜欢,让我们的小主人看了再说吧。”侯万春打趣着,招呼几人进门。   因为是别院,修得就比较自由,没有那么刻板。进门的地方贾赦嫌照璧古板,假山作做,直接就是一片竹林。一行四人在顺着竹林下的小路,弯弯绕绕的往前走,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都还没有走出竹林,石恺问道:“这别庄是有多大,怎么一个竹林走了这么久?”   “哪儿大了,是这路弯弯绕绕的,才显得地方大,再往前走走,光线开阔的地方,就是正经园子了。”贾赦解释道。   四人有走了一会儿,才从竹林里绕出来,侯万春感叹,“多亏修了侧门,不然每次进园子都走这么远,还不要了命。”   “武将家的传人,才几步路就喊累了,我家琏儿都不累,是吧,琏儿。”贾赦把自己走出竹林的贾琏抱起来炫耀道。   “是,琏儿才不累呢!”贾琏奶声奶气道。   “是啊,你时不时抱他一回,他当然不累了。”石恺吐槽到。   “你们还想不想逛园子了,真是,在我家琏儿的园子里,说琏儿的酸话……”   “得,得,跟你这个儿奴没得说,走吧。”石恺并不辩解,指着竹林外的的小路道。   小路两旁植的是八月桂,金桂和银桂交错种植,花香层层叠叠,繁复的推进弥漫过来,芳香迷人。桂树下种的是白色福禄考,这福禄考也就名字吉利,其实就是许多白色的小花儿组成的花球,白色的花儿衬托着金银桂花,倒也别有雅趣。   绕过桂花树,又是一面荆棘蔷薇组成的花墙,各色的红,浩浩荡荡扑面而来。转过花墙,又是一条小道,道旁长满了紫色地丁花,小巧可爱。   “啧啧,尽是花儿,不赦禅师,您一代高僧,还养这么多花儿做什么?”石恺挤眉弄眼,语带暗示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贾赦笑嗔。   领着几人走过小道,终于看见第一座建筑。   “瞧瞧,果然大手笔啊,这茅草房,可真别致,其实就是你从哪个破落户家里直接搬过来的吧。”石恺今天可是真活泼,嘴就没听过,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侯万春指着门口提了‘篱落居’的大石头道:“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要的就是农家意境,难道要修得金碧辉煌吗?”   “唉,唉,要我说啊,就是矫情,真正住在这种茅草房里的人,可不会有什么田园之乐,只有伤农之苦,可就那些个酸腐文人,闹出来的毛病,高房广厦不住,非要来挤这茅草屋。”石恺吐槽道。   “好,好,就你最有道理,我这不是怕琏儿不知世事艰难吗?外面看着是茅草房,筑墙的时候里面是青砖,外面裹了层黄泥,裹的黄泥都是原来专门给宫里做金砖剩下来的泥,比单修一座青砖瓦房还费事儿,你就别挑剔了。”贾赦解释到。   “所以说啊,你们就是附庸风雅,让你真去茅草房里住两天,保证哭着喊着要回来。”石恺道。   “琏儿才不哭呢。”三个大人谈得高兴,贾琏突然乱入道。   贾赦把贾琏递到石恺怀里,道:“就你精神旺,抱着他吧。”   石恺顺手结果,还给贾琏抛高高,乐得贾琏哈哈大笑。   过了篱落居,又是一面小山丘,这山丘上,密密麻麻的漫山遍野的开着大红色的杜鹃花。“这才像样嘛,”石恺指着杜鹃小丘后的“映山红别馆”道,“万春就爱这大红色!你把这别馆留给他吧。”   “好啊,我明日就搬过来。”侯万春接话道。   “啊……我就是说说。”石恺转过头来,呐呐道,他真的只是顺口那么一句。   “怎么了?突然想搬过来。”贾赦也关心道,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没事儿,我也是随口一说,喜欢这儿的景罢了。”侯万春挥手,不在意道。   石恺一听,也没当回事儿,抱着贾琏往下个小院子而去,四人走了半天,无花院、秫香楼、芙蓉榭、泛红轩、兰雪堂、漱石亭、桃花渡、竹香廊、啸月台、紫藤坞、放眼亭等等,最后,就他们走访的三分之一景点,评定“无花无酒”院名字提的最好,这个栽着桃树,结果现在只留枝干,花叶全无的院子,倒最和他们的心意。   “这园子里的小院子还多,好些都没有题名字,你们要是愿意,在这里多住几日,帮我把院子名题了,我更高兴。”贾赦邀请他们住下来道。   “哪儿有功夫啊,还得当差呢!”石恺跳脱道。   “嗯,万春留下来吧,我记得你明日轮休。”贾赦道“好。”侯万春简单回到道。   石恺是个没心没肺的,笑道:“今儿都还没过完,你们就把明天安排好了,闲的!快,逛了一天的园子,饿死爷了,爷要喝梨花白,吃松鼠桂鱼。”   贾赦笑允。让跟着的小厮把睡着了的贾琏抱下去,他们三人到放眼亭用晚膳。“放眼亭可在小山坡上,你还有力气吗?”贾赦调侃石恺道。   “爷是谁啊,御前带刀侍卫是也。小瞧我。”石恺兴致颇高,还哼唱了几句戏文。   三人在放眼亭酒足饭饱,贾赦把喝得醉醺醺的石恺半扶半抱的弄下来,交给他的小厮,把他们送出园子,叮嘱小厮一定“备好大衣裳,秋日晚风凉,小心别磕着了。”   送走了石恺,贾赦返回“无花无酒”找侯万春,侯万春正对着桌上的金桂插瓶发呆呢。   “想什么呢?”贾赦过来,在侯万春面前挥手道。   “无事。”   “好了石恺都回去了,还怕他担心吗?和我说吧,我虽在野,但也能给你出出主意。”贾赦道。   “可不敢小瞧不赦大师,你在野比在朝还有本事。”侯万春终于笑了。   “嗯,说吧。”贾赦递了一杯清茶给他。   侯万春缓缓道:“你知我在工部,今日陛下准备重修万寿殿。万寿殿已有七百年,天下都换了三个姓,殿中陈设无一不是精品,修缮的时候,陈设还可以取出,但内部装饰,确实几百年前的东西了,当朝当世,又有谁能还原呢?万寿殿是陛下准备献给太后,以贺太后七十大寿的贺礼,若错个一星半点,那就真是……”   “是个难题,陛下要求必须还原七百年前的风格吗?”贾赦问,风格随时代变迁,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是啊,据说是太后梦见了七百年前,住在那里的孝贤德皇后,孝贤德皇后千古第一贤后,太后说这是贤后给她托梦,陛下自然也说这是因为太后功德旷古烁今,感动先人。这不,就给工部出难题了。”   “嗯,七百年前的东西,资料差不多都毁于战火了吧。不对啊,这种修缮大殿的事情,特别是有这般重大意义的殿宇,也该是工部尚书牵头啊,你如今不过郎中,头上还有左右侍郎,怎么就轮到你了?”贾赦问到,生怕他被算计了。   “尚书孙大人已经告病两个多月了,左右侍郎一个负责装备西北大营的兵器,一个已经在南方负责水师战船的督造,而今京中工部,就是郎中牵头了,我还是左郎中,自然由我顶上。”   “那你也是够倒霉的。除了要求恢复七百年前的内饰风格外,还有其他的难题吗?”   “万寿殿后殿有一高十三层的八角塔楼,第七层东北方向的木柱腐蚀,导致塔身偏移,若是一般的宝塔,推到重修就是了,再珍贵的木料,皇宫都有。可是这真定塔,又名镇国塔,高祖开国时,曾登塔道:‘登塔看尽天下风光,江山永固,宝塔永树’,若是这塔塌了,是大大的不吉利。工部的人最近头发都愁白了,我也在想办法扶正塔身呢,不然,工部一干人等都吃不了,兜着走。”   侯万春讲完事情原委,端着茶沉吟。   “是个难题,你有万寿殿的图纸吗?主殿、偏殿、配殿、后殿、塔楼,只要是属于万寿殿的图纸都给我一份,我给你参详参详。”贾赦提议道。   如今的图纸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这种东西,属于国家机密,保密等级还很高呢。   侯万春自然是信得过贾赦的,道:“我明日取来给你,我看你这晚顾园修得美轮美奂,既有江南园林的精巧,又有北方园林的开阔,最难的是与原景融为一体,法自然,难得,难得。”   “能得侯郎中一句称赞,不赦荣幸之至。”贾赦打趣道:“你这个营造大师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看样子,我擅长的东西里又要再加一样营造了。”   “哈哈哈,我这个大师算什么,你才是大师呢,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能难倒你,啊?”侯万春笑道。   这话说来还有典故,那日贾赦在潭柘寺讲经,一位贵女不知怎么脾气不好,和贾赦呛了起来,约摸是她的母亲夸贾赦才高八斗,无所不精,贵女本不喜欢佛经,被母亲压着来听讲经,心中不悦。当日在场的女眷,没有比她家世更好的,贵女也就没有了顾忌,对贾赦道:“母亲说你无所不精,可敢和我比比。”   “出家人不可争斗,贫僧不敢。”   “不过是切磋交流,潭柘寺还有辩经会呢,不也是争斗的一种,我一个小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贾赦再劝了几句,实在劝不住,又征求了贵女母亲的意见,才和她比试。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比过了,样样都是平局。在场的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都知道贾赦让着她呢,贵女的母亲也出来劝她。   那女孩年轻,经不起这般丢脸,脱口而出道:“你可敢跟我比绣花吗?”   她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比试开始之前就说好了规矩,不论贵女比什么,贾赦都不可以推脱,贾赦如今只好应了下来。   贵女不知道的是,贾赦第一世作为司务长的时候,那是在军队里,唯一一个“娘们兮兮”的职位,文职不说,还是管针头线脑的地方。有阵子爱国主义教育,要求每个司务长忆苦思甜,把他们都拉到被服厂去体验生活了。贾赦当时也学了一些简单的绣花技巧。   贾赦笑应,看热闹的女眷们也不嫌事大,都围着贾赦看他绣花呢。贾赦用无色墨毛笔勾边,写了一首“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过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还配了贾赦自己的简笔画头像。   此时还不流行把诗词秀在布帛上,诗词好,书法好,贾赦的针法,又具有很强的立体感,头像也入微传神,一个时辰就绣了出来。在场的女眷激动不已,都说这才是真正的大师,真的是什么都精通。   贵女吃惊的问道:“大师连绣花都懂,还有什么不会的。”   “大约是不会怀孕生子吧。”贾赦自嘲道。   那贵女最后也心服口服,贾赦最后把那张绣诗词画像的布帛送给了那位贵女,贵女把它做成炕屏,大大给贾赦打了广告。“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的不赦大师”,大大出名了。   侯万春每每想起这个典故都要笑一回,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38章 4.4      侯万春在晚顾园休息了一晚上,心情也好了很多,回去之后,又抽空把万寿殿的图纸亲自送了过来,他倒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着贾赦也是行内人,说不得有什么启发。   贾赦对工程建筑还是挺感兴趣的,当然也就是一时的兴趣,验证千年前后的不同,怎么说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晚顾园修好了,贾赦就把贾琏放到了园子里,主要是因为张昶风小夫妻也过来了,正好帮贾赦带孩子。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蜀中路不好走,提前一年来是正常的,像张昶风这种,也就是京里有落脚的地方,加上又是官宦人家,这才秋日才到。贾赦把他们安排在晚顾园,也方便了张昶风去山上的一石书院请教。   晚间,张昶风小夫妻说话,张氏道:“不赦禅师名声在外,没想到却是这么和气一个人,你说,这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可有本事又这样和蔼可亲的人就不多见了。”   “哈哈,你又知道啦,姐夫自然是好的,不然当年姐姐怎么会嫁给他。”张昶风笑道。   “你怎么还叫姐夫?”张氏嗔道。   “也学你叫不赦禅师?不赦法师?”张昶风怪声怪气道。   “不赦禅师已经出家了,你就别拿俗世的称呼去戳他的心了,当年的事儿,远在千里的蜀中都闹得沸沸扬扬,好一场闲话。”张氏主要是怕贾赦心里不痛快,都是亲戚,别招人家难过。“还有啊,我听说这做和尚也不是一味干净的,你还记得咱们老家的青城山道观吗?两个老道为了争观主,闹得哟,全城人都看笑话。僧道相通,你别让那些眼红不赦禅师的人,找到攻击他的借口。”   “不得了啊,才半天的功夫,你就让姐夫给收买了?”   “呸,呸,什么收买,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不知体贴为何物。咱们来了,不赦禅师行了多少方便,再看这园子,说是仙境不为过,又方便你向赵大儒请教学问。我刚来,园子里的下人都来拜见过我了,管事还给了我这个,你瞧。”   张昶风结果妻子递过来的图纸,惊讶道:“这是园子里的地图?”   “自然是,那管事婆子说,不赦大事近日有两场大法会,不能亲来引我们参观,就直接把地图给我们了,你说说,这是多大的信任,旁人家,最多让个管事领着参观就是了。”   其实贾赦给了也就是个简易地图,和后世逛公园买的三块钱一张是一样的,就是个大致方位指示图,张氏却觉得这是把园子的机密托付给他们夫妻了。小夫妻也年轻,还是头回被人这么看中,心里都热乎乎的。   “姐夫的字是越来越好了。”张昶风抓不住重点道。   “哼,还用你说,‘笔势纵横驰突,体态健缓跌宕,情韵不减而境界别出;运笔如游丝袅空,圆转自如,虽野逸而法度具在。’堪称当世名家。”   “哟,真不得了,以前你不是最烦这书法吗,只说好字就好在正常人认不出来,今儿个改性子了?”   “去,你上次给我看的是草书,草书!那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玩意儿吗?还是你自己写的,我估计放个三五月再拿出来,你也认不得当初写的什么。还是不赦法师说的对,字的本意就是表达,只要能让人看懂,就是好字。行楷隶草,不过形式。”   “阿弥陀佛,不赦大师果然有教化之能,你这头水牛都懂书法了。”张昶风长宣佛号道。   “呸!我去看看琏儿,自个儿睡吧,别来烦水牛了。”张氏忒了他一口,直接走了。   贾琏而今住的,是颇具童趣的主题屋,当然张氏不知什么是主题屋,进来后不断赞叹这屋子色彩华丽,造型别致。这是仿《逍遥游》造的房子,房顶是鹏之巨翼,里面的床是鲲的身体,蜉蝣、夏虫、鸿鹄等等动物都做的色彩鲜艳,造型各异的生活用品。还是有大有小的,小的是贾琏用的,大的是待客用的。   “琏儿,可睡下了。”张氏已从嬷嬷那儿知道贾琏没睡了,才出声道。   “小舅妈,你来了。”看见张氏掀帘子进来,贾琏忙从床上梭下来,他的床是是大鱼的造型,他就睡在鱼肚子里,下床的时候像溜滑梯似的下来。   “琏儿的床可真漂亮,这是什么啊?”张氏今天参观的院子都是正常风格的,还没见过这个呢。   “这是鲲,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贾琏掉书袋道。   “琏儿真了不起,舅母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书上说的啊?”张氏平时接触的就是女四书、诗词、游记,贾琏背的这段儿她听都没听过。   “《列子汤问》,爹爹说这本书可有意思啦。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山海经》,里面有好多好多神兽,我都想要。小舅妈,你跟我爹说,让他给我建一个山海经的院子好不好,好不好。”小孩子思维跳跃的快,刚刚还在得意自己的屋子很新奇,现在又想要山海经主题房了。   张氏哪儿敢答应他,只转移话题,问他房子里的东西,哪个有什么典故,是什么意思,变着法儿的哄他。贾琏也来了兴致,高兴的给小舅妈介绍了一边,介绍到他的大床鲲的时候,上去滚了一圈,就睡着了。   把贾琏哄的睡着了,张氏才回他们客居的院子,回来了也不睡觉,只在张昶风带来的书里翻找。   “我说,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什么呢?”张昶风问道。   “我找本书。”   “什么书,非要现在找。”   “《列子汤问》,这是什么书,你有吗?”张氏问到,她也曾自得是书本网,小小的才女一枚,结果而今一个三岁孩子能背的书,她听都没听说过,倍受打击。   “那是道家的书,我来科举的,都是儒家经典,最多带了两本游记换换脑子,哪儿有。你找这个干什么?”   张氏把去贾琏院子里看到的那些都说了,感叹道:“还不如一个三岁孩子懂得多,太丢脸了,不行,我明儿个得去买本山海经,看琏儿的样子,对山海经很感兴趣,要是他来问我,我不知道,可就丢份儿了。”   “行了,行了,说风就是雨的,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明天就不记得了,你也别先忙活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就不想好好睡一觉?”   张氏被劝上了床,躺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撑起身子来道:“万一真给琏儿建山海经的房子,我怎么办,我还是先看看书吧。”   天,张昶风简直想把自己埋在被子堆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张氏这是被个三岁小孩儿刺激疯了吧。张昶风一把按到张氏,道:“姐夫不可能给他建的,睡觉。”   “为什么啊?”   “睡觉,明早告诉你。”张昶风狠狠道,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贾赦当然不会给贾琏建山海经的主题房,山海经里全是神兽,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龙九子,那都是皇室专用或各有品级。还有,要是弄出一个什么赢鱼来,要是刚好又哪儿发大水了,再加上和尚这种神棍属性,保证又是一出风波。   张昶风和张氏住在晚顾园,贾赦也放心忙他的法会。   张氏第二天一早起来,先去看贾琏,去的时候,贾琏还没醒,张氏一看,居然没有丫鬟值夜的小榻或者被褥,本想发火儿,又知不是自己家,只得把总管的嬷嬷叫来询问、敲打。   “回舅太太,小爷的规矩就是不准人上夜,奴婢们都睡在外间值夜的。”   “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多上心,不可让琏儿起夜的时候找不到人。”   张氏感叹几句,果然还是有很多规矩不一样的,至少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逍遥游主题房。   在房外说了几句,张氏就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响动,掀开帘子道:“琏儿醒了。”   “小舅妈早,您怎么来了?”贾琏睡眼惺忪的问。   “来看琏儿啊,叫琏儿吃早饭呢。”   “啊且~”贾琏打了个哈欠,道:“马上,就来。”   张氏马上过来给他穿衣服,贾琏到:“小舅妈,琏儿自己能行。”说完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套好了。张氏回头,跟在旁边的嬷嬷会意解释道:“小爷已经能自己穿衣服了,都不让奴婢们服侍。”   当然洗漱之类的,还是要丫头们为他服务。   收拾好形容,张氏牵着贾琏去饭厅,路上问他:“琏儿一个人睡觉怕不怕?”张氏有一个幼弟,知道这个年岁的孩子,要么跟亲娘一起睡,要么由奶嬷嬷陪着。   “不怕,我有这个。”贾琏从衣服里拉出一个吊坠来。   张氏弯腰看了看,没看出是什么,问:“这是什么啊?”   “是菩提子,爹爹开过光的,只要我带在身上,爹爹就能感应到我。我才不怕呢!”   “是哦,琏儿真能干。”   “今天是第二天,爹爹说如果我能坚持五天,他就带白泽来看我。”   “白泽是谁啊?”张氏问。   “白泽是神兽,‘黄帝巡于东海,白泽出,达知万物之精,以戒子民,为队灾害。’我也想要一个白泽,这样就知道全天下的事情,看完全天下的书,然后爹问我,我就什么都知道。”小贾琏把吊坠塞回衣服里,牵着张氏的手,蹦蹦跳跳的往饭厅走。   张氏再次受到会心一击,更加坚定了买本山海经的主意。   甥舅三人吃了早饭,张昶风上宝峰山去请教学问,昨日已经给赵一石大师送过帖子了。张氏接着规整他们从蜀中带出来的礼物,还要跟着去拜访亲朋故交。贾琏,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玩儿~贾琏正在指挥两只神兽打架,跟在张氏身边的大丫头就要叫他,说有人来访。   贾琏仍了玩具,跑到客厅来的时候,张氏已经隔着屏风待客了。贾琏叫了一声“春叔~”就冲了上去,侯万春哈哈大笑,抱着贾琏转了几个圈才稳下身形。   侯万春也是好心,听说贾赦最近有法会,忙得不行,想这贾琏在晚顾园无依无靠的,就想来看看他,最好把他接到修国公府去住。没想到晚顾园还有客人,而能够待客的只有一个女眷。   侯万春来的时候,晚顾园的下人,终于按规矩走了一回,先把侯万春引到了客院,并且在路上给他说明了情况。   张氏也感叹贾赦会调教人,晚顾园的奴才有眼色道:“回舅奶奶,侯大爷是主子的知交好友,平日进出都不用通报、如在自家,而今侯大爷不知舅爷不在,登门拜访,您看?”   “请侯大爷上座,你且去抬一架屏风去,我马上就到。”张氏吩咐到,奴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位侯大爷来,像进出自己家一般,说不得在相处上,比自己这种说是亲戚,其实头回交往的亲近多了,十分殷勤的招待了侯万春。   贾琏到的时候,双方刚刚做了个开场白,暖了暖场。既只有一个女眷在,侯万春也不便多留,告辞道:“恩侯不在,侯某也就告退了。只一事,还和张夫人商量,琏儿在园子里也无事,我刚好要去潭柘寺,不如带琏儿一起去吧?”   “这……琏儿,你可想去?”张氏也不太敢做贾琏的主,更何况这见爹爹也是很正常的。可是,张氏头回听说侯万春,她坚信奴才们不会骗她,可万一要是真有个什么不妥,她又如何向贾赦交代?   “要去!”贾琏立马答道,话说出口,又焉了下去,补充道:“还是不去了。”   侯万春不道:“怎么了,琏儿和你爹生气了?”   “琏儿才不会生爹的气呢!”贾琏嘟起小嘴嘟囔道:“琏儿已经答应爹爹了,五天不去找他,只有这样琏儿才是一个坚强独立的男子汉,爹爹还答应了带白泽来看我呢!”   侯万春想,这倒是贾赦能干出来的事儿,想必是怕贾琏打搅他;他和贾琏也熟,没问白泽是谁,反而道:“琏儿真是好样的,你要是真能做到,春叔还要奖励你一个狰来,好不好?”   “不要狰,我房里有玉石呢,还用听它叫?我要狡,我还有它的画像呢!”   “行,就要狡!”侯万春痛快的答应了,反正说来说去也就是一步布偶或者木偶,也只有贾琏这个相信神话的,才要强调他们之间的区别,在参与制造过程的侯万春看来,都是一堆布料和木头。   侯万春放下贾琏,辞过张氏,出门直奔前山的潭柘寺,明日就是接连三天大法会的第一天,今日是最后的准备工作,想来贾赦是非常忙的。   侯万春进了山门,不用小沙弥引路,自己就摸到了贾赦的院子。   “哟,不是说有大法会吗?我看那些小师傅说话都比平日快三分,你怎么在这儿偷懒?”侯万春一进门,就看见了在树下打坐的贾赦。   “坐。”两人熟得很,贾赦也不讲究,指着他对面的蒲团让侯万春坐,然后倒杯清茶放在矮几上。   “都说佛门清净地,要我说,除了与世隔绝、长眠不醒,这世上哪儿有第三种清净!”贾赦道。   “怎么,又被排挤了?”侯万春习以为常道。   贾赦只用了三年,就成为了潭柘寺最有名的讲经师,看着风光,可寺庙的人,对他的排挤也重。   寺庙里的和尚,多是贫苦人家出生,此时断绝亲缘、损伤发肤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哪儿像贾赦,出身富贵,跑来和他们抢饭碗。   寺里能出名的和尚,都是好几十岁的老僧了,因为他们出身穷困,都是到了寺庙才学习认字的,佛家经典那个时候才开始熟悉。经历都花在做功课上了,其他杂学就学的少了。就是一个运气好的,从小在寺庙长大,从小学习的人,也不可能想贾赦这般开挂。   贾赦在信众中越受欢迎,寺中人对他就越不喜欢。   唯一让贾赦还愿意留在这里的就是,潭柘寺的和尚很有风度,也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他们的排挤就是少和他说话,就是几个刚出家,修炼的不够的,也最多愤恨嫉妒的看两眼,口出恶言都没有,毕竟寺里的规矩摆在那儿呢。   当初潭柘寺的如因方丈收留了他,贾赦对潭柘寺也是很有感情的,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离开这里。   “算不得排挤,不悟师兄总管寺中后勤调度,现正指挥沙弥们布置明天的会场呢。他那指挥的水平,我就不去看着给自己添堵了,干脆回来打坐。”   “哈哈,若论运筹帷幄,这潭柘寺,谁又比的上你呢!”侯万春哈哈大笑,毕竟家学渊源。   “嗯,可劲笑话吧。”   “哟,你还拿着我什么短了,笑话你都不行了。”侯万春打趣道。   “哼!”贾赦起身往屋里去,只留给侯万春一个背影。   侯万春不明所以的跟进去,在客厅坐下,贾赦从里屋拿了一份图纸走出来,把东西递给他。   侯万春接过,仔细看了看,惊讶道:“你算出来了!”   这是侯万春之前给他的万寿殿图纸,贾赦给殿内的装饰画了施工图和效果图,又把解决真定塔的方案写了出来,侯万春看见果然惊讶之极。   “好家伙,工部的人想了三个月也没拿出成果来,你倒好,十天就把东西做好了,这是在藐视我这个工部郎中吗?”   “嗯,我在藐视你,被藐视的郎中大人,把贫僧的图纸还回来吧。”贾赦作势就要去那图纸。   “唉,唉,看看怎么了,我就看看。”侯万春身手矫健的躲开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七百年前的风格啊。”   “本就不是七百年前的风格,根据太后的喜好,往古朴里折腾就是了,只要太后满意,她说七百年就是七百年,旁人挑刺管什么用。防着有人做鬼,这儿,这儿,还有大殿的石阶,这几处是实实在在有考证的,其他不过是臆想罢了。”   “你可真敢想啊!”侯万春感叹:“那这真定塔的修复呢,别告诉我,你也是想的?”   “光想就能把塔身扶正了,那你去想吧。”贾赦翻了个白眼道。   “好,好好,我的错,我闭嘴,请不赦禅师赐教。”   贾赦给他解释了几个换柱子的方案,侯万春也是个中行家,刚刚不过逗趣罢了,两个说到精彩出抚掌大笑,说到分歧处争得面红耳赤,十分快活。   “唉,你呀,当初该来工部的。”侯万春感叹,朝中自有六部排名:吏户礼兵刑工,可是任何事情做到了极致,都会被人仰望。能嫌弃、敢嫌弃工部的,必须是位高权重的,你一个七品小官,调你入工部,还不笑傻了。所以,侯万春这句话,纯粹是感叹贾赦在工程营造方面是个人才。   “我就是嘴上功夫,还是在野舒服,不然,我就是修个园子,都得小心谨慎。”   “算了,说不过你,我把图纸拿走了,光说不干,也成不了,我回去和工匠商量商量,看用哪个方案好。”侯万春跟着贾赦混多了,也尤为注重实践,不会小瞧真正的施工人。   “嗯,有事儿再来找我。”   “还用你说!”侯万春不和他瞎客套,道:“我可提醒你,五天转眼而过,你还欠着琏儿一个白泽呢,赶紧着。”   “早做好了,法会我哪儿有时间忙这些。”贾赦道。   侯万春出门去,背对着贾赦挥手,示意他不用送,潇洒而去。      第39章 4.5      侯万春拿着贾赦的方案去和施工人员一一讨论了,最后选定了一套投入最小,最可行的,可是……他们没有人能做到把腐朽的柱子换下来。真定塔高十三层,坏了柱子的是第七层,意思是上面还有六层楼的高度呢!这可不是一个大力士之类的能做到的。   侯万春无法,又来找贾赦,说是要请他想个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建立在数据图纸上的,连真定塔的都见过,哪儿敢说办法!”贾赦不答应。   “哟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个。你不是也没实地看过,就能画出施工图来吗?别介,算我求你了,我那儿还有一幅顾恺之的画儿,送你了啊~”侯万春拉着贾赦的袖子“商量”道。   “我画的是示意图,也是根据你拿来的图纸画的,实际还是要你这种实地看过的人才能做主。我说的很清楚了,这个不亲自去看,没法儿下结论,到时候说不得我还要亲自动手……”   “你想进宫!”侯万春领会错了意思。   “撒手!”贾赦赶紧把自己的袖子拯救出来,道:“我要真想接触皇室贵胄,潭柘寺多好的机会,皇家法会月月有。还不是你说真定塔都快成斜塔了,我才感兴趣,想去看一眼。”   “成!”侯万春咬了咬牙,道:“你到时候扮成工部的匠人随我去吧。”   “侯郎中,醒醒!别一说到工程就脑子发热。你常往我这儿跑,避了人没有?事后陛下想查,查得到不?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今日敢带外人进宫,明日就会带刺客逆臣进宫’,到了言官嘴里,你万死都不够赔的。”贾赦打击他道,皇宫也是能随便进人的吗?就是贾赦这样自诩宽容的曾皇帝都不能原谅。   “那怎么办啊?我去求皇上?”   “得了,就非要用这套方案吗?换一个就是了。”贾赦翻白眼道。修缮宫殿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想必日理万机的皇帝是不会亲自跟进的。“你也别遇到工程就钻牛角尖,这世上最完美的工程就是用的人满意,太后和陛下满意了,你的工程就是好的,其他都是末节。”   对专业精益求精,才是侯万春的态度。可惜啊,普通人家还好说,皇家……算了吧。   侯万春接受了贾赦的建议,道:“成,我回头再看看吧。”   贾赦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   这天,好不容易忙完的贾赦在晚顾园里偷闲,小贾琏正一旁奶声奶气的说些什么,侯万春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恩侯救命!”   恩侯是贾赦俗家时候取的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交情颇深,才用这个称呼贾赦,这世上会这么叫他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贾赦心想,出什么大事儿了。   “恩侯,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我。”侯万春急急忙忙跑过来,喘这粗气儿道。   “怎么了,慢慢说,你坐,琏儿,给你春叔倒茶。”贾赦指挥道。   “还喝什么茶啊!”侯万春把被子往桌上一磕,着急忙慌的把事情说了:“真定塔的修复本来已经选了另一个方案了,我们工部都准备实施了,结果陛下今日说琉球国的使臣要来觐见,请求要见见真定塔的风采,说是仰慕我朝太祖的威名。这样工部原来的计划就用不上了,现在时间不够了。恩侯,你帮个忙,啊~”   “我帮什么忙,我是能让使臣改变主意,还是能让使臣来得慢点,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别翻白眼儿了,就你能救命。用你原来的方案,修复工程就是几天的事情。”侯万春肯定道。   “说了,我要实地看到才敢说话……”   “所以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了,让你来帮忙修复真定塔。”侯万春貌似淡定的说道。贾赦语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的不是真的?”侯万春点头道:“传你觐见的内侍已经在外等着了。”   啊!啊!啊!   什么叫误交损友,这就是啊!   “万一我做不了了?”贾赦不敢置信道,皇族的东西,一个不好就要丢命。   “陛下仁慈,不会因此怪罪的。”侯万春嘴上说着套话,又压低声音,做神秘状道:“琏儿把你做的方案详解给我看过,别装了。”   “小叛徒!”贾赦笑骂了一句,正在玩布偶的小贾琏抬头看了一眼,又不明所以的接着玩儿他的了。   “那真只是臆想,你别……”贾赦还想推辞,他这辈子是不想入皇宫了。   “成了,现在说这些有毛用,赶紧这,别让宣旨公公等急了。”   “等,等,好,好,让我换件衣服。”贾赦无可奈何的去换了件干净僧袍,又带上工具,随传旨的内侍进宫了。   陛下气宇轩昂、态度温和,看到这样的陛下,再想到上辈子的那个坑货,贾赦再一次证明了,这果然是无数个不同的小世界。   “贫僧不赦,见过陛下,陛下万安。”身为出家人的一个好处是,行佛礼,不用跪。   “不赦禅师,请起,赐坐。”皇帝温和道。   贾赦谢过陛下落座。   “听朕的侯爱卿讲,禅师能修复真定塔?”皇帝问道。   “不敢,未见实物,不敢妄言,不过私下里做学术交流罢了。”   “学术?是极,营造却是一门学问,看来不赦禅师对此道专研颇深,就请为朕修复真定塔吧。”皇帝轻描淡写道。   “遵旨。”   整个觐见的过程,加上说废话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看见贾赦出来,侯万春压低声音道:“这么快,陛下说什么了。”   “让我马上修复真定塔。”   “那我们现在就去?”侯万春问。   “现在就去。”   小太监引着他们到万寿殿去,侯万春拉着贾赦,慢慢离小太监远了,又看旁边没有人,小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不过一个臭和尚,值得陛下什么?”   “唉,当初你出家的事情闹得多大啊,陛下怎么也得过问两句吧。你家老爷子,当年可是简在帝心,又有救驾之功,当初贾政那么个废物都凭这老爷子两句话得了官位,更遑论你这个正牌继承人。”侯万春吧啦了一堆,总之不敢相信陛下就这么轻描淡写,什么都没说。   “陛下需要说什么?这世上早已没有贾赦,只有不赦,这是陛下对我的尊重。作为不赦,能为陛下分忧,陛下就赏;给陛下添堵,陛下就罚;无关紧要,陛下也不会关心。对事不对人,才是王者之道,令人钦佩。”贾赦打着太极,说着佛偈。   “成,成,我懒得说你。看,那就是真定塔,你去修吧,你要多久,要多少工匠,宫中是不能留宿的,要不你今天先看好了,明日开始吧。”侯万春指着面前的高塔道。   “行了,让人把柱子搬到七层,就别放人进去了,我清净看看。”贾赦道。   侯万春知道,做工程的人,有时候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因为他随时会心算,也不打搅他。等贾赦关门在塔里待了一段时间,侯万春想着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贾赦出家后就不吃荤的了,因此亲自到御膳房取饭菜。他们这种在宫中做事的,类似他,类似值班的翰林院学士,都是在御膳房领“工作餐”的,随侍陛下的翰林要高端些,御膳房会派人送。   侯万春想着,他也没事儿,吩咐手下看好塔门,自己去逛御膳房了。   约摸一个半时辰之后,侯万春提拎着一个食盒过来,招呼手下道:“你去把不赦禅师叫下来吃饭了,你们也去吃东西吧。”   他那个手下呆滞的看了他一眼,道:“大人,不赦禅师已经走了。”   “啊,这就走了,怎么不等我,饭菜不是白拿了,我还请了刘御厨掌勺呢,这个没口福的!”侯万春嘟囔着抱怨道。“对了,说好明天什么时候来没有?”   “明天不来了。”小官答道。   “哦。啊?不来了?”侯万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赦禅师说塔身已正,已经有守塔的小公公去回禀陛下了。”手下知道为什么郎中大人一副被雷劈的样子,他也感同身受好不好,他们工部的人花了好几个月都没搞定的事情,人家一个时辰就办到了。   “怎么回事儿?”侯万春先跑远几步,观察塔身,好像是真的正了,又跑回来,噔噔噔,上楼去,看见七层那跟腐朽的柱子果然换成了新的,问跟着他的手下道:“他怎么做到的?”   “大人,下官也不知道啊,下官一直守在塔门前,没听见里面有工具敲击的声音,什么声儿都没有,突然,不赦禅师就出来说柱子已经换上去了,下官还不信,跑上来看了,才知是真的。”   “真的?”侯万春不敢置信道。   “大人,千真万确,塔门前守着的,可不止下官一人啊!”   ……   养心殿内,正在批奏折的陛下突然谈起头来,确定道:“修好了,这么快,这才多久?”   下面跪着回话的小内侍道:“回陛下,确实修好了,用时一个时辰。”   “他怎么做到的?”皇帝就是不会修,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奴婢也不知道,众多守在塔门前的人,都没有听见刀斧开凿的声音,确实不知。”   皇帝挥退了小内侍,自语道:“倒是真有才干。”皇帝对如何快速安静的扶正塔身也很感兴趣,傍晚用过晚膳,还亲自去看了一眼,果真是修好了。   又听说了宫人回禀的关于“王者之道”的言论,对贾赦多喜欢了几分,命人赐下紫色僧衣,以示褒奖。   “真定构木为浮图十三级,势尤孤绝。既久而中级大柱坏,欲东北倾,他匠莫能为。不赦度短长,别作柱,命众工维而上。已而却众工,以一介自从,闭户良久,易柱下,不闻斧凿声。”这就是著名的《方技不赦篇》中的换腐柱的故事,莫说后人是如何议论纷纷,就是当时当世之人,也不知不赦禅师是怎么把柱子换上去的。   其中,尤以侯万春最为好奇。   不懂行的人看个热闹,或听个神话,过了就过了,像侯万春这种行家里手,自然要追根究底。他还不明白吗?塔高十三层,腐朽的柱子在七层,上面还有六层楼的高度呢?还没有听到刀斧削凿的声音,贾赦是如何办到的。   “恩侯,来,说说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侯万春星星眼道。   “不说。”   “唉,这可不像你哦,你不是说学术流传,不可敝帚自珍,有交流才有进步吗?”侯万春敢来问,而不是像一般人一样感叹后就算了,除了和贾赦熟悉外,最重要的一点是知道贾赦不像世人那样认为,好东西该收藏起来,所谓“祖传秘方”“不传之秘”。   “这可是秘密。”   “别啊~”侯万春闹道。   “对,对,我也很关兴趣,快快,和我说说,外面都快把你传成神仙了。”石恺走了进来,在潭柘寺,贾赦的小院子里,石恺向来如同在自家,小沙弥也没有禀报。贾赦和侯万春聊天聊得正开心呢,石恺就跑来了。   “看吧,又来一个。我早就说过只有一个人知道,才能称之为秘密。”   “恩侯,说吧,我们保证不说出去。”石恺举手,做发誓状。   “你们两个保证有什么用,知道了,被人灌醉了套话怎么办?至亲知己来问,怎么办?甚至,陛下相询怎么办?所以啊,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就没有麻烦了。”   “辩不过你。”侯万春放弃道。   “那是我说的有道理。”贾赦自得。   “嗯,你自有道理了,你去和外面狂热的信众讲讲道理,我看他们快把潭柘寺给挤垮了。”石恺道,他刚从山门进来,差点没被挤死。潭柘寺一向信奉众生平等,除了陛下、太后、皇后三大神驾临,其余时候,是没有清场这么一说的,刚刚石恺来,差点被堵住。   “这是怎么了,全京城的人都想修房子吗?”贾赦问道。主要是因为,巧换腐柱的故事一点儿都不出名,他效仿的前人,有另一个出名的“捞铁牛”的故事,所以在贾赦心中,这就是一个建筑业内的传闻,怎么就变成了全民八卦了呢?   石恺翻了个白眼儿道:“是啊,全京城的人都等这你修房子呢!你蠢不蠢!一个人换了一根柱子,还没人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加上是皇宫大内,再加上是真定塔,陛下还赐了你紫衣,这都轰动天下了,你还以为自己只是去修房子了啊?”   贾赦还就真以为自己是去修房子的,最多是帮侯万春的忙。贾赦还一心想着干点儿什么名扬天下,好把之前的污名洗洗,让贾琏以后的婚事好说些,所以,现在,就这么误打误撞了?贾赦不敢置信。   “得,我是真没想到,那我先在晚顾园躲躲,应该不出三五日就消停了吧。”贾赦弱弱道,他还是经历过狂热粉丝的。   “也成,你好好管管琏儿吧,我前两日来,撒泼打滚儿的来我这儿求情,定让你给他建个山海经的院子,如今整天,指挥着一堆木头布偶打仗,都快疯魔了。”石恺建议道,他也是经常出入晚顾园的。   “惯的他,他也就敢跟你打滚儿,怎不见闹我和恩侯啊!”侯万春面无表情的吐槽道。   “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石恺笑骂。   “他怎么还没忘啊,小孩子都有这样好的记性?”贾赦哀叹到。   “怪你啊,不停的给他带些神兽,他自然忘不了。”侯万春白了他一眼道。   “琏儿啊,琏儿,我明儿就让他读四书五经去,到时候‘子不语怪力乱神’,估计就刹住了。”贾赦自语道。   “才几岁,瞎着急。”侯万春评价道。   “你还准备让他读四书五经,我还以为你不愿他入仕呢?”石恺疑问道。   “琏儿继承的财物不少,加上我陆续添置的,算得上一笔巨款,现在我薄有虚名,能替他护着,若有一天我意外早逝……”   “呸,呸,呸,说话没个顾忌,还出家人呢。”石恺连忙打断道。   “就是出家人,知道自己死后也有归属,已经不怕死了,所以才肆无忌惮。”贾赦微笑道:“就那个意思,琏儿没有足够的本事,就如同三岁小儿抱金砖过闹事,太危险了。我能活到他长大自然好,可这世上谁没个意外呢?总想让他早早的立起来。”   贾赦知道自己在完成任务之前是不可能死的,但他总有种危机感,万一他早死,贾琏可怎么办。   “那为何选了四书五经?”侯万春问。   “我自己走路,自然走最感兴趣的那条;可给儿子铺路,自然愿意他走最宽最平坦的那条。儒家经典、科举晋身,早以成制,依制而行,不敢保证大富大贵,平安喜乐是没问题的。”而原身的希望,不就是贾琏平安喜乐,获得世俗的成功、拥有世俗的幸福吗?   “所以说,现在啊,我就等着琏儿长大,再给他娶门好妻,就万事无忧了。”贾赦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说到娶妻,恩侯,要不咱们做亲家吧,父为知交,儿女夫妻,也是一桩佳话。”石恺说风就是雨道。   “弟妹怀孕了?”贾赦吃惊道,没听说啊。   “咳咳,还没,可总会怀的吧。”石恺心虚到。   侯万春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未雨绸缪,女儿还没影儿呢,女婿就先定下来了。要我说,把琏儿留给我家逸韵才好呢!”   侯万春刚刚得了一个小女儿,取名侯逸韵,尚在襁褓,已见秀美姿容。   “孩子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愿意才行,都是小儿,等他们长大了再说。到时候,小逸韵看不上琏儿,可怎么办?”贾赦调笑道。   亲事什么的,不过是玩笑话,贾赦知己三人,在潭柘寺的小苑里谈天说地,快活至极。   贾赦本来想,他火爆了一把,主要是因为沾了皇宫的关系,任何东西只要沾上个“皇”字,就平白多出三分高贵,民众调侃的兴致也高,估计过个三五天,就有新的新闻盖过去了,当初贾家那沸沸扬扬的八卦,生命力不也就是那一个月吗?   事实证明,贾赦还是太天真啊!   前面说了,抢修真定塔和万寿殿,主要是为了招待琉球国的使臣,让他们见识见识大国威仪。可是属国朝拜,想几个难题出来显示本国还是有能耐的,顺便为难一下宗主国的风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反正宗主国爱面子,就是答不出来也不会问罪,大家就当学术交流了。   当然,这种事事情,该操心的是礼部,和贾赦没有一钱银子的关系。   可谁让觐见使臣中,有琉球国国师随行呢,这事儿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他们在天朝停留的时间不短,其他国家的使臣也陆陆续续来了,这是每年几乎固定的进贡时间,万邦来朝的景象,简直让每一个国人心潮澎湃。   琉球国使臣刚来的时候,贾赦被皇帝特招,也出席的大宴会,想必是赏贾赦修复真定塔之功。   贾赦穿这那件骚包的紫色僧衣,执意和刚升了工部侍郎的侯万春坐在一起。工部尚书大人不幸了,左侍郎升迁尚书,侯万春刚立新功,自然升了左侍郎。   陛下心胸开阔,调换座位的小事,也准了,然后石恺也凑了过来,不管他爹几乎喷火的双眼。   琉球使臣的正式觐见,已经在白日举行过了,现在就相当于一个欢迎酒会。看过歌舞百戏,琉球使臣也带了本土艺术团表演过后。琉球正使大人,表示这些都太寻常了,他们准备了一些“小把戏”,来考校两国英才,给陛下助兴。   陛下欣然应允,都是常规流程。   古往今来能难住举国精英的题,要么正,大正,诸如如何治国、如何做人之类的宽而广,博而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怎么说都没有定论。要么奇,剑走偏锋,羚羊挂角,让人摸不着头脑。琉球使臣的难题属于后者。   贾赦几百年的人生经验,足够抹杀一切“奇事”,见多识广嘛,活得年岁大了,什么稀奇古怪都要见识一点儿。   在满朝文武答不出来的时候,琉球使臣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侯万春和石恺不停的回答问题。石恺是个调皮的,那张嘴,直接把琉球使臣挤兑的下不来台。   “陛下,答题不过小事,为陛下助兴罢了,可诚实是最重要的,欺瞒不行。我听闻上国有‘欺君之罪’的罪名,这两位大人,就是在欺骗您啊。”琉球国的国师出来救场了。   国师能看出来,我朝的陛下百官能看不出来吗?答上一两个是侥幸,全部都答出来了,肯定有猫腻啊。在看看和他们坐在一起的,号称“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不会”的不赦禅师,自然心领神会了。   陛下挑眉示意,贾赦站起来,一身紫色僧衣招摇,颔首微笑,长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国师多虑,贫僧愿把答案分享给好友,是朋友之义,何谈欺君。”      第40章 4.6      贾赦站了出来,皇帝也顺势为琉球国国师介绍到:“国师,这是不赦禅师。”   “小僧不赦见过琉球国师,阿弥陀佛。”贾赦低声宣着佛号。   国师自然早就看到了贾赦,能出席这样国家级别宴会的人,还敢在宴会上要求调换座位的人,自然不能是个无名小卒。其实国师也在奇怪呢,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在他们的情报中。   贾赦成名日短,琉球国师自然不知。   “你既是出家人,就该知道不可妄言,为何却为了让友人出彩,就欺骗陛下呢?”   “国师误会了,不赦已经解释过了,陛下也是同意小僧和两位友人坐在一起的,您亲眼所见,不是吗?”贾赦低眉顺眼道,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挤兑琉球国师。   “哼!你既自称小僧,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琉球过如今是政教合一,虽然名义上还有国王,但国师的权利已经非常大了,人家国师还是有脾气的。   “国师说的是,人不过天地沧海一粟,自然渺小。小僧自称‘小’,说的是人力、人身之小,不过我思想深远、胸怀博大,用‘小’字对比,更显浩瀚。这是文辞‘比’的一种做法,我朝文字语言博大精深,国师远道而来,不清楚也是有的,不赦不会计较,国师放心。”贾赦几乎是指着鼻子骂那琉球国师听不懂人话了。   而今我朝文化辐射范围之广,这种属国也是信奉我朝文化的,至少话还是听得懂的。   国师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碍于形势,琉球国有求于我朝,还是愤愤的罢了。这倒让贾赦高看了他一眼,不愧是混政坛的,看着能屈能伸的。哼,让你当初在鸿胪寺的时候,欺负过石恺呢!   石恺倒霉催的接到了接待琉球国一行的任务,双方在海域上有些摩擦,石恺闹不清陛下的意思,自然多多忍让。看着往日活泼灵动的石恺,焉花儿一样的,贾赦还能不会他出气。   国师忍住了,没在大殿上干什么让双方下不来台的事情,皇帝陛下也满意他的识趣,淡淡的说了贾赦两句,贾赦躬身表示受教。   欢迎宴会上的小插曲就这么过了。   第二天,贾赦在潭柘寺修行,就接到了琉球国师的挑战书,他要和贾赦伦佛,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真是晕死,贾赦表示很无辜,答出那些题就是顺便,挤兑那国师,也是顺应圣意,顺带给石恺出气,没想到这琉球国师还没玩没了了。   贾赦看着这精致富贵的帖子,听着小沙弥禀报这次伦佛的影响力有多大,如今无数的人已经提前来定位置,要观看三日后的伦佛了,知客僧们都忙不过来了。贾赦坏笑,想,还想找回面子啊?也不怕再被打脸。   琉球国很不要脸的把伦佛的主题限定在了净土宗的范围内,看称呼就看的出来“不赦禅师”,贾赦修的是禅宗,禅宗与净土宗是我朝佛教十大宗中,最显赫,影响最深远的两宗,而且此时主流观点讲究“专一”“深研”,一个人多半是只修一宗一派的。   琉球国佛教宗派复杂,四宗八派、八宗十四派、九大门派等等,说法不一,但琉球国内那佛教思想错综的现况不会错的。国师能上位,表示他对各个宗派的教义都十分了解。国师他们也打探出来贾赦的底细了:一个出家才三年的年轻人,以前还是个将军,琉球国一行彻底放下心来。   三日后,潭柘寺。   此次伦佛,事涉两国,京城百姓兴致高昂,早就提前来潭柘寺定位子。太后娘娘也是信佛之人,凤驾莅临,潭柘寺自然小心接待。太后娘娘来了,皇帝和皇后还远吗?   此次伦佛的场所,放在了潭柘寺西路的愣严坛上,潭柘寺的建筑不计山腰上的零星建筑,分为中、东、西三路,中路是正统,主体建筑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斋堂和毗卢阁等,宝相庄严。东路有方丈院、延清阁、行宫院、万寿宫和太后宫等,多为接待皇室或高官,精致华美。西路有愣严坛、戒台和观音殿等,庄严肃穆。   贾赦一直认为西路的建筑,才是修给寺里的和尚用的,修行,在这样地方,事半功倍。   把高贵的皇族安排在了东路的建筑中,官职不高的、寻常百姓自然就只能经过中路,往愣严坛而去。   等法会正式开始的时候,皇帝、太后、皇后三巨头华盖高悬,被一堆护卫、侍女簇拥着坐在东面的高台上,周围散布着围观的百姓,西面的高台上,坐的是十几位高僧,充当评委用的。正常的伦佛,输的人都有这个气度承认,毕竟都是修行的人,可如今关系到两国脸面,潭柘寺方丈也不敢大意,把京郊周边能赶来的高僧都请来了,还有各国使团中的高僧也请了来包括琉球国除了国师之外的高僧。   场面宏大,沸腾喧哗之声,把庄严的愣严坛,衬成了菜市场。   贾赦端着架子出场的时候,一瞬间以为自己其实是在奥运会赛场。什么鬼,贾赦把跑错片场的画面甩出自己的脑海,和琉球国师见礼。等皇家三巨头最后出场,皇帝做开场白后,才和琉球国师正式开始了伦佛。   净土宗讲究“《华严》奥藏,《法华》秘髓,一切诸佛之心要,菩萨万行之司南,皆不出于此。”两个国家级别的高僧,自然不能比赛谁把净土宗的佛经背的熟练,开口就是陷阱和火药味浓厚的辩论。   “不赦可知西方极乐之美。”琉球国师首先发难。   “知。”   “未见从何而知。”   “国师也未见过,为何知我不知。”   “我未见过,所以一生孜孜不倦追求,汝没见过,却信口雌黄。”   “心中自有净土何处不是极乐之地,何寻西方……”   净土宗以“往生西方极乐净土”为目的,通过“念佛”来达到这样的目的,两人说话几乎不假思索,口中所出一句话,都有好几个佛家典故在,平常人又哪里听得懂。皇家三巨头是来给本国人撑腰的,成千上万、乌压压的百姓是来围观的,他们甚至不太在意谁输谁赢,重要的是看了一场大热闹。   真正懂行的是有坐在西边高台上的十几位高僧,听着两人的辩论,心潮澎湃,佛珠越数越快,头上也开始冒汗。   最后,高僧评委团裁定,以贾赦创新性提出的世俗化的佛教理论略胜一筹。   贾赦很高兴,总算没有丢了国家的脸面,也许他辩得很差,高僧团也迫于国家力量必须让他赢,但在场懂行的又不止本朝高僧,若真这样作弊,这些高僧回去给本国统治者一说,脸就丢大了,这些高僧在本国都是有很多影响力的高人,甚至能决断国家大事。   能这样给国家挣脸面,贾赦长吁一口气,总算不负所托。   皇帝在表示,不赦禅师好样的,亲自手书的“禅宗大师”的字给贾赦,算是官方承认他是禅宗天下第一的身份,即使他刚刚的辩论,明明是净土宗的。   贾赦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潭柘寺连着两个月的香火都比往月旺了三分。这样的事情,贾赦与有荣焉的同时,也没太当回事儿,直到侯万春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恩侯,又出大事了。”   “怎么又有房子要我修了。”贾赦挑眉。   “别开玩笑了,是真有事儿,朝堂上……”   “朝廷的事情别和我说,刚清净的几天,就是琉球使团去而复返也别来扰我。”贾赦翻了个白眼,亲手给侯万春倒了杯茶,道:“你当你是石恺吗?有他一个猴子似的朋友已经很让我为难了,你就别学他了,喝口茶,缓缓。”   “恩侯!认真点!”   “嗯~嗯~你说。”贾赦摊手示意到。   “上月,御史邓艺上书,请求陛下表彰你的功绩,嗯,我知道你因这个又领了赏赐,你别急,听我说。接着,又有几个敲边鼓的,我都没放在心上,结果,今天早朝的时候,邓艺联合五十多位京官,一起向陛下举荐你做国师!”   “国师!”贾赦把含在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我朝上下五千年,什么时候有过国师,就是哪朝皇帝笃信佛教,敢提“国师”两个字,也绝对被文臣清流喷回来。到自己这里,倒像是玛丽苏小说,怎么国师都出来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着急。”   “丞相干什么的,那些清流文官呢!肯定不会同意啊,所以你现在是来告诉我,我的名声眼看着就要落在泥里了?”贾赦猜想到,为了不让一个方外出家人干涉政治,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把自己搞臭,贾赦捂眼,几乎可以看见自己悲惨的未来。   “不是,说来也怪,邓艺联合的京官都是写四五品的小官,能引起重视,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我开始也以为绝对会让大人们批回来的,结果,邓艺在大朝会上一说,倒有一大堆人跪倒三呼‘臣附议’了,我都不知道你人缘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贾赦心里咯噔一声,比他想象的还严重,也放下了原来的漫不经心,让侯万春仔仔细细的讲清楚,包括,邓艺最先开始给自己请赏开始讲起。   侯万春灌了三壶茶才把事情说清楚,贾赦皱起眉头,不可置信,想,这是谁要来对付我啊?   贾赦送走了侯万春,马上回了晚顾园,叮嘱张昶风小夫妻严守门户,谨言慎行,张昶风也暂时不要去向一石请教学问了,免得落到了敌人的圈套里。又吩咐手下的人赶紧去打听打听,自己不能蒙在鼓里啊!      第41章 4.7      贾赦这一查一思考,四五天就过去了,在这短短的四五天了,贾赦见识到了什么叫世界上最快的是流言。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京城中已经沸沸扬扬,遇到的信众,甚至潭柘寺的师兄弟,都开始恭喜他了。“不赦禅师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的荣耀感,让潭柘寺的僧人,与有荣焉。   看着手下递上来的材料,贾赦忍住心塞,立马递了牙牌,要求面圣。   近日官员是否册封国师,贾赦是否胜任的话题炒得火热,皇帝陛下相对也重视,贾赦的牌子递上去不久,就有人同知贾赦明日清晨面圣。   贾赦接到消息,长宣佛号,心中忐忑。当天下午和晚上,一直在诵读《金刚经》三十二品,以求内心平静。他的愿望,真的就是贾琏平安喜乐而已啊!   第二天一早,陛下下朝后,第一个召见了贾赦。   贾赦穿的还是那身紫色僧衣,进门行礼后,被赐坐。   “不赦禅师求见,所为何事?”陛下不动声色道。   “不赦听闻朝中议论拟将不赦封为国师,特来谢恩。”   “哦?”陛下应声,情绪不明。   “谢陛下保全不赦功德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贾赦起身,再次行礼道。   “大师此言何意?”皇帝立马就换了称呼。   “陛下,何为出家?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中,出家之人,就不该留恋俗世红尘,奈何出家人也活在这俗世中,才让人有了出家人也可插手俗世的错觉。不赦久在樊笼,三十载方悟道脱身,成就功德。若陛下慈悲仁德赐了国师之号,不赦虽感激,却也坏了修行。”   “册封国师,不利大师修行吗?”   “是的,陛下。”贾赦斩钉截铁道。“修行,先修己身,再已己身度化世人。不赦尚在修行己身的阶段,自身的德行不够,哪里担得起一国国师的重担。修行己身,一辈子的功课,什么时候,不赦都不敢说自己修行有成。一边修行,一边度化世人,才是功德所在,请陛下成全。”   “大师一心向道,为求真知,有此纯粹至善之人,朕之大幸,国之大幸!还请大师不要推辞,国师一职,大师当之无愧。”陛下挽留道。   “不赦心意已决,还请陛下成全。不赦方外之人,耿介之士,还有一言进献陛下。”贾赦神棍道。   “大师请讲。”   “请陛下不要策不赦为国师,且立国法,后世皆不可策国师之职。”贾赦面露慈悲,声音坚定道。   “大师何意?”   “其一,修行之人不可过多参与世俗,否则对功德无益。此条,佛道皆同。一个人只有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才能有最大的成就,修行同样。其二,今陛下英明,明君之象,恐后世有宵小借佛道之名,蛊惑圣君,以佛道手段乱政,苍生受苦。”   “大师,说的有理,您如今佛法高深,堪称天下第一,自然是您在行,可满朝文武,并不很懂……”   贾赦会意道:“不赦请往,有幸为诸位施主解惑。”   “那就明日朝会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贾赦又低头数佛珠,宣佛号了。   第二天早朝,贾赦把和陛下说的,又包装了一下,冠冕堂皇的在朝会上发表了“你们要是非要让我当国师,就是害我、害自己、害陛下、害天下”的四害行为,是不可取的。   皇帝趁热打铁,把后世之君,也不可册封国师的圣旨颁了下来。   尘埃落定,贾赦长嘘一口气,没有被炮灰,真是“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石恺在晚顾园的兰雪堂念佛,道:“看看,看看,我都比你像个出家人,看你这一身华贵,还抱着琏儿,哪儿有一星半点儿出家人的样子。”   贾赦斜倚在软榻上,双脚高举放在软登上,端的潇洒。“又不是会念几声佛号就是出家人的,我身在富贵,心侍佛祖就够了,是吧,琏儿?”   “是啊,爹,你吃。”贾琏顺口打哈哈道,估计连贾赦说的什么都没听到,把他正在吃的素点心塞道贾赦嘴里。   看着贾赦鼓着腮帮子吃东西,一声风华气质,破坏得干干净净,侯万春也忍不住笑起来,把贾琏接手抱住,让贾赦腾出手来拿着糕点。笑问道:“国师之职,就算没有实权,也是超品,你倒舍得。”   “舍不得超品,我更舍不得命啊!”贾赦感叹到,看两个好友都两眼放光的看着他,只得老实解释道:“万春给我说过,最先开始上书的邓艺,结果星火燎原,到了前几日大朝会的时候,打了陛下和几位阁老个措手不及,才让事情搁置起来了。”   “我让人细细打听了,这邓艺是齐国公的孙女婿,联名上折子的也是勋贵一派,寒门士子几乎没有,少有的几个都是投靠官宦人家了的,世家子弟也有几个。”贾赦神神在在的卖关子。   “这么说,是勋贵再给你设套了?谁主使的?”石恺担心的问道。   “不是谁指使的,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我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过是世家、勋贵和陛下的博弈罢了,我是那条无辜的池鱼。我出身勋贵,妻族也是大世家,两边都沾,偏偏我还出家了,若是把我拱上位,日后权利还是下放到他们手里。前段时间,西北大旱,陛下不是抄了两家,才把救灾银钱的窟窿补上了。陛下越来越强势,那些争权夺利的朝臣又怎么愿意放手。看我得了陛下、太后等贵人的青眼,拿我试探陛下呢。我如今不过是几方斗争的旗杆子罢了,真正做决定没我的事儿,却处处都是我的身影。”   “已经闹得这样严重了吗?”两位友人目瞪口呆道,他们也进入了朝廷的体系,但对这方面居然都没发现,迟钝死了。   “亏得你做到了一部侍郎的高位。”贾赦吐槽道。侯万春这一部侍郎,刚拿上任不到一个月,他以前又是把自己当技术人员来对待的,很少琢磨这种弯弯绕,一时没有适应。石恺最近的功夫都花在各国使臣的来访,回程上了自然也不清楚。   “照你说来,这次是陛下技高一筹,那些人想用你做幌子重新掌权,结果你这个‘幌子’机警,坏了他们的打算?”侯万春确认道。   “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看咱们这位帝王是贤德英明之君,跟着他走,没错的。”贾赦叮嘱两位好友道。   朝臣和陛下的试探如笼在烟雾中,不是贾赦几辈子的眼力,也不可能一眼看穿。陛下得了贾赦的好处,也给贾赦做足了脸面,虽不能册封国师,但差不多有了国师之实,经常宣他进宫讲佛。   贾赦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并没有特异功能,也不能给陛下出主意,最多听听陛下的牢骚罢了。皇帝陛下如绷着的弓弦,开发出了向贾赦吐槽这一减压方法。   知道贾赦嘴紧,就爱找他谈话。那些没有成功的朝臣,马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劝谏皇帝必要沉迷旁门左道,要勤政爱民之类的,吧啦吧啦。又人身攻击贾赦,说他带坏皇帝。   贾赦是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皇帝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师可有力有不逮,万勿客气,朕能办到的,一定办。”   “不赦一生,亲缘寡淡,牵挂唯小儿罢了,他平安喜乐,就是不赦最大的牵挂了。”贾赦道。   贾琏如今不过三四岁的孩子,皇帝也不好怎么重用他,之前赏过他一些金银珠宝,承诺日后给他一个好前途,又怕贾赦误会开空头支票,当场给了一个三品的勋爵。给爵位的时候,还征求贾赦的意见,问因父荫子,可会给贾赦造成困扰,毕竟他已经出家了。   贾赦表示没关系,懵懂小儿贾琏,就有了一个三品的勋爵。      第42章 4.8      时光如流水,奔腾不复返。一晃眼,贾琏已经七岁了,该给他找个正式的书院或老师进学了。   贾琏是贾赦一手教导出来的,启蒙早就进行了,学识在同龄的小朋友里绝对是佼佼者。   张昶风小夫妻那年来京城春闱,张家家学渊源、张昶风个人也学问扎实,中了二甲,留在了翰林院。   张家走的是清流路线,举家搬迁的时候,京城的宅子是卖了的,贾赦就安排他们住进了自己买的院子里,还是在清流聚集的街道,院子的契书上直接落的是张昶风的名字。   张昶风拿着契书目瞪口呆道:“姐夫,这……不行,不行,我来的时候,家里给了盘缠的,我……”   “行了,拿着吧,置办一个院子的银钱,我还是有的,我可不是为了你,日后我要把琏儿带过来,让你媳妇儿帮忙照看的。琏儿长这么大,身边围着的全是男人,你媳妇儿从晚顾园里搬出来的时候,他可是狠哭了几场。”   “姐夫,谈何帮忙,都是应该的,今儿个就去接琏儿过来吧。”   “不急,不急,他今日去宝峰山做客了。”   “琏儿聪慧,入了一石大家的眼。”张昶风感叹到,他小二十的人,身上还有举人功名,当初去拜见赵一石大儒也受了颇多考验,若不是看在他爷爷的份上,还入不得门墙呢!   “是赵老头有眼光!我家琏儿自然万中无一!”贾赦昂首挺胸自夸道。   张昶风默,每次说到贾琏,他姐夫就画风突变,张昶风永远都习惯不了。   宅子是规规矩矩的三进,不豪华,也不寒酸,对只有两口人的小夫妻来说,绰绰有余了,日后他们有了孩子,也住的开。贾赦陪张昶风在宅子里逛了下,张昶风把他送出门外。   “姐夫。”贾赦已经走出大门了,张昶风却把他叫住了。   “有事?”   “姐夫,姐姐已经去了,当初的事不怪你,你放下吧,我想姐姐也不忍你如此自苦的。”   贾赦沉默,不知道张昶风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张昶风却以为自己说到了贾赦的心里,快走两步,站到贾赦身前,恳切劝道:“我听张氏说,你买宅子的时候,看到后院的那一池芙蓉出神,就退了好几个更好的宅子买了它,更在后院里植了石榴树。姐夫,姐姐和瑚儿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如此伤怀的。”   贾赦眨眨眼,才明白张昶风说他把芙蓉当做蓉娘的化身,又移植了石榴树,当做贾瑚的化身,是还没有走出伤痛的表现。   不!贾赦在心里摇头,那只是单纯的欣赏花卉和园林美化啊!!要真有什么寓意,也是希望多棵石榴树,让你媳妇儿早日怀孕啊!   贾赦在心里呐喊,面上却分毫不动,只淡淡道:“小小年纪,操心这些做什么,好好做官,日后高官厚禄、妻贤子孝,才是你姐姐对你的期望。”   说完也不管张昶风什么感触,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什么,径自去了。   前后七年的光阴,足够贾赦把皇帝的好感度刷得高高的,这天皇帝又请贾赦入宫伦佛了。   养心殿,贾赦和陛下在下棋,皇帝执黑,下到中盘,大龙已无力回天,皇帝也习惯了,直接弃子认输。   皇帝结果大总管奉上的茶,押了一口道:“好个不赦,又赢了,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陛下仁慈,怎会怪罪。不赦向来不已棋艺高超闻名,陛下也知不赦就是个半壶水。”贾赦微笑。   “哼!你这是安慰朕呢!连你个半壶水都赢不了。”陛下哼声佯怒道。   “陛下赢不了我没关系,国手之最也赢不了您,您才是天下第一啊!”贾赦神色夸张道。   “就不该和你说这些,平白让朕生气。”皇帝能不知道和他下棋的人都让着他,只是让的人多了,陛下也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准了,所以贾赦的作用就是个等级测试器。   陛下从棋盘前走到了窗边,看着殿外大缸中的莲花道:“贾琏也到了要入学的年纪的吧,让他来宫里读书吧。”   “不来。”贾赦淡定的拒绝了。   “嗯?”皇帝回过头来,虽说贾赦和他相处是十分平等和谐的,但从没被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过的陛下,还是十分诧异。   “陛下打算让琏儿做哪位皇子的伴读?”贾赦挑眉问道。   “老七、老九、老十、十一年纪都差不多,怎么样,让你家琏儿来挑?”皇帝也狭促道。   “嗯,然后消息传出去,琏儿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贾赦白了皇帝一眼道:“陛下是打算立其中哪位皇子为太子?”   “哐当”说话的贾赦不以为意,皇帝也只是淡定喝茶,见多识广的大总管却手脚不稳,把茶杯砸在了桌子上。   “陛下恕罪,老奴失仪,万死,万死!”   大总管都陪了皇帝几十年了,皇帝又哪忍怪罪他,不过小事,指着贾赦道:“看你把老伴吓得,会不会说话呢!”   “大总管恕罪。”贾赦对大总管作揖,感叹道:“这年头,说句实话都不行了。不问清楚您打算立哪位皇子,万一琏儿陪伴的皇子不是太子,甚至和太子有怨,那不是害死他了吗?”   看着贾赦振振有词的样子,皇帝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朝堂后宫也有很多人打探,只是他们够委婉够隐蔽。   “朕正直壮年,还没有立储君的意思呢!你着什么急!”陛下拍桌子道。   “不急,多少人奉上奇珍异宝,就为了从不赦这里打探一句陛下的想法,陛下不立储君正好,我还能多赚些银钱。”贾赦做贪财状。   “你哟,没有半点儿出家人的样子,贾琏跟在你身边别让你带坏了。算了,不让他做谁的伴读,按宗室子弟的例,让他入宫学吧。”宫学,顾名思义,就是在皇宫里上学,和皇子们一起读书。能来宫学上课的,都是皇家子弟,或公主之子等有皇家血脉的人,再不济也是功臣遗孤之类,贾琏哪边都不沾,来干什么?   “不赦正要向陛下禀明,不赦打算往南而去,一路宣讲佛法,度化世人。”贾赦宝相庄严道。   “所以?”   “打算带着琏儿呢。”贾赦淡定补充道。   “不赦,不是朕说你,古往今来,有哪位高僧是带着儿子一起出门讲佛的,你也注意点影响,好歹是面圣御封过的高僧,简直丢了朕的颜面。”皇帝吐槽道。   “正因前所未有,才由不赦来开此先河。”   “你要走自己走,别拖着贾琏受苦了,让张昶风照看,或者送赵一石那里都行,最好,还是托给朕,贾琏赤子之心,朕非常喜爱。”皇帝对贾赦的情况还是非常清楚的,轻轻一句就点出了,贾赦稀有信任的几个人。   贾赦摇了摇头,道:“不放心。”   “有朕看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放心,亲情血脉,何等紧密,不赦当年也是放心的,结果妻儿惨死,连报仇都处处受制,只得假托佛法化解,这些年戾气未消,惊魂未定,实在不敢让琏儿离我太远。”贾赦叹息道。   “天下人也不是个个都如你那糊涂老娘、愚昧弟弟的,这些年,贾史氏病死,身前困居佛堂;贾政白担一个三等将军爵位,朝中无人来往,几年无半点升迁,子孙凋零,已经是废了。大仇得报,你又怎么还看不开呢。”皇帝温和道,这天下能让陛下出言宽慰的人,不多。   “他们再凄惨又如何,逝者如斯,旧梦不回,往事难追。”贾赦淡淡到。   皇帝知道他是说到贾赦的伤心事了,当年的贾赦,不说走马章台,也是个风流子弟,如今成了不赦大师,他对妻儿的感情自然是很深的。皇帝也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只说贾琏的去留道:“你不放心宫里,就留给侯万春或张昶风吧,赵一石那儿也是个去处。”   贾赦起身行礼道:“劳陛下费心了,万春和石恺家中人员繁复,就不去打扰了;昶风媳妇刚有身孕,也不便打搅;近些日子,我和一石老头有些学问上的分歧,那个老头子最固执不过,万一他迁怒琏儿怎么办?最好还是我带着吧。”   “赵大儒怎会迁怒一小儿。”皇帝笑斥,“罢了,说不过你,既然心意已决,随你吧。”   “谢陛下。”贾赦行礼告退。   陛下坐回龙椅,端着茶杯取暖,闭目养神,突然开口道:“把朕和不赦关于储君的对话传出去。”   “是,陛下。”大总管淡定的回答。   陛下相信贾赦能暗示自己很多人关心储位之争,自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说不得贾赦又要因此发点小财。对于贾赦坑官宦人家的银子去救济贫民,皇帝是不在意的,如贾赦所言“劫富济贫”嘛~即使皇帝也经常是被劫富的那一方。   贾赦既然定了主意,早就不会更改,回去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和几位友人告别,又与潭柘寺方丈辞行。   方丈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了,胡须皆白,遍布老人斑的双手,枯瘦却有力,贾赦进门恭敬行礼,比对着皇帝时更谦卑恭谨。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方丈收留了他,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展示出值得人投资的潜力,贾赦对方丈十分感激。贾赦进门的时候,方丈正在闭目参禅。   “不赦来向方丈辞行不日将远游南方。”   “阿弥陀佛~”方丈睁开眼睛,定定的看了贾赦一会儿,沉声道:“痴儿,你还是放不下。”   “方丈慧眼,我放不下,每每想到我的儿子孤独无依的躺在病床上,去了都无人知晓,我的心就如同在地狱里煎熬。而今,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名声管什么用,那般寡廉鲜耻之人,流言又能伤他几分?”   “贾府子孙无以为继,落败不过早晚罢了。”方丈劝道。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贾赦恨声道:“琏儿一眨眼的功夫就要长大了,他和我不一样,琏儿要入官场,我不能让自己结下的仇人成为他的障碍,我也不能让他的哥哥白死。”   “世间一切犹如梦幻泡影,你修习的是禅宗,沟通天地,方圆已身,才是正道,如今戾气深重,不肯回头,还是修行的不够。”   “方丈教训的是。”贾赦颔首受教,“可我还是不甘心,佛祖说人有心魔,战胜魔,才能成佛,这就是不赦心中的魔了,等除了这魔障,不赦也就悟了。”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堪不破迷障,如此,你还是去修习律宗吧,严以修身,演绎律己,苦修,成大道。”方丈生怕贾赦聪明反被聪明误,走上歧途,想用佛法、清规戒律,约束他的手段。   “那琏儿……”   “交由赵一石施主吧,贾琏年纪尚小,走遍四方,也不急于一刻。”   “我想……”   “你想带他去江南,看看当初逼死他母兄的人是什么下场,看看给逼死他母兄的人撑腰是什么下场!不赦,你还是不悟,贾琏年岁尚小,不要让他也入了魔障。”方丈喝道。   贾赦自负本领超群,向来不把世人放在眼力,但方丈的话,他还是听的,想了想,觉得也的确不该让小孩子过多的接触阴暗面,答应了把贾琏留在京中。   是的,没错,贾赦不是单纯的出去传播佛法,皇帝也不是单纯的关心贾琏,皇帝有需要,贾赦要时机,两人一拍即合,都不用明言,贾赦就麻衣布鞋,往南方去了。   听说不赦大师往南方而来,南方官眷贵妇,激动万分,喜气盈腮。贾赦不过几年的功夫,就红透半边天,成了官方承认的禅宗第一人,与这些贵妇信众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可见一副好皮囊有多大的好处。如今,贾赦的地位在佛门中也许比不上德高望重的高僧,但在民间确实声望日隆,类似老艺术家和当红炸子鸡。   贵夫人门听说贾赦改修习律宗,苦修苦行,心疼的眼泪汪汪,常派人甚至亲自去给贾赦送衣服鞋帽,贾赦都推辞不受,坚持自己做衣服,自己烧饭做菜。此时有名的大画家曾一行和贾赦同路过一段日子,后来他根据这些事迹画的《不赦苦行图》,成我朝国画的典范。身处画中的贾赦,也把自己的影像流传千古。   这样苦修的佛门高僧,人人钦佩,只有奉帝命跟在他身边的暗卫风中凌乱。不赦大师带着面罩和纱帽,说好的是不见生人,专心己身的吧,可是他每天晚上,都要拿珍珠粉敷脸是什么鬼?一定是怕太阳风沙伤害皮肤才这样干的吧?一定是!   不赦大师衣食不假人手,苦心修行的吧,为什么暗卫总觉得不赦大师是在给自己开小灶,做药膳呢!要知道他们有幸吃过一回,不赦大师的手艺是真好啊!就是不用荤腥,味道也是顶呱呱,所以不赦大师一定是看不上那些人做的饭菜吧!   贾赦会让自己变丑?拜托,他最大的受众群就是那些贵夫人,那些看脸的贵夫人,贾赦不好好保养,绝对粉丝流失。贾赦想,等他办完江南的事情,也就不用走高逼格路线了,到时候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干什么干什么,那才是真自由。   人要出名,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结交很多有名气的人,俗称蹭人气。贾赦一路行来,与众多文人大儒结交,诗词画作不停流出,更时不时有人和贾赦同行一段,以磨练自身。这一路声势浩大的,没到江南,江南大势已成。   贾赦来江南是来做文化交流的,所以拜访的都是文人墨客隐士高僧,江南的官宦人家邀请他,贾赦一律是拒绝的。暗卫头领还想让贾赦尽快接触地方大员,都被贾赦给堵回去了。   贾赦拜访完江南地界上的名人,开了欢送会,表示自己要离开,继续往南走了。众人依依不舍,暗卫急的跳脚,结果在出城的时候,遇到一个跳护城河的老大娘,被不赦大师所救,大师不忍老妇人丧命,只得回城。   城中官眷贵妇暗自高兴,都打听出来,那个跳河的老妇人是因为身患疾病,家中贫苦,无钱医治。她知道儿孙孝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她治病,可她不愿拖累家人,就偷偷跑出来,自杀了事。幸亏不赦大师走得早,清晨,在河边救起了她。   贵妇人们同情不已,送了许多东西来,当然他们在怜贫惜弱的同时,也得到了不赦大师的微笑和赞叹,如此,贵妇人们的兴致更高了。   不赦大师经过走访医馆,得知这样看不起病的贫民人家还有很多,主动拜见了总督大人。说:“不赦枉为出家人,不见众生苦,难怪修行不得法。愿献陛下所赐紫衣,典当拍卖,换的银钱,开一家贫民医馆,以善大事。”   和当地政府报备过了,贾赦自然是说干就干,他先找那人文人墨客贡献书画诗词作品,又请高官贵妇出席他的拍卖会。这些艺术大师脾气臭,作品也少流出,如今在拍卖会上换的银子,三分给当事人,七分给贾赦的贫民医馆做启动资金。名有、利也有,响应的人不知几凡。在拍卖会上,那些贵夫人千金小姐也是毫不吝啬,很快贾赦的医馆就开起来了。   每月在医馆的外墙上,有诸位善信捐赠银钱物品的使用清单。每个捐款在一千两白银以上的善人,每月都会收到贫民医馆的账簿副本。   加上陛下听说后,对地方官员的嘉奖,贫民医馆顺利在江南开花。   暗卫事后不解的问,“不赦大师如何知道有人跳河?”如果那天没有人跳河,他欢送会都开了,怎么找借口回来。   “没人跳河,路边总有受伤的野鸡兔子吧,实在不行,观日出蓬勃有感,看林木花草生机有感,顿悟,在江南找一山丘闭关面壁参禅,这总行了吧。”贾赦不在意道。   所以,那万家生佛的贫民医馆,其实只是一时兴之所至吗?暗卫无语。   贾赦在江南待了五年,把情况摸清楚了,暗卫配合,皇帝一举端了和他作对的朝臣,在朝中威严更甚。   陛下下旨召贾赦回京,贾赦不受,往南边继续开设贫民医馆,传扬佛法。皇帝提了贾琏的爵位,让他按宗室子弟的例,入宫学读书。贾赦给贾琏月月通信,只叮嘱他专心进学,他十七岁的时候回京城接他。   贾赦又在福建待了五年,基本把贫民医馆的模式铺开,在一心为贾琏谋福利的一生中,抽空实现了下自己的价值。   贾琏在京中苦等,他在赵一石手下呆过,接触的全是立志科举晋身的学子;他在宫学呆过,陛下待他好过不受宠的皇子,见识了天下最繁华、最威严;他在入宫学后,一直住在张昶风府上,常往缮国公府和修国公府跑,清贵文臣和武将勋贵也是见识过的。   以贾琏人生阅历之丰富,见到灰布麻衣的贾赦时,贾琏少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是他的父亲啊,晚顾园的精巧让人赞叹,即使是皇子龙孙,看到他的主题房,还是很羡慕。再听说他从小的玩具、启蒙的字帖,甚至身上的衣物都出自贾赦之手,更是羡慕嫉妒恨。这些年,贾琏听着远方传来父亲的音讯,知道他又做什么大事了,知道他又被人立长生牌位了。欣喜的同时也很惶恐,万一父亲把心思都给了所谓的“万民”,他这个儿子可怎么办?   幸好,他的父亲回来了。   贾赦看着只比自己低一个头的贾琏,抚摸着他的脑袋,任由他哭泣。“很抱歉啊,没有陪在你身边长大,可我必须给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你日后无论在朝在野,都不受束缚;我必须洗刷自己的名声,让别人提起你来,都因你是不赦大师的儿子而骄傲,而不是同情叹息,你是那个不幸的不赦和尚的儿子。所以啊,我的儿,别怪我,被怪我来迟了。”贾赦在心里这样想。   贾赦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见皇帝。   双方对这次的见面都非常满意。皇帝设宴宴请贾赦,皇子重臣作陪,这是对他暗中功劳的犒赏,明面上是为了表彰贫民医馆的贡献。   贾赦看着贾琏的桌子上,摆的是他最喜欢的咸味糕点,茶是泡第三遍绿茶,衣帽穿戴,都是贾琏最喜爱的样式,伺候他的宫人也乖巧,看样子和贾琏还很熟悉,终于露出的欣慰的笑容,看来,他不在的日子,没被欺负。   皇帝自然也看出来了,笑道:“给你养儿子可不容易,琏儿夏日不爱吃饭,总是吃点瓜果就算了,把朕给愁的,要是把他养瘦了,可怎么和你交代。”   贾琏羞红了脸,没想到这种小事,陛下也拿到宴会上说。贾赦落落大方的摸了摸贾琏的手道:“是瘦了些,不赦云南的山中,亲手挖了几株山参,正好补补。”   “不是说山参是送给朕的吗?”皇帝笑骂。   “陛下富有天下,还和小孩子争一根人参吗?”贾赦翻白眼道,看着贾琏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好笑。   “哈哈哈,”陛下哈哈大笑,侧身对大总管到:“去朕的私库里,把今年北凉贡上来的红参都给琏儿送去,可别让人家当爹的,挑了朕的刺。”   大总管应诺,满朝文武算是见识了什么是隆恩,什么是盛宠。   贾赦在京城也没待多久,很快,他和友人叙过旧,又远行西北,这次,贾琏跟在他的身边。      第43章 4.9      贾赦父子往西北而去,贾赦走的时候,贾琏还是七岁小儿,如今再见,贾琏已经是翩翩少年郎。在京中,聚会频繁、人多热闹还不显,到了路上,只跟着几个长随,贾琏和贾赦之间生疏的气氛就很明显了,贾琏有些尴尬。   “怎么,在生爹爹的气吗?”贾赦在歇脚的时候,把水囊递给贾琏,笑问道。   “不会,怎么会,我……”贾琏连忙解释,但在看到贾赦含笑的眼后,就不那么着急了,红着脸道:“想了这么多年才见爹爹,跟做梦似的。”   “以后爹会陪在你身边的。”   “才不要,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要把全天下都走遍,日后去天竺、去大食、去月氏,天下都要留下我的足迹呢!”贾琏发豪言壮语道,一句“爹爹”,把十年未见的生疏感都消没了,贾琏十分高兴有父亲的陪伴,但小小少年还是希望自己能建功立业、名流千古。   “好,好,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只是把水囊放下,越往西北走,水源越稀缺,别浪费了。”贾赦打趣道。   他们往西北来,贾赦是因为西北边境不宁,这里的人受外伤较多,每年死于外伤的人不计其数,尤以士兵为最。贾赦想,贫家子弟,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去战场上搏命,他若能把贫家医馆在西北推开,也是功德一件。   贾琏纯粹是来旅行的,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都待在风流繁华的京城,走得最远,就是随陛下行猎,看惯了锦绣富贵,来尝尝清粥小菜,更何况,是和他最崇拜濡慕的父亲一起呢。   贾赦没有说假话,越往里走,果然条件越艰苦。水越来越少,天气越来越寒冷、干燥,贾琏的鼻腔开始出血,脸上也被北风吹出冰口子。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心里受到的震撼。   贾琏这辈子见过最惨的人,就是京中犯错的仆人,被拉去斩首的犯人,可这些人都曾经养尊处优,贾琏想象不到,一个三十岁的农人,怎么会皮肤黝黑成这样,和曾经见过的昆仑奴有得一拼,更想象不到他怎么会佝偻着脊背,苍老得如同六十岁。在他心里,太后娘娘八十多岁高龄,依旧雍容华贵,各家老太爷、老夫人也是优雅尊贵,怎么会有这样的老人,脊梁如同被生活压断了。   还有那些孩子,不是天下所有的孩子都白嫩漂亮,这些孩子满脸脏污,已经快入冬了,却没有一双鞋子,没有厚实的冬衣,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忙前忙后的给他们喂马。   农家显然没有供应良驹的草料,喂马的豆类、糠麸都是他们自带的,贾琏去看马的时候,发现那个孩子,在吃马料里的糠麸,贾琏喝道:“你怎么吃这个……”这是不能吃的。   贾琏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孩子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子不是故意偷吃的,小子不是故意偷吃的,您打我骂我都行,可别把我送官,我不能去战场,我不能去战场。”   看着涕泪横流的孩子,贾琏也不是个残暴的人,走上前去想扶他起来。结果那个孩子抱着头,蜷曲着身体,像是等待着预料中的疼痛。贾琏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那孩子忍不住抖了抖。   贾琏一把把他拉起来,道:“你别怕,我不是要打骂你,只是想说,糠麸是给马吃的,人吃了那个会得病的。”   那孩子没有被打,料想贵人是个和善的,大着胆子道:“小子命贱,不会得病的,那马料里还有黑豆呢,黑豆磨细了,和着糠麸,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吃到了这样的好东西感到满意,即使是生的。   贾琏鼻子酸,仰头把眼泪逼回去,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不要把你送官,你不能上战场,是什么意思。”   “蛮人又扣边了,军中兵士不够,县令老爷把狱中的强人都发到战场上去了,我们屯的赖二狗,平日里人高马大的,三五个大汉都近不得身,上战场不到一个月就没了,他家里的婆娘立马跑了,把赖家孩子都带走卖了,赖家肯定要绝后了。我爷爷跟我说了,战场凶险。”   “是吗?那你们县令老爷可会把良民冲充做犯人,去戍边?”贾琏小声问道。   “贵人容禀,县令老爷是个大好人,才不会欺负我们的。”孩子想要生气又强忍着辩解的样子,让贾琏觉得有趣。   问清楚的情况,贾琏叮嘱那个孩子好好照顾他们的马,不但不把他送到官府去,还赏了他一包点心,一身旧衣裳。那孩子欢天喜地的谢过,回去和他爷爷一说,老丈人又来谢过一回。   “爹,西北民生竟艰难成这样吗?”贾琏心中难受,晚上到贾赦的房里说话。这户农家把他们最好的房屋腾给他们住,自家人住到了草棚里,贾琏还很不好意思。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更艰难的你还没有看到呢。这户人家算好的了,老中青三代同堂,还能养活三五个小子,。要知道,在西北,常常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青壮年都被军队抽走了。蛮人年年犯边,没有人,怎么打仗?”贾赦给他解释道,民生之艰,贾赦看到过更惨的例子。   “朝廷年年都有大量军饷拨下来,每个参军的人都有十两银子的补助,为什么……”   “十两银子不会被盘剥吗?就算十两银子完完整整的到手了,会去当兵都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十两银子,给重病的亲人抓药,休整下房屋院落,置办点儿东西,就没了,这已经是最节约的用法了。在西北,那十两银子几乎是用儿子、兄弟的命去换的,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这么做。”   “为什么是用命换,去当兵也不是去送死啊,军中还有新兵营,让他们适应呢,会教他们武艺,开始也不会让他们去中军啊,肯定是粮草运输之类……”   贾琏还没说完,贾赦就笑了起来,问:“谁跟你说的啊,边关这套可行不通。”   “陛下说的,这是治军之法,写入章程的!”贾琏气呼呼道。   “写入章程的东西,在西北只能用来擦屁股~”贾赦如草道。   “爹!”贾琏脸红,这也太粗鲁了。   “能活命才是治军之法,能守城才是治军之法呢!如今雁门关是罗元义在守,他也是出了名的能臣干将,你说的这些他能不知道?在西北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新兵适应,操练能操练多久?想在战场上活命,还是靠自己的本事!”贾赦毫不留情的把边关最残酷的事实告诉了贾琏,在战争面前,所谓的善良和道义都是没有用的,尤其在你没有足够的势力时。   第二天,他们谢过了这户农家的款待,贾赦留了十两银子给他们,用的都是碎银子,并叮嘱他们不可外传。在西北,这是一条人命的价钱,收钱的老人又跪在地上狠狠给贾赦磕了几个响头。   贾琏以为他在农户家里遇到的事情已经让他深受震撼,没有什么能让他再受到如此大的震动了。结果在他们赶路靠近边界的时候,又被震住了。他们还没靠近那个村子,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一行几人小心翼翼的过去查看,发现这个小村子的人都被屠戮干净了。看着那些倒在路边、院里的尸体,贾赦一个一个的查看,看看是否能找到幸存者,长随们把防身的刀剑都抽了出来,防止有还没走远的贼人,或者走投无路的村民暴起伤人。   长随们明显想多了,这个村子被屠杀得干干净净,连强抱婴儿都没有放过,不会有人暴起伤人了。贾赦检查了一遍,在一户明显房子要好些的人家中,找到了幸存的孩子。那个孩子被藏在了炕里,西北烧炕,孩子还小,爬到里面躲了起来。贾赦进去的时候,听到清浅的呼吸声,就知道里面有人。贾赦温言安慰,又宣佛号,念佛经,这些年贾赦也历练出来的了,他诵读佛经的时候,真的能让人心境平和。   哄了半天,那个孩子才从炕里爬出来,看着屋子里拿着刀剑的几个强壮男人,又吓得缩了回去。贾赦一把摘了头上的帽子,露出光头和头上的戒疤,再次哄道:“孩子,你出来,我是个和尚,不会打你的,你乖,啊~”   孩子试探的伸出头,见刀剑果然已经入鞘,他也没有见过没头发的男人,慢吞吞的爬出来。贾赦把那个孩子抱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除了额头有磕伤,手上有擦伤外,没有其他伤痕,只是满脸黑灰。贾赦还想多问什么,突然听到了马蹄声,有人来了!   八位长随马上抽出刀剑,贾琏也把自己的长剑抽了出来准备着,贾赦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他哭喊出来,小声哄道:“好孩子,别哭,别怕,别哭。”   长随阿郑从门缝中看去,回头给他们比手势,示意有二十人的小队,看着像是我朝军人,没有带弓弩,都有马。   “里面是什么人,速速现身,某乃雁门关罗将军中军校尉鲁洪,屋里的人速速现身。”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喊话了,他们的马匹栓在屋外,一眼就看得出里面有人。   贾赦点头示意,阿郑出生道:“我们是京城来的,受罗元义将军之邀而来,有书信为证,你们退远点儿,我把信扔出来。”   外面稀稀疏疏一阵响动,那校尉高声道:“鲁洪信你一回,退后三十步,胆敢蒙骗于我,后果自负。”   看他们退远了,贾赦从怀里取出了信件递给阿郑,多亏贾赦总是把户籍文书之类的重要资料随身携带,进了雁门关的地界,罗元义的亲笔书信,也算是重要信物了。   阿郑拣了个破陶罐的碎片,用信包住,从窗户的破洞里扔了出去,那校尉看了,把长刀入鞘,大声道:“校尉鲁洪,见过不赦大师,请大师现身一见。”   贾赦估量着,等门外的人把马放远,刀也入鞘,自称鲁洪的人独自一人上前,看样子不想有诈,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贾琏,独自走了出去。   “贫僧不赦,见过鲁校尉。”贾赦出来就看得更清楚了,这个年轻的校尉目光坚毅,一脸正气,不像坏人。   “校尉鲁洪给大师见礼。”鲁洪校尉抱拳行了军礼,目光期盼的看着贾赦。   贾赦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度牒和户籍文书,扔过去给鲁洪,道:“请鲁校尉验看,也请鲁校尉给不赦一个凭证。”   鲁洪接住贾赦扔过来的东西,仔细看了,又把自己表明身份的牌子合着贾赦的东西仍还给他。贾赦看过没问题,才对屋子里的人喊道:“无事,都是自己人,出来吧。”   贾琏等人才从屋子里出来,鲁校尉喊道:“根子!”   “三叔,三叔。”贾琏抱在怀里的孩子哭喊道,贾赦才明白为何这校尉期盼的看着他,合着他也是这户人家的。   那个叫根子的孩子梭下地,快步跑到了鲁洪身边,鲁洪抱着他大哭。他人都到家门口了,看着满地的尸身,还不明白家里就剩下根子一个人了吗?七尺大汉哭得像个孩子,贾赦也在一旁低声念佛,给死去的人超度。   根子大悲大喜又受了惊吓,加上年纪小,在他三叔怀里哭了一阵儿就睡着了,鲁洪把孩子交给他带来的人,上前给贾赦行礼,道:“鲁洪冒犯了,请大师恕罪。”   “不妨,身负军职,是该谨慎。”   鲁洪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眼眶更红了,走过来给贾赦跪下道:“鲁洪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师成全。”   “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身着军服,更是朝廷的象征,怎可跪我一个方外之人,快起来,起来!”贾赦赶紧拦住,第一世的印记无比深刻,他也曾经是个军人,怎忍心看他如此卑微。   贾赦示意贾琏和他一起把这个校尉扶起来,贾赦安慰道:“鲁校尉有话请讲,不赦能做的,决不推辞。”   鲁洪双手胡乱抹了把脸,嘶哑着声音道:“不赦大师佛法高深,小子想请大师为惨死的一家老小超度。”   “有何不可,不赦分内之事。”贾赦示意一个长随去马上取法事用具。   贾琏到底年轻,义愤填膺的问鲁洪,是否知道是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居然屠戮了整个村子。鲁洪却显得冷漠了许多,即使他的家族、亲人也死于这样的屠戮,淡淡一句“蛮人,做惯了的。”   被这样冷漠的话一击,贾琏心里愤怒的小火苗也熄了,看着鲁洪那通红是眼眶,觉得他也不是冷情的人,不知怎么表现这般冷漠。   贾赦和鲁洪商量过后,和身边的人一起,把村子里的死人都移到村后的山脚下,他们将近三十个汉子,合力挖了个大坑,把所有人都埋了进去。阿郑削了一块大木板,贾赦手书了一篇祭文,把木板立在坑前,就当是墓志铭了。   二十年后,功成名就的贾琏,把这块木板上的文字拓印下来,刻在石碑上,作为自己战胜蛮族,保家卫国的最佳注解,这就是著名的碑文《雁门关》,文学性与书法交融,是我国古典文化中的瑰宝。   此时,贾琏只觉得父亲把自己想说的,却没办法准确表达的情感都说了出来。   埋葬了这个村子里的人,鲁洪校尉带着唯一的幸存者,往罗元义将军的大营赶去。   罗元义非常欢迎贾赦的到来,或者说,自从听说不赦大师往西北而来,全西北的民众都在盼着贫民医馆的开张。罗元义将军想要的,是医馆能在军中有一个,每日看着自己的袍泽丧命,这样的感受让罗元义将军心头滴血。   傍晚,第一次看见大规模死亡的贾琏睡不着,跑到贾赦的营帐来。贾赦好奇的问他:“琏儿,有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贾琏突然又说不出来了,都是大人了,难道要告诉爹爹自己怕吗?   “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不适应这般血腥的场面啊?”贾赦关心到,第一次见血,总有不适应的症状。   “不是。”贾琏强撑着面子,想了个代替话题道:“我是想知道,为什么鲁洪校尉看上去那么冷漠,罗元义将军也是,我在京城可听说过罗将军的爱惜士卒的名声。”贾琏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好像自己真的是来求这个答案的。   “鲁洪校尉何曾冷漠,去世的都是他的父母亲人,我看他一个汉子提泪横流,非常伤心啊。”贾赦当时只顾着做法事超度,并没有关心鲁洪的表情。   “可……不是……爹,我问他是什么人做的时候,鲁洪真的特别平静的说‘蛮人’,一点儿也看不出伤心来。”贾琏辩解到,当时他义愤填膺的怒火都被那冷淡的表情扑灭了。   “傻孩子。”贾赦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开医馆,曾在四处行医,遇到有人身患重病,家属在旁嚎啕大哭,我却平静的诊治。事后,也有人问我,为何不感动流泪,这般麻木无感?我反问他,我若去流泪了,谁去治病?我若情绪激动,感情用事,误伤病人怎么办?当时发问的人无言以对。其实,爹也没有完全说实话,固然有冷静行事更好的原因,更多是习惯了。我已经习惯看着各种病人的感情,即使那对当事人而言是第一次和切身相关。琏儿啊,你这样的指责是不对的,我相信鲁洪校尉和罗元义将军的伤心不必些人少。”   贾琏受教的点头,就回自己的营帐去谁了。接下来的日子,贾赦带着贾琏和军医合作,培养军队医护人员,后续的人员也到达了雁门关,开始在城内开设医馆。   贾赦每天都会给军中士兵讲解外伤应急处理办法,只希望,多救一个是一个,在贾赦忙的晕头转向的时候,贾琏又跑过来投炸弹。   “爹,我想参军!”   “什么?”   “爹,我要去打蛮人,我不要每天在营帐中提心吊胆的等着,只能给伤患包扎治病,我想上战场!我要去打蛮人!”贾琏激动道。   贾赦闭目沉思了一下,道:“你现在情绪激动,我也不知你是不是一时兴起,这样吧,我去和罗元义将军说,先让你做他的亲兵,若你能坚持半年,我就同意你入行伍。”   “真的,谢谢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会给您丢脸的。”   “我不怕丢脸,你要是坚持不下来,爹也不会怪你,爹一辈子的心愿就是你平安喜乐,不管你做什么,爹都支持。”贾赦温言安慰道。   贾琏连连保证,一定勇猛杀敌,贾赦却只是叹息。   从京城大西北的路上,贾赦就有了这样的预感。贾琏曾经和他说过“真想离开京城,人人说话绕弯子、使绊子,开口前现在心里过三遍,真累。什么时候才能出门远游啊,不用应付这些烦心事。”   侯万春在给他的书信中也说过,贾琏在军事上颇有天赋,拳脚兵器也练得好,至今留都留着小时候的玩具,最喜欢的还是山海经中的睚眦,此神兽常饰于兵器,主杀伐。小时候也常说,要上战场杀敌。   贾赦来西北带着他,想着贾琏要是受不了这里的北风黄沙、杀人盈野,放弃了,最好。如果贾琏要参军报国,贾赦也为他骄傲。   “平安喜乐”,是平安重要,还是喜乐重要,若让贾琏来选,他宁愿在西北吃沙子,也不愿会京城享太平。贾赦尊重贾琏的决定。   如此,贾赦父子在西北扎根,贾赦开设医馆,贾琏上阵杀敌。半年之期,转眼而过。   “琏儿,你决定了吗?”   “父亲,儿决定了。儿终于找到了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贾琏跪在贾赦面前,坚定道。他知道父亲从不指望他有所谓的“出息”,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平安喜乐,可他连保证自己平安都做不到,还是伤了父亲的心,真是不孝。   “你可能会战死沙场,为父只有你一个儿子。”贾赦面带悲戚道。   “爹爹,边关许多人家,已经断种绝根了,儿有本事杀敌,就不能龟缩富贵乡!”   “好孩子,你要做,就去做吧,爹爹一直陪着你呢。”   “谢爹爹!”贾琏叩首。   贾琏自此入了罗元义的麾下,贾赦在旁保驾护航。   贾琏杀敌勇猛,军职不断升迁,罗元义和贾赦也是好友,曾问他:“这孩子在战场上很有天分,可他不知道战场不止在这里,还是心思太单纯了。”   “不是有我吗?我会为他周全的。”贾赦道。   “就是因为有你才糟糕,你已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再有一个军功赫赫的儿子,陛下到底是陛下啊。”   “所以,我已经给陛下写信,求娶和安公主了。”贾赦淡淡道,和安公主是陛下的嫡幼女,皇后娘娘长子夭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和安公主,身份尊贵,又不与各方势力牵扯,皇后娘娘也乐意给女儿找一个名声好、实惠多的好夫婿。   “所以,我常说,不赦,你不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   “不赦先是贾琏的父亲,再是和尚。”   “愿你得偿所愿。”   “我会的。”   ……   不赦,俗名贾赦,字恩侯,原荣国公代善子,后因母恶弟毒,出家潭柘寺。先习禅宗,后习律宗,著《六祖坛经》《五灯会元》等,通习佛典,为律宗第一人。后归潭柘寺,著《百丈清规》,沿用万世。推行贫民医馆,活人无数,时人莫不信之。年百,坐化飞升,留十二舍利子,奉于潭柘寺毗卢阁。   ——《国史列传一二四潭柘寺法师不赦列传》贾琏,字祁呁,景恒侯,世袭罔替。高僧不赦俗家子,母张氏。幼,高宗抚之,爱甚诸皇子。年二十,尚和安公主,武功卓著。高宗使贾祁呁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蛮人震怖,未及称臣,族灭也。   ——《国史卷一零五传第五十八景恒侯列传》   第44章 4.10      侯万春坐在紫藤花架下,让春日暖阳斜斜的照在自己身上,随着摇椅晃动的节奏,侯万春感觉自己要睡着了。嗯,人老了,总是睡不着,现在能打个盹儿,也不错。   还没等他睡着,他心爱的小曾孙就叫着“曾爷爷跑过来了。”   侯万春睡意全消,撑起身来,把小曾孙抱到自己身上,笑道:“哟喂,小心肝儿,怎么这么早来看曾爷爷了。”   “我给曾爷爷带藤萝饼来了,昨天在自己摘的花儿做的哦!”才三岁的小孩子,能条理清楚的把话说明白,还这么孝顺,侯万春简直比吃一百个藤萝饼还高兴。   侯万春递一个饼子给小曾孙,轻抚着他的背,示意他吃。对后面跟着来的儿子道:“说吧,有什么事儿,日日往我这院子里跑,不是跟你们说了没有大事儿就别烦我。”   “父亲说的是,儿也无大事,只是给父亲请安罢了。”现任修瑾伯恭敬的回到。   侯万春的祖父开国时得封修国公,到了他的父亲,爵位连降几级,直接成了伯爵,且没有封号,“修国公”的名号不能再用,外人看在四王八公的份上,也称公府。到了侯万春这里,才挽回了家族颓势,帝王亲口说的“瑾,朕之美玉。”,爵位虽然没提,但修瑾伯的名号定了下来,连他的儿子原位袭爵,也是侯万春的功劳。因此侯万春虽然致仕退了下来,但在家中还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还想骗我,说吧,你爹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侯万春不耐烦道。   修瑾伯支支吾吾的,最后才说:“不赦大师圆寂,法身从雁门关返京,明日,就该到了。”   “什么?谁?啊?”侯万春的耳朵一阵轰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撑起的身子倒在摇椅上,侯万春仰头看着这满树的紫藤,想,这紫藤花架还是他和贾赦亲手搭的呢,贾赦说自己名字里有春字,看着紫藤一开,就知春天来了,再在地上摆两盆红花,满朝朱紫贵,寓意好极了。花儿还在开呢,人怎就没了?   修瑾伯看着父亲直愣愣的倒了下去,也吓住了,把小孙子从父亲身上抱下来,给门外的人招手,他的几个儿子早就带着太医在门外候着了。   侯万春的儿孙合力,把他搬到屋内的床上,让太医诊脉。太医道:“老伯爷这是伤心狠了,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晕了过去,无大碍,只是等老伯爷年纪大了,这般悲痛,对身子大害,等他醒了,可不能再伤心生气了。”   修瑾伯听了太医的话连连点头,他早早把太医请来预备着就知道父亲会受不了打击,他父亲和不赦大师多好的关系啊,如今的景恒侯贾琏,小时候在他家住的时间不要太多,那时候,贾琏在修国公府可是有自己的小院子的。   侯万春这一昏睡就是一天一夜,梦中还梦呓着“恩侯,恩侯,琏儿,琏儿”,间或两句听不清楚的梦话,在床边守着的儿孙都给吓坏了,又把太医再请了来。   侯万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子有些僵硬,试着动了动,吵醒了趴在床边的孙子。“爷爷,你醒了,可要喝点儿水,我去叫父亲和哥哥们。”小孙子见他醒了,高兴道,就要去叫人。   “不急,什么时辰了?”   “爷爷,您都睡了一天了,现在是二十七日早上了。”   “哦。”   小孙子喂侯万春喝了水,扶他躺下,就亲自跑去通知父兄了。   等修瑾伯进门的时候,小厮已经伺候这侯万春把衣服穿戴好了。   “爹,您这是做什么,太医交代您卧床静养呢。”有训斥小厮道:“怎么伺候的,没见太爷身子虚吗?”   “吵什么,我去看恩侯。”侯万春虚弱道。   “爹,我知您和不赦大师知交之谊,可您这身子……”修瑾伯看着自家父亲狠狠瞪自己,作势要自己走出去,吓得话都没说完,就上前扶着。这人老了,随便有个磕碰,就得出大事儿啊。几个儿孙也轮番的劝着,让侯万春保重身体。   实在劝不住了,修瑾伯无法,只得安排人抬轿子来,亲自护送侯万春去潭柘寺的。   潭柘寺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听到消息的民众自发赶来悼念的,潭柘寺安排贾赦的法身跏趺(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坐莲,让民众悼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火化,烧出舍利子,供奉佛塔前。   侯万春和贾赦的交情天下皆知,加上他自己地位也不低,直接让人把轿子抬到了山上。侯万春哀毁太过,如今已经直不起身子来,由他的长子长孙扶着前来致礼。   侯万春行礼,给他回礼的是不赦收的徒弟,法号长空。侯万春拉着儿子问:“琏儿呢,他怎么不在。”   “父亲,不赦大师是因保护被月氏军队追杀的我朝商人才去的,陛下已经下旨景恒侯出兵了,不赦大师也交代过,他是潭柘寺的方丈,斩断俗缘,以僧礼葬。”修瑾侯解释道,当然他说的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不赦大师是出了名的疼儿子,相信也是不想坏了陛下的部署和儿子的前程事业,才如此说。   “父亲,你别误会,不赦大师遗嘱,景恒侯不许来,不然就断绝父子关系,黄泉不相见。景恒侯送不赦大师法身离开的时候,伤心欲绝,免冠徒跣,亲手扶棺,送了三里地,虎目流下了血泪。”修瑾伯连忙给他爹解释,就怕他误会了贾琏。   “恩侯,恩侯啊……”侯万春失声痛哭,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   他的儿孙跟着劝慰,怕他伤心过渡。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只听一声凄厉叫喊“我赢过你了,我赢了,我活得比你久,哈哈,你死了,我还活着!”声音断断续续,大约是这个意思。   侯万春人老了,听得不太清楚,对他的孙儿道:“怎么回事儿,谁这么不知礼,去问问。”在人家的灵堂上闹事,这得是多大的仇。   长孙很快就把消息打探清楚了,回禀侯万春道:“爷爷,是贾政,不赦大师的俗家弟弟。”   “呸!他也配和恩侯相提并论,别脏了我的耳朵。”侯万春气愤到。   好在潭柘寺也有准备,骚乱很快就平息下来了,修瑾伯小声听儿子说后续道:“那贾政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来捣乱,被外面的信众拿香烛追打,好不凄惨,要不是今日仪式,不可见血,僧众拦着,那贾政早被打死了。年纪这么大了,还来捣乱,也忒无耻了。”   “行了,说这些做什么,别管他,你去看着你爷爷,别让他太伤心了。”修瑾侯对有京城笑话之称的贾政并不关心只叮嘱儿子去照顾人。   贾政带来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接着太后娘娘凤驾亲至,太后娘娘和不赦大师说起来,还是亲家,景恒侯娶的就是太后娘娘的亲女和安公主。太后、陛下、皇后三巨头来了,还带着景恒侯与和安公主的长子贾菁。景恒侯常年镇守边关,和安公主不离不弃,边关艰苦,他们的长子,就养在宫中太后膝下。   贾菁是公主之子,出生就带着爵位,来给血缘上的爷爷上香是理所当然的。皇家对不赦也是礼遇非常,虽然没有明着加封国师,但看着葬礼三巨头亲自的规模,比国师更隆重了。   太后带着贾菁给不赦上过香,陛下也大大褒奖不赦的功绩,亲自赐下的法器、冥器,命礼部和潭柘寺共同处置。   陛下还慰问了来吊唁的老臣,像侯万春这种伤心的站不稳的老臣,更是连连劝慰。   侯万春等陛下等贵人的仪仗离开之后,就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吓得儿孙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潭柘寺早有准备,修瑾伯同儿子一起把昏过去的侯万春搬到厢房躺下。刚躺下,侯万春就醒了,挥退了还想说什么的儿孙,道:“都出去把,我想静静。”   修瑾侯和儿子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外候着。侯万春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他突然想起他和贾赦的小时候。小时候他们分属四王八公老勋贵之列,大家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说是世交不为过。侯万春和贾赦、石恺脾性合得来,在一起玩得多,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就暴出了贾赦出家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大幕拉开,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张太师家的女孩儿是被人害死的,贾瑚也是被人害死的,可能是贾史氏害的人,可能是贾王氏害人,最后又说是贾政谋求爵位,杀嫂杀子。   侯万春想,自己当初听到这些消息,是不信的,想咱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哪里会为了一点儿争执伤害人命。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慰贾赦。   等到贾赦在潭柘寺讲经的时候,侯万春参加了第一场,结果法号不赦的贾赦,一言惊天下,名震京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贾赦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当初那些他不学无术、贪花爱色的流言,自然只能是恶毒的重伤。侯万春这才相信,往日的交往里,贾赦定然是藏拙了,他们那是还不是无话不谈的知交,侯万春对贾赦的隐瞒并不生气,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侯万春也是从贾赦身上明白了,就算他是嫡长子,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等吃喝。所以,即使他在科举上不是很灵光,还是在贾赦的帮助下勉强考了个举人。看见贾赦对考题和主考官的喜好把握的这么准,侯万春更加相信了外界的流言,肯定是有人压制了他的才华,无风不起浪,不是吗?定然是贾史氏用孝道压迫他,侯万春很高兴自己的朋友恩那个摆脱桎梏。   再后来,他们就成了好友,联系更紧密了。   侯万春一直没有告诉贾赦,他一直悄悄的关注的贾家荣国府一支,就怕他们再厚颜无耻的缠上来。   听说贾赦出家后,贾史氏就被族长贾代化关进了家庙。侯万春不放心,贾史氏曾是公国夫人,对家庙也熟悉,万一就有几个她的人呢。因此等风头过了,侯万春派心腹去打探过。   心腹回来回禀道:“大爷,那贾史氏在贾家家庙里也没受什么罪,有吃有喝,师太们也不让她做活。只是贾史氏不知悔改,常常在院子里骂人,从先荣公、到不赦大师、甚至枉死的张家小姐,实在骂得难听。师太们到底是拿着贾家的布施,也不好管得太厉害。”   “嗯,你去账上支300两给师太们送去,告诉她们,看好贾史氏,不要让她败坏故人的名誉。”侯万春道。   “大爷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当。”心腹应声而去。   侯万春打发了银子,让姑子们太看好贾史氏,主要是不想她到外面有她骂的那些闲话。可是心腹度着主子的意思,把话往严厉里传,姑子们也往严厉里执行,加之时日久了,竟无人关注贾史氏,那些尼姑就变本加厉了。   开始只是限制这贾史氏不让她出院门,后来就开始要求她做活,洒扫庭院、浆洗衣物,不做活就没有饭吃,再到后来,家庙的杂活基本上都被贾史氏包了,那些姑子还不放过她,人人看见都要奚落她两句。   养尊处优的侯爵小姐、公爵夫人自然是受不了这些的,刚开始那些姑子不给贾史氏吃饭,贾史氏硬气着呢,直接逃走了。家庙里的姑子也没想到她会逃跑,贾史氏很快就找了一个破绽,走了一天一夜,满身狼狈的出现在荣国府,不,荣国府的牌匾已摘,现在是三等奖军府了。   贾史氏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强撑着一口气上前敲门。往日站在这里应酬来往宾客的门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贾史氏想着,等她从新掌握这府邸,一定要把今天当值的门子卖了。   贾史氏把大门拍得咚咚作响,很久了,才有一个老门子过来开门。   老门子拉开仪门的一条缝,大声问道:“你谁啊?”   “放肆,我乃是荣国公夫人,快迎我进门,不然我儿回来了,定罚你月钱。”贾史氏拢了拢头发,尽量保持着体面的说到。   那老门子把头探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贾史氏,穿的是一般棉布,但还很新,头上只用了几根簪子,老门子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看他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老门子也说不出什么,只道:“这我也做不得主,待我去回禀主家再说。”说完就拍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贾史氏在门外恨得不行,这该死的门子,再不济也该让他到门房里去歇歇脚啊。当然,在以前,就是门子跪在地上求她,她都不会贵足踏贱地,可如今贾史氏走了一天一夜,又什么都没吃,基本上是靠着意志力在坚持了,早累得不行。   等了许久那门子才,又把门拉开一条缝,道:“老爷说了,府上没这个人,不见!”   贾史氏顶着要关上的门,大声道:“你回禀清楚了吗?我是保龄候的爱女,是你家老爷的亲娘,他怎么会不见我,你定是骗我的,定是骗我的!”   “我说,你这婆子怎么听不懂话,主家说不见就不见,你还当我潘门子是好欺负的是不是,我在京城做了五十年的门子了,实话告诉你,这家老爷的亲娘已经被关到庵里去了,犯了大过的人,富贵人家不兴杀人,就把她关起来了。你来晚了。”门子言下之意是把她当成碰瓷的了。   “闭嘴,我要见贾政,让贾政来见我!”   “哎,哎,哎呦,你这个疯婆子!”门子本想把门开大点儿,好和她理论,结果贾史氏一用劲,猛得把大门推开,那个自称潘门子的,就被门撞到在地。   贾史氏趁机进门,高喊道:“政儿,政儿,我是娘啊,你出来啊!”   门子赶紧在后面追赶,贾史氏一心想着见贾政,没有留意这个曾经繁华的国公府已经败落了,人也没有几个,不负当年的风流繁华。   贾史氏一路跑到了荣禧堂,却见这里院门都封死了,不得门入。她也熟悉荣国府的地形,几下就把年老的门子甩掉了,最后在暖阁里找到了正在喝酒的贾政。   “政儿,是娘啊,你怎么青天白日的酗酒。”贾史氏跑进来拉住贾政道。   “娘?”贾政醉眼惺忪了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高喊道:“该死的奴才,是谁放她进来的,来人啊,来人啊,把这个冒充的疯婆子给我赶出去,给我赶出去!”   “什么?”贾史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是他寄已厚望的儿子。   “滚,滚,你还来做什么,你还害得我还不够惨吗?滚,滚!”贾政已经开始撒酒疯了,他平日里喝醉了就打骂下人,少数几个留在荣国府的下人都不愿意靠近暖阁,所以贾政喊了半天,也没有人来。   贾史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直接暴了,大骂道:“贾政,你疯了,你敢打我,你个不孝的东西,是谁让你从小就高人一等的,是谁让你在国公爷面前比你大哥都受宠的,是谁让你住进荣禧堂的,你现在翅膀硬了,敢骂我了。”   “我怎么不敢骂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扶起我斗贾赦,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把我们两个儿子都当做是手上的棋子,听话的狗,谁听你的你就赏谁两块骨头,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贾赦满是醉意的嘶吼道。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才是狗,你就是狗!”贾史氏听的自己最疼的儿子这样形容自己,哪里还忍得住,扑上去厮打,叫骂到:“我能把你扶上位的,我就能把你拉下马,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以为你还是国公夫人吗?你是臭水沟里的癞皮狗,顶风臭十里,谁还会听你的,我告诉你,我已经袭爵了,我才是荣国府的当家人,我会当国公的,我会当国公的!”   “放手,快,放手,你敢殴打亲娘,你不怕报应吗?”   “我已经遭报应了,还怕什么,死了正好,省得受这零碎的罪。”   “有本事你把贾赦再拉下马啊!和我一个老婆子死磕有什么用。”   “若不是你害死了贾瑚和张氏,贾赦怎么会鱼死网破的出家了。都怪你,都怪你!”   “你难道不知道吗?当初吩咐赖大请太医的是你,请了一天也没请来,你就是想让他们死,还怪到我头上来,真是个伪君子、假正经!”   “不许你说,不许你说,我已经袭爵了,已经袭爵了,你要叫我老爷,叫我爵爷,我迟早会当上国公的,国公!”   母子两个在暖阁里相互厮打指责,门外,听到消息的家王氏已经带着贾珠和贾元春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了。   “母亲,不用把他们分开吗?”才八岁的贾珠已经暮气沉沉如同老人,也不称贾政为父亲。   “不用,还死不了。”贾王氏淡淡道。就这么淡定看着两母子狗咬狗,当初的事情曝出来,贾王氏也不敢肯定是谁害死了张氏和贾瑚,她确定自己在其中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凶手肯定是房里厮打的两个人之一,她也正好听听真相。   “元春,你看,这就是男人,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发起狠来,连亲娘都能打杀,你以后嫁人了,定不能把男人放在心上。”贾王氏趁机教育贾元春道,荣国府垮了,名声太臭,在京城估计找不到称心的夫婿,贾王氏已经打算把贾元春远嫁,他们还有傍身的银钱。当然,这个愿望随着贾赦的名扬天下,胎死腹中。贾赦越出名,贾政一家的名声就越臭,最后,贾元春不过十五岁,就被贾政卖给了一个商人做继室。   看里面两个人打得差不多了,贾王氏才招呼仅有的几个下人,把他们拉开,把贾政扶到暖阁的床上,把贾史氏丢出去。   两个粗使婆子把贾史氏拖到荣国府角门扔出去后,贾史氏在外面晕了半天,别说没人就她,连贾王氏都不屑出来奚落她几句了。   没办法,贾史氏又回到了家庙,而等待着她的就是无穷的折磨了。   不过三年,贾史氏躺在破败的硬板床上,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贾史氏因侯万春的吩咐而得到的遭遇,侯万春并不知情,只是后来贾史氏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开心了一些,总算不会给恩侯造成困扰了,就是那个贾政,怎么还不死,活着真碍眼。   侯万春在潭柘寺的厢房里回顾和贾赦交往的一生,怀念自己的知交好友。不一会儿,他的大孙子都了进来,道:“爷爷,陛下和两位娘娘的仪仗已经回宫了,您在寺里休息一晚,还是回府?”   “贾政呢?”侯万春问。   “啊?”侯万春的大孙子显然没反应过来贾政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爷爷说的是不赦大师的俗家弟弟。道:“爷爷,那个贾政据说冲撞了太后娘娘凤驾,被禁卫军打了一顿,应该是死了吧。孙儿也不太清楚,那个贾政现在身上没有官职爵位,钱财又被挥霍干净了,人品也不好,早晚是那个结局。爷爷,你别多思,安心静养为上。”   “嗯,那我就放心了,让我在寺里待一晚吧。”侯万春闭上眼睛道,贾政过得不好,没有影响好友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45章 5.1      “你有什么愿望?”   “我不该叫贾琼的,贾琼,琼、穷,可不就是一辈子穷困潦倒吗?我不应该叫贾琼的。”   “你想换个名字吗?”   “不,我就是贾琼,我就是贾琼……”   对这一个在灵魂状态依然啰啰嗦嗦的贾琼,实在让人提不起耐心来。多亏上辈子几十年的佛法修炼,才让王力没有当场破表。   “仙人说,你能实现我的愿望。”   “在不为规矩的情况下,可以。”   “我想要过大富大贵的日子,喝最好的酒,穿最好的衣服,娶最漂亮的女人,就像贾宝玉一样。”   “贾宝玉最后出家为僧,苦修去了。”   “至少他前半辈子想了富贵啊!他一双锦靴,够我们一家五口吃用三月,那才是真福气啊!”   “这般不计后果的富贵,你也想要吗?”   “能善始善终当然好,若是不能,享受过了,才不亏啊!”   “好的,我答应你了。”   ……   贾家的旁支族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答曰:依附宁荣二府过活。依附是什么意思呢?贾琼来告诉你,依附就是平日里的收入来源是贾家置办的祭田、庄子上的产出,由宁荣二府来分配,过年的时候,二府也会分发过节银子,当然谁要是嘴皮子利索,能的二府上的老爷太太的赏银,也是天大的脸面。   那些旁支族人不做活吗?   不做!   贾琼就生在这么一个贾家旁支家庭中。他行三,请族里长辈按照排行取了名字,叫贾琼,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分别是大姐儿、二姐儿、四姐儿,只有他一个男丁有学名。   贾琼来的时候,大姐儿九岁、二姐儿八岁,他七岁,四姐儿三岁,他们的父亲正躺在床上呻吟,据说是给宁府的敬老爷搬炼丹炉砸伤了腿,抬过来的时候,满身血迹,原身贾琼受不住,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换人了。   他娘金氏正扑在他爹身上痛哭,带着家里的四个孩子也哭,是的四个,贾琼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正满脸淌泪,抽泣不停。   贾琼跟着跑过去握着他爹的手,顺手把了一下脉,失血过多,没有输血之类快速回血的办法,死定了。   贾琼转过头去,问跟着回来的宁府仆人道:“这位叔伯,不知道我爹这是怎么了,他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啊!”   “琼哥儿,别担心,大夫就要来了。”   贾琼讨好的给那个仆人端了碗水,在贾敬面前伺候的,自然看不上这碗白水,但态度在那里,也指点了贾琼几句,告诉他,他爹是给贾敬搬炼丹炉的时候,被砸伤的,且宽慰他道,“敬老爷不会不管”。   贾琼他爹果然没有等到大夫便咽气了,贾琼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必须跟着忙活丧礼,在这之前,他换了一身丧服,去宁国府求见贾敬。   贾琼他爹是贾家的族人,并不是奴仆,出了这样的事,贾敬也高兴不到哪儿去,听说贾琼来求见,尽管不情不愿,还是让人进来了。   “侄儿贾琼,给敬大伯请安,愿大伯早日得道,飞升仙界。”贾琼红着眼眶,乖巧行礼道。   “好孩子,起来吧,你父亲的事,我也没想到,真真是对不住你家。”贾敬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得道成仙,听见贾琼会说话,心里也高兴了几分。   “这如何怪的敬大伯,琼儿是知道爹爹的,他来帮大伯搬香炉,本就是为了沾沾道家仙气,早日脱离肉身凡胎罢了。不然他一个贾姓族人,何必纡尊降贵,去和奴才抢伙计。”贾琼动情的说到。   “这……”   “大伯可是不信,爹爹往日就教过琼儿背《道德经》《列子汤问》《逍遥游》,不信我便背给大伯听。……”说完就吧啦吧啦的背了起来,一边背,一边流眼泪,“呜呜呜,我不哭,爹爹说了,早日脱离凡胎,跳出轮回是大好事,我不哭,我不哭!”   “好孩子,别背了,别哭了,大伯信你就是,信你就是。你这般小小年纪,你那族兄弟贾珍在你这个年纪,连《道德经》是何物都不知呢?”贾敬端不住架子,起身走过来,抚摸这贾琼的头到。   “我哭不是为了旁的,只为大伯不信我爹爹一颗向道之心,不信我一颗赤子之心,琼儿心里苦啊……”说完又更大声的哭泣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我知你不易,道心坚定。我也领你爹爹的情,这样吧,我先吩咐赖升去打理你父亲的身后事,你且拿着我这牌子,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安顿你娘你姐姐……”   贾琼不接牌子,反而从贾敬的怀里退了出来,一脸倔强道:“大伯还是不信我,不然,何故拿银子试探我。琼儿说了,爹爹一心向道,临终的时候,只望我能继承他的遗愿。我本想着我与大伯血脉至亲,不必外道,就前来说明心意。求的不过是在大伯身前做一童子足矣。奈何大伯不信我,既如此,贾琼就不叨扰了,京城神都之大,找家道观做童子还找不到吗?”   说完,不顾贾敬挽留,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宁国府外跑,只留贾敬在厅里跌足长叹,“好好的苗子,因我说话不谨,让他误会了。是了,是了,既通道家经典,就不该当做晚辈,合该当做道友才是,儒家规矩误我,规矩误我!”   贾敬既得出这样的结论,自然忙不迭的把大总管赖升叫来,细细的叮嘱他把贾琼爹的丧事打理好,还让他带千两银子给贾琼,一再嘱咐:“若他不要,你也不可带回来,定要给他。那孩子是个有慧根的,自来天才不与凡人同,他就是有一二言语,你也要受着,不可冲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家生子,仗着主子的面,肆意欺辱族人。”   赖升家的马上跪下,作势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道:“老爷明鉴,就是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奴才向来谨言慎行,办事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谈何肆意呢!”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在想,这贾琼是给老爷惯了什么迷魂汤,上午他爹刚摔了抬出去的时候,老爷还漫不经心的说赔些银钱就是,如今倒办得像正经亲戚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准主子老爷的脉。   “哼!不敢最好。还跪着做什么,速速去吧!”赖升赶紧退了出来,找库房拿白布、冥器,找管事的婆子调人跟着去贾琼家里,又去账上支了千两银子的银票,拿油布细细包好。在没有探清楚老爷的打算和贾琼的深浅前,赖升并不打算动作,只尽忠职守,做个好管家。   话分两头,贾琼哭着跑了出来,即使离了贾敬的眼睛,也作息做全套,一路哭到了家门前。马上拐角就进家门了,才拿衣袖把眼泪擦干,走了进去。还没进门,就被金氏抓着骂道:“作死了,作死了,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爹才躺下,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你跑哪里去了,娘还以为你让拍花子拍走了呢,娘再不会来,娘就要央人去报官找你了。儿啊,如今家里就你一个男人,得你顶梁立柱呢!”   金氏边哭边说,凄惨的不行。   “娘,你别担心,我不是给二姐说过吗?我去去就回。”贾琼给金氏擦眼泪道。   “二姐儿那个闷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说来说去,就是有一句‘出去了’,去哪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不知道,我要她来做什么,真是夭寿哦!”金氏说起来,又要哭。   “娘,不关二姐的事,是我没和她说清楚,您别怪她。您也说了,家里日后我就是顶梁柱了,我说要走,二姐还能拦着不成?”贾琼细声劝慰到,给大姐儿、二姐儿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先进屋子去,他在院子里,先把金氏劝好了再说。   二姐儿惊魂未定的进屋,在贾琼没回来之前,二姐儿就已经挨了一顿藤条了,加之父亲死去的茫然,二姐儿整个人都懵了,本以为还要再挨一顿打,没想到贾琼三言两语就把金氏给劝住了。   大姐儿、二姐儿拉着手回屋,二姐儿小声道:“琼儿好生本事,竟劝住了娘,不然,我今晚就不用睡了,保证全身都疼。”   “你呀,可长点儿心吧,父亲已经去了,家里以后肯定大不如前,日后都要靠着琼儿呢。你再这么不长心眼儿,让外人欺辱了去,我都没法儿给你讨个公道。”大姐儿戳了戳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   “不怕,大姐,我看琼儿本事得很,有他在,我们担心什么。”   “他再本事又如何,不过一个七岁孩子。”大姐儿忧心的叹气道,她年纪大些,知道的事情多些,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失了父亲,就是天塌了大半了。   大姐儿、二姐儿两个小女孩的忧心,没有传到贾琼这里。贾琼把金氏扶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坐下之前,还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垫在石凳上,只说:“石凳上凉,垫张帕子,就算不顶事,也算安儿子的心。”   “好孩子,懂事了。”金氏泪眼朦胧道。   “都是跟着爹爹往日学的,依葫芦画瓢罢了。”   “你爹,你爹那个狠心的哟,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走了,他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娘,爹交代我了。”贾琼拉着金氏的手道:“您还记得爹被抬回来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吗?”   “记得,记得。”金氏只记得贾琼也扑在他爹身上哭过,至于什么拉手不拉手的,贾琼说有,自然是有。   “当时啊,爹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家里以后让我撑起来,日后要好好照顾娘和姐妹们,我自然是答应的。可我去看爹的脸,却没看见他嘴唇动,当时可被吓住了。可转念一想,这是我亲爹啊,难不成会害我。我往日听娘说过托梦,这和托梦,应该是一个意思了。”   “是,是,是,定是你爹不放心我们娘几个,特意嘱咐你的呢。”看着儿子调理分明的说了这些话,金氏还有什么疑惑的,儿子突然之间开窍了,定是他得在天之灵保佑的呢!想到孩子他爹,金氏又眼眶含泪。   “娘~”贾琼拿袖子给他娘擦了擦眼泪道:“您先别哭,我有件事儿和你说。”   “嗯,你说。”金氏努力压下抽泣道。   “咱爹是给敬大伯搬炼丹炉去的,敬大伯肯定会派人料理爹的丧事,多半是赖升家的,您受着就是,千万不可漏怯。”   “可,赖总管是爵爷跟前的红人,咱们远亲旁支的……”金氏迟疑,平日里,赖升这个大总管,过得比他们这些旁支滋润多了。   “娘,您放心,我们姓贾,是贾家正经的主子,他赖升再威风,也不过是奴才,哪儿有主子怕奴才的。”贾琼安慰她道:“您不知道,我刚去了宁国府一趟,敬大伯待我亲眼相加,要给我五百两银子,我都没收。”   “什么!五百两!那可是五百两啊!你怎么不收下,这是赔你爹命的银钱,咱们应该收下的。琼儿啊,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娘实在拿你爹称斤论两啊?好孩子,娘也舍不得你爹,可你爹已经去了,不可挽回,咱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五百两够你们姐弟妹四个出嫁、娶妻了,怎的不要。”进士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堆。   “娘,你想哪儿去了,儿不是一味清高的人,您放心,待会儿啊,还会有人送钱来,说不定就是八百两,一千两,您看了可别被震住了。”贾琼略带玩笑口吻道。   “你这孩子,还有送银子上门的,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娘不信,可愿意和儿打个赌。”   “赌什么?”   “赌,今天能不能拿到五百两的银子,若是能,娘就信我,我能撑起咱们家,日后家里的事情,我和娘商量着办,娘不可把我再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贾琼道。   “你可别百日发梦了,还真以为有人会送钱来啊。”金氏气笑了。   “哎呀,娘,你别管,只说赌不赌就是了,我拿的出银子来,就是我赢了,娘管这么多做什么。”贾琼不高兴道。   “成,我且看你怎么拿出这五百娘银子来,就等着看你笑话了。”金氏答应到:“唉,什么赌啊钱啊,得,说这些有什么用,先把你爹入土为安是要紧。”   看着兴致低落的金氏,贾琼道:“娘,您累了一天了,不如上床躺躺,剩下的事情交给儿子来办吧。您放心,等你睡醒了起来,儿就已经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了。”   “你一个孩子哪儿懂这些,还是我来吧。”金氏推迟道,他丈夫算是死于非命,要尽快入殓才是,怎么耽搁得起。   “娘,你就信我一会儿,实在不行,您先躺着,我不成了,再来找您请教!”贾琼退一步,先把她哄进里屋再说。   “好吧,难为你一片孝心,我就稍微躺躺,你也别逞强,不行,就来叫我。”   “放心吧,娘,我会的。”贾琼亲自把他娘服侍这睡下。又去找他的两个姐姐,让他们把四姐儿抱到金氏的床上,她们四个女人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儿再来叫她们。   大姐儿还要推辞一下,就凭着贾琼的口才,说服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还不容易,很快他们三姊妹就一同去了里屋,陪金氏睡觉。贾琼背着她们,在金氏的几个穴道按了按,让她睡得更沉,叮嘱几个姐妹道:“爹爹去了,家里肯定会忙乱一些,你们都是女孩子,出现在前院不便,我自己一个人就行。没有我叫你们,你们都不要出来,懂不懂,外面都是男人,对你们的名声不好。”   大姐儿的年纪已经懂什么叫闺誉了,嗔怒道:“叫我,我也不去。”羞红了脸,掀帘子进屋睡觉了。   安顿好了娘亲姊妹,贾琼在外院给他爹换上寿衣,等候上门的肥羊。   赖升带着一帮子人,带着东西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贾琼正在给他爹换寿衣呢。赖升敷衍的行了个礼,道:“琼大爷,老爷让我们来帮您料理丧事呢。”   贾琼慢条斯理的把衣带给他爹记上,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我家里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子,是个不顶事儿的,赖总管来了,都没给您领路。”   这是说赖升没规矩呢。赖升在门口见过那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看见赖升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傻眼了,被赖升指挥得团团转,现在正跟着他从宁国府带来的人帮忙卸东西呢。   赖升顾忌着来的时候老爷的嘱托,能伸能屈的赔礼道:“是奴才莽撞了,只是担心丧礼进程,故而疏忽了,请琼大爷恕罪。”   “我恕不恕罪的有什么打紧,赖总管是敬大伯的总管,代表的是敬大伯的脸面,要不丢宁国府的脸面才是。”贾琼淡淡的提点到,主子味儿十足。   旁边听着的奴才都忍不住露出了诧异又愤怒的表情,赖升倒是面不变色的点头称是:“琼大爷教训的是。奴才这儿还有老爷吩咐奴才给您的银票。”   赖升双手把包了好几层油纸的银票递给他,贾琼接过,看也不看的揣进袖子,又接着他他爹穿寿衣。赖升忍不住提醒道:“琼大爷,那可是一千两银票。”以赖升靠着宁国府发财的本事来看,这都是一笔巨款了,更何况这日子过得远不如他的贾琼家。   “嗯。知道了。”贾琼淡淡的应了,手脚不停的给他爹换寿衣,惊讶都没惊讶一下,更别说用手去摸摸刚刚放银票的地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这幅样子倒把赖升给迷惑了,按理说,贾琼他也是见过一两次的,就是普通的旁支族人,并无特别。怎么今日一见,倒多出了些尊贵气度。再联想他来的时候,贾敬的殷殷嘱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秘密那。于是更加恭敬的伺候着,高声吩咐他带来的人,给屋子装饰白布。   “小声些,娘和妹妹们累着了,在屋里休息呢。”贾琼打断赖升的高声喧哗。   “是,奴才小声些。”赖升躬身行礼,谦卑道。   到底人多力量大,宁国府的下人,不一会儿功夫把贾琼家两进的小院子布置出来了,赖升又打发人去各家报丧,联系棺材铺、吹鼓手和僧道,热热闹闹的把丧礼撑起来了。   金氏醒的时候,迷糊听见外院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刚要起床查看,二姐儿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娘,您醒了,琼儿让我给您温了稀粥,备了小菜呢。果然料得准,您当真醒了。”二姐儿掀帘子进来,看见他娘醒了,脆声道。   金氏坐在床头上,任由二姐儿把炕桌搬上来,又把菜摆上,到:“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做这一套干什么。”金氏好笑道,她就是累了些,不该躺下的,不过是碍这琼儿劝说罢了。   “娘,跟我说这些可没用,您啊,现在归琼儿管,他说您能下床了您才能起来。”二姐儿把饭菜摆好,端起粥碗道:“娘身上可有劲儿,要不我喂你。”   “做什么妖呢,我好着呢,成了,不起就不起吧,把碗给我,学什么宁荣二府的做派,咱们小户人家,讲究什么呢。”金氏结果粥碗,西里呼噜的开始喝粥,一边喝,一边抽空问道:“我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哪些亲戚来帮忙了?”   “娘,您别担心,琼儿已经把爹爹的灵堂布置起来了,各家来吊唁的也来了,他正在灵堂上还礼呢。”   “什么,已经布置起来了,怎么不叫我。”金氏把碗往炕桌上一放,就要起来,道:“不懂事的妮子,来吊唁的总有女眷吧,我不在像个什么样子……”   二姐儿连忙按住金氏,到:“娘,您放心,大姐在呢,您伤心过渡,卧病在床,谁也不会挑您的礼儿,您安心躺着。”   “你大姐才几岁,能顶什么事儿,这个点儿该吃下午饭了,来了这么多人,厨下只有一个张嫂子,哪里忙得过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娘,哎,娘,您别动,当心打翻了炕桌,我去把窗子拉看您看看。”二姐跑到窗边,把窗子撑开,道:“您看,现在啊,可该是吃早饭的点儿。”   金氏勾着脖子看了看,果真,“那,我是……我是?”   “您啊,睡了一天一夜,把我们吓得哟,琼儿去前门大街请了保和堂的大夫来看,说您是累的,要好好休息,才让我们放下心。您啊,就安安心心的躺着,外头有我们姐弟三个呢。您躺了这么久都没出事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您若是无聊了,就看着四姐儿吧,琼哥说,她年纪太小,眼睛干净,怕撞克了,一直没敢让她出去呢。”   “嗯,去把四姐儿抱来吧。”金氏顺口道。等二姐儿出去了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听二姐儿的话了,二姐儿说话竟这么爽利,往日可是出了名儿的不吭声,才一天功夫,这天就变了?      第46章 5.2      外院来吊唁致礼的人和金氏一个想法,这天变得也太快了。听说贾琼他爹被炼丹炉砸死了,那些人本还有些幸灾乐祸,该,让你去拍马屁,把自己搭进去了吧。本以为敬老爷就是赔些银钱了事,没想到敬老爷竟然派了赖升大总管来操持丧礼,且看大总管的样子,没有不耐烦啊。   众人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啊,不约而同的一起来吊唁了。来到贾琼家里,看到的是有礼有节的贾琼和一般料理杂事的赖升,看赖升的样子是真“本分”啊。   要贾琼说,赖升也不是真把自己当奴才了,虽然一开始让自己给唬住了,但接着就在小地方开始试探自己了。贾琼保证,自己要是有个什么小差错,赖升肯定抓着不放。到了灵堂,也不安排人交自己如何作揖、如何跪拜、如何还礼,贾琼也不在乎,直接把自己几辈子练出来的礼仪展示给大家看,这才暂时震住了看热闹的赖升和来致哀的族人。   内院里,大姐儿接待了各家长辈,按照贾琼给的万金油几句话说,把贾琼交代过的几个人领到屋里,看了一眼昏睡着的金氏。若有人尖刻,就垂泪,有人仗着辈分要插手,就大哭,总之,那么寻常几招,就把没什么见识的族人近邻给唬住了。那些妇人回去免不得和家里男人嘀咕几句“贾琼姐弟可真不寻常,死了爹的小子,还把日子收拾的规整。”再感叹几句金氏的好命,有男人的时候靠男人;男人没了,儿子又立起来了,真是好命啊!   贾琼姐弟忙了一天,终于把第二天撑了过去,晚上,换大姐儿去灵堂里守着,贾琼担心大姐儿害怕,让二姐儿陪着他去了。   贾琼到金氏的屋子里看她。“我的儿,可来了,看看你,眼睛都青紫了,是两天没合眼了吧。”金氏心疼的把儿子拉到床边坐下道。   “娘,没事儿,我是男人,忙点累点儿,应该的。”   “什么男人,还是个孩子呢,都怪娘没本事,身子不争气。”   “娘,说着这些干什么,来给您看样东西。”贾琼藏荷包里摸出一张纸,递给金氏,金氏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颤抖着声音问,“这是银票?多少?”金氏并不识字,但银票还是认识的。   “五百两,我跟您说过的。”贾琼淡定道。   “真是五百两啊,你没骗我吧。”金氏不敢置信道:“啊,不对啊,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你别是去做什么坏事儿了吧,琼儿啊,你老实告诉我,银票哪儿来的。”   贾琼安抚紧张的金氏道:“娘,您放心,这银票是宁国府的敬大伯给的,绝对正当,这是他补偿给咱家的银子。娘,我问您,您原来说的,家里以后有事儿和我商量着办,还算不算数了?”   “我,……我就是说说。”金氏当初打赌也是话赶话的,自己是真没想到儿子能拿出五百两来。   “娘,这是打算说话不算数了?”贾琼跨着脸问道。   “也不是不算话,只是你才多大点儿。”金氏咬着嘴唇,迟疑道,她还是觉得儿子年岁太小了,哪里放心得下。   “有志不在年高,娘,您看我今天一个人也把爹爹的丧礼办下来了,我人有本事,您就该给我加担子,我能养活自己,养活您,养活姊妹们,您放心,就算爹爹不在了,我也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琼儿,琼儿,娘的好孩子啊,娘是怕你苦啊,娘怎么会不信你,怎么会不放心你,以后啊,咱家的事儿,就你做主了,反正你也是户主。”金氏拍板道。   “娘~”贾琼红着脸从金氏的怀里挣扎出来道:“娘,您又来糗我,家里的事情肯定是大家商量着来,总的说来,还是您说了算,我是娘的儿子,自然听您的。”   “好孩子,好孩子。”金氏不住的摩挲自己儿子的头,倍感欣慰。   金氏被儿子安抚了一番,总算能放心入睡了。第二天,一早,金氏就起来忙东忙西的,她们家也不富裕,一共就请了两个人,一个是张嫂,说是厨下的厨娘,可是家里其他的杂事也要干,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小子叫白杨,既是小厮,又是长随,还兼门子、书童,总之是伺候贾琼他爹的。所以,金氏母女几个,家里的活儿还是要做的。   贾琼起来的时候,闲不住的金氏已经把灵堂内外打扫了一遍,和张嫂把早饭备好了,看见贾琼出来,忙迎上来道:“琼儿,醒了,再多睡会儿吧,你都熬了两天了。”   “不妨事,为爹爹尽孝,应该的。”贾琼端着稀粥,就着酱菜西里呼噜的吃了几大碗,又去换大姐儿和二姐儿吃饭。   今天是丧礼致哀的第三天,来的人明显就少了许多。贾琼他们家也没有什么显贵的亲戚,金氏的娘家在金陵,现在估计,她丈夫去了的消息还没送到呢,更别指望有人能来致哀。来的,多数是住在宁荣街的贾家族人,很快就走完流程回去了。   贾琼一直觉得金氏自丈夫死后,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哀戚,还以为他们感情不深。若不是第三天晚上,贾琼起夜,还不能看见金氏在灵前哭泣,絮叨道:“孩儿他爹,你慢些走,奈何桥上等一等,等我把三个姐儿打发出门子,看着我们琼儿娶妻生子,我就来陪你。”   “你不知道,几个孩子懂事的让我心酸,大姐儿待人接物人人都夸,二姐儿也不再是个闷葫芦,变化最大的还要数琼儿,跟个大人似的,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他把什么都置办齐全了,懂事得不得了,性子也沉稳了。我知道,是你给他托梦了,你怎么就不给我也托个梦呢,我也有事儿要交代你呢!”   “你要是再去找琼儿,给他说,别累着了,我看他脸色发青,这当口,给他补补都不成,你呀,从小就想要他出息,可也别逼得他太紧了,知不知道?”   “亲朋四邻的,都来送你了,我也不担心你走得孤单。你到了地下,别走得太快,我多给你少些元宝,你也置办下家业,等我来了,咱们再一起投胎。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要贿赂鬼差也别心疼银钱,要是元宝不够了,就给我托个梦。”   金氏絮絮叨叨的在灵前说话,似乎看着儿女有了归属,她就能了无牵挂的去找他了,虽平淡,听得贾琼也是心里一堵。贾琼没有现身,由着她说话。   贾琼他爹一共停灵七天,吹吹打打的走完了流程,把棺材停在了家庙里,贾琼现在年纪还小,也不能千里迢迢的扶灵会金陵,只得暂时寄在寺庙受香火,等日后葬回祖坟。   等百日热孝过了,贾琼又登了宁国府的大门,求见贾敬,这次他是来还银子的。   那五百两还稳稳的躺在金氏的妆台盒子里呢,贾琼的银子又是从哪儿来的?这是还有一段故事。   忙完了无缘父亲的丧事,贾琼一家就正式闭门守孝了,百日热孝内,做什么都忌讳多,贾琼就趁这个机会教他的三个姐妹认字,当然,金氏是不太赞同女孩子也认字的,但架不住贾琼给她洗脑,认字了才能嫁更好的人,过更好的日子。金氏勉强同意,只是写字将就着用贾琼他爹从家学里拿回来的纸墨,不许多花钱。   除了这些,贾琼最大的事情,就是赚钱。贾琼腹内锦绣无数,奈何世人两眼只论资历,毛头小子一个,谁敢信他。   所以,贾琼用20两银子置办了一身锦衣,绝对的金碧辉煌,这身锦衣不是给他穿的,而是给白杨。贾琼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训炼白杨,让他装扮成大家公子,贾琼则扮成小厮,他准备去赌场捞钱。   训练了一个多月,把能预计到的场景都准备好了,贾琼才带着白杨去了西市的赌场,去赌场之前,先去了趟镖局。   平安镖局   “来人啊,镖头,有生意上门了。”青衣小帽的贾琼在门口大喊,白杨一身锦衣,在后面摇着扇子。   “来了,这位小哥儿,可是有事儿。”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迎了出来,一脸和善。   “嗯,我家公子来照顾你们的生意了,要找几个可靠的镖师充做公子的护卫,你放心银钱少不了你的。”   “小哥儿放心,京城谁人不知我平安镖局,最是有信誉不过,包您满意。”和善汉子,满口自夸。   “少废话,先让我们公子看看人再说。”贾琼不耐烦道,回头堆着一脸笑,对白杨作揖道:“公子,请。”   和善汉子,把他们两人迎了进去,找了一大堆人来给他们挑。当然挑人的是贾琼,白杨只负责端坐在椅子上,“不着痕迹”的嫌弃镖局的茶。   最后,贾琼挑了五个人出来,回禀白杨道:“公子,没有什么内家高手,就先这样吧。”   白杨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先这样吧。”   贾琼点头,和那个一直陪着他们挑人的和善汉子去谈价钱和预付款。路上,和善汉子和贾琼有说有笑,奉承他道:“小哥儿可真有见识,还知道内家功夫呢。”   “哼,那是当然,王师傅练了三十年的意行拳,自称行内第一,我可是他的挂名徒弟。”贾琼一脸骄傲道。   “那是,王海林师傅可是真正的行家,是这个。”和善汉子竖起大拇指到。   “那是。”贾琼不经意的答道,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的话中,并没有提到王师傅的名字。贾琼的眼睛一直看着墙上的梅花镖,一脸好奇。   “还没请教你家公子贵姓呢?”   贾琼眼珠子提溜一转,道:“我家公子姓黄。”   和善汉子仿佛知道了自己想要的,很快就给他谈好了价钱。贾琼又在见他家公子之前给雇佣的几个人训话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接下来会在京城游玩,你们要是干得好,到最后,少不得给你们包几个大红包。若是让我家公子伤者碰着了,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和善汉子在一旁听着,代表五个被雇佣的表态道,“您放心,定拼命保护公子。”   “也用不着拼命……”白杨在前面等得不耐烦了,走过来刚好听见这个,插嘴道。   贾琼连忙把他家公子拉到一旁,小声道:“公子,您可别这么说,就是要他们拼命呢!”   “可他们就是拼命也打不过王府……嗯,府里的侍卫啊。”   “公子,又不求他们能打赢,只要您拖延时间,您就能溜走了,您可是说了,要在京城好好玩玩的,要是让侍卫抓回去了,小的挨打事小,您可就玩儿不痛快了。”   “嗯,也行,你安排吧。”   他们说话说的小声,又和镖局的人隔着一道门,平常人自然是听不到的,可那个和善汉子的耳朵却动了动,等贾琼和白杨商量好,再进来的时候,他依旧是一脸和善,不曾变过。   贾琼和镖局商量好,让这五个人跟他们走,和善汉子道:“小哥儿啊,上工也要带家伙啊,您容他们半个时辰,让他们收拾收拾。”   贾琼扭头,看白杨颔首,才道:“嗯,那我们先走,一个时辰后在前门大街常德戏楼下见。”   “好嘞,没问题。”   等贾琼装扮的主仆两个走了,和善汉子才去和总镖头汇报,道:“大当家的,有一対主仆来咱们镖局雇人,我套话得知王海林师傅在他家府上任职,小公子也说漏嘴,口称‘王府’,还住在前门大街,怎么看都是偷偷离家出走的睿王家小公子。”   “嗯,让人注意着,咱们镖局在京城也就是个二流水准,让贵人伤在咱们手上,也脱不了手。”   “是,大当家。”大当家似乎非常信任这个一脸和善的汉子,他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质疑他,只要求他办好事情。他去给那五个汉子说明情况,交代他们的时候,那五个汉子也表示“火眼金睛”二当家的本事,他们是确信不疑的。   贾琼和白杨主仆二人,在五个大汉的保护下,去了很多很有名的,但明显是坑外地人的好玩儿地方,看他们花钱如流水,更肯定了“火眼金睛”二当家的判断。   到了傍晚,贾琼主仆二人,既要去赌场见识见识。五个汉子大惊,连忙劝阻,说赌场鱼龙混杂,可不是贵人能去的地方。   贾琼主仆只说从来没有见识过,必须去看看。几人执不过,只得小心保护他们去了。   赌场修得高门高院的,门口还有几个大汉把手,贾琼已经事先打听好了,这家赌场后面有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是口碑向来不错,贾琼躬身把白杨引了进去。   一行七人像土包子似的,什么都有兴趣,把赌场当风景区观光了。有个穿得金碧辉煌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道:“哪儿来的土包子。”   一句话,可把贾琼给点着了,跳着脚道:“你说谁土包子了,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出来,吓死你,看看谁是土包子!”   “哟,你倒是说说看啊,爷那不成是被吓大的。”会进出赌场的,又是什么好人,当即毛了。   “我家主子乃是……”贾琼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扇子,回头发现是自家公子。贾琼也像是反应过来自家的身份不能透露,道:“你管我们是谁,赌场无父子,难不成还要我们自报家门,才行吗?是吧公子。”贾琼讨好的对着白杨笑了笑。   有几分眼力见儿,也知道这几人应该是真有点身份的。搭话的汉子,最喜欢这样看着小白的肥羊,话赶话道:“赌场上,管你天王老子,输赢才是最重要的,怎么样,敢不敢和爷赌一把。”   贾琼征求了他家主子的意见,昂首挺胸道:“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来到了堵大小的桌子前,结果他人太矮了,到大人腰间的桌子,在他这里,他要垫着脚才能看见,惹得赌坊里一阵哄笑。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有志不在年高,给我搬跟凳子来。”   一个小厮手脚麻利的给他搬来了凳子,贾琼随手就是十两银子的打赏,眼睛都不带瞄一眼的。众人看连个奴才都有这样大的手笔,这主子自然身份不小。   开始堵了,这赌桌上还是底价十两,上不封顶。以贾琼的手艺,一会儿功夫就赢了一千多两,看得同桌的人眼热不已。   贾琼抱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跑去给他的主子炫耀,白杨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啊,都赏你了。”   “真的啊,主子您待奴真好。”   “当你回去被父……父亲打的汤药费了。”白杨摇着扇子调笑道。   贾琼听着垮了脸。两主仆在楼下大堂赢了钱,又跑上二楼去,这里是一百两打底,上不封顶,这天贾琼一共在自家主子的微笑注视下,赢了两万多两银子,最后都换成了银票。他们为什么能带着这样一笔巨款离开?功劳就在他们带来的五个平安镖局的人身上了。   赌坊有这样大杀四方的豪客出现,管事儿的总要出来问一问,平安镖局也是京城的地头蛇,几两银子的好处费一到手,几个镖师就说了真相:“二当家的套话,这是睿王家的小公子,离家出走,甩了护卫,在京城游玩呢!”   “可是当真?”赌坊管事的不信。   “哪儿能有假,除了天潢贵胄,谁把万把两银子,赏给个小幺儿。”镖师肯定道。   既然身后有强硬的后台,赌坊的后续手段就没使出来,就当是破财免灾了,反正破的又不是他们的财。在赌坊里,这样的消息流通得还是挺快了,很快有那么几个眼红想要下黑手的也听说的,都把爪子收了起来。你倒是可以现在下手,问题是你经得住后续报复吗?下黑手也怕这样身份贵重,又不管不顾的。   贾琼时机选的很好,正是一年一度藩王进京的日子,他们两个半大小子,怀揣巨款,在宵禁之前,回到了东市所在的宁荣街。   后面一直尾随着保护他们的镖师,看着他们进了东市,还是皇城边上公侯府邸聚集的地方,更加确定,就是睿王爷家的小公子了。   这就是贾琼今天来见贾敬还钱的底气所在,当然兑银票也是个技术活儿,所以在百日热孝内,贾琼只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儿。   这次来求见,贾敬热情了许多,很快就让人把他迎了进去。贾琼在客厅见了贾敬,作揖口称:“给敬大柏请安。”   “琼儿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家里可好,可有要我搭把手的?”贾敬难得热心热情道。   “多谢敬大伯慈爱,家里还好,娘亲身子也好了。侄儿今日来,是有一笔银子的事情要和敬大伯说。”贾琼恭敬道。   “哦?可是银钱不趁手了,大伯这儿还有。”   贾琼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贾敬道:“那日,府上大总管赖升说,奉您的命令,给了一千两银子,是补偿我爹的,这些日子,热孝在身,我也不好登门,好不容易出了热孝,第一时间把银子给敬大伯送回来。”   贾敬大惊,他是知道贾琼家的状况的,就是贾琼来给他借银子还也不惊奇,却没想到是来还银子的。人就是这样奇怪,贾敬给出去的那一千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这一千两银子就让他无形中高了贾琼一等,说话都透着高高在上。现在贾琼把银子还回来了,他才大惊,正眼平等的看待贾琼。   贾敬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贾琼神着的手推回去道:“好侄儿,你这是做什么?大伯怎能要你的银子,你家里也不容易,你……”   “大伯就这般瞧不上侄儿吗?侄儿那日已经和大伯剖白得很清楚了,父亲来,不是为了巴结您,是真的认为道家之术,大有可为,您看不上他也就算了,何必让个奴才来侮辱他,一千两?父亲难道图您一千两!”   “赖升那个没规矩的奴才,都是他不会办事儿!”贾敬跳脚道:“好侄儿,是大伯的不是,没调教好奴才,让你受委屈了,大伯马上把赖升叫来,给你出气。”贾敬愤怒道,他修道多年,族人都说他疯了傻了,谁认可过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人认可他,却有缘无分、阴阳两隔,简直虐心。   “敬大伯,算了,我一个旁支散人,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儿上,叫您一声大伯,可在这府里,谁有真把我当您的侄儿呢,大总管何等人,又岂会把我放在眼里。”   “胡说,你姓贾,是我贾家正经爷们儿,也是他一个奴才能编排的。琼儿,你放心,大伯保证给你出气。”   “罢了,出不出气的,也就那样了,我来是给大伯说一声,父亲去了,娘带着我们姐弟闭门守孝,想着城里太喧嚣了,给父亲做法事都怕吵着街坊四邻。再说,人家也忌讳,娘想着,我们先搬到城外去。我日后不能常常来给敬大伯请安了。”贾琼语气低沉道。   “琼儿……”   “这银子,敬大伯还是收回吧。情谊,岂能用银子来衡量的。”贾琼把银票放在桌子上,不理贾敬挽留径自去了。      第47章 5.3      贾琼去宁国府还了钱,就潇洒的离开了,当然,这点儿钱,没还的时候,贾敬绝对没把他放在心上,等还了,才觉得应该把贾琼放在平等的位置。世事就是这么奇怪,牵扯到银钱,仿佛有钱人就该高人一等,有钱的就能主导一切。而对有钱人来说,你不图他的钱,才是值得结交的。   先把贾敬那边铺垫好,贾琼的重心好事放在了他家里。他现在正想方设法的说服金氏,能够搬到城外去住。   “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贾琼口水都说干了,金氏还是坚持要住在宁荣街,这条街上住的不止有贾家的旁支族人,还有贾家的世仆,对贾琼提高逼格的计划百害无一益。   “你这傻孩子,多少人削尖了头,都想钻进内城来住,你倒好,偏偏往城外跑,你说,你这是撞了什么邪?”金氏也很想不通。   “娘,娘,你先别激动,听儿子给你分析分析。咱们先说住在这里的好,您看,我么要是接着住在这里,有个事儿街坊四邻能搭把手,守望相助,是好处之一;靠近家学,儿出孝以后好读书,是好处之二;这里是内城,京都最繁华风流所在,皇城脚下,也没有强人敢闹事这是好处之三,娘,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很是,还是住在这里好。”金氏点头。   “可您看,爹爹五七的时候,咱们给他做场法事,东面的璜家婶子就天天来闹,说咱们吵着她小儿子睡觉了,还嫌晦气,娘,您再想想,这么些年,包括爹爹去世,谁又给咱们帮了多大的忙?”   “可你搬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孤儿寡母的,更容易被人欺负,到时候更是话都说不上一句。”   “娘,我搬去的那个地方,是宁国府敬大伯也打算搬去的,到时候,和族长住在一起,谁又能来找咱们的麻烦?”   “真的?”金氏不敢置信,贾敬现在是族长,能放着好好的族长不当,跑到山野去?   “当然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贾琼也能把他忽悠成真的。   “咱们再说第二条好处。您不是不知道家学是什么样子,儒太爷在家学里教书,这么些年,可有教出一个秀才举人,儿都听去过家学的族兄说了,里面就是放羊吃草,若你勤学好问,还会被儒大爷嫌多事儿,同窗也会嘲笑。娘,儿就是没进过学,也知道这不懂就要问的道理。更别说家学里逢高踩低、相互攀比、拉帮结派的风气,儿就是个好孩子,就去了也得学坏。”   “怎……怎么可能,有族长看着呢。”金氏弱弱道。   贾琼睇了她一眼,就那整天炼丹成仙的族长,这话说出来,金氏自己也不信啊。   “再说第三条好处,内城。可娘您别忘了,内城也好地段好坏之分,咱们这后街上,住的不仅是贾家族人,还有那些奴才呢。您想,要是我结交了一二好友,他们肯定都不愿意到咱家里来做客,不是儿人品不好,是他们不愿和奴才同流合污。”   “呸,呸,胡说八道,想赖升总管那般的奴才,其实什么平民百姓能比得上的,那富贵!”   “在娘心里,儿就只能结交平民百姓吗?”   “不是,不是,娘的意思是……这是什么!”   贾琼突然拿出一张房契,递给金氏。   “这是帽儿胡同一座三进大院儿的房契。”贾琼轻描淡写道。   “帽儿胡同,可是那个进出的人都是带官帽的帽儿胡同?”金氏战战兢兢的问,这不是真的吧?   “这京城哪儿还有第二个帽儿胡同。娘,您现在明白儿子结交的是什么人了吧。”   “什么人,这……这是多么大的一笔家业啊,是怎么来的,你别是做什么坏事了吧。琼儿,咱本本分分做人,穷点苦点儿不怕啥,可不能走歪路啊!”金氏不安道。   “娘,你想到哪儿去了,您说说,走哪条歪路能得这么一座大院子,把我卖了都不够。我在家里安安稳稳了这么些天,也没见官差破门而入,怎么可能是来路不正呢?娘,实话跟您说,我这是遇上贵人了,天子脚下,贵人多,我给贵人帮个小忙,他就赏了我一大笔银子。我想着娘以前说咱家院子太小了,就想着买了一座大院子来孝敬娘。您以后就踏踏实实的做老封君,等着儿子孝敬您吧。”   金氏愁眉得展,嗔道:“什么老封君,那是荣国府老祖宗才有的福气,我算哪个牌位上的。”   “您是是贾琼的亲娘,福气比她还大呢!娘,您就等着儿给您挣一身诰命衣裳,那才风光呢!”   “好孩子,好孩子,娘要是真有那一天,就是闭眼,也能见你爹了。”金氏感动的抱着贾琼痛哭,儿子孝顺,比给她多少金银钱财都让他高兴。   “那娘,您是同意搬到帽儿胡同了吗?”贾琼趁热打铁道。   “搬,搬,我儿有志气,为娘也不能拖后腿,搬!”   “那街坊四邻问起来?”   “就说你爹去了,日子吃紧,咱家要搬到城外去,好缩进开支。”金氏拍板。   好了,能举家搬到帽儿胡同,贾琼就能自己搬到城外去住,总要一步一步来啊。   贾琼不仅在帽儿胡同,趁着有官员外放捡了个便宜外,还在日后贾敬会去修道的山脚下买了一大片土地,别院已经开始动工了。这年头,人人的想法都和金氏一样,谁会跑到山野去住,都巴不得去城里呢。所以地价也便宜,贾琼也不打算修得多么豪华,主要是把基础打好,房子嘛,结实就行,里面那些摆设,他现在没有钱,以后不会也没有钱。   话说,贾琼一家搬离了宁荣街,这事儿可大可小,对一直关注着他家的贾敬来说,还是个大事儿,因此,又让人去喊贾琼来宁国府说话。   这次贾琼来,贾敬是真把他当做可以倾吐肺腑的有缘人了,坐也是坐的他对面的位置,要知道,第一次来的时候,贾琼可连个座位都没有。   “琼儿啊,怎么好好的煮着,你却要搬走,可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冲撞了你,你别怕,说出来,大伯给你做主。”   “敬大伯多虑了,都是一家子,谁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是我娘有远见,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在帽儿胡同入手了一所宅子。您知道的,最近有以大批官老爷外任,我们家也是捡了个便宜。娘想着哪里地方大,也清净,给我爹办个道场什么的,也方便。”   “嗯,弟妹倒是个能干人。可你日后进学举业可怎么办?”贾敬对这个难得说得上话的侄儿,还是很关心的。   贾琼抬头看了眼贾敬,委屈道:“我和敬大伯剖白过,愿继承父亲遗愿,在道学上钻研的,大伯定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原还想着,敬大伯您一心向道,我就是在您身边做个童子也是好的,没想到您和那些个俗人一般,也要我进学举业吗?”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是大伯口误了,能得你这样钟灵毓秀的好孩子陪伴,大伯想都想不到,怎会撵你。你有此心,大伯高兴还来不及呢!说设么童子,你是我本家侄儿,我就收你做徒弟,日后我修炼有成了,也能庇佑于你。”   “大伯拘泥了,血脉至亲,比个空头师徒名分强到哪儿去了,难不成只有师父疼徒弟,不许大伯疼侄儿的道理?”贾琼连忙打断了,天地君亲师,他现无父亲,师父可做主大半,真拜贾敬做了师父,才要糟糕。   “是极,是极,还是琼儿洒脱。那琼儿你明日就搬到宁国府来,陪我坐道参悟。”贾敬就要拍板决定了。   “是侄儿的福气。只是侄儿有一话,不知当讲不讲讲。”   “什么话,只管说来。”   “都是侄儿的小见识,当不得真,大伯您随便听听就是。”贾琼做小心翼翼状:“侄儿听闻,大伯修炼也有些时日了,可就是不见成效,私下里也颇为您焦急,想着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够勤勉?肯定不是,您向道之心之坚定,侄儿都是感佩的。是牺牲献祭不够?也不是,以宁国府的财力,什么金贵东西没有献祭过。那是有人冲撞了?这个更不可能,宁国府太祖御赐的府邸,龙气镇压,先代宁国公住过,世袭的贵人,紫气环绕,不可能有邪秽。想来想去,只能是不匹配了。”   “不匹配,怎么说。”贾敬对自己修炼难成,也是很着急的,往日也没有人这般鞭辟入里的给他分析。   “大伯,这世上不是好东西放在哪儿都好的,您看,那穷翰林是不会穿锦衣的,他们标榜清贫,舒适漂亮的锦衣在他们眼里,就是不清廉的证据。当然,这纯属胡说八道,但理儿相同,宁国府是尊贵大气的,可和道家不匹配啊!您想想,古往今来得道的高人,谁是在满堂金玉的府邸里成大器的。侄儿年轻,只听说过深山求道,可没听说过深府求道的。”   “是了,是了!”贾敬拍着大腿感叹,“我就说,怎么修行了这么久,进展不大,都是这世俗樊笼困着我了,合该找一清静无为之地,才能得道啊!”   “大伯悟了。您早早就辞了族长之位,可见是个明白的,可惜在府里拜拜耽误了这几年。”   “好侄儿,你看的明白,你给大伯说说,可有好地方推荐。”贾敬把贾琼当指路明灯一般。   “大伯看城东郊的天麓山可好,离城不远,车马便宜,可又有山有水,难得的人杰地灵。”   “嗯,是个好地方,我马上让赖升去把那山买下来。”贾敬说风就是雨道。   “不瞒大伯,侄儿也在那天麓山脚下,买了块地,准备建个别院,日后奉娘亲去游玩的。私心里想着,若是大伯嫌弃,侄儿无福随侍一旁,自己也要去那清净之地,修炼己身的。何曾想,大伯这么宽厚,愿做侄儿的领路人,倒是侄儿占了大便宜。”贾琼事先给他报备清楚,免得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是你向道之心坚定。你放心,我让赖升买地的时候,绝不伤你的院子。”贾敬承诺道。   “不,大伯误会侄儿的意思了,侄儿的意思是,这天麓山,合该侄儿买来送给您的。”   “不可,你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有多少银钱。大伯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大伯说的这是什么话,在大道上一言一句的点拨,是多少银钱都买不来的,侄儿能得您一句指点,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唉,大伯知道你一片孝心,只是大伯家大业大的,岂能让你一个小孩子破费?”贾敬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那咱们各退一步,山还是侄儿来买,只是地契上落侄儿的名字,日后等大伯飞升了,这俗世的产业,就留给后世子孙。只是大伯一定要在侄儿这山上修行,才不负侄儿的一片心,大伯看,如何?”贾琼建议道。   “也可。”贾敬迟疑道,他长这么大,都是舍银子出去,这还是第一次占族人的便宜,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这么决定了!”贾琼击掌笑道。只是突然又低落下来道:“好是好,可侄儿这么一个七岁小孩儿,旁人哪儿有大伯的心胸,平等以待,那些个人最是看碟下菜不过,若是欺负了侄儿可怎生好?”   “这有什么,我让赖升同你一起去。”贾敬道,赖升在采买之类的地方,几乎已经能代表宁国府了。   “赖总管能镇着一时,也镇不了一世啊。”贾琼叹息。   “那侄儿的意思是?”   “侄儿私心想着,借大伯的名帖一用,到时候那些里长乡保见了,断不敢为难侄儿。侄儿也还有个小心思,若是侄儿随大伯修道去了,帽儿胡同里就只剩娘亲和姐姐孤儿寡母的,可别让人欺负了去,就想找些家丁护院。咱们贾家祖上也是横刀策马,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定有许多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这些老兵家里的孩子,就是好的,有家传的本事不说,还知根知底,是最好的。可侄儿一个小孩子,说话也没分量,就想借大伯的名帖使使,也好多请几位兵叔叔。”   “我当什么大事儿呢,你且等着,大伯这就去给你拿。”贾敬爽快同意了。这名帖私印一类的,还是贾敬自己守着,因此让贾琼在厅里喝茶,贾敬自己去取。   呼……,前面铺垫了半天,绕了天大的弯子,说来说去,贾琼要的,就是这张名帖。按理说,贾琼有本事,哪里还用得着来奉承贾敬,可是别忘了,贾琼才多大点儿年纪,在这乱象丛生的京城里,一不小心就得粉身碎骨。所以,贾琼把宁国府的贾敬作为自己的靠山,贾敬是族长之尊,现在贾家男丁里辈分最大的就是他了。贾琼和贾珍一个辈分,可年纪却和贾蓉差不多大,大家族的有趣就在这里了,三岁的孩子,能是三十岁大汉的长辈,辈分在那儿管着呢。   贾敬这个靠山不能长久依靠,但不得不说在现在看来,还是结实稳固的。贾琼也需要一个恰当的收入来源、人事来源,到时候,对外解释,就都可以推给贾敬了。   贾琼接了贾敬的名帖,道:“那敬大伯,咱们可就说好了,翻年过去,侄儿就来接您。”   “好孩子,买地的钱已经让你出了,这修缮道观的银子,再不能让你给了,不然大伯哪儿有脸面去住啊。大伯已经让账上的人过来候着了,你去账上支三十万两,今后大伯的一应开支,都在这里面出了。”   “大伯,不行,说好了侄儿孝敬您的,再说,修个仙宫也花不了三十万啊,你是变着法儿的补贴我呢,不行,不行。”贾琼推辞道。   “我这府里的道场,也花了小十万,你修一座山呢。别给大伯报虚的,大伯知道你肯定要往里面贴银子呢,大伯岂能让你破费。”好吧,贾敬这是被敲诈久了,还以为物价真和他宁国府里的一样呢。   贾琼“推辞不过”“勉强”收下了三十万两银子,这下好了,贾琼本还想着,要怎么去弄点儿银子呢,现在省事儿了。   贾琼去账上支银子的时候,那账房看贾琼简直是看神仙啊,能在贾神仙手下刨出三十万两银子,贾琼是真神仙啊!   贾琼拿了名帖,第一件事儿,是去牙行买人。他们帽儿胡同那个家,人手少着呢!   贾琼先去牙行挑人,挑了许多家,才把内院的大小丫头、婆子媳妇挑齐了,签的都是死契,丫头们多是断绝亲缘之人,贾琼可不嫌她们命硬。媳妇子、婆子带着丈夫的,也一并买了,这些人也多数没有儿子,有儿子的,为了子孙后代,也不至于卖身为奴。   浩浩荡荡挑了五十号人左右回帽儿胡同的贾府。   再拿着贾敬的名帖,让白杨和新买的绿柳跟着充门面,往那些老兵后代住的地方去。   贫穷、肮脏、食不饱腹,这就是这个年代退伍军人的状态,老人们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为的就是这个。你幸运的没有死在战场上,生活还有更大的不幸等着你。   曾经有千里杀敌的豪情壮志,面对妻儿饿得发黄的脸色,也只能放下一身骄傲,去卖力气,活得畏畏缩缩,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   贾琼以为自己见多了人间苦楚,看着面前的场景,应该心无波澜,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鼻翼一酸。   “武三叔,叔伯们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贾琼双目含泪,声音哽咽道。   “什么这样那样,当兵的,退了下来都这样。没本事自己找条活路,当个武官,就这能挨命了。你看邱老九,当初可是军中第一斥候,那双腿,跑起来,比天上飞的鸟儿都快,如今,十年过去了,饭都吃不饱,走路都慢吞吞的了。”武三叔是待贾琼来看的引路人。都说京城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这些人正住在南坊市的贫民窟里。   贾琼顺着武三叔的手指,去看那用篷布搭出来的院子里,那个蹲在地上吃饭的汉子,蓬松耷拉着的头发,脸都要埋到那个大海碗里了,再看他一身落魄……   “武三叔,宁荣二府不是有专门划拨银钱吗?我记得先代国公爷说了,定不会亏待这些叔叔们的。”   “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武三叔叹气到。   “我……我……,只恨我是个旁支闲人,做不得一点儿主,不然,不然,哇……”贾琼说着说着,却看邱老九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饭渣子捡来吃了,一时忍不住,哭了出来。   贾琼如今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孩子,放声大哭,把后面的白杨绿柳惊得不行,就是领路的武三叔也给吓着了。路对面吃饭的邱老九也给这样的哭声吓了一条,端着个大海碗,手足无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都是邱老九的不是……”武三叔拉着他们主仆三人就进了邱老九家的“院子”,贾琼是这么些年,唯一一个来他们这里流露出想要帮忙意思的人,邱老九这般形容,可别给吓跑了。   邱老九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但武老三和他是熟啊,这些年,他也不是刚刚跟随父辈从战场上下来的毛头小子了,呐呐附和道:“是,是,是邱老九的不是……”   “邱九叔!邱九叔!”贾琼一把拉住邱老九那黝黑脏污的大手,眼泪啪啪啪直落。   一个孩子握着自己的手哭,更把邱老九哭得手足无措了。邱老邱求救般的向武老三看去。   “邱九叔,你家还有几口人,都是靠什么过活?”贾琼红着眼睛问。   “都死绝了,就我一个。”   “邱九叔,九叔,您跟我去我家可好,去我家。”      第48章 5.4      贾琼狠狠的哭了一鼻子,把武三叔和邱老九哭得手足无措,把白杨绿柳哭得直跳脚,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贾琼哭了一阵儿自己也就停了下来,都怪这个壳子年轻的缘故!哭成这样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贾琼羞愤。   贾琼平静下来,邱老九就把他们几人带到篷布、柴火围成的院子里坐下,不是不让他们进屋,只是贫寒人家的屋子都脏乱,此时窗户并无玻璃,更显得昏暗、潮湿。   几人在院中坐定,贾琼开口表明来意。这里住着的都是很跟随贾家当家人,主要是宁荣二公上过战场的人,还有跟随贾代化、贾代善平叛、剿匪的人,都是为贾家的昌盛出过力气,下过死命的。只是时过境迁,如今两府的当家人恐怕没有人记得他们了。像他们这样的战场老兵,很多都是要依靠故将、故帅救济的,这也是为什么总会出现以主将姓氏命名军队的事情。   “贾琼虽也沾了个贾字,奈何人微言轻,不过我和前任族长贾敬贾公还说得上话,我回去必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定不让叔伯们流血还流泪。”贾琼道。   “琼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宁荣二府若想管,早就管了,如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承平已久,哪里还有我们这等老家伙的用武之地哦!”武三叔叹息道。   “武三叔何出此言,我此次来,还是有事要托武三叔……和邱九叔”贾琼道:“我新丧父,家里就我和母亲姊妹,虽有几个下人服侍,我却是不放心的。我私心想着,叔伯们有本事又知根知底,想请叔伯们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守护门户。”   “琼少爷是想找护卫啊。”   “是,武三叔放心,您看,这是宁国公府贾敬的名帖和私印,贾琼可不是冒名顶替的。您也不着急拒绝我,我家原住在宁荣街后街,我父四月前才去,这些都是可以打听得到的。”   “琼少爷怎么可能是假冒之人,我们这些个老臭虫,又有什么只得图谋的。只是人老了,还是倚老卖老说两句。琼少爷啊,你要找护卫,不该来找我们,至少不该找邱老九这样的,他当初在战场上是威风,可都退下来十年了,这些年都在码头上拉船、搬货,战场上的那一套,早就忘了。我们这里的小子,又都没碰过这些,常年忍饥挨饿的,身子骨也不是最好的,所以我武老三还是请您再考虑考虑。”武三叔很明白世情,他看贾琼那哭的场景,心里也感动,但就怕他只是一时感慨,到时候人找回去了,心里又有疙瘩,这样对他们双方都不好,因此,把丑话说在前面。   “武三叔,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找邱九叔,是敬佩邱九叔战场英姿不假,可我也信他的品格,这么些年,他融不入市井生活,但当初一身本事是有的,他要是心有邪念,稍稍动用一点,早就过上富裕日子了。如今,守着宝山不用,是心中自有底线,我就敬佩这样有本事又有底线的人。至于您说的家中后代,我心有邱九叔这样的长辈,家教俨然,家风清正,都是堂堂正正做人,去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呢!”贾琼严肃道。   两位老兵沉默。   “武三叔、邱九叔,你们考虑考虑,我过三天再来。武三叔,也麻烦您帮我告知贾家旧部后代,若有想寻条出路的,可来找我,我这里是留不下所有人的,但也能给诸位叔伯推荐个好去处。只注意保密,不要传得沸沸扬扬的。”贾琼说了这番话,就走了,也要给他们一个考虑的时间。   旧部后人的情况先放一边,家里的事情,已经够贾琼忙乎的。   贾琼想当然的把仆人领了回去,自觉配了嬷嬷管事的,就万事大吉,可他忘了,这不是从前待过的任何地方,他从前条件最差的时候,就是第一世了,但两个都是男人,并无这些内宅波澜,以后都是呼奴唤婢的,不觉有什么。只是金氏和三个姊妹都是平凡人家长大的,没有经历过这些,也不知道如何使唤奴婢们,缩手缩脚的,少不得并奴婢们看轻了。   前几日,就有个早先在大户人家当过差的丫头,妄图说教大姐儿,并贾琼撞见了,直接发卖,才刹住了奴仆中的这股歪风。   今天,贾琼忙完了就不的事情,就先要带着老娘、姊妹,把如何御下的事情给他们说说。   “琼儿,你也是,难道你的银子是天上的大风刮来的,居然请了五十号人,就咱们娘们几个,怎用得了那么多人。”金氏首先抱怨道。   “娘,这些人也不是只在这宅子里做事的,我在天麓山脚下买了地,正在建别院呢,以后这里的人,也要分些去那边。好了,娘,人都买回来了,您就安安心心的享受她们的服侍就是,其他杂事都交给儿子来办。”   “可,这么多人……”金氏还想说什么,贾琼却打断她,直接对大姐儿说道:“大姐,前几日,有个丫鬟语气不敬的说教你,你怎么不罚她?”   “可……可,她说的也有道理啊。”大姐儿长大九岁,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伺候着,心里也没底啊。   “大姐,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样子,咱家可不是养副小姐的地方,如宁荣二府那般,主子跟前得脸的大丫头,比外面的平民百姓过得好百倍,连长辈身边的丫头,都敢给晚辈小主子眼色看的事情,更不能发生。咱们家清正传家,家里的风气不可乱。”贾琼严肃道,现在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听他的了,从当家男人去世,到现在也不过四个月,但贾琼的威信已经建立起来了。   贾琼有转口温言道:“娘和姐姐们都没经验,先前是我想的不周,我已经找了八位从王府退下来的嬷嬷,当然各个王府都有,专门来教导姐妹,辅助娘。”   “什么,还要请人,这人已经够多了。”金氏闻言惊道。   “娘,这些人,我到时候少说要砍掉一半,不多。再说,人多有什么用,乱七八糟的,还不如人少清净呢。这些管理内宅的功课,让姐妹们跟着嬷嬷学,到时候出门了,也好管家掌事。”贾琼的计划还是很分明的,“这些请回来的嬷嬷,是专门教导你们的,要尊重她们,可也不能在她们面前弱了身为主子的气势,这个度如何把握,二位姐姐慢慢摸索,不怕,有娘和我呢。至于四妹,她年纪小,就先跟着娘,给她配的两位嬷嬷也正好能从小教她。”   贾琼现在都不打算去天麓山脚下的别院常住了,至少在家里的女人立起来之前是不敢了,不然等他回来的时候,这还不早改姓了。贾琼相信,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大姐儿也才九岁,算她十五定亲、十七出嫁,早晚还有六至八年的时间来学习,不怕。   贾琼从来不怕家人有本事,在嬷嬷教导内宅的同时,也经常让两位姐姐女扮男装,和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至少让她们开阔眼界。以前,她们见识的是市井生活,还受过些委屈,如今乍入高门深院,贾琼可不愿她们扭曲了心性。   既有男儿的开阔眼界、胸襟风骨,又有女子的娇柔婉约、细致温柔,这是贾琼的终极目标。   如此,贾琼一边要忙着教导家人,教训仆役,一边要忙着从贾家旧部里挑人。贾琼也没有说假话,把旧部后人的情况告诉了贾敬,贾敬也派人通知了荣国府。宁荣两府不过把他们当做打秋风的,派了几个仆人,送了些东西,又趾高气昂的走了。   不过一奴才,就敢如此,可见当家人的态度。这样一来,这些旧部老兵,就更偏向贾琼了。贾琼不仅银钱给的多,就是为了那份尊重,老兵们也愿意来。   一切上了正轨,贾琼就安静的守孝了,话说,谁的孝期生涯,像他一般忙成这样。   天麓山的建筑还在修建中,贾琼也常往宁国府去,安抚贾敬等等,至少等这山上道观修好,再离开宁国府。可惜贾敬,已经深深接受的贾琼的理论,家中一切杂事不管,全都推给贾珍。   贾琼来往宁国府的次数多了,也会见到几次“珍族兄”,虽然和贾珍一个辈分,但贾珍的年纪足够做他的父亲了。贾珍和一个小屁孩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加之又是自己老爹跟前儿的红人,不过保持礼节,平平淡淡罢了。   贾琼在帽儿胡同的宅子里住了将近三年,带着接受能力强的大姐儿、二姐儿完全掌控了府邸,适应了吃金咽玉,呼奴使婢的生活,至于四姐儿?她有记忆以来,就被仆人环绕,接受的是正宗的大家小姐教育,对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至于时不时还有唠叨一番“俭朴”“当年”的金氏,贾琼也已经学会了选择性忽视。但贾琼在府里单独辟出一块花园,不种花,只种菜,让金氏自娱自乐,更潜移默化三个姐妹,当年贫困的日子并不是屈辱,如今记着这段艰苦,可没什么好丢人的。   穷人乍富,容易走向两种极端,一是死抠,明明金银成山,却吃糠穿麻,损害自己的身体去节约那点儿钱,过惯了苦日子,改不过来了;二是炫富,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我是不是入目范围内穿的最金碧辉煌的、吃得最精巧稀有的,定要把所有人的比下去才行,无意义的浪费钱财。如果女子有这样的行为,无疑让一颗珍珠变成了鱼眼珠,贾琼辛辛苦苦让家人过上了好日子,可不愿意让她们成为这样的人。   三年日子已过,贾琼就和金氏商量,搬到了天麓山脚下的别院。这三年,金氏已经习惯了听儿子的,虽然很不舍,但还是痛快放行。   山上道观已经修好一年多了,贾敬早就搬了进来。这山挂在贾琼的名下,他对这里的掌控力也不低,至少不会有邀名的恶心人,让贾敬采买幼女双休、吃含重金属的仙丹、浪费钱财做献祭之类的,总之,正正经经的道家学说研究,习字抚琴,修养身心。对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大靠山,贾琼还是下了功夫的。贾敬的食谱是他一手拟的,还常常根据自己的把脉结果,做适当调整。然后拉着贾敬锻炼,在山上修行了一年,贾敬有些花白的头发都全部反黑。看着来请安的贾珍惊讶的样子,贾敬假装淡然,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儿。果然,得道在深山!   ……   岁月如梭,转眼,贾琼已经十三岁了。这几年,贾琼一家可谓欣欣向荣,金氏渐渐习惯了富贵老太太的生活,在家中菜园子里种菜、浇水,倒也自得其乐。三个女孩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当世女子该学的都学了,难得还有一份开阔眼界。贾琼对自己这辈子的家人十分满意。   贾敬对贾琼也十分满意,自从贾敬搬到天麓山之后,事事顺心。眼见修仙有望,又得知他如今在山上的开销,都是从贾琼的账上走的,至于宁国府送来的那些东西,贾琼都折成了银米,用来资助京城郊外村子里的人,贾敬如今名声极好。要知道虽在皇城脚下,善心人多,可这些善心人都去什么皇家别院不远处,高官贵族私院不远处之类的地方做善事去了。一个紧俏的地方,甚至桥修好了没走两天,第二位善人又来把桥拆了重修一遍。贾琼从来不去抢这种“抢手货”,只在无人照看的村落里下功夫,于无声处绣暗纹,过了这五六年,名声也传出去了,且无后患。   在这事事顺心、色色满意的情况下,这天,十三岁的贾琼却红着眼眶从外面回来了。贾敬见了大惊,问他话,他却只道是风沙迷了眼,贾敬无法,只有等他回了别院之后,召今天和他一起出去的小道童来问。   小道童名唤清风,为人爽利单纯,恰似一股清风吹人心坎儿,平常都笑嘻嘻的,今日贾敬唤他来,却面色严肃,眼似有泪。   等贾敬一问,清风就倒豆子一般劝吐露了干净。   “今日,琼少爷领着小子们在山上游玩,路遇几位来京城备考的举人,那几位举人先赞天麓山风光,又说到了您。本来还夸您道法精深,又有慈悲之心,附近的村落,何人不受您恩惠,小子听了也与有荣焉。奈何其中有个举人口出不逊,道‘贾敬进士出身,不知上报国恩,下安黎明,却来修仙问道,也不知是不是怕露怯。他可是勋贵出身,那届主考刘大人,如今可在岭南种荔枝呢,谁知道有没有猫腻?’”   “琼少爷听了大怒,就上前去和他理论,说他以恶意揣测他人,受您恩惠的人入目皆是,他却只凭恶念,败坏您的名声,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那人还嘴硬,后来被同伴劝说,勉勉强器道了歉,本来这事儿也就过了。可他们中一直没有开腔的举人道:‘若贾敬真有本事,何不为君分忧;就算他志在山野,你自称受他教导,为何却身无功名,不过一白衣耳’”   “不待琼少爷反驳,那些举人就下山了。要小的说,这些人,乱嚼舌根,比那市井妇人还让人瞧不上。赏咱们天麓山的景,还要说主人家的坏话,良心大大的坏了!”清风义愤填膺,对那几个举人颇为不屑。   “如此说来,是那几个穷书生让我家琼儿受委屈了。”贾敬肯定道:“清风童儿,你去吩咐守山人,日后不许放读书人上山,在我的山上还敢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   “这……琼少爷一向喜爱交朋友,这般……”清风也拿不准,迟疑的建议道:“要不只拦那几个口无遮拦的?”   “那些个掉书袋、耍笔杆子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拦了,爷自己的山,还不许爷过清净日子!”贾敬怒到。   清风不敢再分辨,速速下去吩咐守山人。   贾琼听闻,却没有赶紧过来和贾敬分说读书人的重要性,名声的好处,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米水未进。贾敬听了心疼的不得了,以为贾琼受了气,心里不痛快,咬牙切齿的咒骂那些该死的读书人,脚下却加快脚步,赶紧往厢房去看贾琼。   此时已是黄昏,太阳已经落下大半,屋中昏暗,贾琼却未点灯。贾敬怕贾琼人小面子薄,让道童仆人退远些等着,自己一人进屋。就着残余的阳光,只见贾琼窝在墙角,蹲坐着,头埋在臂弯里。   “琼儿,好孩子,别难过。大伯已经吩咐守山人,不让那些个不积口德的混账进山了,你放心,待大伯打听好了,定让他们后年春闱落榜,灰溜溜的滚回原籍去!”贾敬敢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是个心无城府的,春闱在两年之后,这些个举人现在就来京城,显见是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贾敬也敢说这个大话。   贾敬劝了又劝,贾琼仍不抬头,贾敬又道:“琼儿,你从小就聪慧过人,学识文章,比那些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强出几座山去,何必为了几句不中听的,就坏了自己的身子呢?啊~好孩子,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儿,等吃过饭再说。”   劝了半天,贾琼终于把头抬起来了,贾敬看他哭得双目红肿,脸上还有狠狠埋在臂弯上,压出来的红印子,心疼道:“好孩子,何必如此自苦。”又咬牙切齿的咒骂道:“都怪那些个酸儒!”   贾琼抬起头来,却猛得翻身跪下,拉着贾敬的道袍道:“大伯,我要去科举,我要去科举。”   “琼儿,起来,你做什么,先起来。科举岂是你说去就去的,先起来再说。”   “不,我不起来。大伯,我想清楚了,我定要去考个功名来。”   “好孩儿,伯父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不怕委屈,我是替大伯不值!”贾琼爆发,嘶吼道:“您是宁国府的当家人,身上原还有一等将军的爵位,那几个举子,官场的门都没摸到,就敢放肆议论您,凭什么!说什么报君恩,安黎民,呸,像他那样嘴贱的货色,听其言观其行,就不会是个有品行的,不做贪官就好了,还乱发什么豪言!”   “可,他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侄儿身无功名,日后见着个七品官,也是要下跪的角色。琼儿不怕这个,大不了捐个虚职就是,侄儿又不走官场,不讲究虚啊实啊的。可侄儿不能看着大伯受委屈,说您不会教养孩子才避居深山;说您没本事,才教导不出人才来,您智慧高绝,又岂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侄儿要下场,考个功名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您的本事!”贾琼边哭边说。   “好孩子,大伯知道你一片心,可……”贾敬迟疑道,他也是科举出身的,当年在翰林院就被排挤的不行,后才辞官修道的。即使这些年被贾琼洗脑得好像自己真的是追求大道才修仙的,可是当年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眼神和不屑的冷哼,他也从未释怀。   “大伯,您就让我去吧。我一定要证明给世人看,您是最好的,您教出来的孩子也是最好的!”贾琼死死抱住贾敬的大腿,眼泪浸湿了贾敬的裤子。   贾敬无奈叹息,把贾琼扶起来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我还能和几个不懂事儿的计较?你要去考功名就去吧,你还年轻,也该看看这天下之大了。”   贾敬心中感慨,贾琼可还是个年轻人,岂能一直陪他这荒郊野外、清静无为的修仙问道。往日贾琼表现的太过成熟,倒让人忘了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人,如今这般情绪化,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呢!可贾敬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若是贾琼有了功名,是不是就要外放做官?就是在京中任职,恐怕也是越走越远吧?贾敬实在是不舍,可也不会阻了他的路。   贾琼那天哭过之后,就好似风过无痕,平日里也不见他温书写字,贾敬也只当他只是说说,翻年过去秋日赏桂,才听贾琼说自己已经考上了举人。   “什么,举人,什么时候,怎未听你提过?”贾敬大惊。      第49章 5.5      “啊,就最近的事儿,我买了个秀才功名,参加了今科的秋闱,中了第三。我虽以前略有薄名,那些学子可不认,谣言沸沸扬扬,学政大人把文章原模原样的抄出来贴在贡院外墙上,才稍稍平了物议。当然,真正心存疑惑的人,得到了解答,也就散去了;如今还揪着不放的,都是些看不得人好、或想浑水摸鱼的无耻之徒罢了。”贾琼微笑着解释,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给大伯通个气儿,今日可能都要去文会杀杀那些人的威风,就是有一二不长眼的跑到大伯面前说长道短,您也不必理会。”   贾琼云淡风轻,贾敬可没他那么淡定,惊疑不定的确定道:“你是说,你已经考上举人了,现在外面又疯传你的功名来路不正?不对啊,我平日也未见你看书,你怎么就考上举人了,你不会真的……?”   贾琼哭笑不得正要解释,贾敬却又反应过来道:“你何等骄傲之人,岂会做这种鬼魅手段!那外面的谣言是怎么回事儿?对了,肯定又是那些见不得人好的酸儒,哼!我就知道!琼儿,你别怕,有事儿给大伯说话,这些年大伯也颇认识几个朋友,在文人圈子也算说得上话,定不让那些无耻小人中伤于你!”   贾琼一句话没说,贾敬就脑补完了这个剧场,连解决方案都提出来了,让贾琼是又好笑,又感动!贾敬这些年脱离的勋贵的圈子,一心扑在修仙问道上,京城也有许多真正有风骨的文人大儒和贾敬相交,交情还很好,这也是贾敬敢说大话的原因。   “大伯,不用,我自己就能收拾他们,您且看好吧!”贾琼自信满满。贾敬对他素来放心,只拉着他的手叮嘱道,一旦势不可控,定要和他说明。贾琼应了。   从秋闱放榜,到春闱开考,有五个月,小半年呢,中间还夹着个过年,更显得闹哄哄了。   话说贾琼为什么这么淡定,当然有他几世的经历做依靠,他自身便有才学,最重要的是,这些流言就是贾琼推动的。正所谓不怕有人吐槽,就怕无人关注,贾琼想要快速成名,就算他考上了进士又如何,每年进士那么多,状元还三年一个呢,谁有能保证贾琼扬名天下。   所以,贾琼就暗中引导了流言的走向,开始是怀疑是不是弄错了名字,后来怀疑是不是有主考官因他的身份暗中放水,总之,都是很打擦边球,务必不让这些事情牵扯到科举舞弊。等学政大人把考试文章一贴,天下人也明白了贾琼的水准,那些水军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剩下的就是贾琼的啪啪啪打脸时间,这样一搞,天下皆闻,贾琼保证今科春闱最大的看点就在他身上了。   反正他又不准备入官场,放达疏狂、魏晋风流的名声,对他而言,有利无害。加之他今年才十四五岁,少年得志,张狂些,可是可以理解的。   贾琼虽然准备了打脸环节,但也不是什么聚会的去的,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去过一家文会,端着架子,仿佛外面那些谣言都与他不相关似的,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态度。   然后,那些个想找茬的文人中,就有人提议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直接在贾琼帽儿胡同的宅子道天麓山的路上等着他呢!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去天麓山,只是直接被守山人拦了而已,人家的地盘儿,不让你去,就就去不了!至于那个提议学子们在路上堵人的那个小人物?谁会关心。   这天,贾琼白马青衣,腰悬美玉的骑着马,慢慢走过街道。在京中,除了加急的军情、民政传令官,谁都不能在大街上骑快马。作为贾琼这般美少年,带着一队护卫慢悠悠的走过,两边楼上包厢中的女眷都偷偷开了窗户瞧呢,走在大街上的小户人家女子和卖货的姑娘媳妇们就更直接了,鲜花帕子不断,贾琼庆幸,幸亏没有水果,不然,他就是下一个被看杀(砸死)的卫玠了。   贾琼平日都是坐车的,哪儿会这么招摇。这么招摇的人走到八珍楼楼下时,一个酒壶就从天而降,贾琼仰身避开,长臂一展,就把酒壶捞在了手中,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有一锦衣青年正朝着贾琼笑呢。   “琼三儿,我请你喝酒,上来!”说话的是长泰长公主之孙卢通,也是京城了出了名的逍遥子弟。   贾琼眉眼舒展,笑道:“无缘无故的,请我喝什么酒,定有猫腻,不去!”说着就作势要走。   “哎,哎,等等,等等,不许走!”卢通在楼上跳脚,探出大半个身子,仿佛从二楼就能拉住他一样,道:“赶紧的,上来,就一楼的学子堵着我呢!”   “那就更不能去了。”贾琼笑。   “不许走,说你呢,你才是罪魁祸首啊!有些个满嘴喷粪的说你坏话,我给你抱不平呢,才被堵了,赶紧上来!我话都说出去了,你的才学,甩他们几条街!”卢通在楼上晓之以理,见贾琼还是不为所动,加砝码道:“吴道子,吴道子《双林图》,你上来,这图我就给你了!”   “呵呵,不早说。”贾琼得了自己想要的名画,自然答应。只见他后脚用力,往马鞍上一蹬一跃,攀着二楼的柱子,再从柱子借力,翻上屋檐,右臂一展,抓住二楼的栏杆就翻了上来,笑着去锤卢通的肩膀。   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两秒的功夫,街上和楼上的众人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兔起鹘落之间,贾琼就上了二楼,街面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更是两眼冒光,鼓掌叫好!好个文武双全的俏儿郎!   贾琼抢过卢通手里的酒壶,也不用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闭着眼睛回味。卢通在旁边跳脚,“给我留点儿,留点儿,琼三儿,这可是三十年的梨花酿,掌柜的说了,最后两壶了,最后两壶,你倒是给我留点儿啊!”   贾琼把酒壶抛给卢通,转过身去,只见二楼众人都望着他呢,贾琼起身,笑着施礼道:“贾琼给诸位见礼了。”   “有礼,有礼。”“不敢,不敢。”众人纷纷回礼。   卢通不甘寂寞的跳出来给他科普:“今日,上届和这届秋闱的举子在此聚会,说着说着就说到你了,可有人心思狭隘,嫉贤妒能,喏,就是靠窗那个穿蓝衣的家伙。我气不过给你打抱不平,可不就被这些人堵在楼里了,正等你救命了。”   贾琼看了那蓝衣士子一眼,不着急找回场子,笑问卢通道:“举子聚会,你在这儿做什么?”   “什么意思,琼三儿,你什么意思,举子聚会我就不能来了,我也是有功名的人,好不好?我上科秋闱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啊!你什么意思!”   “哎呦,瞧我这记性,你比孙山强啊!”原来卢通正是上科秋闱的倒数第二名,也就比孙山强那么点儿。   “揭人不揭短,你什么意思。”卢通嗷呜一声,扑上去和贾琼扯在了一起,两人哈哈大笑,在围栏边的长椅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完全没有把那满楼的举子放在心上。   举子中,有个沉不住气的开口道:“贾琼,你也是有举人身份的读书人了,怎的如此放肆,不成体统。”   贾琼挑眉,“呵呵,你们一大帮人堵着我的朋友就是成体统的。”   又有人出来打圆场道:“说什么堵不堵的,哪儿有那么严重,本就是举子内部聚会,有那么一两个意见不一的,咱们也是以理服人,在座的可都不是全赞同某一人的。”   “我认得你,梁钰,就是你上次在天麓山上,说我大伯不会教孩子的。”贾琼认得刚刚开口的那个士子,嘲笑道。   梁钰无奈的叹口气,他自认当时语气和缓,说的是贾琼最好还是考个功名,才好图谋日后,怎么在贾琼心里就成了挑衅呢!梁钰也是无奈,叹息道:“怪我当时说话语气不对,我不过是劝贾贤弟你科举晋身,你的才名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有此才华,何不入庙堂,为君分忧。”   “哼!”贾琼冷哼一声,不再搭话。要是个粗蠢汉子冷哼,众举子保证义愤填膺,但贾琼这么的美少年冷哼,跟着闹脾气的猫儿似的,大家也不好意思和个小孩子计较。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贾琼这边气氛正好,那个蓝衣举子却不乐意了,从屋那头的走了过来,高傲道:“什么才名不才名的,我可没听说过。不过一黄口小儿,不知凭了什么瞒过了考官,倒来这人耀武扬威了。贾琼,你敢大放厥词说才气天下第一,如今两科举子尽在,可你敢比试比试?”   这蓝衣举子名为姜隐,可没有一丝半点隐士的风度气概,贾琼的水军之所以敢功成身退,就一因为有他这样孜孜不倦黑人的家伙存在。贾琼也详细了解了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实力绝对可以碾压他,才放任他在外面蹦跶了这么久,如今这秋后的蚂蚱还不自知,跑到他面前来找死,哼~姜隐也算聪明,没有把考官也拉下水,只说贾琼的不是,贾琼简直懒得理他,白眼儿一番,假装没听到。   “贾琼,你什么态度,我问话你为何不答?”姜隐怒了。   贾琼还是不答他话,卢通在旁扯着他的衣袖问,“是啊,你怎么不答话。”   “他是我爹,还是我师父,难不成是陛下,他问话我就得答,他谁啊他?”贾琼嚣张道。   “你!”姜隐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贾琼只吐出一个“你”字。   “我什么,我好端端的考试,你跳出来充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就是有问题,只有朝廷官员出面,你算那颗葱?我朋友好端端的来参加文会,你满嘴喷粪,好似比谁都高贵一样,批判这个,指责那个,又充什么大瓣儿蒜呢!”   “哈哈哈,又是葱,又是蒜的,有了你,家里厨下再也不用备葱蒜了!”卢通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贾琼毒舌,也是看不惯这个叫姜隐的,他手下人早就来报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家中父母老妻儿女健在,到了州府的时候,居然敢自称丧偶无子,差点儿骗婚成功。和他住在一起的颇有才名的秀才,因病未能参加秋闱,要说没他下黑手,贾琼的情报人员都是吃素的?路上还和妓子勾勾搭搭……其余什么人品上的瑕疵就不用多说了,他若是不自己跳出来,这么多人,贾琼谁不算计,偏算计他做什么?   贾琼和卢通这般嘴巴坏,自然让在座的学子们不高兴了,他们不见得都赞同姜隐的观点,但贾琼少年得志、卢通出身高贵,众人隐隐还是有些羡慕嫉妒的,如今能在文会上,光明正大的打败他们,想来也是自己名扬天下的捷径。毕竟,想出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败一个更出名的人。   又有人出来或委婉、或辛辣的讽刺他们二人,又是邀请,又是激将的,想让他们答应比试。   “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偏在我每日经过的路上,偏让卢通这个从不参加文会的人出席,真当我是傻子吗?有什么道儿,划下来就是了,我贾琼什么时候怕过!”贾琼把酒壶一扔,豪言道。   梁钰为首的稳重人还想劝劝,在座的估计都会成为同年,何必伤了和气。   “梁钰,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些人堵了卢通,不就是要我应战吗?我要是不应,他们还以为我怕了他们呢!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挑别人的毛病,榜单刚出来的时候,谣言满天飞,当我不知道谁在后面搞鬼呢!”贾琼丢下两句意味不明的话,爽快应战了。   八珍楼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楼中空,建筑成环形,是近几年新开的酒楼,但势头不小,让那些百年老店都有些招架不住。在中间有个一层楼高的大台子,平日里是说书、奏乐等表演的地方,现在掌柜的听说举子们要比试,赶忙让人把台子收拾了出来。在酒楼用餐的人,也纷纷把窗户打开,都关注着台子上的比试呢。   梁钰等人稳重踏实,不偏不倚,最后被推举为评委,由他宣布比试方法和胜负。贾琼不在意谁在裁判,反正他的才华,有目共睹,贾琼才不信满座的都是傻子呢!这八珍楼里,可不止这些举子。   “诸位客人,万分抱歉,我等打搅各位了。”梁钰上了台子,首先作揖,向各位食客道歉,再道:“我等乃前科与今科举子,今日在此集会,文思泉涌,难以自抑。因此有个小比试,以文会友,相互切磋的意思,也请各位做个见证。”   “咱们比试共分上下两场,第一场比琴棋书画,第二场比诗词策论。比试结果由二楼天玄字包间的翰林院刘大人、赵振大师,和我等学子共9人评判。比试一方为贾琼、卢通,另一方为姜隐等人。大家有缘京城相聚,或成同年,比试点到为止,万勿伤了和气。”梁钰在台上,老实稳重又不失圆滑的宣布了比试项目和评判规则,倒是个人才。   至于刘翰林和赵大师,本在八珍楼用餐,恰逢盛会(闹剧)……   姜隐一边人多势众,站在他身后的人可不少,至于贾琼这边,就他和卢通两个人,贾琼是这科的黑马,年纪又小,和谁都没有交际。卢通就更不用说了,他考科举就是为了玩玩儿,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文会呢。   贾琼和卢通商量了一下,贾琼自己精通棋书画,琴就算了,几辈子了,他吹过笛,弹过筝,但这琴,实在是玩儿不转。卢通对下棋之道也是颇有研究,抚琴也是有模有样,两人一致决定,贾琼比书画,卢通比琴棋。至于诗词策论,贾琼一个人就可以搞定,这场比试本来就是针对他的,贾琼力有不逮的时候,再有卢通上场。   一一上场比过,姜隐擅长的是下棋和策论,下棋不用说,卢通从小专研此道,长泰长公主府上供奉的棋博士,可都是国手水准的,姜隐棋差一招,落败。   说到策论,难道贾琼就怕了他。姜隐估计把心里准备好的题材都拿出来用了一遍,论民政、论水利、论军政,什么都论过了,贾琼依旧倚马千言,文不加点,比他这个出题人还要流利的写出了文章,且字字珠玑。姜隐灰白着脸败退。   站在姜隐这边的人换了十来个,贾琼这边除了琴棋是卢通出战,其他都是他来应战,且他从来不出题。都是有对方出题,再啪啪啪打脸,这些人车轮战来了一轮又一轮,贾琼从楼下路过的时候是清晨,现在都快吃下午饭了。   “啪!”贾琼把茶杯砸在地上道:“你们有完没完,我说得口干舌燥,饿得前胸贴后背,其实你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文才上比不过我,就想饿死我?”损得和他比试的士子面红耳赤。   楼上的翰林大人和大儒也出言道:“贾琼、卢通文采出众,上下场比试都是他胜了,比试到此结束。”   “哼!姓姜的,你可看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贾琼不敢自称什么天下第一,但学识有,胸襟不缺。至少我就敢承认,琴之一道,不如卢通。至于你这种,没有自知之明,又嫉贤妒能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啊,贾贤弟……”梁钰拦都拦不住他,简直哭笑不得,你赢了就赢了呗,何必再打击失败者,保持风度啊,保持风度。   姜隐灰白的脸色又胀得通红,很快就告辞走了。余下众人愉快的用了饭,卢通财大气粗的表示,他请客!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众人才散了。   等人都走了,贾琼才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满楼的杯盘狼藉,看着天上的明月发呆。众人笑过闹过,时候不早了,纷纷告辞,只有贾琼还坐在二楼的栏杆上发呆。   掌柜的上来请示道:“东家,您可要在八珍楼留宿?”   是的,这家新开的八珍楼是贾琼的产业。   “别管我,让我静静。”贾琼靠着栏杆,头一阵阵的抽痛,唉,后面喝得太多了。   掌柜的退下,贾琼又从残桌上摸了一壶酒,仰头就灌。在这个明月当空,独存一人的时刻,贾琼也忍不住有些失态。他活了几百年啊,真是活回去了,居然和人家斗气,真是赢得不光彩。可这辈子他这是憋得久了,在这清净时刻,正该自我检讨。   他抓着酒壶,翻到栏杆上坐着,高唱:“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喝着喝着,一阵风吹过来,好似要从栏杆上倒栽下去,一双手,大力把他拉了过来。   “你谁啊?”贾琼回头醉眼惺忪的问。   把他拉回来的人可不认为他真的罪了,在他接触道贾琼身体的时候,贾琼肌肉绷得死紧,都是练过的人,对这种状态尤为熟悉,拉贾琼回来的人保证,要是他真有什么小动作,贾琼保证一个反手侧摔,把他甩下二楼去。   “路人。”拉贾琼回来的锦袍男子笑答,他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看样子要是个有身份的。   若是平日,贾琼肯定早就摆出最合适的姿态了,奈何他现在喝多了,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实在反应不过来。拉了那个男子坐在栏杆上,把酒壶递过去,结结巴巴道:“喝酒,来,喝酒。”   锦袍男子接过来仰头就饮,等喝干了酒壶里的就,低下头来,看见贾琼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的。把酒壶递给贾琼,贾琼大幅度的摇晃着酒壶,瘪嘴道:“没有了。你为什么要喝!”   锦袍男子给气笑了,“不是你让我喝的吗?”   “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推辞的啊,你应该不吃外面的东西才是,然后我的酒就保住了。”贾琼嘟囔道。   “救你一命,连壶酒都舍不得。”锦袍男子挑眉笑道。   “我让你救了,多管闲事的路人~”一巴掌招呼过去,结果没站位,人直接倒在椅子上,头磕得砰一声。   锦袍男子吓一跳,去扶他起来,结果发现他睡着了,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是醉了,昏了,还是睡着了?”      第50章 5.6      贾琼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一回,只是疑惑自己怎么没有见到可恶的白袍,捂着头撑起上身,看了看周围的摆设,心中疑惑:贾家哪个人可以用这样品级的摆设,难不成是贾演贾源?   贾琼脑洞大开的时候,几个丫鬟轻声推门,鱼贯而入,见他醒了,领头的丫鬟惊喜道:“公子醒了,容小婢为您梳洗。”然后示意另一个丫鬟去禀报主子。   宿醉还迷糊着的贾琼,也没有去套话什么的,只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先让丫鬟伺候这梳洗好了,正在擦手的时候,就见一个剑眉星目的锦衣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道:“醒了?”   “多谢这位兄台收留,不然,贾琼可真要露宿街头了。”   “贾举人客气了,我姓徒,排行老六。”锦衣男子微笑说到。   贾琼利落起身行礼道:“贾琼给康王殿下请安,昨日醉酒失态,恳请殿下恕罪。”   “本不相识,何罪之有,请起,请起。”康王客气的扶起贾琼。   贾琼在心里暗暗懊恼,昨日喝得太多,又想着八珍楼是自己的产业,在自己的地盘上就忘形了,结果招惹的这么个麻烦回来。他可没有“醉酒失忆”这种主角自带技能,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醉了之后,呆萌的教育他不能吃外面的东西,接近调戏的让他带自己回家了。天!贾琼只想给自己两个耳光,本就宿醉头疼,现在更疼了。   “贾琼酒后忘形,冒犯殿下了。”贾琼再三致歉,这麻烦真是要命。   “贾举人别客气了,本王见你在八珍楼舌战群儒,对酒当歌,可不是这般迂腐的人,快别见外了。”康王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确让人心生好感。   康王留贾琼用了早餐,才让王府长史安排车马,送他回家。   贾琼在车上回想自己收集到的今上皇子的情况,朝中并无太子,皇子序齿中,一、二、三、五、六、八、十、十二几位是朝中公认有机会上位的,剩下十二皇子排位之后的,都还太年轻了,依今上的年纪,恐怕等不到幼子长大了。   然而,这些和立志不入官场的贾琼并没有什么关系,贾琼只担心自己的产业帝国是不是暴露在了六皇子康王的面前,所以他才会从八珍楼把自己接到王府,给后面窥视的眼睛一种自己已经搭上康王船的感觉?   只能说贾琼真的是想多了,康王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只要贾琼不出来继续刷存在感,保证三个月过后,康王就记不起来贾琼是那颗葱了。   贾琼昨晚并未洗澡,康王府也没有贾琼身量的衣服,所以贾琼穿的还是自己那身衣服,只是换下来被浆洗过,总感觉有小虫子在身上爬,好不容易熬到了家门口。贾琼保持着礼仪,谢过了王府的马车,闷头往屋里蹿,天,他要洗澡!   结果进门就碰见了兴高采烈的卢通,卢通已经早早的等在外院客厅了,听下人说他来了,主动迎了上来,道:“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你昨晚去哪儿了?”   贾琼正苦恼着怎么回答,卢通的话题已经转开了,估计他就是随便一问,滔滔不绝道:“琼三儿,你不知道,昨天咱们那阵仗有多大,现在保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卢通琴棋双绝,智慧无双了。我告诉你啊,昨天赵振大师也在呢,他可是全天下最有名、最有学问的大儒之一,如今的礼部尚书就是他的弟子,在府里给我讲学的夫子,也是他的再传弟子。我跟你讲,现在大街上说书的段子都改了,改成京城双壁大战无知举子啦。还有……”   “还有,你不觉得我身上有股酸臭味儿吗?”被拉着唠叨了一路的贾琼幽幽的问。   卢通拉住他的手,凑过来,闻了闻,皱眉道:“是有点。”   “所以,我要沐浴更衣啊,你滚回去坐着喝茶,让我先去洗漱啊,你这个混蛋!”贾琼怒吼,甩开卢通的手就往内院去了“真是的,去就去呗,我还能拦着你了。”卢通在后面挥手,闲闲道。“不过我可以先打个腹稿,哎呀,昨儿可是出大风头了,说不得祖母听说了,也得找我去问话,陛下也说不得要召见我。哎呀,腹稿不行,还是写下来背着才好。绿柳,绿柳,快,给少爷我拿笔墨来。”   卢通自言自语完了,又开始折腾府里的下人了。他和贾琼关系非常好,贾琼才会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直接甩开客人去洗漱了。   等贾琼收拾好形容,去给金氏问安,虽然先前就打发人说他昨晚不回来住了。又去看了三位姐妹,承诺冬日带他们去西山赏梅。忙完了出来,却见卢通难得正经的坐在客厅喝茶,定睛一看,他旁边还坐着个人呢,是梁钰。   见贾琼出来,梁钰起身道:“贾贤弟可好,昨日兴致高,瞧你喝了不少酒,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梁兄多虑了,无碍的。卢通也是来瞧我的,我都好,我家中有个小园子,如今残荷未谢,不若请两位贤兄,移步湖心亭,咱们喝茶论诗。”贾琼道。   梁钰自然没有异议,卢通在后面小声嘀咕:“还贤兄,啧啧,琼三儿啊,你怎么酸成这样?”   贾琼狠狠瞪了他一眼,对这个不遗余力破坏自己形象的家伙,要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卢通摸了摸鼻子,端着他贵公子的架势走了。   这日,在湖心亭,贾琼、卢通、梁钰三人倒是颇为尽兴,梁钰出身贫寒,却不卑不亢,心中自有净土,观念和贾琼也说得到一起。说起来,他们先前有些误会,越深交,就越觉得投契。在春闱之前的几个月,梁钰往贾琼家里跑的时间大大增加,连带着卢通也常常往这儿跑。   金氏听说了合手念佛,吩咐丫鬟给他们送好吃的好喝的,金氏一直担心自己儿子没什么同龄朋友,以前就一个卢通,现在又多了一个看上去就稳重的梁钰,金氏心里十分开心。   自从八珍楼的文会之后,贾琼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暂时没有人来挑战他了,贾琼也乐得过个清净的过年。   过年的时候,贾琼自然是在家里过的,三十要去宁国府祭祖,即使,祭祖这样的大日子,贾敬不会出席。祭祖完又赶回家里吃团年饭,初一早上安排心腹奴才去交好的人家走礼,初二本是金氏回娘家的日子,但金氏的娘家远在金陵,也就省了这一出儿。贾琼带着她们娘四个,去天麓山陪贾敬过年了。这都是过年形成的惯例。   天麓山上过年,也不像京城里那样热闹,透着股仙气儿。贾敬的年纪够当贾琼的爷爷了,虽然她们在辈分上是叔侄。金氏这个年纪,也不讲究什么了,带着几个儿女,来个贾敬拜年。   贾琼自从把家安定好之后,就请贾敬给家中的姐妹取了学名,大姐名玉娴、二姐名玉妍,四妹名玉姝,取男丁范玉字,又有女性柔美,几位姐妹都非常喜欢。平日里常有自己做的针线奉上,今日来拜年,更是带来了做的最好的东西孝敬,喜得贾敬合不拢嘴。   贾敬欣慰的直对金氏道:“弟妹以后只把我当亲哥哥来往就是。”   “看他大伯说的,每年初二咱们都是来的天麓山,正式把您当亲大哥走动呢。”金氏笑道,她一直都很感激贾敬对她儿子的照顾,别说当大哥,当亲爹都没问题。   贾敬欣慰大笑,他虽上山修仙了,可在过年这种大日子,还是想要沾点儿俗世烟火气息的,感叹道:“贾珍那混账,可从来记不得过年来给我请个安的,这儿子,白养了。”   “他大伯说这话,我可要为珍哥儿抱屈了,他现在任着族长,族里大事小情都得他拿主意,忙得不可开交,即使这样,我听琼儿说,他还是常来请安,年下的节礼备得更是丰厚,他大伯也别说这样伤孩子心的话了。”金氏安慰道。   “行了,弟妹也别宽慰我了,几个月来一回算是常来吗?节礼是他媳妇备的,华而不实,并无多大用处,依照惯例,让琼儿折成银钱,救济周边百姓吧。”贾敬道。   贾琼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应声,人啊,就是这样奇怪。当他和贾敬不熟悉的时候,贾敬就是个没担当的懦弱小人,现在贾敬真心疼爱他,助他良多,他现在又看不上贾珍无能、德行败坏了。人啊,都是自私鬼,总会偏帮和自己亲近的人。   在山上歇了一宿,贾琼才带着母亲姐妹会帽儿胡同,接着又是与邻居亲朋的走访拜年,如今金氏和往年的亲戚走动的已经不多了,现在勤于来往的,还是贾琼后来结交的朋友,那些寒微时的亲朋好友,许多自动断了联系。前几年,金氏还照常走礼拜访,可从不见回礼回访,甚至遇着一家想来打秋风的,不给还撒泼耍赖,指责贾琼富贵就忘了亲朋,金氏的心是真淡了。除了几家实在亲戚,其余都不理会了。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春闱就如期而至了。   以贾琼的能耐,自然榜上有名,成绩出来,还是第三名。这让卢通那个脱口而出的“琼三儿”的外号扬名了,贾琼排行正是第三,两次考试还都是第三名,自然有了外号。   贾琼追着卢通暴打,“让你瞎给我起外号,看这闹得!”   卢通抱着头躲避,到:“不服,你也给我取个外号啊,通大、通二,我都喜欢,奈何我泯然众人,排名一百开外,就是想留个外号都没办法啊!”   贾琼气笑了。   最后的殿试贾琼也发挥良好,进了前十,最后陛下是要接见殿试前十的,贾琼无疑又出了风头。   “贾琼,朕听说你和举子比试,自称天下第一?”皇帝喜怒难辨道。   “陛下容禀,那日大家相互交流,姜隐咄咄逼人,学生也是话赶话才说到的,更何况,学生可没有说过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话,只说就是天下第一,也要谦虚谨慎呢。”贾琼出列回话道。   姜隐这科喜闻乐见的没中,贾琼不拍得罪了他。   “那你要随贾敬去修仙,不愿入朝为官又是怎么回事儿?”   “陛下,学生幼年丧父,母弱妹幼,全赖敬大伯仁义,才得以保全自身,顺利长大,开蒙进学。学生一心侍奉大伯,学的是道家清净无为,本也无科举打算。只是两年前,被一伙儿上天麓山游玩的举子嘲讽,说大伯因无能而避世,因懦弱而出家,且不会教导孩子,学生不忿,才想要考上进士,给那些小瞧我大伯的人看看!”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那个嘲笑你的家伙儿是谁啊?”皇帝感兴趣道。   “会陛下,也在殿中呢,就是此科排名第二的梁钰。”贾琼指着梁钰道。   “哦,梁钰,是你不修嘴德的?”听皇帝这明显带有偏见的问话,梁钰出列差点儿被吓傻。   “贾琼,朕罚梁钰给你出气可好?”皇帝逗他道。   贾琼也假装急出一脑门子汉道:“不行,陛下,不可,梁钰是我姐夫了!”   “啊?”皇帝也就是开个玩笑,一般说来,贾琼肯定要大度才是,若是贾琼真是顺势要皇帝罚梁钰一二,皇帝对贾琼的印象才差了呢,只是也没想到剧情有这个神转折啊。   “回陛下,梁钰当初好言相劝,是想让学生考个功名,也好行走世间的意思。虽然学生不在乎,可这世上眼睛向上看的人可不少。只是学生当初年少气盛,未了解起苦衷,才和他吵起来了。”贾琼急忙解释道。   “说的你现在好像不年少气盛了一样,那他怎么又成你姐夫了?”皇帝好奇。   “后来,在八珍楼文会后,学生才知道的。梁钰在文会上对学生多番维护,第二天还去看望宿醉的学生,一来一往就熟悉了,这才发觉梁钰贤兄待人真诚、面冷心热。家母喜爱梁兄,便以长姐相许,梁兄也已经禀告过家中父母,得了允准的,如今六礼已经走过了纳征,只等梁兄金榜题名正式成婚。”   “哈哈哈,倒是一桩佳话。”做皇帝也想着要出名了,这科他天子门生里有这样的轶事,他自然要插一脚的,道:“到时候,朕可要赐两件聘礼才是,唉,梁钰是朕的臣子,你也是朕的臣子,朕是既要出聘礼,又要给嫁妆啊。”   贾琼和梁钰跪倒在地,谢恩不提。   “贾琼,听说你有个外号叫琼三儿,那朕就点你做探花吧,刚好合了你的名儿啊。”皇帝兴致不减,直接把名次定下来了,“梁钰本是第二,也不改了,就做榜眼吧。榜眼和探花结亲,也是喜事。”   再点了状元、传胪,剩下六人安原本名次依次挪动就是。   三鼎甲按例是要授官的,都是正常程序,等大学士宣布完,该领旨谢恩的贾琼又出幺蛾子了。   贾琼出列道:“陛下容禀,学生年纪尚幼,哪堪重任,更何况学生科举就是为了给大伯争口气,实在没有入官场的打算啊。”   皇帝把脸拉下来,自古只有皇家嫌弃别人的,哪儿有人敢嫌弃皇家。梁钰也被这胆大妄为的贾琼吓得不清,直接出列和他跪在一起,口称“陛下恕罪。”   “看来,你姐夫说的不错,你果真是个胆大妄为的,既有才华,何不报效朝廷,学什么隐士邀名做派!”皇帝也是怒了这转眼间态度就变了,“邀名”这种要命的评价都出来了。   “陛下容禀,学生并不是沽名钓誉、自矜名节的人,只是学生实在是没有做好准备。学生能考上进士,一是诗词出众,二是策论言之有物。诗词于学生乃是自娱自乐,于陛下也不过小道,于治国有何用处?至于策论,那些观点看法,都是伯父和与伯父相交的大儒们的看法,学生不过一个执笔人,哪儿敢把他们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你又何必谦虚,你这个本事,你接着受他们教导也就是了。”皇帝语气回缓。   “陛下,臣当初一心就想考个功名,其他做官准备全无。像我姐夫,在专研科考的同时,还想着攻读水利著作,他在家乡也做过三年的刑名,这些东西才是为官之人该懂的。策论实在是太大太空了,于初入官场的人并无用处,吏事庶务才是最该掌握的。在学生看来,这科举就是一块敲门砖,敲开大门,就没用处了,即使这敲门砖再难得。”   “哈哈哈,好好好!朕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说法,是个有胆子的,梁钰也是个有心的。好,既然你一心不入官场,冲一你一番言论,朕也不能亏待了,领个五品同知的虚衔就是。”皇帝龙心大悦,前段日子刚出了前科状元照本宣科,弄得差点民乱的事情。虽然消息没有传出来,皇帝心里也不太高兴,正想着怎么解决呢,有了贾琼这番话和这个榜样,事情也有由头办了。   贾琼、梁钰跪地谢恩。   贾琼这一番话自然有备而来,旁人见贾琼这个又年轻又漂亮的竞争者自毁前程,也不在乎他得了一个五品的虚衔了,这官职花上千儿八百就能买一个,他们又岂会放在心上。   与贾琼不存在竞争关系了,看着他就格外觉得顺眼了。   三鼎甲出去游街,其他人也各自散了。   梁钰出来摸了摸头上的冷汗道:“琼儿,你也太大胆了。陛下龙威日盛,你怎么敢……”   “姐夫,我这不是变着法儿的夸你吗,你看,陛下对你的印象可好了,反正我又不打算做官,正好借机让你出头。”贾琼靠近梁钰,假装给他理衣领到。   “你哟,我宁可不要什么出头,吓死个人了。”梁钰也小声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贾琼笑道。   一旁的状元吴世友笑着打趣道:“你们姐夫小舅子关系倒是好,我当初迎娶贱内的时候,可差点儿让小舅子打破了头。”   贾琼笑道:“可见尊夫人的亲人疼她,才这般刁难你了,这不是让你‘打破头才娶到的’吗?”   “是极,是极。”吴世友笑,他三十多了,儿子也就比贾琼小一岁,看贾琼完全是看晚辈的眼神。   贾琼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就因着他的打算,生生抢了状元郎的风头,幸好人家心胸宽大,不计较。贾琼暗暗在心里决定,以后他有麻烦,一定要倾力相帮。   打马游街很快就过了,贾琼仗着年纪小,说迟回去了家里人要担心,就没有参加接下来的聚会。吴世友道:“快回去吧,我们也只喝茶说几句话就要回了,明日还有琼林宴呢,今天也不可太过放松,以免失仪。”   贾琼兴高采烈的跑回去,没有先去和金氏报喜,那些报喜的差役肯定早就去讨赏钱了,贾琼已经和家里说过自己这一天的流程,金氏也不会等他吃饭。贾琼牵着马快步出城,然后骑马飞奔向天麓山。   说得多了是为贾敬出气才去考科举的,好像就真是这样了,贾琼脱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和贾敬报喜。没想到,到了山上,却听见有个讨厌鬼正在说自己的坏话呢。   “父亲,贾琼已入殿试,一个进士是跑不掉了。他往日花言巧语迷惑您,说什么一心求道,不入俗世,哄得您连这山、这山上山下的产业都送了他,每年咱们府里送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叫他贪了多好。您想,但年他家是个什么破落户,如今到高门大院的住着,谁不知是从您身上咬下的血肉。”门里,贾珍正在告状呢,能让他见多识广的贾族长动念头的,也就天麓山的产业了。自从贾敬贾琼出了名儿,这天麓山的价值也水涨船高,加之附近又有大儒安家,把一个郊区小山包的地价拉得和京城黄金区一样贵了。   这些银子都是他贾珍的啊!贾珍一想到这个,就心痛的无以复加。   “胡说八道!”贾敬怒斥,“这山本就是琼儿出钱买来孝敬我的,道观才是我出钱修的,现在山地地契还写着琼儿的名字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没死呢,你就来谋算琼儿产业!”   噗通一声,像是贾珍跪倒在地,语带哭腔道:“父亲神仙中人,又岂知贾琼的做派,他当初不就是以侍奉您的名义哄了您的产业吗?如今他可是做官去了!”   “琼儿不过是为了给我争气才去科举的,平日里那些个酸儒嘲讽我不会教导孩子,不就是你给我抹的黑,如今倒让琼儿去给我挣脸面,你好好意思在这人哭!”贾敬怒道。   “父亲,说是给您出气,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当初靠着您富贵了,如今又要一脚把您踢开,去高官厚禄了!”   贾敬正要怒斥他,贾琼却从外面推门进来,道:“不劳珍族兄费心,我已经禀明陛下,不入官场,并未接受官位。”      第51章 5.7      “什么?”贾敬和贾珍同时惊呼,贾珍转过来的头上带着眼泪,一张脸上皱纹横生,丑态毕露。   贾琼没有理会贾珍,直接走过去,跪在贾敬跟前,磕了三个头道:“琼儿不负大伯教诲,金榜题名,得中探花。琼儿一心追随大伯清净无为之道,已向陛下禀明,不入官场,陛下赐了五品虚衔。大伯,这是陛下亲手给琼儿簪上的金花。”贾琼从怀里取出皇帝赐给三鼎甲的金花,赤金十足,上嵌红宝石,端的耀眼。   贾敬接过,轻轻抚摸,忍不住泪盈眼眶,喃呢道:“琼儿,好孩子,好孩子。”   贾敬抬起头来,看贾珍还傻了似的跪在他面前,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开他道:“现在无话可说了,滚吧!”   贾珍滚了个轱辘,麻溜的爬起来跑了。一路跑一路想,想破头皮都没明白,贾琼怎么放着好好的官不做,非要来修道求仙,虽他平日做出看不上寒门学子挤那科举的独木桥的姿态,可心里十分明白,这些科举士子前程远大。他之所以敢在今天跑来告状,就是接到了确切消息,贾琼榜上有名,才敢来的,如今……   贾珍走了,贾敬抚摸这贾琼的头道:“傻孩子,既然考上了,就去吧,大伯愿意让你去考,就做好准备你这只雏鸟要展翅高飞了。”   “大伯,琼儿当年就说过一心追随侍奉您,这些年没把话挂在嘴上,不是因为忘了,是已经深入心底,没必要说出来了。我若是去做官了,您怎么办,夏日总贪凉,没我看着定要多用冰,您的身子可受得了;吃饭总不爱吃青菜,总吃菌类怎么行……”   “我还有清风呢。”贾敬哽咽道。   “清风可管不住您,他到现在都泡不出您最爱喝的茶水温度。”   “嗯,还是你泡茶的手艺最好。”贾敬摩挲着他的头发,心中感慨万千,他的一生,少时重担在身,未有轻松片刻;中年被人排挤、郁郁不得志;老了儿孙离心,本想着是一生鳏寡的命了,没想到老天给了他一个贾琼。如此贴心、如此能干,贾敬心中感动的不行,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贾琼吃亏才是。   “好孩子,起来吧。你的心大伯都知道,你若是日后长大些,想去做官了,也不用顾念我,我还硬朗着呢。你年轻,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贾敬夫妻贾琼道。   “嗯。”贾琼随意应声,贾敬又岂能看不出他的敷衍来,心中打定主意,无论以后什么人再来离间他们,都不可轻信才是。   贾琼能来天麓山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连饭都没用又要赶回城里。到了帽儿胡同,拜见完金氏,金氏就好不容易带着三个女儿,在大门里,看着贾琼亲手用竹竿把门脸上的瓦挑落几片,又作势敲打大门,寓意改换门庭。贾琼做完了仪式,自然有下人把早就做好的大门和石狮子安放好,又仔细休整了大门。等贾琼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大门口就已经摆好了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今天还有一大堆的议程要走呢,从拜谒孔圣人开始,到晚上琼林宴结束,一天都不得闲,贾琼整了整衣襟,大步向前。   一天的枯燥仪式下来,那些个真文弱书生都累到了,到了晚上琼林宴开始之前,贾琼还义务赞助了和他走在一起的吴世友和梁钰两个饼子,也没有茶水,干咽了几个饼子。贾琼道:“听我的吧,我都打听好了,琼林宴是吃不饱的,不先垫两个饼子,保准饿晕过去。也别多喝茶水,宴上还要喝酒呢。”   吴世友和梁钰到了宴会上,暗暗向贾琼投去感激的一瞥,果然吃不饱啊!   此次的琼林宴陛下并没有出席,由诸位皇子主持,其中按长幼论,以大皇子为首。大皇子做了开场白,三鼎甲回了话,宴会就正式开始了。贾琼这个明摆着不会入仕,只是来镀金的几乎被所有人忽视了,和他搭话的人都少。   标榜无野心的皇子和不沾是非的大臣倒是愿意和贾琼说话,贾琼这边正和翰林院的刘大人说话呢,他那天在八珍楼做过裁判的,与贾琼算是熟人。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贾琼回头望去,原来是康王。   “臣等见过康王殿下。”贾琼和刘翰林赶紧行礼。   “打搅刘大人和贾小友了。”   “不敢,不敢,臣正要去和张大人说话呢。”刘大人和识时务的借故躲开了,康王明显是来找贾琼的。   “贾小友?”贾琼重复着康王的话反问道:“我小吗?”   康王大笑,道:“我还以为你想问,咱们什么时候是友了呢?”   “我若要入官场,自然是臣,如今闲云野鹤的,就是和康王殿下交了朋友,也无不可啊!”贾琼挑眉道。   “本王就喜欢你这直脾气。”康王笑着坐下来。   “王爷,我一个山野草民,可什么都做不了,您看,那些人可忍不住要和王爷攀谈呢。”贾琼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些看着他们的人道。康王也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想来拉关系的人不知几凡。   “好好一个琼林宴,还不许本王松快松快。”   “王爷要松快,也别拉着琼三儿做挡箭牌啊。”得,一听“琼三儿”这个称呼,就知道是卢通来了,卢通本来成绩就是三甲的水准,奈何人家后台硬啊,长公主进宫一趟,皇帝压感念他家世富贵却肯吃苦,把提到了二甲,名次不论,好歹名声好听了。   “卢通,你怎么来了。”贾琼问。   “我怎么不能来,一帮子人正高谈阔论呢,阁老都没争出来个一二三的事情,他们吵什么。”卢通一身华贵衣衫,完全不像是来赴琼林宴的学子。他对宫里的地形可熟悉了,拉着贾琼,道:“我带你去这场外的碧波池看看,说不定现在已经有早春的荷花开了。王爷,可要一起?”   还不带康王答话,贾琼就挣脱手腕道:“来之前,引领的小公公就说了,宫中不许乱走,我来领宴的,就在这宴会场上就是。你可别害我。”   “唉,唉,我哪儿能还你啊!碧波池就在这外面,也算是琼林宴会的场所了,有几次陛下还把主会场搬到了碧波池呢!”卢通解释道。   “正是。”康王也点头确认。   贾琼想了想,自己已经表明心意了,这看看风景的又不是什么大罪过,去就去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在北方的早春看见过荷花呢!难不成这宫里有温泉?   “那我去和我姐夫说一声?”贾琼建议道。   “你看看,你姐夫都快被埋起来了。”卢通指着大殿的西北角,贾琼一看,果然,好多人都去和梁钰攀谈了,还有两位皇子呢。贾琼可不想把自己陷入包围圈,果断和康王、卢通撤退了。   三人坦坦荡荡的往外走,殿内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多心,只是这三人一去不回,知道宴会都快结束了,众人突然听到从外面传来的乐身和歌声。   贾琼一行三人来到碧波池边,果然池里已经长满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绿在月光下闪着银光。贾琼仔细看了看,掐着卢通的脖子问:“荷花呢,不是说荷花都开了吗?”   卢通挣扎道:“说不定,我说的是说不定,现在就是不定的时候啊。这满池的荷叶已经很漂亮了,你看荷叶不行啊!”卢通反手过去,就和贾琼闹成一团。   “你个混蛋,起开,压着我的衣服了。我可是这科进士的脸面担当,别坏了我的形象。”贾琼推着压在他身上的卢通道。   两人虽没听说过什么叫“脸面担当”,但顾名思义,还是大致懂他的意思的,康王笑着道:“通表弟,你可赶紧起来啊,别压坏了我们如花似玉的探花郎啊!”   “啊哈哈哈,探花郎,来给小爷笑一个。”卢通做流氓状。   贾琼一抬腿,一翻身就把路通掀开了,爬起来靠着汉白玉栏杆道:“卢通通,你该减肥了,可压死我了。”   “不许叫我通通!”卢通跳脚。   “你还叫我琼三儿呢!”贾琼毫不示弱的回嘴到。   两个人又一路打闹,闹到了湖边亭子里。   “唉,看看这月色,看看这荷叶,再看看这赏月的两三人,如此美景,琼三儿,你就没有诗兴大发?”卢通道。   “王爷呢?”贾琼挑眉。   “等着探花郎的大作呢。”康王笑道。   “诗有什么好做的,我没诗兴大发,只想兽性大发!”贾琼口无遮拦道。   “噗……”吓得两个正在喝酒的把酒都喷了。   “琼三儿,我可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卢通双手环凶,像个被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   “没文化,真可怕,什么叫兽性,人只本欲也。如此美景,人之本欲可不是抠破头皮想作诗,是击鼓作乐,放声高歌呢!”贾琼鄙视卢通道。   “贾琼,那你给我们示范示范。”康王被呛得咳个不停,还抽空说了句话。   “听着!”贾琼挽了挽袖子,拿起一只筷子,敲着酒杯,唱了一曲《临江仙采莲回》,算是呼应这满池荷叶了。   “琼三儿,这个作诗有什么分别,作词也是现做啊!”卢通哀嚎道。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就你那打油诗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你听曲子听多了,不会现做总会唱吧。快唱,快唱,唱不出应景的词来,就罚酒。”贾琼兴致高昂的指着卢通道。   “唱就唱,作诗我不如你,我就不信做词也不如你了。王爷,可要一起。”   “自然是一起的。”康王笑答。   卢通高歌一去《贺新郎》,道:“人生四喜之一啊,比做新郎也不差什么了”,倒也贴切。   轮到王爷了,他唱的是一曲《玉京秋》,声音苍凉高亢,京都玉秋,倒唱出了大漠长烟的慷慨来。   “好,好,好,此轮王爷最佳,我认罚,认罚。”贾琼自罚一杯,卢通也跟着干了。   他们三人开始还注意着影响,声音也低,伴奏最多是敲酒杯。结果越喝越高兴,贾琼摘了一片柳叶吹了首野调子,把两人的兴趣勾起来了,大家都就地取材找乐器了。   康王随身带着玉笛,清亮高亢的一曲《青云上》,在夜里响彻,这才把殿内饮宴的人吸引了出来。   卢通不会吹叶子,也没有带乐器,直接把亭内桌上装水果的铜盘翻了过来,当成个小鼓来敲,倒也是一首好曲子。   贾琼也喝高了,折了几根长短不一的树枝,高高低低的敲着柱子,敲成了一曲《破阵子》,乐声激昂,曲调雄壮。贾琼唱了一遍,康王和卢通也记住了词,相和着高唱,兴致高昂处,康王接过贾琼手中的一根树枝也去击打柱子,卢通更是拿着铜盘相击,把铜盘到钹用了。   众位参加琼林宴的大人和进士出来看到的就是三人这般疯魔的场景。皇帝也已经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皇帝对身边的随侍,笑着感叹道:“老六倒能自得其乐。”   皇帝走了过来,围在亭子旁边的人自然退开,山呼万岁。亭子里的贾琼也被这声音给惊住了,醉眼朦胧的盯着皇帝看,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认真想,然后不知他想了什么,突然仍掉手中的树枝,拉着康王道:“你爹来了,快跑,不然会被罚抄书的。”拉着康王就要跑。   结果被旁边斜着过来的卢通绊倒,卢通反驳道:“才,才不会罚抄书呢!肯定是跪祠堂!”   康王被这两只醉猫一打岔,没在第一时间请罪,也就装死了。   皇帝简直被他们气笑了,抓起贾琼扔掉的树枝,一人给他们两下,道:“几个醉鬼,扰乱琼林宴,还不给朕起来。”   “呀,呀,你爹好凶,快,快求个情。”贾琼慢半拍的把被压住的康王推了出去,康王踉跄两步,直接倒在了皇帝身上。   康王迷糊着叫“父王”,那还是皇帝没有登基时候的称呼呢,皇帝心生感慨,他又能和个醉鬼计较什么,直接叫内侍抬龙辇过来,让内侍扶着康王上了龙辇。皇帝吩咐就此停了琼林宴,又招呼内侍把卢通送回大长公主府,把贾琼托给梁钰,才在一干人等惊愕的眼光中,和六皇子康王同辇而回。   那些个在殿内拉拢人脉的皇子,看着龙辇,两眼几乎冒出火光,恨不能把康王的后背烧出个洞来,再看醉倒在亭子里的两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子们走了,大臣们走了,新科进士也就散了。梁钰这才跑上前来把贾琼扶在怀里,和扶着卢通的小公公致意后,方扶着贾琼回府。   宫里路远,梁钰、贾琼两个又没有乘车坐轿的资格,一路走出去。贾琼被摔到地上好几回,实在扶不住,还是梁钰把他背回去的,亏得贾琼年纪还小,不然累死梁钰。   梁钰把贾琼背上了马车,把车帘子放下,吩咐赶车人赶紧回去,回头一看,贾琼正满眼笑意的盯着他看了。   “琼儿……”   贾琼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耳朵,示意隔墙有耳,身子软瘫在梁钰身上,耳语道:“别告诉娘。”   梁钰点头应下。一路无语,马车到了帽儿胡同贾府,梁钰扶了贾琼回去,打发人给金氏报信说,贾琼在琼林宴上喝多了,有些醉,就不来请安了。若是贾琼要回来住,不管多晚,金氏都是要等贾琼回来才睡得着的。金氏听了消息,又吩咐下人把醒酒汤端了过来,拜托梁钰好好照顾贾琼。   金氏身边的嬷嬷道:“大姑爷,这是太太一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太太说,您肯定也喝了不少酒,让你就在大爷的房里歇下。太太已经吩咐人,明儿一早去您那里取官服,误不了上衙。也拜托您照看我们家少爷呢。”   梁钰起身听完了金氏的叮嘱,才对嬷嬷道:“请嬷嬷转告岳母,多谢关心,小婿定好好照顾琼儿。”   嬷嬷含笑行礼退了出去。梁钰以不习惯人伺候为由,把人都打发出去,贾琼才醒过来道:“姐夫,给我要桶水啊,我这身一身全是灰,还有酒渍呢,都快臭了。”   “有本事自己要去,你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儿心,可别再说你有分寸了,你的分寸到底是多长啊!”梁钰也学会吐槽了。   “好姐夫,我是喝高了点儿,可陛下那个时候来,我就是跪下请罪也没用啊,只能装疯卖傻了,你放心吧,我下次保证不在公共场所喝醉了,你放心。”贾琼举手做发誓状。   “你呀,就欺负我心软。再信你一回,你要是再犯,我可不管你,让你臭得馊掉才好。”梁钰笑骂他两句,出门叫下人备水,只说给自己洗漱用的。   等第二天贾琼酒醒了去找卢通的时候,连大长公主的府门都没进,只说卢通被关禁闭了。陛下能让康王同辇而行,发火儿的时候,还顾忌着让内侍把卢通送回来,大长公主也明白皇帝肯定没有生气。但这种在宫中醉酒的失仪之事,大长公主还是要做出一副惩罚的态度来的。   贾琼在去康王府,王府长史说,康王还在宫中没有回来呢。   贾琼无法,只能留书一封,交给长史转交康王。   新科进士得中,是有三个月探亲假的,梁钰和大姐玉娴的婚事已经订好了,梁钰和玉娴的年纪也不小了,金氏觉得可以趁着梁钰探亲的日子,直接在老家拜天地父母,把亲成了。梁钰觉得有理,已经写信回去告知父母了。   金氏年纪大了,不愿也不能远行,玉娴、玉妍和贾琼的年纪这么近,金氏当年为了生儿子也是顾不上自己的身子的,如今老了,身体就难免病痛。因此,决定由贾琼送嫁,送大姐儿玉娴回梁钰老家成婚。   贾琼也觉得刚闯了祸,还是避避风头吧。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折子给皇帝请罪,也没有后续,不知内阁让没让皇帝看见请罪的折子。又写信给康王、卢通等朋友,亲自向贾敬告别,忙乱了几天,才把玉娴的嫁妆收拾好,一船装了,准备回梁钰老家。   梁钰家境不富裕,但也是土财主级别的,县上出了一个梁钰,他家在县里更是挺着胸脯走路了。梁家父母为人也淳朴厚道,对贾玉娴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玉娴容貌好、性子好,还是京城人,再看看那院子都堆不下的嫁妆,就更感满意了。   贾琼还在不住致歉道:“因姐夫日后还要在京城为官,因此大件的家具之类的就都留在京城了,只带了写细软回来,并不是看轻大姐姐的意思,我们一家四个孩子,最受宠爱的,就是大姐姐了。”   梁大娘拉着贾琼的手感叹:“不碍事,不碍事,这些已经够丰厚了,是我们家梁钰高攀了。”   两家人相互谦虚,又不着痕迹的捧了捧自家人,最后梁大娘和梁老爹感叹,“怪不得皇帝老爷要点儿媳妇兄弟做探花呢,你瞧瞧那眉眼,比咱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都俊,我可是听说了,这长得最好看的才做探花呢,可不是戏文里演的那样,状元不是最好看的,探花才是呢。”   “是,是,探花最好看。”梁老爹心不在焉的附和道,他忙了一天,已经被儿媳妇的嫁妆闪花了眼。我滴个乖乖!居然在他们县里买了五十倾地,比他们一家的家产都多,这是只是嫁妆的一部分呢。梁老爹已经看的眼花了,眼睛里实在装不下那个被老妻夸了又夸的俊俏少年。   梁钰带着娇妻在老家住了两个月,又忙赶回京城任职了。贾琼全程陪同,好好游览了附近景色。听说贾琼要走了,让梁家附近经常出出没的彩轿里,都发出了不舍的叹息和撕帕子的声音。   贾琼和梁钰赶回京城的时候,正遇上了风头正健的康王府出事,康王嫡长子落马,王妃落水,都已不治身亡。   两人赶紧换了衣服,前去致哀。      第52章 5.8      康王府门前已经是一片白色,人来人往的景象了。都说太太死了压断街,老爷死了无人抬,康王还在,康王妃的葬礼自然隆重恢弘,声势烜赫。   像贾琼、梁钰这样的芝麻小官儿,来致哀也是王府长史接待,连王府长史都是最后他们捻香的时候过来说两句话,以示没有冷落他们,全程都是王府下人陪同的。   丧事规矩多,也磨人,贾琼也没有想着这个时候求见康王,说到底,他们还是算不得是“友”。   贾琼刚致哀回了府上,白杨就来禀报,“主子,敬老爷公布了遗嘱,把天麓山留给您了。”   “什么?”一颗炸弹爆炸在身边,把贾琼吓了一大跳。“怎么说的,大伯怎么突然就做了这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白杨道:“主子,您路上就听说了康王爷丧子丧妻之事,回来水都没喝一口就去致哀的,奴才也没找到空闲禀报您。这事儿都过了近一个月了,您也别太着急。”   “好好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您送大小姐远嫁快一月的时候,清风给我传消息说,敬老爷回了一趟宁国府,召集了贾家几位族老,说自己本是方外之人,不该过问俗世,只是之前竟有小人挑拨他们父子关系,撺掇着贾珍老爷谋划您的产业。所以他要把事情说清楚,当初山是您买来孝敬他的,您这些年在他身边侍奉,多以山上山下的产业都赠给您了。还有,敬老爷,让宁国府从今往后不要再往山上送东西了,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来找他。”   “大伯这是要和宁国府划清界限的意思啊,我朝以孝治天下,贾珍就没反对吗?他这和逼得父亲离家有什么分别,就不怕外人戳他的脊梁骨吗?”贾琼问。   “敬老爷除了天麓山的产业,把其他的私房都留给了珍老爷。”白杨说到这个也不屑的撇撇嘴,名声坏了,是多少银钱都买不来的啊!若真稀罕贾敬的私房,直接把人接过去侍奉,等贾敬升仙,俗世的一切还不都是贾珍的。   “贾家族老就没有反对吗?这种明显不合规矩的事情。”   “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敬老爷是出了名的孤拐脾气,谁能做他的主。更何况贾府旁支都依附宁荣二府而生。”白杨道。   贾琼也才反应过来,几辈子的贾家都让他推上了鼎盛,如今还有些不习惯那个本该落魄衰败的贾家。   贾琼自认何德何能,贾敬如此待他。换了衣服,又赶往天麓山。   等走到了道观门口,才想起来。如今尘埃落定,自己来又有什么意义呢?随即决定不提此事,就当自己是远行归来,探望伯父的算了。   贾琼进来的时候,贾敬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这种慢悠悠的养生拳,是贾敬近年来的爱好,每日饭后都要打上一回。贾敬收拳,见贾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力似有泪光,知道他肯定知道了自己和贾家的事情,也不说破。笑着问他:“琼儿可回来了,此去旅途可有新鲜玩意儿,有给大伯带些回来吗?”   “有,有,收拾了一大箱子,只是琼儿思念您,恨不得肋生双翼,快马而来,带着礼物的下人还在后面呢。”贾琼笑道。   “嗯,随我进去喝茶。”贾家先走,装作没听到贾琼赶紧吩咐人把给他备的礼物带来一般。贾敬知道,贾琼肯定听到消息就激动着赶过来了,哪儿还记得什么礼物不礼物。   进门见他脚上穿的鞋子素白镶边,问道:“可是哪家有丧。”   “康王府王妃和世子都去了。”   “无量天尊,愿二位贵人早等仙界。”贾敬低语,估摸着贾琼的行程,到:“可用饭了没有。”   “用了。”贾琼答话的同时,他的肚子可在咕咕叫,提出抗议。   “傻孩子,和大伯还客气什么,又是去王府致哀,又快马来我这儿,哪儿有时间用饭。去,先吃饭,有香煎菇片呢,你最爱吃这个了。”贾敬先打发贾琼去吃饭,等他吃饭回来了,再和他说事情道:“你今年也十五,吃十六的饭了,是时候把亲事定下来了。你娘和我也商量过了,玉娴已经出嫁,好在梁钰在京城做官,一家人还能时常相见。玉妍的婚事早就定好了襄文侯府的庶长孙,郑金城是个有本事的,也不必担心他亏待了玉妍。如今正好轮到你了。”   “我还小呢,再过几年吧。”贾琼推迟到,他可是立志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现在他还没想好娶谁呢。   “孩子话,你不想想玉姝都十三了,正是相看人家的好时候,你这个兄长不先娶妻,她怎么出嫁,你要耽误她的花期不成?”贾敬对付贾琼很有一套,直接点中了贾琼的死穴。   “那我好好想想,这突然说起来,我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啊。”贾琼还是先拖着。   “行,你先想想,你娘已经托好了官媒,只等你回话了。”贾敬直接把金氏搬出来道。   贾琼落荒而逃。   回了府上,果然去拜见金氏的时候,金氏就开始唠叨他应该成亲生子了,我的个天,他才十六,不是二十六,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吓得贾琼茶都没喝两口,就借故遁了。   二姐儿玉妍看着那在桌子上打转儿的茶杯盖子,笑着道:“娘,瞧你把琼儿吓得。”   “不吓吓他怎么成,你敬大伯说了,琼儿早年想着修道求仙,如今更是连官场都不入了,这可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先找个人拴住他。琼儿的性子,最重情不过,到时候娇妻幼子,我就不信他能放得下。”金氏还是很有决断的。   “娘,要说放不下,也是放不下您啊!父亲去了,您一手把我们养大,琼儿又岂会抛下您。”玉妍道。   “什么我养大的,你们姐妹三个是琼儿养大的,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他养着呢。你可还记得,那年,他才七岁那年,你们爹狠心去了,我是急的得六神无主,还是他安排了丧礼,重新找了宅子。你就是那个时候立起来的,爽利得不行,都吓我一跳呢。”金氏回忆道。   “娘还记着呢,女儿小时候,也不懂事。”玉妍笑道。   “懂事儿,懂事儿,你们姐弟妹都懂事,是为娘的没用,没有照顾好你们。”金氏说着又要抹泪,只要一想到她的儿女曾经吃苦,他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金氏就心中酸楚。   “娘,快别哭了。您才是我们支柱呢,您去问问琼儿,他是不是有了您撑腰才敢这么放心大胆的拼自己的前程。他从小就有主意,您也别太担心了。”玉妍温声劝道,给金氏身边的嬷嬷使眼色。   嬷嬷也出言相劝,金氏最听几个有王府背景嬷嬷的话,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水。   嬷嬷也在心里叫苦,自己的主子哟,亲女儿劝您,您还要哭两声,我一劝您就收泪了,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嬷嬷来了贾家这么多年,也知道这家里做主的头一个就是贾琼,接着算下来是大小姐、二小姐,就是才十三岁的四小姐也比自己主子这个当家主母能决断。幸亏一家子其利断金,不然,日子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呢。   贾琼逃出内院,第一件事就是让绿柳去查查现在荣国府的情况。要说红楼梦中哪个女子算绝色,只有绛珠仙子林黛玉堪称最佳了,也不知道如今红楼梦主剧情进展道哪一步了,贾琼对这个可是一点儿都没关心。   趁着绿柳去打听这些的功夫,贾琼又去了康王府一趟,贾琼总觉得他和康王好歹还算投契,这个时候,还是要去安慰他才是。   贾琼再去的时候,王府长史直接把贾琼带到了康王的外书房。康王一身素服,脸色青白,消瘦得十分厉害。   贾琼进书房的时候,康王正拿着一本《庄子》再看,康王见贾琼进来,清冷道:“你学道家的,可知何时可逍遥?”   贾琼低头一看,康王看的正是《逍遥游》呢。   “贾琼修行未到家,还为找到逍遥之法。”   “你如今已经很逍遥了。”   “无欲则刚,若贾琼是臣子,又岂敢如此与殿下说话。”   “无欲则刚啊~可本王不想无欲。”康王说了一句半白不明的话,又道:“我儿少年夭折,请来的道士都是些寻常人,可请你大伯为他超度一二。”康王和王妃的感情不能说有多深,不过相敬如宾罢了,但嫡长子的死的确让他难以释怀,他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啊!   “分内之事。”贾琼淡淡道。   “贾琼,你今日能来,本王十分高兴,你既来了,可愿多做一点儿。”康王放下书,正身端坐,严肃问道。   “贾琼可有能效力的地方?”   “本王缺银子。”   “王爷怎知我有银子?”贾琼问道。   “那日在八珍楼,我听见掌柜的叫你东家,就去查了查,没想到你名下有如此多的产业,这还是查出来的。”   “所以王爷是打算治我一个与民争利之罪吗?”贾琼笑问。   “如果你打算投靠本王的哪位兄弟的话。”   “我谁都不帮呢?”   “那你与本王又还有什么干系。”康王道。   贾琼挑眉,看来康王的底线还是很高的,只要两不相帮,他就不会乱下黑手。   “王爷大肚能容。”贾琼奉承道。   “你是个聪明人,本王是信你,信你不会全无后手。”康王面无表情道,与平常那个温润尔雅的六皇子判若两人。   “事关重大,让贾琼好好想想吧。”贾琼决定先观望观望再说。   “你也不能白来一趟,探望丧家,不送奠礼的吗?总得留点什么吧。”康王道。   “听闻殿下伤心妻儿之死,王府清客某某曾查出两位贵人的死,另有因由。王爷挥泪斩了那清客,在府中发了一大顿脾气,心中凄苦,求助于佛道。殿下这般不忍伤兄弟之情,有苦往自己肚子里咽,陛下应当感同身受。殿下到时不能为妻儿报仇之苦,不愿上兄弟情谊之悲,矛盾痛苦,陛下自当为您做主。”贾琼意有所指。   “父皇一代雄主,想要的儿子,也该是杀伐决断之人。”   “那是十年前的陛下了,英雄迟暮,求的不过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罢了。”   康王皱眉不语,这与他平日所想、谋士所献之策恰好相反。   “你确定?”康王问。   “赌一百万两银子。”贾琼竖起一根手指道。   “本王可没有那么多银子能输给你。”康王府上的银钱不少,但那流通银子很少。   “我输了,给王爷一百万两,我赢了,分文不取。”   “那你不是吃亏了?”康王挑眉。   “所以,王爷让我下贼船,就当时补偿我了。”   康王沉默半响,复又低低笑出声来,道,“如你所愿。”   ……   忙着给自己找了个后台,贾琼心思又转回到娶一绝色女子身上。绿柳带回来的消息是,林黛玉在荣国府养了好几年了。林如海在扬州任着巡盐御史,并未有什么不妥。   还打听道,贾府旁支家学儒太爷的孙儿近日病重,好像快要不行了。   贾琼根据时间线推断,应该是“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的时候了,接着很快就该“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了,贾琼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做个救世的圣母,但看在贾瑞为他的时间线推算做出了贡献,也打发人送了几根老山参给贾瑞。   既然绛珠仙子还在,那他的妻子人选也有着落了。但是关于林黛玉的样貌版本太多,美是肯定的,就不知道这个美符不符合贾琼的审美。因此,贾琼还特意和贾宝玉约了一趟赏花游园之旅。当然不可能是在天麓山或者他自己家,贾宝玉对有人邀约,又是族人也没多大戒心。贾琼借着去荣国府请宝玉的时候,特意拐去看了看林黛玉,林黛玉被人引着在花园散步,贾琼在院墙后看了一眼。果然是个仙气缥缈,水仙花般的人物,符合自己的审美,才有后续。   贾琼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的时候,康王也依照贾琼的计策而行,果然,皇帝对康王多有怜惜,在朝上接连申斥了几位皇子,康王的爵位也由郡王升至亲王。但康王还是一副一心侍奉父亲,不理外界俗事的样子,只把交给自己办的差事漂漂亮亮的办好,其他均不过问。给了陛下一个有能力,又重情的印象。   贾琼想为自己娶一绝色的,因此早早的禀过贾敬和金氏,只说去扬州有生意上的事情,这些年他们隐隐约约知道贾琼在外面的生意铺得很大,但具体情况也不清楚。贾琼也不愿他们担心,并未细说。贾琼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想娶林黛玉,免得金氏对林黛玉印象不好。   贾琼坐船南下,很快就到了扬州城,他到扬州城在自己的铺子里歇脚的时候,受他命令关注这林府的下人来报,林如海已经打发人往京城送信了。贾琼知道,这是林如海病重的征兆了,当即,贾琼送上了拜帖。   林如海本不想见这个素无交集的贾琼,但看他拜帖上自称是贾家后人,宁国府贾敬一手抚养长大。贾敬这些年在文人圈子里的名声也响亮。林如海顾忌着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还是拖着病躯,请他相见。   这日相见,贾琼一身青衫,头戴玉冠,腰悬美玉,手持折扇,是扬州地界上最受欢迎的才子形象。贾琼今年十六,已经是探花郎了,比林如海这个老探花更年轻有为,林如海见了也觉得十分高兴。   双方寒暄过后,贾琼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小侄前来,本事有要是相商,只先时不知世伯疾患在身,唐突失礼,请世伯万勿见怪。”   “不妨。见着你这样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老夫也觉得自己年轻不少,该些谢你才是。有事直说便是。”林如海的确非常喜爱这样有本事又长得好的年轻人。   “小侄无礼了。”贾琼再次作揖行礼,从怀中娶出一本簿册,交给林如海,道:“世伯一看便知。”   这本小册子上记载的是“接外孙贾母惜孤女”到“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之间的红楼梦剧情,当然砍掉了不少细枝末节,砍掉了人物心里描写之类的,只平淡朴素的把事情记录的下来,饶是如此,也够订成一本册子了。   林如海越看,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的时候,更是把册子往桌上一扔,怒视贾琼道:“你什么意思?”   “这册子上写的,是小侄查到的。当然,像小侄这样的小人物都能查得到,京中该知晓的人都知晓了。是非真假,林世伯着人去查就是了,荣府下人见钱眼开,再容易不过。”贾琼道。   “你有何目的,不会是好心来报信的吧。”林如海维持着风度道。   “好心是自然的,不然依照荣府的性子,小侄只看着林家二三百万的家财落入荣府之手,再看令爱让荣府磨搓死不就好了。”   “我记得你也是贾家的人。”   “我姓贾不错,可和荣府五服之外,就是诛九族都诛不到我的名下来。”贾琼也露出强势一面道:“不瞒您,我那日去荣府找宝玉,被宝玉引着经过内院花园,见过令爱一面,十分喜欢,所以,这次我来是求亲的。”   林如海简直被他气笑了,古往今来,哪儿有这样求亲的。   “我喜爱令爱的样貌,因此,去查了令爱的出生处境,继而怜惜她的处境,再进而珍爱她的才华。世上入令爱这般仙子品格,可不多见。我簿册上所写内容,就是我决意娶令爱为妻时查到的,您也可以派人去京城查探。小侄也通禀姓名,家世家私林世伯也可着人去查。小侄相信,您短期内找不到,像我这般妥帖的人了。”贾琼不要脸自夸道。   林如海被他一顿抢白,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直接端茶送客了。   贾琼也不纠缠,只在走道他身边时,小声说了一句:“我能解千日醉的毒。”   贾琼来之前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林如海早就中毒了,只是拖着时间罢了,他把林黛玉送去荣国府,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她。千日醉,三年,如今已经过去两年了,林如海只有一年的时间做准备了。   这于贾琼这样简单粗暴的做法,会不会引起林如海的反感,就是托付给明知有问题的荣国府,都不把林黛玉嫁给他?贾琼表示,他可以文明的来商量,也可以有不文明的做法。   他的目的难道是得到旷世之爱,谱写一曲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吗?不,他只是想娶一绝色女人而已,至于绝色是谁,重要吗?   贾琼在扬州城撒欢游玩,看遍江南烟雨,这吴侬软语,煞是动人,在扬州游玩了一月,他终于又接到了林如海的请帖。   从扬州到京城,走水路慢,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七日就能到了。看来,林如海已经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再次进入扬州巡盐御史的官衙,林如海的脸色更难看了。林如海也没心情做那些客套给外人看了,连个开场寒暄都没有,直接道:“去京城的人回来了。”   “所以?”贾琼歪着头,做不解状。   “林家有二三百万的家财,你既然知道,我也可有双手奉送。”林如海盯着他的眼睛道。   “哈哈哈,哎呦,哎呦,你不会以为我是想要你家的银子吧。”贾琼捂着肚子笑出了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扔给林如海道:“江南最大的赌场、马场、酒楼都是我的,这些生意遍布全国。”   “这是汇丰钱庄的标识。”林如海仔细看了看玉佩道,江南商业风气浓厚,他又是干巡盐御史的,对商场上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   “它可不仅是汇丰的标识,以我的产业,以我能挣下这些产业的本事,林家那二三百万两的家财,我还没放在眼里。”贾琼狂傲道。   “那你,为何?”   “我早就说清楚了,我就是喜欢令爱的模样品性。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不会简单明了,好好的事情非要绕十七八个弯儿。”贾琼摇头叹息。   “她和宝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林如海淡淡道。   “嗯,我查到了,我不在乎。”贾琼对此浑不在意,此时的林黛玉和贾宝玉最亲近的时刻,不过是住在隔壁,看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这时候的睡衣,也是几层,比第一世的常服都保守规整。   看着林如海犹豫不绝的样子,贾琼道:“你也不必如此,你林家的家财可全部献给陛下,只留历代主母嫁妆作为林姑娘的嫁妆,单子一式三份,陛下一份,我一份,您再托好友存一份。我可以承诺,若林姑娘能产下第二个孩子,我可让他姓林,继承林家香火。”   林如海一听,更犹豫了,这样丰厚的条件,他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他可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天上只能掉陷阱,一不留神,万劫不复。   贾琼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给林如海,道:“千日醉到了现在只能控制,无法根除,不劳心劳力,还有三年的寿命。这是我的诚意。扬州城中,风云已起,还望林大人,早做决断。”   贾琼把药留给了林如海,就直接走了,他们之间已经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关系,也就不披那层道貌岸然的面皮了。      第53章 5.9      林如海派去荣国府报信的下人,接到了听说父亲病重、伤心欲绝的林黛玉,一路由贾琏护送,风尘仆仆的到了扬州。   贾琏到了扬州一看,姑父虽然一脸病容,但离“病体不支”“病入膏肓”还是有些距离的,看来自己的打算是要落空了。一时差距太大,脸上就带了些出来。   林如海就是看见,也懒得再说什么了。直接把林黛玉留下来侍疾,把贾琏安排去客房。自此,林如海下定决心,第二天就秘密约见了贾琼。   贾琼从林如海这里套了一大笔银子给康王送去,附送了一封短信:“赢了,我也不想下贼船了。”这是说他们先前打赌,如何可以打动皇帝的事情。   然后又叫名下商铺,动作隐蔽的采买了一大批修园子用的高档材料,从假山湖石,到檀木香料,应有尽有。果然,不到半年的时间,陛下就传出了要宫妃省亲的旨意。贾琼的这批东西刚好派上用场。看来陛下也不是不清楚勋贵家已经腐烂到了极致,他如今选定了继承人,自然要为继承人铺路。   林如海已“老病”上书致仕,他是皇帝的心腹,皇帝自然几番挽留,林如海直接把自己身中千日醉的事情捅了出去,皇帝也知这多半就是自己某个儿子的手笔,深觉对不住林如海,准了他歇下巡盐御史的职位,又让他进京领了礼部尚书。   至于林如海手里握着的江南各大豪族、商家的把柄和详细资料,这些东西可没有交给继任者,都在贾琼手里握着呢。   康王已经出了妻孝,现在是时候娶继妃了。康王提出的人选是贾琼的四妹贾玉姝,贾家人才凋零成什么样子了,唯一有本事的贾琼还是闲云野鹤的做派,贾玉姝就是做继妃,也委屈了康王啊。这是世人的看法。   康王用这桩婚事进一步想皇帝表明了自己没有野心,贾琼直接和四妹说了这桩婚事,把其中的弯弯绕绕都说清楚了,更强调,十之八九康王就是下一任皇帝了。康王虽然没有嫡子,但庶子年纪都和贾玉姝差不多,若是常人看来,自然算不得良配。但他极有可能是皇帝,贾琼讲得很清楚,深宫这条路可不好走,自己在宫外也是借不上多少力的,问贾玉姝自己愿不愿意?   贾玉姝自然是愿意的,她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大家闺秀教育,就是做皇帝的妃嫔,也能给家族带来想象不到的好处,自己也是荣耀加身,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玉姝,你才十四岁。深宫路险,你要想清楚。”   “哥,我想得很清楚了,难道嫁到别家,就没有争斗了吗?”   “我愿为你择一户不纳妾的书香人家。”   “然后,我必为了我的丈夫,去外面低头奉承别家夫人。既然都是嫁人,为什么不嫁最好的?”   贾玉姝有野心,有能力,贾琼愿意让她试试。   贾玉姝和康王定下婚约,还没来得及成婚,陛下就传位给康王,自己做了太上皇。贾琼一家水涨船高,上门拜访的,不知几凡。连已经出嫁的贾玉娴,和贾玉妍的未婚夫郑金城都受了颇多骚扰。   贾琼直接带着一家人去了天麓山,守山人不会放任何人进去打扰道长清修,贾琼才算找回丁点儿安宁。   康王,啊,不,陛下登基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迎娶皇后。原康王妃已经被封了皇后,原世子也被追封怀敏太子。但是,死去的终究是死去的,皇帝迎娶皇后,和皇子迎娶皇子妃又怎么会是一个规格,贾玉姝这个继后,倒是风风光光的嫁入了皇家。   当然,新任皇后娘娘的嫁妆,也是让观礼的宗室和百官开了眼界。   帝后大婚一月后,新任的承恩侯贾琼,就献上了千万家产恭贺帝后大婚之喜。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大事情,还有只是朝臣知道的,江南那个地方的乱象,也是贾琼收拾的,一举端了无数盐商,食盐的控制权,又重新回到了陛下的手中。   朝臣都要感叹,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认为陛下心思深,为了取信于太上皇,直接娶了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现在才明白,别说她出身清贵,有这么多银子,就是出身商家,也值得娶过来啊!大不了当个贵妃嘛~所以啊,贾琼竟然是这么有钱的人,他是怎么办到的?官场上的人能贪污,贾琼他一个闲人,去哪儿刮地皮,难不成真是陶朱公再世?   对外界的一切猜测,贾琼都不理会,他如今才十八岁,十八岁的承恩侯,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他还是低调一点儿吧。   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他也不愿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把一直老虎当成了波斯猫,也想做些什么来表明自己并没有错。   对此,贾琼给皇帝的支持是,直接娶了林如海的女儿为妻。林如海如今是当朝礼部尚书,他回京之后,太上皇安排了御医给他把脉,得出的结论是中了千日醉,但有高人续命,但也命不长久。太上皇一直觉得对不住他,把林如海视作心腹。如今贾琼直接娶了林如海的女儿,再联系江南直接入了新皇之手,太上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直接被气晕过去了。   林如海入京,就把林黛玉接到了自己家里,掰开了揉碎了的和林黛玉讲其中关窍,直接刷新了林黛玉三观,务必让她安分做承恩侯夫人。   其实,若是让贾琼知道了,贾琼会让林如海别费心。他要的是绝色,且还不一定强求好结局,人嫁过来就好,至于心不心的,贾琼全不在乎。不假辞色的高冷美人,也是美人啊~林黛玉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六岁了,新婚庚即怀孕,大夫说还是双胎。林黛玉的身子,可经不起这样的重担,一朝分娩,母亡子存,是双生子。   贾琼用药,让林黛玉多拖了几日,不会让孩子背上克母的名声,然后直接给两个孩子取名为贾茗和林璜。   林如海本在伤心独女之死,但见贾琼真的信守承诺,让林家有后,就顾不得伤心,一门心思的照顾这个林家的希望——林璜了。林如海本以为这只是贾琼画的大饼,如今贾琼就是不干了,林如海也没办法,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林家传承香火,林如海只觉得死而无憾了。   林如海也只有这一二年的命了,死前,他很庆幸当初贾琼去了扬州。   帝后大婚的时候,贾玉姝十五岁,他听从贾琼的建议,不要着急生子,皇帝已经有孩子了,她要做的,是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全的环境,不然就是生下来,又能有什么好处。所以等贾玉姝把后宫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十九岁,她才怀孕了,产下了嫡皇子,排行第九。   陛下只要有嫡子,那庶子就统统没戏,别被那些清宫戏洗脑,正统汉族文明里,嫡子才是最尊贵的。例如子启和子受,一母同胞,兄为庶,弟为嫡,只因他们的母亲生子启的时候还是妾,生子受的时候是妻,就因为这个,让做弟弟的嫡子子受继承了王位。由此可见,嫡庶之别。   短短两年时间,贾琼完成了娶妻、生子、妻死、子继的过程,那莫名烦躁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   看着贾琼恢复往日的平和,如贾敬等长辈,入卢通等朋友都松了一口气。卢通来承恩侯府看望贾琼,更是感叹道:“琼三儿,你可正常了,前些日子,把我吓得够呛,都不敢接近你了。”   “我怎么了?”贾琼隐约知道自己当时心态不对。   “你说呢!”卢通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整个人莫名的焦躁、固执、易怒,感觉心灰意冷,要拉着所有人陪葬一般的疯狂,你到底是怎么了?现在你是不是走出来了?愿意和我说说吗?”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自己一直当做神仙信奉的东西,发现也不过如此。”贾琼之前几世都离主剧情太远,“绛珠仙子”一直是所有男人心中的美梦,可你发现,作为一个贾府旁支,不像做帝王时有绝对权利,不像做贾府长辈是,有道义辈分约束,就是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贾府旁支,就能够左右曾经仙子的命运。   多年的执念,到头来,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且发现,不过如此。不如皇后雍容,不如阁老夫人聪慧,不如隐士之妻洒脱……贾琼知道这是自己在吹毛求疵,无论林妹妹曾被怎样的演绎,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贾琼就是忍不住的失望,你期盼了一整年的年夜饭,味道却不如家常菜。   这是贾琼的问题,他也意识到了,只是当时走入魔障,一时转不过弯来。   贾琼反应过来,倒颇觉得对不起林黛玉,这个位面的绛珠仙子,完全是受他的无妄之灾了。   “你多大了,还被这种无聊的事情入了魔障,真是闲的!”卢通在一旁凉凉道,“还不如去抱抱你那两个面容迥异的儿子。话说,双生子不是都很相似的吗?为什么你的两个儿子一点儿都不像。”   “一个像我,一个像他们母亲,不正好吗?”贾琼微笑。   自此,把两个孩子待在身边教养,真正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当然,他顺便还让两个孩子带带小他们四岁的九皇子,感情,总要从小培养嘛~时光匆匆而过,反应过来的贾琼,在政事上,也不会幼稚的非要表白一下自己的功绩,留个名字了。这样,他和皇帝的相处倒是越来越和谐了。   皇帝对皇后非常满意,有能力,能生儿子,娘家还不会干涉朝政;对贾琼更满意,干的活儿比谁都多,可从来不问他要报酬。为此,他还在太后去后,特意把贾琼的爵位提成了公爵,要知道承恩公,都是加封给太后娘家的,这倒是变相的又给原九皇子、现太子加分了。   呵呵,贾琼知道皇帝的想法肯定糊他一脸,每天累死累活的内阁是摆设吗?就因为人家做的是日常事务,拿了你的俸禄就忽视人家真的好吗?再说,贾琼也不是没有报酬,他有钱,有爵位,因为常帮皇帝处理事务,还有权利,常常是爷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到处都有也的传说。不见那些官员讨好他,比讨好内阁首相还厉害。   这天,皇帝、贾琼还有几位重臣在立政殿议事,突然有皇后宫中的小太监附耳和贾琼说了几句话。敢在皇帝面前干这种事的,也就一个贾琼了。   贾琼听完,“啪”的一声砸了茶杯。   “怀瑾,怎么了?”皇帝诧异的问,怀瑾是贾琼成年后,贾敬给起的字,几位大臣也茫然的望着贾琼。   “说吧!”贾琼指着那个小太监道。   小太监年纪小,声音清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回陛下,刚刚娘娘收到太子殿下、承恩公世子、靖宁侯的信,三位在江南遇到盐商斗富。如今西北大旱,颗粒无收,太子殿下忧心如焚,却见盐商税撒金叶,树饰绢锦,就上前询问。问他们为何不效仿承恩公所创慈济会,捐助西北灾民。那商人答:‘老子的钱,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一个毛头小子多管闲事做什么,就是皇帝也管不了我。’太子殿下未亮明身份,可这盐商也是赫赫有名的,旁边就有另一盐商道:‘反正你的钱也不是正当来的,贩私盐、涨盐价、榨河工,啥事儿没干过,不如花钱消灾,当做积德了’。那盐商答道:‘老子后台硬,就是最大的德行,你管不着我!’”   “哼!”贾琼冷哼。   小太监接着道:“太子殿下见有人仗义执言,也觉盐商并非都是为富不仁,未想,不过十日,那位仗义出言的盐商,就被所谓的盐帮挤兑破产了。盐帮的理由是:不为盐商谋利,反为外人说话,邀名反叛之举。承恩公世子激愤,就要去与盐商论个高低,幸被太子殿下和靖宁侯劝住了。”   贾琼挥退了小太监,恨声道:“陛下,瞧瞧,这就是咱们的盐商,您当年让出几层利,不求他们清廉如水,不过是让他们平价售盐罢了。现在倒好,养出一大帮蛀虫来了,以平价售盐,他们如何能积累下如此多的财富,玩儿什么水撒金叶的把戏!”   “承恩公此言差矣,盐商有好有坏,您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商人逐利,无知无畏,朝廷善加引导就是。”出言的是内阁中一人。   贾琼斜着眼睛看他,他家里有大盐商的女儿做妾,每年收盐商的银子可不少,只是颇为隐蔽,皇帝也是最近才查出来罢了。   “哼!平日不管他们,到让那些个小鬼蹬鼻子上脸了,敢欺负我儿子和外甥,非让盐商破产不可!”贾琼锤着桌子到。   “怀瑾,拿桌子撒什么气,你要气不过,盐商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皇帝一锤定音道。   “陛下!”有几个大臣还想说什么,陛下挥挥手道:“朕累了,都退下吧,承恩公留下。”   等大臣们都鱼贯而出,贾琼也就放下的怒气冲冲的脸,安静的品茶道:“我的演技可有进步?”   “足够唬人了。”皇帝笑到,对盐商的整顿是他们早就安排好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如今让太子去江南转一圈儿,既教育了太子,又找到了突破口,还是一举两得的。   “是啊,黑锅都让我背了,陛下打的好算盘。”贾琼斜着眼瞄了皇帝一眼。   “是朕的不是,如何补偿你。宫中五十年的梨花白,云南上贡了一块好玉,朕让工匠琢成了两支玉笛,边角料做了两块玉佩,给你一份,如何?”皇帝打趣到,这些年,他和贾琼的关系似知己、似父兄,极其亲密。   “一坛酒,两块玉就打发我了,我干的可是在全国推行平价盐这样的大事,你亏不亏心!”贾琼不满道。   “那你说怎么办?”   “我要御膳房的季师傅!”贾琼道。   “不行!你现在越发惫懒了,朕召你,你都不进宫。哪回进宫不是为了季师傅的手艺。朕可就靠着季师傅吊着你了,不能给你。”   “小气鬼!”贾琼嘟囔道,推开面前的茶杯,“不想喝茶了,给我酒,趁那三个讨债鬼不在。不然,等他们回来了,我又得端着严父的神仙架子了。”   “去,给承恩公上酒。”皇帝对一直侍立在身后的大总管吩咐道。   贾琼酒量不错,又是在好友面前,很快就喝得烂醉如泥,皇帝亲自把他搬到了偏殿。看着闪烁灯火下的玉颜,心中感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和当初名满京城的玉郎一样招人。   “等盐商事了,等盐商事了……”皇帝喃喃道:“怀瑾,朕是为了保全你,你不要怪朕……”   皇帝走时,吩咐宫人一定要照顾好贾琼,贾琼留宿皇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宫人都轻车熟路的伺候,无知无觉的贾琼面容安详的睡着。   当天在立政殿的大臣,很快就把承恩公贾琼因为儿子受欺负,所以扬言要灭了盐商的事情传了出去。在谣言里,太子殿下和陛下是压根就没出场的,一切压力都集中在承恩公世子和靖宁侯身上,他们两个都是贾琼的儿子。   贾琼不管外界纷纷扰扰,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太子和贾琼的两个儿子,很快就从江南回来了,贾琼就要有大动作,也不放心他们身处险地。回来后的太子,走完了仪式,第一件事儿就是来承恩公府道歉。   十几岁的太子,青春洋溢,风华正茂,红着眼眶道:“舅舅,我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那些个小人,怕惹怒父皇,明明是我做的事情,都推到茗哥和璜哥身上,不过是想借此打击您罢了。”   “太子既然知道,怎么还如此莽撞!”贾琼笑点他的鼻尖道。   “舅舅,我错了,以后肯定三思而后行,不给你惹麻烦了。”   “要不给你父皇惹麻烦才是。”   “也不给父皇惹麻烦了。”太子点头,问:“舅舅,这次的事情难不难,有没有我能出力的地方?”   “难是难,不过……”贾琼本想说都是计划好的,但看太子那诚恳的小脸儿,也说不出口,改口道:“不过这次舅舅能办,太子只要好好的看着,从中学点儿什么,就好了。”   “嗯,我一定好好学。”太子用力点头。   事关国家食盐安全,所有人都在等着贾琼的动作,密切关注这承恩公府,没想到,贾琼一没到处走动,联络吩咐;二没有叫人道府上议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除了中秋节,带着老母亲一起去天麓山游玩了一趟。贾敬已去,如今的天麓山,就是风景好罢了。   事情过了小半年,众人都以为贾琼知难而退的时候,全国发布了政令,规定了食盐的销售价格,若是超出这个价格,就以“哄抬物价”罪论处。   用行政命令规范自然效果显著,只是大盐商联合起来不配合,贾琼又去哪儿找那么多食盐?众人都等着看贾琼的笑话呢。   没想到还真有源源不断的食盐供应,开始的时候,还会造成百姓哄抢,现在都买了一年半了,贾琼手里的食盐还没有断货的迹象。不仅朝中大臣侧目,就是盐商也无可奈何啊。   那些个有小算盘的盐商,还等着贾琼拉一波打一波,都已经把台阶给贾琼准备好了,就等贾琼递橄榄枝呢。没想到贾琼的野心这么大,这是直接要把盐商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等平价食盐都卖这么久了,那些当初高价屯盐,压上了所有身家的盐商才慌乱起来。食盐贬值,他们手里拿着的也就不是可以和朝廷谈判的“白黄金”,不过是十文一斤的普通商品罢了。   盐商们就是现在挥泪大甩卖,也来不及了,一个个亏得血本无归。   到现在,贾琼手里食盐的来源才曝光出来,贾琼在新疆一代找到了盐湖,又大力收购内蒙、青海、山西等地的盐碱地,大肆发展盐场,改进制盐工艺,全面推行晒盐法,废弃了耗人力物力过多的煮盐法。   一时间,盐产量大幅攀升,听那些参与其中的人讲,在新疆,路都是盐修的,现在盐更不一点儿都不稀奇了,盐贵如金的状况一去不复返。   贾琼致使江南盐商齐齐破产,生意难以为继;也使百姓大受裨益,交口称赞;更使得陛下下旨直接撤了‘两淮巡盐察院署’和‘两淮都转盐运使司’两个专管盐务的机构。盐运管理机构中频出贪官污吏,朝中官员自降品级也要削尖了脑袋往盐运机构调职的怪现状一时间成为了历史。   贾琼自此,名声更胜!      第54章 5.10      初夏,明光殿。   贾琼正斜依在软榻上,透过落地大窗,看殿外碧波池的风景,就着宫女的手吃蜜李,好一派风流景象。   门口响起“陛下驾到!”的高呼声,贾琼也没有起身,只等皇帝进来了,闲闲挥手道:“陛下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啊?”   “承恩公,见圣驾何不起身恭迎。”皇帝黑着脸道。   贾琼挥手推开一旁伺候的宫女,皱眉道:“怎么回事儿,谁惹你了,拿我撒什么气儿啊!”   “放肆,御前失仪,对上不敬!”在指着贾琼躺的软榻和手边的摆设道:“用度逾制,承恩公,你好大的胆子。”   贾琼以为皇帝又要演一出什么戏,只是没来得及给他事先交代,也顺势道:“我御前失仪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几十年过去了,陛下现在才来算旧账,也不嫌迟吗?”   “朕就是往日太纵容你了,才放任你如此胆大妄为!”皇帝怒气冲冲道。   “既然陛下看不惯我,我不碍眼就是了。”贾琼把擦手的帕子一摔,甩袖就走了。   路上还在想,怎么回事儿?朝堂和后宫中,有什么人需要演这种反目的戏码来引他们上钩?贾琼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干脆放弃了,反正皇帝过会儿肯定要秘密派人来解释的。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宫娥内侍把消息传给自己幕后的主子,那些人并不是欢欣鼓舞的庆祝终于要把贾琼拉下台了,而是抚额长叹:“又来了!”   真是又来了,皇帝和贾琼都不嫌烦吗?他们反目的剧情演了三四回了,第一回众人弹冠相庆,第二回大家欣慰长笑,第三回大家小心翼翼,第四回,多数人就冷眼看着几个蠢货跳坑了。所以说,不要怪贾琼被发火的第一件事是想为什么要演,得到消息的人第一反应也是,怎么又来了?   贾琼在家中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皇帝的解释,心中已有不好预感,反复琢磨前朝后宫,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原因。他一直呆在府里,也没有外出,拘着贾茗和林璜也不许进宫。对外做出一副他和皇帝真闹翻了的状态。   大臣宗室们表示,难道我们是瞎子、傻子吗?陛下啊,您这样的小手段,再不能蒙骗我们了!大家都还在观望状态。   贾琼两个月没进宫,大臣们都纷纷摸着胡子表示,嗯,陛下的戏演得真不错,居然真两个月没去见贾琼,就是对外宣称召他来骂一顿都没有,嗯,实在精神可嘉,这次又有哪个蠢货撞上去?   再两个月,听闻皇后娘娘召见贾茗和林璜的懿旨都被陛下拦了,太子殿下也不准他来找舅舅。众臣才将信将疑,难道这回是真的?别怪大臣们小心谨慎,实在是被这对君臣、妹夫大舅子坑过太多次了。   这时候,有一个不怕死的炮灰出头了,众臣都把自己的小心脏安放好,嗯,让这个探路石先探探吧。   出头的探路石是闲散宗室,一等奉恩将军之子,周辉,长得很好,人如其名,美玉辉煌。一等奉恩将军已经是宗室爵位的最低等了,再低就是光头一个,除了打着与皇室血脉相连的旗号,和平民百姓无甚区别。   周辉家里不知找了什么门路,在这个档口把周辉送到了陛下面前任御前侍卫。周辉为人能言会道、风趣幽默,又大方爽朗,明眼人都能看到周辉模仿贾琼行事的痕迹。   陛下现在开始宠幸周辉了,从见面时巡逻的三等侍卫,没两个月就升了一等贴身侍卫,再不经内阁,直接任命了中书舍人,在身边伺候。周辉之父的爵位也升了一级,周辉本人更是赏赐不断,盛宠之隆,不过一年的功夫,就已成煊赫之太,宫人内侍竞相巴结。   周辉曾冲撞皇后凤驾,结果陛下轻描淡写的罚周辉抄《礼记》一遍,把皇后娘娘气得病倒。这样的行事,让那些心头活络的人寻思,难不成这次不是演戏,皇帝陛下真和贾琼闹翻了?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从来不少,墙头草、和贾琼有仇的人煽风点火的,乍看上去倒是声势浩大。   新年,文武百官、宗室皇亲进宫领宴,这是贾琼从初夏和陛下吵架之后,第一次进宫。   往年,宫宴的布置,陛下首位居中,皇后娘娘凤驾在左,贾琼的座位在右,等到立太子之后,太子殿下的位子也排在贾琼之后,因为皇帝金口玉言“叙家礼、不拘国礼”,如今两人闹矛盾了,把那排座位的太监总管急得满头大汗。   结果位置还是照常摆出来,结果,皇帝陛下却把着原来贾琼做的那个位置对周辉道:“去坐那儿吧,离朕近些。”   殿中瞬间鸦雀无声。   “父皇,往年舅舅坐在这里,按的是家礼,如今周辉一个御前侍卫,何德何能坐在儿臣之上。”太子殿下怒问。   皇帝皱了皱眉,扫了一眼还站在大殿中的贾琼,道:“有些道理,来人,把太子的座椅移道皇后之下,周辉,还是坐那里吧。”   宫人无声的开始准备搬动座椅,太子殿下直接把他面前几案上的佳肴珍馐扫了下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皇儿今日身体不适,还望陛下恕罪。”皇后贾玉姝指甲紧紧的抓紧肉里,皮笑肉不笑道。   “太子不适,提前退席,宴会继续。”皇帝大声宣布。宫廷乐师又开始吹拉弹唱,乐声和众人交谈的吵杂之声传来,殿中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富贵景象。   贾琼的爵位是公爵,作为自然也排的靠前,他坐在勋贵这一块的最前面,众人看他表情自然,关心的、八卦的都上来敬酒,贾琼来者不拒,笑谈饮酒,倒也自得其乐。   殿中众人一边饮酒一般关注着陛下、贾琼、周辉和皇后四人,说话都是一只眼睛盯着的,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皇帝如此给国舅没脸,皇后娘娘岂能答应,怎么看也是一场风波。不管皇帝和贾琼是不是在演戏,这场风雨都注定小不了。   没想到,这场宴会还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往日听说周辉因帝王恩宠飞扬跋扈,可在宴会上也是中规中矩,就是和陛下笑谈两句,也在框框内。往年贾琼在国宴上,可是直接拉着陛下放声高歌、拉着侍卫比划拳脚过的,和贾琼比起来,周辉真是规矩的不得了。   宴会结束,众人推却。或沉默,或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议论的都是今日的事情。   贾琼没有随人潮回去,而是去了碧波池边,当年他和陛下、卢通逃了琼林宴,唱词击鼓,肆意飞扬的那个亭子。   皇帝陛下也没有按例去皇后娘娘那里,更没有去和今天失仪的太子谈话,也没有像外人传言的那样和周辉笑谈,只是一个人,只带着提灯笼照路的大总管,来到了亭子。   快到亭子的时候,皇帝结果灯笼,挥退的大总管,自己走了进去。   月光如练,冬日的碧波池,只剩下一池死水,黑漆漆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陛下来了。”贾琼座靠在栏杆上,即使皇帝已经训斥过他御前失仪,他还是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皇帝把灯笼放在亭子的一角,走到石桌前坐下,沉默不语。   “陛下可否为我解惑,这一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一切正常啊。”皇帝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一切正常?”贾琼让他给气笑了,“那陛下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所以让个周辉来打我的脸了?”   “周爱卿博学多才,为人机敏,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算了,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懒得跟你说,我回了。顺便说一声儿,贾茗最近闹着要去从军,我不同意,你也别放他去。”贾琼随口一句,挥挥手就走了。   “你总是这样。”皇帝在贾琼背后说到。   “什么意思?”贾琼转过身来。   “你总是这样,对朕也是颐指气使,你可有把朕放在眼里,朕是皇帝!”   “我早就说过,我的确从未把你当皇帝。你若是皇帝,我凭什么倾尽家产的帮你,爵以赏功,禄以酬能,我做的事情,是一个靠女眷裙带得到的承恩公能酬的吗?”   “你是在指责朕赏罚不公吗?”   “我是在说明,我把你当知己好友!”贾琼皱眉,他自信皇帝不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人,如今又是怎么了。   “知己好友?朕可当不得你的知己,是知己,你为何瞒着朕。你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盐商暴动的后路,却看着朕因为盐商一事苦恼,等朕开口求你了,你才动作。你这样又何尝把朕当做了知己好友!”   “什么早有准备?不是你说,我才开始动作的吗?”   “你还想骗我!”皇帝拍桌而起:“你为何能在新疆那么快找到盐湖?你在那里本来就有产业!还有青海、山西的地,不都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吗?”   “我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你有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这又什么稀奇。我接到了你的消息,所以从自己的产业里无偿的拿出东西来平价售盐,帮你恢复国政,难道还是我错了?”   “帮我!好一个帮我,贾琼!你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朕的,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在朕面前说你在全国都有产业!”   “不可理喻!”贾琼甩手,作势要走。皇帝上前拉住他道:“不许走!说清楚!”   贾琼退攮着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当皇帝的疑心病犯了,猜忌到我头上来了,还要我说什么?我在全国有产业本事理所当然的,人人都知道事情,这么多年的,你现在不知道被谁挑拨了,跑来发疯,我要给你解释什么!”   “没有朕的信重,你哪儿来的那么多产业!”皇帝怒道。   “你什么意思?”贾琼停下退攮皇帝的手道:“我七岁开始经商,无权无势,我也赚下了偌大的家业。十六岁那年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进士,你为什么来拉拢我,为的不就是我手里的银钱吗?当年我能靠自己挣钱,如今你倒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是啊,我怎么敢忘了你的银子,皇后的陪嫁比当年的国库还多,现在天下谁不知道,我当年娶的不是皇后,是银子!”皇帝口不择言。   “放屁!玉姝这些年哪点待你不好,你要这样侮辱她!当初我倾家荡产的支持你,倒是我瞎了眼!”   “啪!”皇帝情绪激动,一巴掌就招呼了过去,“天下是朕的,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贾琼被一巴掌打懵了,定定的看着皇帝。   皇帝反应过来,握了握说,喃喃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哈哈哈哈……皇帝,皇帝!”贾琼眼泪夺眶而出,却大笑连连道:“可怜我认识你几十年,今天才发现你是皇帝,皇帝!”   贾琼笑岔气,捂着肚子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最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那就做你孤家寡人的皇帝去吧!”   皇帝看着贾琼远去的背影,在亭子里缩成一团,自言自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假装不那么喜欢你,才能不让你影响朝政,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耀眼,你把我这个皇帝都衬得黯淡无光。我只是卑劣的嫉妒而已,嫉妒而已。”   “陛下!”大总管从花木后面绕了出来,扶皇帝坐在石凳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稍稍打压一下,然后让太子来施恩,这样太子的地位才能稳固。你太强了,我怕你舍不得权柄,太子的位置如何做的稳。到时候,你让我到死的时候,让你殉葬吗?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   “陛下……”大总管伺候皇帝快五十年了,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不忍看他无助茫然的模样,轻声唤道。   “老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怕,我只是很怕。”   “陛下,不怕,老奴都知道,都知道。”大总管轻轻的拍着皇帝的手臂,温言安慰道。   “你知道,是啊,你知道,谁都知道,皇后也知道了。皇后知道朕爱上了她的哥哥,皇后恨死我了,她已经不让我进她的寝宫了。很快太子也会知道,贾茗会知道,林璜会知道,天下人都会知道!”   “天下人都会感叹朕是个昏君,玷污了世外谪仙,皇后是朕的妻子,可她满心满眼就只有贾琼,明明……这种事,不是应该怪臣下的吗?为什么她要怪我?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为什么她要怪我?天下人都会怪我,我给列祖列宗抹黑了!都怪我……”   皇帝喃喃自语,大总管不想再打击他,贾琼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一切都是皇帝自作多情,又如何能怪的了贾琼呢?   皇后娘娘掌控后宫几十年,积威甚重,发生在碧波池亭中的事情,皇帝没有带人,又有大总管看着,宫人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皇帝和承恩公大吵一架,承恩公拂袖而去,是没错的。   皇后接到消息,首先封锁了后宫通道,约束妃嫔们不可随处乱走。这些年,皇帝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除了往年在潜邸时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登基后并未再进新人。人人都赞皇帝深情,或皇后手段高超,贾琼也习以为常,他一手教导的女子,总要与天下女人不同,不是吗?   如今皇后只着常服,披了大披风,快步赶来碧波池。挥退了跟随的宫人,见皇帝萎顿在石凳上,并没有心疼关心他,而是质问道:“你告诉他了?你是不是告诉他了,啊?”   皇帝还是靠着大总管,沉默不语。   “娘娘……”大总管想要说什么,皇后却直接打断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哥哥一心以为自己做的是贤臣,拿你当知己,你怎么敢把你那肮脏的想法告诉他,你毁了我哥哥几十年珍藏心中的情谊,你真让我恶心!”皇后怒吼,直接上手揪住了皇帝的龙袍。   皇帝挣扎着起来,死死攥住皇后的手,怒发冲冠道:“我恶心,你以为你就不恶心吗?别假装自己清高的跟个仙子一样,当年朕不过略宠爱皇长子几分,你就慌了神,连连让你哥哥多跟朕亲近,帮你说好话!你当时就知道朕的心思,只是在怀瑾和太子之间,你选择了太子,你选择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你才别来恶心我了!”   “你胡说,你胡说!我当时不知道,我不知道!嫡子继位理所当然,我哥当年肯定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你敢让他知道吗?他只以为你还是当年十五岁嫁人的好妹妹,还以为你在宫中处境有多艰难,只想着要是能帮你一二就好了。他从来把你当成女儿在宠,你敢让他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曾经想用他去换太子之位吗?”   “放屁!住口!不许说!我没有!”皇后捶打着皇帝,脸上涕泪横流。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皇帝抓着靠在他身上锤他他的皇后,“看看,就是这张雍容华贵的脸,就是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她也有这样恶毒的心思,你说好不好笑啊!你怎么敢来指责我!”   皇帝几近疯魔,语无伦次的发泄这自己的焦躁和愤怒,一会儿她,一会儿你的,都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了。   “我只想知道你说出来没有,快告诉我,你没说出来,是不是?”皇后略微冷静冷静,满含希望的问他,“你没有说出来对不对?你会毁了他的,你会毁了他的。”   皇帝颓然的放开皇后,呐呐自语道:“我自然是不敢说的,我不怕天下人的唾骂,可我怕他鄙夷的眼神……”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跑过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承恩公遇刺,生死未卜。”   皇帝蹭得一下站起来了,怒斥道:“大胆奴才,胆敢诅咒承恩公,朕要你九族!”   小内侍本就是来禀报这样要命的消息的,再用余光瞟道皇帝和皇后衣着凌乱,似有争吵的样子,更是吓傻,浑身发抖,“奴才……承恩公遇刺,在西华门外……禁军……”   小内侍吓得说不成句,大总管当机立断,高喊,“来人啦,去请禁军统领……”   不用请了,今日新年,禁军统领也回家休息了,值岗的是禁军副统领。又有内侍来报,禁军副统领求见。   碧波池所在,不算内宫,禁军副统领也没有忌讳。他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来了就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要知道他现在身着甲胄,面圣也只需行军礼。   “说!定是那个奴才谎报,是不是!”   “陛下!承恩公遇刺!”   皇帝听闻这句,所有幻想都被打破,全身力气似被抽干,站都站不稳,倒在大总管身上。   “太医,御医,还愣着干什么,把太医院的都给我叫到承恩公府去!”皇后跺着脚大喊。“对了,让钦天监的人也去,让钦天监监正马上去。”   皇后吩咐完,也不等皇帝,自己拢了拢头发,把刚刚拉着中松动的钗环都去了,直接把头发绑起来,吩咐人牵马过来,自己快步往宫门口赶去。留下的宫女,自然有人把皇后扔掉的头饰捡起来,妥善保管。   皇帝也像反应过来了,高声吩咐人备马,又吩咐禁军副统领:“查清楚,朕不管背后是谁,敢动手,朕就要他的命。你若是查不出来,以刺客同伙论处!”   ……   贾琼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赴宴的官员已经走光了,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所带的护卫不够,年底夜宴,带的多是仪仗队,战力不强,他也实在没有料到有人会来行刺。   来人早有准备,悍不畏死,贾琼的护卫逐渐不敌,连暗中保护的暗卫也现身,战成一团。贾琼早年还是习武的,如今也年纪渐大,不能和这种专业人士相比,只得狼狈躲闪。护卫一个疏忽,贾琼就被飞来的匕首,刺中了腹部。   看到刺中了贾琼,又听见传来禁军整齐的马蹄声,刺客纷纷自刎。幸存的护卫围拢过来护着贾琼,仔细检查,才发现中毒了。在禁军的护送下,贾琼被快速的转移道了承恩公府。他的府邸是当年御赐的,就在皇宫边上。   正月本来就清闲的禁军副统领正在值房喝茶,差点被贾琼遇刺的消息吓得呛死,分了一队人去勘察现场,自己赶紧去报告陛下。      第55章 5.11      匕首入体,贾琼就感到事不可为。被护卫、禁军快速的转移到承恩公府,趁着御医未到,贾琼叫了贾茗和林璜过来。   已经垂垂老矣的白杨递过来一个小瓶子,贾琼仰头喝下,里面装的是马钱子种子的提取物,作用于中枢神经,相当于兴奋剂。又在腹部伤口抹了麻药,免于伤痛,历经几世,若论医术,当世无人可敌。   贾琼一身纯白长袍,乌发披散,连白杨都挥退了,招手让两个儿子来到床边。   “我的时间不多了……”   “爹爹!”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喊道。   贾琼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别说话,“别让我浪费力气了。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富贵闲人,若不是遇到了陛下,我如今要不在天麓山修炼,要不在周游全国……”   “我幼年丧父,你们祖母虽有一颗爱子之心,却为人温柔,少主见。我从七岁就养家糊口,多亏了敬大伯照料,日后,你们逢年过节,不要少了敬大伯的香火。也要好好孝顺你们祖母,她这辈子实没吃过什么苦,别让她晚年再受罪。”   “是,爹爹,儿子会的,您别担心。”   “茗儿,我知你一心想入军中,往日我压着你,不过是因为我名声过胜,璜儿在文人中已有薄名,你再从武,恐皇家忌惮。连璜儿,我都压着不让入仕,外人只当我们一家都淡泊名利,呵呵,千算万算,陛下还是疑心猜忌……”   “爹爹,难道您遇刺是陛下指使的……”林璜脱口而出,对他贾琼一直往文臣方向培养,贾琼本想着等过了四十岁,他们都心性成熟、能力无忧之后,就退出朝廷,给他们让路,没想到……   “指使倒不至于,不过是陛下有个态度,下面自然有人为君分忧,你不见周辉煊赫之势。”   “周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您相提并论!”贾茗气愤道。   “只要有陛下的信重,谁都能。”   “爹爹~”贾茗语带哭腔。   “好了,这些都不重要,茗儿,你想入战场,如今正式时机。在书房博古架后的红木箱子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如今来不及说了,你看到东西,自会明白。”   “璜儿……”   “爹爹。”林璜连忙握住贾琼的手。   “爹爹没有让你冠上‘贾’姓,反让你出继林家,怪我吗?”   “不怪,不怪,就算不姓贾,我依然是您的儿子,我不怪。”   “好孩子。”贾琼欣慰的笑了笑,对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贾琼是不在乎的,可他怕此时的人在乎,他怕自己的儿子落入了魔障。   “你们母亲是个仙子般的人物,相貌才情,冠绝天下,是我对不住她,她生产时难产,我用了虎狼之药保住你们,却害了她。如今想来,也是害得你们无母亲庇佑……”   “不是,爹爹让我们比父母双全之人更幸福,天下谁人不羡,我和哥哥都不曾遗憾没有母亲,爹爹,您别多说话,养养力气。”林璜劝道。   “这辈子最后的时光,再养也留不住的。”贾琼微笑,“你想走文官之道,在书房里还有个红宝石镶嵌红梅图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是留给你的,就在你哥哥箱子的旁边。”   “爹爹……”   “老爷,御医和太医到了。”林璜还想说什么,白杨已经在外面通报了。   “让他们进来吧。”贾琼挥手示意,贾茗喊到。   贾琼刚刚受伤的时候,护卫就怕人去了各位太医的府上,御医也去请了,如今才赶在皇帝皇后之前来了。   太医进来见贾琼两个儿子跪在床边,贾琼脸色红润,不喜反惊,他可是听说贾琼身中剧毒的。   果然一上手搭脉,太医就沉默了,太医还在斟酌如何用词,贾琼已经淡定的收回手,道:“太医辛苦了,怀瑾在医术上也略有所得。白杨,你先请太医厅上休息。”   这些年,贾琼的医术他们当太医的也清楚,这位太医沉默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白杨领着太医下去,贾琼让两个儿子帮着他换衣服,换的是礼服,贾琼自嘲道:“省得我到时候身子硬了,你们连衣服都给我穿不上。”   “爹爹!”贾茗悲泣,林璜侧过脸去,眼泪止都止不住。   贾琼换好衣服,由两个儿子扶着上了软轿,刚到正堂大厅坐下,皇帝和皇后就到了,随行的侍卫、宫人,连通报一声都来不及。   皇后只着常服,裹着披风,头上珠翠全无,扑到贾琼面前,想要碰他,又怕压着他的伤口。   贾琼伸出手,拉着皇后,柔声唤道:“玉姝~”   “哥,玉姝在,玉姝在。”皇后紧紧握着贾琼的手。   “吓着你了,瞧,刚被喊醒吧,头都来不及梳。”贾琼面色温柔,想要抚摸皇后的头,皇后顺势矮了身子,把头凑过去。   “哥……”皇后满脸泪水。   “不怕,哥哥不能照顾你了,还有陛下,还有太子,还有你两个侄儿,他们都会代我照顾你的。”贾琼温柔笑着,对皇帝问:“是吗,陛下。”   “自然,朕会好好照顾皇后的。”皇帝胸中千言万语,却只能沉声答是。   “嗯,你瞧,会有人替我照顾你的,别怕。大姐和二姐怕也要来了,我给你们留了好玩意儿,在缀锦楼的二楼,你用过的妆台上,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哥,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我要陪着你……”   “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要快去快回,嗯?”   “好,好,哥,你等我,你等我。”皇后猛得点头,撩起裙子就往缀锦楼跑,跑到一半软轿才追上来,府中不能跑马,管事姑姑道:“娘娘,您上轿,您上轿。”皇后跳上轿子,不住的催促:“快些,快些。”   见四人抬的轿子还没有她跑着快,皇后又叫停了轿子,自己跑向缀锦楼。   皇后走了,厅内就只剩贾琼、皇帝、贾茗、林璜、白杨五人了。   “老伙计,你且再去帮我检查检查门户。”贾琼对着白杨道,白杨含泪磕头,退了出去。   “茗儿,璜儿,给陛下磕头,爹爹把你们托付给陛下了。”贾琼对着两个儿子道。   贾茗、林璜在来大厅的路上就被贾琼反复叮嘱,不可在皇帝面前露出不忿、怨望之色,如今倒也平静的给皇帝磕了头。   见皇帝绷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受了他们俩的礼,贾琼才道:“好了,去门口迎迎你大姑母、二姑母。”   打发走了众人,宽敞的大厅就只剩下沉默相对的皇帝和贾琼,还有传堂而过的冷风。   皇帝走到贾琼面前,矮下身来,拉着他的手道:“怀瑾,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陛下只是词不达意。”贾琼温柔的笑着,说出的话却让皇帝心惊肉跳,“我刚刚才想明白,陛下什么时候对我起了那样的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皇帝猛得抬头,结巴道,他仔细观察这贾琼的面色,只希望贾琼这是在诈他。   “爱慕之思,龙阳之好。”贾琼淡淡道。   “没有,我没有!”皇帝下意识的否认,再看贾琼平静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贾琼既然敢说出来,就是确定了。“你觉得恶心吗?还是怕我强迫你?”   “我都这样了,陛下又如何强迫我?”贾琼自嘲一下,贾琼摸了摸皇帝的肩膀,道:“对男子之爱,我并不反感,只要两人真心相爱,都该得到祝福。”   “可惜,你不……”   “陛下!”贾琼打断皇帝即将说出口的话,道:“陛下万圣之君,合该流芳千古,一时荒唐就忘了吧。”   贾琼觉得很困,他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可是麻药的药力渐渐要过了,伤口的疼痛正逐渐传来。皇帝见他脸色更加红润,眼神却恍惚,神志时有不明,拉着他的手大叫“御医,御医!”   “陛下。”贾琼虚弱的开口,“西北瘟疫无人可解,还是我医治的,您还记得吗?我很擅长医术啊。”   皇帝看着贾琼努力扯起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成型的微笑。   “我遇刺是谁主使的?”贾琼突然转移话题道。   “禁卫军尚未查出,无论是谁,朕都要他九族!”皇帝咬牙切齿道。   “是忠平王爷在宗室的残余势力,是陇西世族不满我辅佐陛下打压世族,因此泄愤,是西南蜀中将军勾结夷民,意欲养贼自重,因此扰乱朝纲……陛下,您不是还有很多难题未解,怀瑾的死,刚好是个借口。当然,不可杀戮过重,不为有伤天和,只是一个借口用多了,别人也就看出来了。”   “怀瑾……”皇帝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这样的做法才是最符合帝王心术的,但他不愿意用贾琼的死做文章,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连死了,都不能给他一个清净吗?   “不然,陛下如何解释与我突然生分了,还是陛下真想让我就这样死去。”   “不会,不会,不要说那个字,不要说那个字。”皇帝半蹲着的身子支撑不住,砰一声跪坐在地,这时候,贾琼要死了的阴影盘踞在他头上,让他心神俱裂。   “陛下。”贾琼叹息,“陛下,一切都还没道最糟糕的时候,旁人只为以为我们君臣又演了一场戏,只是贼人歹毒,我们疏忽罢了。玉姝不会知道,她会是个好妻子,太子也很好,我都和茗儿璜儿交代清楚了……”   是啊,一切都没有变,皇帝还是那个清白无瑕的皇帝,依旧妻贤子孝、君明臣贤。   皇帝知道这是贾琼的好意,他不忍告诉贾琼,皇后已经知道了,离太子等人知道也就不远了。   “怀瑾,我……”皇帝握着贾琼的手,还想再说什么,门就被砰得一声推开了。玉娴和梁钰,玉妍和郑金城已匆匆赶来。   他们顾不上跪坐在贾琼身边的皇帝,当了几十年优雅贵妇的两姐妹,冲过来蹲在贾琼跟前,眼泪止不住的流,玉娴嘴里喃喃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一个时辰前,我见你还好好的,还好好的!”   “大姐~”   “我在,别惊动母亲,我怕她受不住……”   “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鬓发散乱、气喘嘘嘘的皇后贾玉姝从门口跑进来,跑的太快,被裙角绊住,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还是旁边的林璜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皇后狼狈不堪的把盒子递给贾琼,她身上披风早就不知哪儿去了,双手冻得通红。   贾琼不去接盒子,只看了眼在帝后之后后赶到却被拦在门外的太子,太子就会意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自己母后的身上。   贾琼环视一周,他的三个姐妹、一个外甥依偎在他身边,两个儿子拉着他的手,三个姐夫、妹夫站在外围,关切的看着他。贾琼把两个儿子的手搭在一起,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皇帝站在外围,刚刚贾玉娴和贾玉妍冲进来的时候,他就被挤到了边上。看,连死亡,你都只能远远的看着。皇帝在心中自嘲,那些震耳欲聋的哭声,他都仿佛听不见。   其实说是远远看着,又能远到哪儿去,不过是一个能碰触贾琼的身体,一个不能罢了,刚被无情拒绝,又要用爱慕之人的死去做文章的皇帝,却看不见这些,满心悲苦,喘不过气来。   “别哭,别哭,别惊了老太太,别惊了老太太。”梁钰看着端庄了一辈子的妻子哭成个泪人儿,不知如何劝,只能拿老太太说事儿。   老太太的院子在最幽静的东北角,贾琼有意瞒着她,她又年纪大了,府里这么大的动静都在中轴线上,他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时,老太太院中的嬷嬷过来了,她在路上越走越心惊胆战,这府里是出大事了啊!等她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厅,看见皇帝、皇后、太子,帝国三巨头俱在,更是吓得腿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来做什么?”贾茗早就代贾琼掌管家中庶务,自然认识自家祖母身边的嬷嬷。   “老太太……老太太梦中惊醒,梦见老爷向他磕头拜别。”嬷嬷一咬牙说了实话,现在看来,老太太的梦,是真的了。   “母亲!”玉娴三姐妹痛哭喊道。      第56章 5.12      “陛下,李大人已经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大总管轻声提醒道。   “让他跪!”皇帝气恼道。   大总管在心中叹气,这倒是陛下这几年少有的情绪了。说来,承恩公贾琼贾怀瑾去了,已经四年了,自从他去后,皇帝也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喜时不笑,悲时不哭,不,皇帝根本就没有喜的时候。   殿外的李大人又跪了半个时辰,大总管又提醒道:“陛下,一个半时辰了呢,小时候伤跟手指都要承恩公抱着哄半天呢。”大总管知道他必须劝,不然等皇帝的脾气下来了,他又得迁怒了。迁怒还不可怕,大总管最怕皇帝自苦,不是大总管自矜,他服侍陛下五十年了,真的是把陛下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唉,罢了,叫他进来吧。”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叹气。   大总管挥手,自然有听到圣谕的小内侍去扶起跪在殿外的翰林修撰李竹大人。两位小内侍小心翼翼的扶着李竹起来,又扶他进殿,一个被罚跪的罪臣自然不值得被内侍讨好,就算他是以清贵著称的翰林,一切,不过因为他的恩师是已故承恩公贾琼。   李竹进殿来,又要跪下行礼,皇帝面无表情的瞄了他一眼,道:“别跪了,滚去坐着。”   “谢陛下。”李竹被内侍扶着,一瘸一拐的坐在绣凳上。   “知道错了。”   “臣不知。”李竹还是这般倔强。   “好个不知!”皇帝把茶杯往地上砸,怒斥道:“你一个大男人,朕钦点的状元郎,居然异想天开的要娶一个男人为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自甘堕落,朕懒得拦你,可你别带累你师父的清名!”   “瑾叔从来不在意这些。”李竹淡定回答到,他与贾琼有实质的师徒之实、师徒之情,可是贾琼就是没有收他做徒弟,给他一个正经名分。贾琼给李竹交代过“面子和里子,当然是要里子实惠了,我树敌众多,不知那一日就去了,徒留你被连累。难不成没有师徒之名,我们就不是师徒了。”所以,即使天下皆知贾琼于李竹有师徒之谊,但李竹一直称呼他做“瑾叔”。   “他生性高洁,自不在意,可你不能让世人诋毁于他!”   “陛下,这件事,瑾叔是知道的。”李竹淡定的扔下一个炸弹,打断了皇帝的怒火。   “你,你说什么?”皇帝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前倾,想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一点。   “这件事,瑾叔是知道的。臣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苦恼自弃过,因此自我放逐去了岭南,是瑾叔听阿茗说了,多次写信开导,才想通的。”李竹解释到,“陛下,我与王卿真心相许,求陛下成全。”   李竹挣扎这跪地叩首,从怀里取出了贾琼当年写给他的信。   大总管正要下去接过呈给皇帝,皇帝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一把抓过那几封信,哆嗦着拆开。   映入眼帘的,是贾琼自称风骨的一笔好字。   “爱慕之思是天生的,有人喜欢同性,有人喜欢异性,只是喜欢异性的人多些,自然就衬得喜欢异性的人奇怪了。就像花多红色,突然有多绿色的花儿,你说奇怪不奇怪,所以千万不要因此自苦。”   “对待感情,尤其是这样与众不同的感情,更要慎重。男女相恋,尚且有离合聚散,更何况男子之间呢。所以,一旦认定了,就要专一、真诚。”   “阿竹,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你看上的人,必然是万中无一,人品、性情、才华无一不好的,就是那人有一二瑕疵,只要你认定了就不要放手!当然,十恶不赦之人除外,哈哈哈哈……”   “我有一件事要郑重的告诉你,世上多有人就是思慕男子,也要娶一房夫人,甚至纳几个妾室摆着,美其名曰传宗接代、继承香火。却不知若是真心思慕,感情之中又岂容得下第三人。天下谁人不死,子孙后代,不是在你这里断绝,就是在他那里断绝,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到时过继兄弟之子,或者干脆领养一子,共同抚养,不更快哉。”   “你不许学那些坐标自又立牌坊的恶心事,不然我就扣掉你三年的零花钱!”   “但是不许插足他人的感情,若是你爱的人已经有了家庭,你合该潇洒退场,这时候,责任比感情重要。”   “傻孩子,旁人评价你,看的是你的人品才华,难道看你喜欢谁吗?他日史书工笔,又怎能比得上活着时候的逍遥自在呢!更何况,你怎知千百年后,你不是那个开先河之人,人人都为你的勇气和深情赞叹。”   “带你的爱人给我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对玉扳指。”   皇帝颤抖的手拿不住那轻薄的信纸,泪珠直滚而下,他侧过头去,摆手道:“退下吧。”   “哈哈哈哈……”皇帝在空荡荡的殿殿中冷笑,原来贾琼是这样的想法,那他当年的那些忐忑、伤心、痛苦、不安又还有什么意义,他早该直接告诉他的,说不得他就接受了呢?   贾琼说的是,你又焉知千百年后的事,死后原知万事空,管什么身后事!   若是贾琼自始至终都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皇帝还可心生安慰,可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原本触手可及。   “啪啪!”皇帝反手给自己两个耳光,痛骂自己“蠢货!”   第二天,朝臣就被皇帝为李竹大人和他的男性伴侣做媒,赐下婚礼用品的消息给震碎了三观。   李竹和萧萧也成了古往今来第一队被官方和世俗承认,有婚书、有聘礼嫁妆、有盛大婚礼,有亲人祝福的,完全符合礼仪的同性伴侣。倒也果真流传后世。   皇帝却因此病了好些时日,刚刚好转,就遇到了西藏活佛的使者前来觐见。来觐见的是当代达赖的大弟子,是一位活佛,自身也是佛法精湛,是藏传佛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唯一的不足,就是年纪要轻些。也就是年轻,才让他千里迢迢来中原参拜皇帝。   双方说完了国事,那身着黄底红袍的活佛却道:“尊敬的陛下,小僧有幸觐见陛下,还有一件私事,要请陛下允准。”   “活佛请讲。”   “陛下,请看。”活佛把一册书本和一卷长画递给内侍,自有内侍呈给皇帝。“这是天朝的承恩公贾琼与我的老师共同完成的西藏风俗汇编,和当年唐玄奘西行路的地图。当年惊才绝艳的承恩公与老师约定,在他四十岁退出朝廷之后,将与老师一起重走玄奘西行路。我的西藏离中原太远了,我的老师一直在等承恩公阁下,等到阁下四十岁生日都过了,却依然没有消息。后来,才听说他去世了。临行前,老师将这本书和这卷画让我带来了,请求放在承恩公阁下的墓前,以圆心愿。”   “小僧到了天朝,才只承恩公阁下葬在皇陵,是不允许别人祭扫的,因此才劳烦陛下。”活佛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上去道:“这是当年承恩公阁下写给老师的书信。”   是啊,皇帝接过书和画,心中悲苦,可惜贾琼没有等到四十岁,他死在三十九岁寒冷的冬夜里。   画是好画,详细的标明了唐玄奘所经路途和途中该注意的事项,书是好书,西藏习俗甚至西行沿途各国习俗都清清楚楚的写在了上面,贾琼是真的打算四十岁后退出朝堂,去过他闲云野鹤的日子。   是啊,他总是这样风轻云淡,别人打破头都要抢的东西,在他看来,不过是无关紧要。不用打开那书信,皇帝都能想象到贾琼那愉快的口吻,就像他们当年不经意间说起远处的风景一般。   “朕知道了。请活佛替我感谢达赖的好意,我会奉到承恩公灵前的。”皇帝微微点头。   “感谢尊贵的陛下!”活佛行佛礼,口宣佛号。   待朝见结束,皇帝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默默的打开那封书信,感受贾琼那快活的口吻,一边看,一边无声的哭了起来。   看!你就是这样的蠢货!你愚昧,所以无视他一再退出朝堂的请求,以为他和你一样汲汲营营;你懦弱,所以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甚至想把责任推给他,以为他和你一样苟且阴暗;你自私又贪婪,既要妻贤子孝,又要倾心相爱的恋人,所以,你活该有这个下场!皇帝在心底默默的咒骂自己,果然,合该有此劫。   ……   当皇帝把遗命公布,太子携众位亲贵大臣退下之后,暮气沉沉的养心殿,就只剩下挣扎等死的皇帝陛下,和素净打扮面色平静的皇后娘娘了。   “皇后,朕以有许久不见你了。”皇帝艰难的扯起一个微笑。   “不久,才五年。”   “都五年了啊,他都走了五年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追的上。”皇帝对着虚空的地方,微笑着说。“朕记得皇后是最贤良淑德的。““哥哥都不在了,我还演什么帝后和谐的戏码,没得恶心我自己。”皇后面不改色、唇舌含毒。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朕要去找他了。”   “哼,他活着你就奈何不了他,遑论死后!你放心,等你崩了,哀家会把哥哥的骸骨移出,葬在贾家祖坟,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再打扰哥哥!”   “你,你!”皇帝拉着龙床上垂下的帐子,就要起身教训皇后。   皇后猛得推到他,那床帐子也经不起重力,直接撕烂了。   “我平生最恨的人,非你莫属,像你这样既贪婪又懦弱,既自私残忍又刻薄寡恩之人,当真世所罕见!你害哥哥遇刺而亡,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的儿子也不会!”   皇后放下狠话就走了,门口想起宗亲重臣的哭声,皇帝苦笑,能听到别人为自己哭丧,他这个皇帝,倒也前所未有了。他就在这纷繁吵杂的哭声中,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第57章 6.1      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还是那片熟悉的白光,王力用右手挡住刺眼的白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呵呵,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不起来不成?”白袍嘲讽道。   “不过是休息一下,拿周扒皮形容你都不够用。”   白袍不在意的撇撇嘴,他可是最懂得戳王力的痛脚的:“不去瞧瞧原身的愿望吗?”   王力一挥手,代表贾琼灵魂的那个瓶子就飞了过来,里面的灵魂不再是温和的纯白色,带了略微的那么一点儿灰。“果然是这样。”王子自言自语道。   “人家的愿望不过是当个富贵闲人,娶一绝色罢了,你搅和进皇室、朝堂之争,还妄图原身满意吗?”   “富贵,天底下下最富的莫过于商人,最贵的莫过于皇室,贾琼的命数在那里摆着,我也不愿意劳心劳力的再造一回反。做皇亲国戚就是最好的办法,平日清闲自在,玩儿得无聊了就找点儿事做,顺带刷皇帝的好感度,有什么不好?”王力振振有词的给自己辩解道。   “那你做什么弄死了林黛玉?”   “嘿,嘿,什么叫我弄死了她,她难产,孩子和大人只能选一个,不,是选两个,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呢,贾林两家的希望。”王力反驳道。   “呵呵,你能让林黛玉活下来,只是缠绵病榻而已,那两个孩子也能活下来,最多身体不好。你不过是为了自己方便,不愿有人与你并肩罢了,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了。”   “那个时候孩子身子弱,和长不大,活不下来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一辈子跟在他身边,好医好药的伺候,也改变不了出生时受到的伤害。贾琼相对于妻子,不是应该更看重儿子吗?”   “那就略过此事不谈,贾玉姝你又作何解释。瞧瞧你演得那一手好戏,把自己伪装的多么白莲花啊?贾玉姝知道皇帝的心思让你去亲近皇帝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心扮演你那好兄长,最后倒是死了干净。却还得皇后和皇帝反目,太子也和皇帝皇后离心,你瞧,太子登基后,可是广纳后宫,让这些人斗,养蛊虫一般,最后最毒最狠的那个,坐上了皇位。”白袍大袖一挥,太子登基后的场景在空中显现。   “难不成因为我有特殊的能力,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给了贾玉姝天下最大的尊荣,皇帝当时已经不近后宫诸人了,只要她好好经营,皇位是她儿子的,她也必将是太后。可惜,她只愿坐享其成,我为何又要便宜她?”   “至于皇帝,我做的那些称一声贤臣不为过,他为了心底那些阴暗的心思,就像毁了一代贤臣。说什么真爱,你确定他不是想把幸佞的标签打在贾琼身上,好掩盖那光芒万丈。”王力理智分析道。   “啧啧,你可真是阴暗啊,还说别人。”白袍感叹。   王力把贾琼的灵魂放在手上,道:“这种程度还是可以用的,不算失败,最多只是一百分和九十分的差别罢了,我可不是完美主义者,六十分就够了。”   白袍看着王力把玩装有灵魂的瓶子,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王力处理好贾琼的灵魂,在众多候选的灵魂愿望中挑选,道:“帮我找找,找个真正一穷二白的,贾家就没有更穷的旁支了吗?”   “怎么,富贵日子过够了?”   “不是。这和孩子不珍惜米饭,就让他吃一天的玉米面;城里的孩子不珍惜生活条件,就让他去深山里变形一样,换个口味而已。为什么佛门有苦修这一修行之法呢?意志不够坚定的时候,外力就来帮忙了。”王力解释道。   “随你,往这边去,都是符合你条件的。”白袍一指。   王力过去细看,疑惑道:“这些人可不姓贾啊?”   “谁说贾府包含的只是姓贾的人了?”白袍冷笑。   王力闭上眼睛,随手一摸,沉入黑暗。   ……   饿,饿,饿!   冷二狗是被饿醒的,几辈子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饥饿,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胃里直冒酸水,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力气来。   冷二狗微微转动身子,摸到旁边有温热的身子,蹭上去摸了摸。   “二狗,别动,省些力气,你爹去找吃的了。”旁边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冷二狗也就默默的停止了动作。   躺在炕上的人很快又睡着或者昏迷过去了。   冷二狗翻看记忆,这里是遭受了旱灾,小孩子的记忆里也没有这里是哪省哪郡,看能用上炕,应该是北方。   至于一家人为什么都要躺在床上等死,而不是出去找吃的,或者逃荒,看看外面的景色就知道了。   赤地千里不是说说而已,现在入目之地已经没有了丁点儿绿色,草根树皮都被吃了个干净,早年河床干涸,死掉的鱼早就没有了,山里……山给人的印象都是绿树葱葱,可现在山上的树木也全部枯死,里面的动物早就没有了,你就是有一身降龙伏虎了本事,动物都没有了,你又能怎么办?   至于逃荒,要走路,先要有力气,要有力气,首先要吃东西,哪儿来的东西?听说外面已经开始吃人了,想冷二狗这样细胳膊细腿的走出去,不过是大锅里的一块肉罢了。多亏现在村子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不然家里的男主人也不敢放下家中妇孺去找吃的。不然,等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堆白骨了。   “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干旱、饥饿,痛苦得难以想象,道德已经沦丧,大多数人活不下来。   冷二狗小幅度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得几乎变形的身体,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估计出自己现在就是一副外星人的样子,四根火柴棍支起一个汤圆的形象,脸上唯一突出就是一双眼睛了,瘦得脸颊骨都戳人。   冷二狗睡不着,胃火烧火燎得疼,他知道原身既然能活到托付愿望,自然还是有活下去的契机的,只是只在太难受了,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不靠谱的想法了,就不该闭着眼睛随机摸一个的,真是太倒霉了。   冷二狗没有办法,又在这样的疼痛中昏睡了过去,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家里的男主人已经回来了。衣衫褴褛,身材瘦弱,依旧是瘦的只剩脸上一双突出来的眼睛,三十岁的人已经是皱纹横生,垂垂老矣,怪不得满四十岁的人要自称老夫,想想平均寿命三十五岁吧。   “大力、二狗、三娃过来吃。”冷家父亲有气无力道。   “都别动,省省力气,我递给他们就是。”冷家母亲伸手把东西递过去,一个一个递道每个人手上,这也是防止抢夺食物。   冷二狗拿着属于自己的七八根短小的草根,不知道该不该用食物来称呼它们。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个兄弟,他还是把草根往嘴里塞。草根入嘴还有泥土的味道,口腔已经不能大量分泌唾液了,冷二狗小心翼翼的用大牙把草根磨碎,草根里含有一定的水分,也能给这具躯体,带来一定的养分。冷二狗磨磨蹭蹭的嚼完了自己的草根,旁边两个兄弟才收回盯着他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陈二狗就被喊醒了,这在他的记忆力是绝无仅有的,每天都是睡在炕上节省体力,只被要求睡觉,从来没有被叫醒过。   “走,跟着。”冷家父亲交代了一句话,让婆娘把家里最好的衣服、鞋子都给孩子穿上,再在外面罩上破衣服,冷家父亲背上背了个干瘪的小包袱,就是一家五口的全部财产。   冷大力、冷二狗、冷三娃就这样沉默的跟着父母出门,冷家父母没有向孩子们解释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开家乡,早先为什么不走?冷家的孩子也没有问,包括据说已经十岁,但看上去只有五岁的冷大力,包括身子七岁,年龄几百岁的冷二狗。   冷家人早上开始出发,慢吞吞的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躲在废弃的村屋里休息。能走的人都走了,村子里的房舍基本都是废弃的。冷家的人基本上死绝了,只剩一家五口,没有宗族的庇佑,冷家父亲不敢冒险和其他人家一起走,不然,出点儿什么事冷家肯定先倒霉,说不定,只是依附某个大家族的盘中餐,真正意义上的盘中餐。   这个时候冷二狗才深刻感受到,为什么宗族制度能延续几千年,在这样无法反抗的自然灾害面前,自然是人多力量大,不抱团,怎能生存。   躲过了中午最炙热的太阳,下午冷家五口又接着上路,最小的冷三娃走了一天都没有哭,更没有吵着要背要抱,这是沉默的走着,到了天快黑的时候,迈不动步子了,冷家母亲才把三娃背上。这个时候是不能打扰冷家父亲的,他是一家五口唯一的安全保障,不能浪费他的体力。   晚上,他们又在破旧废弃的屋子里休息,吃的依旧和中午一样,是从冷家父亲那个干瘪包袱里摸出啦的草根树皮。晚上是不会点火的,只有他们五个人,不管被人还是被野兽发现了,都能要命,或者说,现在人也能称之为野兽了。   冷二狗不知道现在是属于那个季节,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和高温,应该是夏天,但是干旱啊,春秋两季也不是不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到哪儿了,父母不会和他说,他们一家又绕着人群走,深怕被抓去炖煮吃了,因此他也没法儿从别人的口里得到一些消息。就这样沉默的跟着走,不知脚下路,不知目的地。   走了六天,冷家父亲小包袱里的东西再怎么节省也吃完了,而且冷三娃已经走不动了。冷家人又坚持了一天,冷家母亲把奄奄一息的冷三娃一直抱在胸前。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冷家父亲沉默的把冷三娃从冷家母亲的怀里抱了出来。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冷家母亲哭嚎着,她都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水分能从眼里流出来。   “昨晚,就该去了。”冷家父亲沙哑的说了一句。   “把他葬了吧,把他葬了吧。”冷家母亲低声哀求。   “我没力气挖坑,就是葬了,也会被翻出来吃的。”冷家父亲叹息,然后抱着孩子出去了,冷家母亲低低的哭泣,她没有阻止的理由,然后她抬头看见了自己两个儿子,坐过去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肩膀不住抖动。   冷大力疑惑的看着,没有出声,冷二狗知道他不明白父亲抱着冷三娃干什么去了,但是冷二狗知道,所以他瑟瑟发抖。   易子而食!   多简单的四个字,冷二狗几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能亲眼见识到这件事,待会儿端回来的就会是一锅肉汤,人这一辈子,只要底线开始下降,这辈子就没救了。开始吃人,你就会理所当然的把弱者当成食物、不当同类,就算以后走出了干旱和饥荒,依旧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冷二狗不想吃人肉!   当然,他更怕自己也变成一锅食物,他现在七岁,是一家人里体力最弱小的,再怎么有本事也被这样的躯体限制的,更何况要是他表现出和原身不符的能力,冷父冷母会不会把他当妖孽,更给了他们一个舍弃他、利用他的理由,他怕自己会是另一个被沉默着抱出去的。   冷家父母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冷二狗想,原身能够活到那么大,还没有扭曲,肯定不知道自己当时吃的是什么,多亏当时年纪小啊。   冷二狗很怕,他随着冷母的抽泣声颤抖,他微微抬起头,用沙哑的喉咙道:“娘,我去门口等爹,哥的脚破了,你让他烤烤火。”   “不走远,就在门口,你爹会给你们带吃的回来。”   冷二狗点头,慢吞吞的挪到门口,这是他们一家五口,现在是一家四口找的栖息之地,是一个破庙,地方小,容不下举族逃荒的人家,地方破,有点儿本事的也不会来抢,所以他们才敢在避光的角落里,小小的起了一团篝火,就是这样小的火堆,也要起在被三面墙壁挡住的小地方,就怕引人注意。   冷二狗走出了破庙,往南方走去,和冷家人要去的北方背道而驰。冷家人要去京城,天子脚下,会有陛下和高官救济。   冷二狗没有跑,他只是慢吞吞的走着,心里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他不愤慨,在冷三娃已经死去的情况下,他的父母拿他换食物也是无奈之举,人都要活下去啊,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他自认没有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冷家父母,他只是不愿意吃,也不愿意被吃,所以才沉默的离开了。   他离开了也好,冷家父母少了他这样一个累赘,应该能走得更快,活命的机会更大,至于冷二狗,他信天无绝人之路,他信自己的一身本事。   冷二狗在夜风和月色下走了大半夜,用早就藏起来的铁片捕了一只蜥蜴,摸出打火石,烧了一小把枯萎的芦苇,把蜥蜴烤了。冷二狗保证这是他几辈子最狼狈的时刻,冷二狗费发誓以后一定不随便闭眼睛。   冷二狗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说是最好,也不过是一身粗布,难得没有打补丁,冷二狗走到一处废弃的村屋,先侦查了里面没有人,才仔细翻找里,里面果然也没有食物,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睡在了避风的角落里。他决定昼伏夜出,他一个人,人小力微,不能冒险。   他确定冷家父母不会找他的,冷父可能会感叹一句“聪明孩子”,比他大的冷大力还在为好吃的高兴,冷二狗就知道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也可能会叹一句“蠢货”,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他能做什么,早晚不过是个死。这些,冷二狗都不在乎了。   冷二狗凭着自己的本事往南方走,路上不是没有碰到强人,但在不需掩饰自身本事,又有年纪小身子瘦弱做掩护的时候,他还是能化险为夷的。沉默的走了大半个月,吃了大半个月的蛇虫鼠蚁,冷二狗能看到的景色中,终于出现了绿色。   入目的景色,开始是干瘪的土黄色,后来开始是有水分的暗黄色,然后有了黄绿色,今天冷二狗终于看到了青翠欲滴的绿色,冷二狗决定这辈子最喜欢的颜色一定要是绿色。   冷二狗快步往前走,他甚至看到了一条小溪!!!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样一条鱼虾不生的小溪,却让冷二狗热内盈眶,往日看到奇珍异宝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冷二狗扑上去,狠狠得喝了几大口水,他知道饥渴久了的身体,这样喝水不好,可他还是忍不住。他过来了一个月,都是从草根树皮里汲取水分,喝到真实的流动的干净的水还是第一次。冷二狗在途中多次想利用热胀冷缩之类的在早晚收集水,均以失败告终,让冷二狗很是挫败。   有绿色就好,有水就好!冷二狗首先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把外罩的破衣服和穿成破烂的鞋子洗了,身上穿的是那身原来没有补丁,现在已经是咸菜的粗布衣裳,脚上踩的是自己编的草鞋。冷二狗谢天谢地他无聊的时候学习过刘备,因为好奇一个皇帝为什么要去编草鞋,他才有了这样的技能。   重新打扮好自己,冷二狗摸出自己在路上磨得尖利的铁片,和在死人身上拔下来的长刀,顺着小溪,往深山里去了。   冷二狗一路上小心翼翼,深怕撞见人。长刀在他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手上怎么都不搭。此时铁器是管制用品,农户家里的锄头镰刀都是几代相传的重要财产,更遑论这样明晃晃的大刀。这就和你在现代社会手里拿着一把枪还是机关枪招摇过市一样,不是找抽吗?   冷二狗庆幸,这里大概是因为靠近干旱地区的原因,他从北坡上去,一个人都没有,打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鸡,冷二狗喜极而泣,他终于吃到正经肉了。   用溪水把一块薄石板洗干净,在生火把石板烤热,把自己摸到了几个鸟蛋敲在上面,就是一道煎蛋。   以冷二狗目前的肠胃来说,是适应不了大量烤肉的,可他又没有炊具,只能现做陶罐。冷二狗以前还是附庸风雅的学过陶艺的,用明显不合适的泥土,烧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陶罐来。可就是再怎么努力,第一顿饭也等不到陶罐的诞生,所以第一顿饭,冷二狗还是吃的烧烤兔肉,就着甘甜的溪水,吃了一个月的烧烤仿佛也好吃了不少。   第二天,陶罐成型,冷二狗把山鸡炖上,才去打猎。他必须要在山里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能出去见人,不然肯定玩儿完。千辛万苦的从旱灾中逃了出来,别又大意死在了轻敌上,这是几辈子冷二狗总结出来的经验。   打猎对小胳膊短腿的冷二狗来说也不是意见容易的事情,他又打了两只兔子就收手了,现在那些大型动物还不是他能碰的。   冷二狗回到溪边,把自己的鸡汤喝了,又把晾干的衣服穿上,他今天的任务是找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不能再睡在树下了,万一下雨了怎么办,他现在可没有生病的权利。   想要人不打扰,又要不被动物袭击,冷二狗走得越来越深,最后在深山的峭壁上找到一个石洞,这里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只有一条小路能上来,大型动物走不过那条小路。旁边就是悬崖,这里也没有动物经常出没的痕迹,也没有猛禽生活的痕迹,冷二狗把在找栖息地途中采的草药翻出来,锤烂,洒在山洞四周,没有了猛兽和猛禽,他最怕的就是蛇虫鼠蚁了,吃了大半个月的这些东西,这辈子冷二狗都不想再见到了。   又原路返回,去拿他的兔子,在顺便把他的藤条背篓也背上,他来的路上看见了许多草药和实用材料,应该都带回来,冷二狗还要在这深山里住上深究呢!      第58章 6.2      冷二狗一路走,一路采摘,把他那个藤条背篓都塞满了才回到山洞。   用藤蔓把宽大韧性足的叶子扎起来,在绑在树枝上,就是一把现成的扫帚。冷二狗先给山洞来了个大扫除,把几年的石屑和灰尘除去。从背篓里拿出路上采摘的草药,先锤烂一些新鲜的洒在已经打扫好的山洞里,冷二狗想着,该编一个簸箕之类的了。   冷二狗的财产除了那些草药之外,就是一个陶罐和两只兔子了,哦,还有一张兔子皮。   拣了些枯枝点火,把陶罐坐在火上,顿了兔子肉,即使没有盐,只放野姜野葱,也是鲜美可口。   唉,一个月来都是靠生喝动物血补充盐分的,没有感染什么病毒死掉也真是福大命大。冷二狗蜷曲着身体,在火堆旁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想就是,要买盐啊!   第二天,光线刚照进山洞冷二狗就醒了,他活动着被压麻了的半边身子,快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先从烧尽的火堆上,取下还有余温的兔子汤,就着陶罐喝下,又吃了几块兔肉,他就出了山洞。   拿着长刀和匕首(铁片),他今天上午的目标是捉更多的兔子。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任何猛兽都是致命的,他能平安的走出干旱地区,是因为他的智慧,以及他的敌人是人,动物可不会听你巧舌如簧,信你欺诈哄骗。   冷二狗也没走远,他在山洞附近发现了兔子的踪迹,找到了几个洞口,在洞口烧湿润的树叶树枝,让烟逼着兔子从一个出口出来,他就等在那个留下的出口上,守洞待兔。   被烟熏火燎逼出来的兔子,都撞进了冷二狗的藤条网了,冷二狗一收网,八只兔子就稳稳的待在网兜里了。轻松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冷二狗把网兜搭在肩上,背着不停挣扎的兔子往回走。我去,冷二狗一个踉跄,把兔子往地上使劲一摔,骂道:“混蛋,兔子居然这么大劲儿,现在连只兔子也要欺负我了吗!”   骂过之后又觉没意思,复把网兜搭在肩上,慢慢回山洞了。   回到山洞,冷二狗就让兔子待在网兜里,现在把兔子养着也不现实,山洞里养兔子味道太大,养在山洞下面,几乎就等于放弃了,不说他制作的栅栏能不能拦住兔子,山洞下还不兴有其他食肉动物经过吗?   冷二狗采集了许多枯萎的藤条,编成许多蒲团,他晚上不想睡坚硬的石地了,有个蒲团上面再铺上兔子皮就很好了,只是在兔子皮还没有炮制好之前,就只能用宽大的叶子代替了。   吃过午饭,冷二狗把兔子全杀了,把内脏用宽大树叶包裹,等到天气稍凉,放到远处。说到天气,冷二狗一路走来,差点别晒死,本以为是流火七月,没想到现在居然才五月,也就是说让西北赤地千里的时间短,其实是四月,或者更早,还在春天初夏的范围内,冷二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累觉不爱。   把兔肉放在干净叶子上晾着,兔子皮的炮制过程也精简道不行,什么侵酸、脱灰都不用,冷二狗只要求皮毛上没有味道就可以了。   又看来几根竹子,做了碗筷,剩下的竹子用来编背篓,多亏曾在农村长大,这种活计,农村男孩儿都会做,就算经历了几辈子也没有忘记。   冷二狗光一个背篓、一个簸箕就忙了整个下午,手也被竹片割伤了,等天快黑了,才又吃了一顿兔子肉,和几个野果,喝着没有盐的汤水,冷二狗想着,要怎么买盐呢?   现在他在这座深山中,他本就是从北面而来,没有看到什么人家。若是有人群,应该就在山的南面,问题是冷二狗并没有翻过大山的本事。要知道深山藏猛兽,现在这些可不是珍贵野生动物,而是是不是就出现的猛兽,就冷二狗现在的状态,无异于给猛兽送食。   不能翻山过去找人家,就只能从山脚下绕路了,可是这望山跑死马的境地,绕山不知道绕多久,冷二狗现在也急需营养,他这么难民一般去人群聚居的地方,太危险了。   现在,他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要知道这具身体,可是经历了大半年吃不饱的日子,身体早就伤了。   唉,需要的东西太多,急需办的事情太多,可顾虑更多,冷二狗也不知道该先办哪样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冷二狗打算在这深山里把身体养好在出去,盐的问题可以先忍一忍。他趁着现在天气好,拣了很多枯枝在山洞里,为可能带来的阴雨天气做准备,每天打猎都量力而行,最多多打几天的食物,剩下的时间都在规整这个临时住所。   等十天过去,这个山洞已经有模有样了,山洞的最里面是仓库,堆了半山洞的干柴,毕竟拣柴火最不费事儿,还有许多肉干,虽然没有调料增色,但也很美味,足够度过没有猎物的日子。有了木头的桌子椅子,陶碗陶罐、竹制器具。睡觉的地方也收拾成了简易的床铺,用主子搭了床架子,床上铺的是藤条蒲团,还有兔子皮床单。   最让冷二狗自信的是晾在山洞外的珍贵草药,他想了,要把野物拿出去换钱工作量太大了,他如何解释自己一个小人是如何打死猎物的呢?买药材就简单了,只要挑选一家口风紧有德行的医馆,一株人生,一株灵芝,就够他的花销了。   冷二狗的工具还是原来的大刀和匕首,他最需要的确是一把弓,弓才是打猎的标配啊!奈何他没有适合做弓弦的材料,只能一直搁置着。   二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冷二狗的身子,总算好了些,不再是分吹两边倒的竹竿样。冷二狗换上没有补丁的粗布衣裳,把匕首揣进怀里,用当初的破衣裳包裹了一对鹿茸,一株人生,一株灵芝,放在背篓里,开始从山下绕路,往有人的地方去。   走了五天,在路上歇了四夜,冷二狗才看到了炊烟。   冷二狗在存在外围停住,找了一户人家,看院子里有一个大婶模样的妇人坐在院子里摘菜,上前推开轻掩的柴门,嘴甜的唤道:“打搅大姐了,给大姐见礼。”   那妇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冷二狗马上作揖,满面笑容的问安:“大姐好,大姐好。”   “你是谁家的,可有什么事?”那妇人重没见过冷二狗,但问话却也客气,在这乡村山野的,可没有人家的孩子这样有礼有节。   “劳大姐相询,小子王力,是山那头王家村的,路过宝地,想讨口水喝。”   “王家村的?”妇人疑惑道,往日可没有听说过王家村。   “正是,和宝地隔着十几日的路程呢。我们村的人靠近西北,往日有个什么柴米油盐的,都是往北面去。结果,北面不是遭灾了吗,村里人去北面一趟,倒有几个折了,族长大人吩咐我们几个小子,分几个方向找找,看哪条路能走通。”   “是呢!北面遭灾了我可听我家男人说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也不容易,进来吧。”妇人清楚了前因后果,也痛快的把他引进屋,当然,他年纪小占了优势。   在院子里喝过几碗甘甜进水,小妇人问道:“你才几岁,怎么家里人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呢?”   “唉,不瞒婶子,我家中就我一人了,去北面探路折了的,就有我爹,娘在家里哭得不行,没几天也撒手去了,只留我一人在世间。好在族里人照顾,这活计也是我和族长大人求来的,要是不幸走上父亲的老路,也是我的命!”冷二狗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唉,唉,你别哭啊,都是出来跑生活的大人了,别哭啊。”小妇人吓了一跳,劝慰道。   “还是大姐心善,我在路上也遇到过人家,可见我穿得破旧,都没人愿意施舍口水喝。”冷二狗一双大眼睛真诚的看着小妇人。   小妇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非常开心的仰起头道:“那是,我们杨家村的人谁不是这样,尤其是我男人,那是出了名的能干心善讲义气,我们一家更是如此。”   “唉,是我没福气,竟然没见到杨大哥。”   “这有什么,你不是还要回来吗?你回来的时候再来一趟,不久见到了吗?”   “还是大姐有条理,我都给忘了。对了,大姐,想和您打听一下,这县城还有多远啊?”   “你要去县城啊,那可远了,咱们杨家村里县城差着几十里路呢。咱们杨家村是兴和镇的,过了兴和镇,还有过鲁阳镇,才是富林县县城呢!你去县城干什么?”小妇人问。   “大姐,我被族里派出来探路,总得把路探明白了才好交代。不知这路上可还有山林?”   “怎么没有,从杨家村到兴和镇上就是好大一片林子,不,该说是山了,翻山是最快的,可惜山里有野兽,还是从山脚下绕路比较安全,你大姐我这辈子也只去过一次镇上,你小小年纪倒有见识,居然要去镇上了。”小妇人感叹。   “大姐,您看,我这背篓里有两只兔子、两只山鸡,还有三只活着的野鸭子(路上打的),想用这些个野物和大姐换些东西可否?”   “唉呀呀,我这家里也没什么能值你这些野物的呀,你要换什么?”   “求大姐收留我一晚上,再给口饭吃就是了。当然,我可以等杨大哥回来了,听他的意见。”   “不过是住一宿罢了,哪儿能要你一个孩子这些东西,快,把东西收回去,不用你杨大哥,大姐就能做主,安心待着吧。”小妇人豪气干云道。   “这怎么好?”冷二狗假惺惺的推却。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少婆妈了。”小妇人做主道。   “多谢大姐,我听大姐的。”来回推让了几回,冷二狗答到。   等杨家大哥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只见自家篱笆已经休整过了,鸡棚子也搭起来了,还听见两声鸭子叫,他们家没养鸭啊?杨家大哥往鸡棚子一看,三只毛色艳丽的鸭子,正单独关在棚子的一脚呢!   杨家大哥掀开门帘子进去,自家媳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说话呢。   “当家的回来了,来,这是王家小兄弟,名叫王力。”小妇人见自家男人扛着锄头回来了,赶忙介绍道。   “杨家大哥有礼,小子王力,给您添麻烦了。”王力又是一个作揖。   这农村里,谁见面还有行礼的啊,杨家大哥让他一整,后腿两步,道:“有礼,有礼。”直拿眼睛去瞧媳妇,让她赶紧解围。   “唉,都是农家人,多什么礼,王兄弟起来吧,当家的回来了,吃饭吧。”   杨家大哥往饭桌上一坐,目瞪口呆道:“今儿个怎么这么丰盛?”有兔肉、腊肉和鸡汤。   “都是王兄弟送的,说是在这儿过一夜的房钱。”   “这如何使得,出门在外,搭把手是应该的,怎能要王兄弟的东西,你也太不懂事了。”杨家大哥憨直的数落自己媳妇到。   不等冷二狗开口,小妇人就道:“我也是这么说,结果一个错眼,小兄弟鸡都杀了,这天气也放不得,唉,王兄弟太客气了。”   杨家大哥也跟着感叹了几句冷二狗太客气了,冷二狗赶忙谦虚奉承,几句话就把杨家大哥说高兴了。进门就把自己的好处摆出来,加之冷二狗也不是人憎狗嫌的人,这天晚上倒是很愉快。   第二天走的时候,冷二狗想把野物留给杨家,杨家大哥大姐执意不肯,冷二狗也就放弃了。话说,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只有夫妻二人生活,上无老人,下无孩子的,真是很奇怪啊。可冷二狗和他们相处,又没在他们身上刚感到不妥,因此也没在意,直接往镇上去了。   又在路上打了些猎物,在兴和镇换了银钱。用这些银钱在布庄里买了一匹青色、两匹褐色的布料,这是高门大户最爱给小厮定的衣服颜色,又买了全套针线,说是给家里老娘买了。   呵呵,总之,冷二狗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还买了几个做工精致的盒子,和几双千层底的鞋子。   回到客栈,冷二狗把背篓里的珍贵药材放到盒子里,装好。拿出针线,给自己做了一套小厮服,孩子袖子、领口边上绣了银杏叶,算是下人服饰里比较精致的了。又用褐色的布,简要做了几身短打。在兴和镇休整了几天,才出发上路。   冷二狗穿着褐色短打在鲁阳甄的医馆里打听人参、鹿茸、灵芝的价格,换了好几家医馆,打听清楚了,才到富林县。到了县上,也是穿着一身褐色短打打听了许久,才定下了李氏药房。   冷二狗换上那件精致的小厮服,用绣了冷字和银杏叶纹样的淡绿色布料做包袱皮,包了那三个盒子,往李氏平安堂而去。   “这位小哥有礼,在下冷家庄冷田七,有事拜访李大夫。”冷二狗又满嘴不靠谱的抓着一个李氏平安堂的学徒,想要求见人家的坐堂大夫。   人家学徒小哥也是老实人,看冷二狗也穿得人模人样的,礼貌一笑,让他等着,就去请自家坐堂大夫了。想药房这样的行当,多数老板就是主治大夫,更何况是富林县这样的小县城。   须臾,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便出来了。   冷二狗连忙见礼,口称:“冷田七给李大夫问安。”   “请起,请起,不必多礼。”山羊胡子李大夫亲手扶起,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找老夫可是有事?”   “还请李大夫借一步说话。”冷二狗小声道。   李大夫沉吟了一下,还是伸手做请的姿势,道:“冷小兄弟,请。”   两人进了内室,冷二狗也不多说话,直接把包袱放下来,打开里面的三个盒子,把盒子推到李大夫面前。   李大夫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上手拿起几株好东西观察药性,就着天光看了半响,最终小心的放下,问:“冷小兄弟这是何意?”   “想把这些东西卖给李氏平安堂。”冷田七道。   “这……这可是好东西啊!”李大夫感叹道,不是他真就高风亮节不会蒙人,而是以李大夫灵敏的鼻子,可以问道面前这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药味儿,证明他是个懂行的。   “正因为是好东西,才要托给李大夫。”冷二狗微笑,接着解释道:“小子冷田七,是庆阳府冷家庄的药童,一直在大少爷身边服侍。唉,山西遭灾,从去年八月就没下过一滴雨,也不知是怎么惹怒了老天爷。等过了年,庆阳府的日子就更不能过了,我家老爷带着家眷一直从庆阳府迁到平凉府,再到凤翔府,最终到了宝地安阳府。如今正落户这富林县的兴和镇呢。”   “小哥从山西来的?”   “可不是,这一路上,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偏偏我家老爷又是悬壶济世的性子,带来的药材大多都花在路上了。家中大少爷已经去南阳府求见知府大人了,我们老爷和还带了庆阳知府大人写的信呢!庆阳知府大人和贵宝地知府大人可是同年。”   “冷家庄主果然见识非凡,可这些药材?”   “唉,人离乡贱,咱们冷家在在庆阳有多大的家业,这一路过来也败得差不多了,新的冷家庄也还没有修起来,我家老爷一心想着大旱过去,再会庆阳府呢。一家子吃穿用度,又是客居,再怎么节省都是不够的。偏偏这档口老爷又病了,担子都在大少爷身上呢!我……”冷二狗说着说着眼眶湿润,状似要哭出来一般,冷二狗快速侧过头去抹了一把脸,歉意道:“让李大夫见笑了,小子不经事,眼窝子浅。”   “不妨,不妨。”李大夫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这些药材是好的,他也有心收下,只是怕来路不正,要是贼赃之类的,不是连累了他平安堂的名声,现在清楚了来源,他也就放心了。“不知,冷小哥这些药材,要以何价出手?”   “不瞒李大夫,如今我家手上就只有这类珍贵药材了,平常东西在路上散得差不多了,又要留着备用,是一点空余的都没有。小子蒙大少爷看中,想和李大夫谈一笔大买卖,把家中库存的七成药材都卖出去。”冷二狗自信道。   “七成?都是这个成色?”李大夫不可置信的问道。   “自然!”   “那是有多少?”李大夫问。   冷二狗比了一个巴掌的样子。   “五十?五百!”李大夫倒吸一口冷气,推辞道:“我这小药铺可吃不下这么多?”   冷二狗皱了皱眉头,道:“那李大夫能吃进去多少?”   “像这样的珍贵药材,咱们富林县又有多少人用得起,我最多能吃下这个!”李大夫比了一个十的手势。   “这样啊~”冷二狗沉吟,最后拍板道:“就依李大夫,我十日后给您带分和今日一模一样的过来!”   “唉,唉,不用,灵芝和人参倒是可有,这鹿茸,再来个一二对就可以了,就可以了。”李大夫连忙阻止道,他这个小县城,能有多少人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   “也行,除了人参、灵芝、鹿茸,李大夫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鹿鞭、黄精、冬虫夏草……”冷二狗仿佛没卖出去东西不甘心,非常热心的给冷大夫推荐到。   “多谢小哥了,有这些就够了,有这些就够了。”冷大夫连连摆手,又问,“这价钱?”   冷二狗甩了甩袖子,把手拢进袖子里,伸到李大夫面前,道:“先说人参,以百两白银为底。”   李大夫一看这是典型的晋商做派的,没想到面前的人,人小本事不小,也伸出手来,两人来回讨价还价,很快就把三种药材的价格都定下来了。   “这些东西,就先留给李大夫了,我信李大夫的信誉,但生意归生意,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冷二狗建议。   李大夫自然求之不得,直接让人上了文房四宝,冷二狗提笔就写,还是正宗的馆阁体,一点儿都不像大夫写的草书,事无巨细的把生意说明白了,再把文书递给李大夫,道:“请您掌掌眼,看妥当否?”   李大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冷二狗以为李大夫有什么疑虑,问:“可有不妥?”   “并无,冷小哥写的很清楚,我先让账上支定银。”李大夫爽快道。   “多谢,多谢!”冷二狗随着李大夫叫进来的人去支银子,等他都走了,那个管着账房的掌柜才跳进来问李大夫:“爹,这人什么来头,竟然一次支走了五百两,这可是个大数目。”   “瞧瞧~”李大夫指着桌上的东西道。   李账房也懂相看药材,看过之后,道:“东西是好东西,勉强值五百两,可他一个小孩子……”   “你懂什么,五百两不是买这些的,是一个十份同样成色东西的定银,你回去准备好银子就是,他下次应该会带着家里人过来的,你银票、银子都备上吧,看他要哪个?”李大夫交待自己儿子道。   “爹,一个毛头小子,您就真把定银给出去了,不怕……”   “没见识的东西,怕什么,他就是拿着银子跑了,留下的东西也值这个价了。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你看,这盒子上刻的是银杏叶的图案,边上,还有冷字大篆字样,这包袱皮也是这个图样,还有那孩子的袖口衣领上都是,你爹除了十年前去知府老爷府上求见,见过一次这样讲究的下人装束,什么时候见过。你再看这契书,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写这样一笔好字,你七八岁的时候呢?就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又能不能?最最可叹的是,他还是个药童,不过一个奴才就能有这样的本事,你说主家的本事有多大?早就听说大户人家的奴才也是识文断字的,果然!”   “还是爹有见识,怪不得世人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呢。”李掌柜奉承道。   “就是这个道理!”李大夫看儿子受教,微笑着点头。   冷二狗几天之内换了好几个名字,终于拿到了第一笔银子,直接去钱庄换成了银票,揣在身上。又看了看钱庄附近的衙门,唉,他的户籍还没有着落呢。现在一个小县城里没关系,以后进了州府,肯定会被盘查户籍、路引的,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要是往常,他直接做个梁上君子,或者直接伪造就是,可是原身的愿望是活得坦荡,让人不在他背后说坏话,而是交口称赞。看来是坏事做多了,想要洗心革面。还要有个继承香火的儿子,原身怪自己坏事做尽,才连累的没有儿子传宗接代。   这些在冷二狗看来都不是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去准备好李大夫要的东西,什么冬虫夏草,他统统没有,呵呵。      第59章 6.3      冷二狗兑换了银票、碎银子和铜板,就这么空着手离开了富林县的县城,他不敢在这里买东西,就怕让李氏平安堂的人,看出了他只有一个人,根基浅薄。   等到了兴和镇,他才买了一头骡子,买了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用品,还特意买了一匹亮红色的细棉布,还有几件农具,这些都是他准备送给来时借宿的杨家大哥大姐的。   冷二狗换上了褐色短打,牵着他的骡子,到了杨家村,在门口唤道:“杨大嫂,杨大嫂,我是王力啊!”   “唉,来了。”杨大嫂在屋里就答应着,冷二狗也自来熟的把自己的骡子牵进院子,栓在树下。   “哟,杨大哥也在家呢!”冷二狗招呼道,“杨大哥,来,帮我搬东西。”   冷二狗把两把锄头一把镰刀递给杨大哥,又把那批鲜亮的花布递给杨大嫂,自己拿着一抱酱牛肉随他们往屋里走。   进了堂屋,放下东西,冷二狗道:“杨大哥,杨大嫂,我这就回村子了,还想在你家在住一晚上。”   “住的,住的,没问题,还住原来的西屋,我铺盖都没收呢。”杨大嫂热情道。   “今儿个,可有口福了,县里有头牛老了,杀了牛刚酱好,那买的人啊,多了去了,多亏我个头小,挤到前面,才买了这么点儿。请大嫂帮忙整治整治。”   “没问题。”杨大嫂结果,打趣道:“家里还有二两浑酒呢,配这个正好,王小兄弟也要多喝两杯才是。”   “哎!我嫂子就知道臊我,我哪儿是喝酒的年纪。”转移话题道:“杨大哥,我上回来,见家里也没个趁手的工具,就自作主张,买了两把锄头、一把镰刀,你瞧,还得用不。”冷二狗指着杨家大哥拿进屋来的工具道。   “你这是……”   “这是送给大哥大嫂的,感谢您对我的照顾。”   “不成,不成,就是一顿饭、歇一晚的事情,你还带了野味来呢,我可不能要你的东西。这锄头、镰刀也不便宜,得好几百个铜子儿吧。不行,不行。”杨家大哥连连推辞,一个朴实的农家汉子,可不会占人便宜。   冷二狗再三劝,他还是不收,到让冷二狗高看他一眼。不过冷二狗装着生气道:“大嫂,不,我该叫你做大姐才是,叫大嫂是从他那儿论的,可明显这杨家大哥,可没把我当兄弟!”   “唉,唉,不是……”杨家大哥呐呐道。   “大姐,您看,这是我从镇上给你买的料子,鲜亮吧。”冷二狗把红布递到她手里。   “鲜亮,鲜亮,镇上的富贵人家穿的就是这样的料子吧。”杨家大嫂右手轻轻的抚摸着细棉布,都担心自己手太粗了,把布挂了线头。   “鲜亮,您就做一身好衣裳穿,当时弟弟我孝敬你的。”看她还要推辞,冷二狗沉下脸道:“大姐,您可别学那些客套做派,要是您也不收,我可不知道自己该换什么称呼了。”   “成,那大嫂就厚着脸皮,占你一回便宜。”杨家大嫂爽快到。   “听见没有,我大嫂都自认大嫂了,你这个当大哥的还想不认我啊。”冷二狗看着杨家大哥道。   杨家大哥哭笑不得的收下了,重来没有收礼收得这般不甘不愿的。   “这才对嘛!”冷二狗拍手道。   三人用了晚饭,冷二狗和杨家大哥道:“大哥,小弟也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小兄弟,你说,我杨大绝无二话!”杨家大哥拍胸脯道。冷二狗感叹,真是可实诚汉子,也不先听我说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王家村旁边还有一个冷家庄,冷家庄可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从山西迁过来的,说是杏林世家,祖祖辈辈都是行医治病的菩萨人家。如今他家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做药材生意,还是要本地人牵头。我也是帮他们家探探路的,可巧,去县里,在李氏平安堂,谈成了一笔药材生意,说好了一个月后,给他们送去。”   “我家王兄弟就是有本事,这么小的人,倒开始做生意了。”这句话由杨家大哥说出来,可是真心实意的夸赞,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   “叫杨大哥笑话了,都是混口饭吃。唉,生意是谈下来了,可我们族里人人都忙得不行,我家里的情况杨大哥也是知道的,就我一根独苗,族里良善人多,可保不齐也有黑心肝的。因此啊,我也不敢把这么大宗的生意泄露出去,我这里有个想头。杨大哥,一月后,我去李氏平安堂交货,可请您同路否?”   “我啊,我……我一个种地的,也没这个本事啊。我们村里头也有趁着农闲走街串巷的货郎,可那都是能言善道的汉子才做的了,我,我不行啊!”   “杨大哥,兄弟我敬佩的就是你是个实诚人!你放心,这件事如今知道的人,就我、李氏平安堂主家和你。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只要咱们守口如瓶,外人也不会打咱们的主意,路上不会有危险。再说去平安堂交货,也有我出面呢,就是委屈您扮作护卫,您看可好?”   杨家大哥还是不能决断。冷二狗也不催他,道:“你别着急,先和我大嫂商量商量再说。离一个月还早呢!”   冷二狗把事情交代完,就去睡觉了。睡觉之前又在理了一遍,嗯,他换了几次名字,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出手买进东西,做完这一票,他就收手了,换地方,绝对没有人能够找到他。杨家夫妻不知他的底细,不过借他成年人的身份掩护而已,李氏平安堂的人,也不会起疑,嗯,没有漏洞。   西屋的冷二狗安心的睡着了,主屋的杨家夫妻,还在被窝里小声的商议着:“你说这事儿靠谱吗?他一个小孩子,真能谈下那么大的生意来。”   “有志不在年高,我只知道他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假的。”杨大嫂道。   “那你说要是假装他的护卫,陪他去交易,可以吗?”   “去吧,你能担什么责任。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就全程跟着,他一个小孩子,要是真敢使坏,你这么人高马大的,还制不住他吗?你留心着他和人家李氏平安堂的生意,你也不要揽什么责任,小心着不让他把什么押金啊、保人啊之类的往你身上推,不就是了。”杨大嫂心思缜密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什么时候说话没道理了。这也是咱们的机缘,我要是像你一样老实,不早就给欺负死了。看看你爹娘办的是什么好事儿,你还是长子呢,就这么把你分出来了,给的几分田地,还都是薄田,连一把锄头,都还是我娘家哥哥给的。若是靠你娘老子,咱们早就饿死了!”杨大嫂抱怨道。   “唉,是我对不住你。咱们当儿作女的,还怎么办呢。好在咱们已经分出来了,以后我好好干,定让你也像镇上的富贵人家一样,天天不用干活,穿得漂漂亮亮的,还有人伺候呢!”   “去,做什么美梦呢!我也不是翻旧账,我自是信你的。我的意思是,咱们家底子薄,这样好的机会正该好好抓住呢。你想,要不是王力小兄弟只有一个人,族人也不是全部可靠,你又如何机会呢?我瞧他是个大方的,不过住两晚上,就给了这些好东西,你要是帮他把生意做成了,他还不重谢你!”   “嗯,听你的,我明早就给小王兄弟回话,我跟着他干了。”   “这就是了!”杨大嫂话音落下,两夫妻就相拥睡下。   第二天早上,冷二狗辞过杨家夫妻,牵上自己的骡子,原路返回。   回程有骡子代步,只用了四天就到了,比去的路少走一天。   冷二狗回来之后,把生活用品歇下来,再把骡子一放,就开始忙活了。他张口就和李氏平安堂的说什么几百,事实上,他有的人参不过五株,灵芝找到一片自然生长的,倒是够了,只是这鹿茸不好办,他上次能杀掉一头已经是撞大运了,现在还要准备两三对,这才是真要命呢!   这些药材可不是现成采摘就好的,还要加工呢!   开始的半个月,冷二狗漫山遍野的找药材,又布置了陷阱抓雄鹿,凑够了三对鹿角,也没想着卖掉鹿肉,都用盐腌好了,做成风干肉,留着自己吃。   山洞也布置的有模有样了,冷二狗为了节约成本,也不想着搬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忙活了大半个月,又往兴和镇送了次野物,和做野物生意的店家打好关系,摸清他们的需求量,把镇上最大酒楼需要的野物都包下来了。对他而言,打猎比平常人便宜,他也不怕店家把价钱定的比市价低一些。   到了快一月的时候,冷二狗又换上他的装备,带上了李氏平安堂需要的东西,到杨家村找了杨大哥,一起往富林镇去。   这次的交易,药材年份久,炮制工艺好,李大夫也没有挑剔的,直接验看了,就让账房支银子。   冷二狗连忙道:“还请李大夫帮我兑成银票,还得回山西老家呢,带大宗银子,不方便也不安全。”   李大夫爽快让人换成了银票。冷二狗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李大夫帮忙。”   “小哥,请说。”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主家手里还积着大量的药材。小子听说,您和安阳府的保和堂也有生意往来,不知能否请您写封介绍信,帮小子引见引见。倒不用为我说什么好话,只让保和堂的东家,知道我这个小子,不是江湖骗子就是。您想,保和堂家大业大的,也不一定理我这么个小孩子。像您这般慧眼的毕竟不多啊!”   李大夫让冷二狗两句话奉承得哈哈大笑,笑指他,道:“你呀,就会给老夫灌迷汤。没问题!”   李大夫提笔就给他现场手书了一封介绍信封起来。冷二狗也恭敬接过,谢了又谢,才带着杨家大哥告辞。   杨家大哥从头到脚沉默寡言,冷二狗介绍他是药农加护卫,李大夫也没有怀疑。   冷二狗怀揣一大笔银子,到了杨家村,给了杨家人五两银子,喜得杨大嫂直念佛,这是多大一笔银子啊,杨大嫂忍不住好奇的问:“这王家小兄弟到底谈成了多达一笔生意啊,居然这么大手笔。”   “我不知道。”杨家大哥沉闷到。   “你怎么不知道,不是一直跟着吗?”杨大嫂不信。   “我就这么眼珠子不错的看着,可他们直接拿出契书,把货验看了,直接就那银子,最好交换了契书,我一个睁眼瞎,哪里知道他们是多大的生意。不过我想既然能用到银票,我看还是很厚一叠,应该怎么也有一二百两才是。”   “一二百两!我的天啊,这么多!”杨大嫂惊呼!   “你小声点儿,让人听见!”杨大哥也让他媳妇给吓一跳:“所以说读书人就是尊贵呢,你看小王兄弟认识字,就算年纪小,人家也敢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他,他不过从中牵线搭桥,自己就赚了不少银子!唉,我要是也能认字,那该多好啊~”   “行了,别瞎想了,你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好好干,日后等你儿子长大了,送他去私塾吧。”   “儿子,你怀孕了!”杨家大哥惊喜到。   “是啊,两个月呢,就等着这双喜临门的日子告诉你呢!自从上次落了胎,这调养了这么久,总算又有了。”杨大嫂感慨道。   “好媳妇,我以后定不让人再欺负你了。我好好干,把我儿子也培养成王小兄弟那般人物。”杨家大哥趴在媳妇儿肚子上,动情的说到。   冷二狗现在一心采药制药,对打猎都不上心了。过了一个月,他有带着先前剩下来的四根鹿鞭、一株灵芝、一根人参、一株黄精,一株人形何首乌,去了安阳府的保和堂。   冷二狗为了那住人形何首乌,摔了一大跤,后脑勺上摔了一个大包,在山洞里修养的大半月,喝了不少汤药,才消肿,这也让他深刻意识到,在山里采药虽然一本万利,但身子是最重要的,他不能在这里久待了。   带上李大夫给的介绍信,冷二狗顺利的找上了保和堂。保和堂的坐堂大夫和李大夫也是老交情了,李大夫早就让人送信来说明情况了。可等真正看到这么一个小孩子,板着脸装大人,还是忍俊不禁。看他一样药材只带一点儿,而且都是贵重药材,也在心里感叹他的小心谨慎,这才是大家子的做派呢!   冷二狗这次的要价与市价持平,不像给李氏平安堂那样还白送了他一对鹿茸,当时他是想要在这里长期干的,现在他该主意了,一锤子买卖,自然没有那么多让利。   保和堂的大夫也不看重一次一回的小利,打着长期合作的主意。冷二狗推辞道:“您要的数目实在有些大,小子不敢做主,还是要回禀主家才是。”冷二狗直接推辞。   干完了这票,冷二狗买齐了装备,把自己在山里剩下的财迷油盐、兔皮、不值钱的药材、工具等都一股脑都送给了杨家,只拜托杨家大哥,一个月后往安阳府的保和堂说一声,说冷家已经迁回山西了,生意做不成了。   关于自己一会儿姓冷,一会儿姓王,冷二狗是这样和杨家大哥解释的:“小弟也不敢直接报自己姓王啊,要是让人家药铺知道我做的是二手生意,就要大量压价了,还请杨大哥原谅我的欺瞒才是。”   “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怎么能怪你呢!”   “杨大哥,杨大嫂,我们王家村有几户过不下去的,也想跟着冷家庄的贵人去山西讨生活呢,听说现在朝廷已经派人救灾了,冷家庄的人也要叶落归根了。我也要跟着一起去,这一去山高水远,怕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的,这些东西就算我留给大哥大嫂的念想,您么可别忘了我啊!”   “不忘,不忘,小兄弟,嫂子就把你当亲兄弟,怎么能忘了你。”杨大嫂拉着他哭道。   “大嫂,大嫂,你有身孕呢,别哭,别哭。我是看不到我小侄子出世了,我这里有一套镯子、项圈、金锁,当我提前给我侄儿的。”冷二狗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杨大嫂一看就知道是县里银楼的盒子,她这辈子也就置办嫁妆的时候见过这样精致的盒子。   “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   “给我侄儿的,可不是给你的,你先代我侄儿收好了,只愿他日后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呢!我到了山西安顿下来,也会给你们送消息的。”冷二狗叮嘱道,至于他去了,要是杨家大哥真的走上十几天的路程,去看看有没有王家村?冷二狗便是,十几天,都走到山西境内了,那儿现在还在闹旱灾呢,他可不会丢下娇妻幼子跑去冒险。就是没找到,灾区的事情,也好推脱。   就这样,凭着一个莫须有的冷家庄和王家村,换着名字忽悠的冷二狗,成功得了一大笔银钱。   现在冷二狗抱银票用油纸包着,绑在身上,又穿上粗布衣裳,骑着他的骡子往灾区赶去,现在他去灾区的目的,是解决身份问题。   只有现在从新登记户籍,才是他的机会,鉴于他不想一直当个黑户。如今各家的户籍,一般都是放在族长手里,除非有人要出远门,才会拿出来,很少自己保管的,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大灾之后,都要从新登记户籍的原因,也是,多数人都不识字,只有放在或识文断字或见识宽广的族长家里才保险。   冷二狗骑着骡子走了一段,就把骡子卖了,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的,斜背这一个大包袱,自己走。长刀早就藏在了山洞里,现在身上防身的东西,是当初在安庆府买的两把匕首,和自己做的小弩,还有自制的毒药、麻药,就是这般武装道牙齿,他一个小孩子,背着一个不算小的包袱,还是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   不过这行路途中,独身的小孩、妇人、僧道最不好惹,一个人能活下来,自然有些本事,再加上有几个碰了钉子的,冷二狗一路行来,倒也有惊无险。   现在山西已经下过两场雨了,老百姓都知道老天爷的怒气过了,也想要回乡了,现在就面临这重新登记户籍的问题。   冷二狗一路走来都在仔细打听,经常竖着耳朵听那些路人讲各地的八卦。最后,他道了凤翔府登记户籍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登记成了冷碧,他继承了别人的身体,不能更改他的姓氏,但二狗这个名字实在拿不出手,他这辈子,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绿色了,因此给自己取名叫冷碧。   冷碧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一个全镇都死绝了的地方名下,只说自家是乡绅,自小习字,报了父母兄弟,几个有名望的乡老的名字。   登记的人本已见惯了全家死绝的惨况,可是这般一个镇子都死绝的还是少见,看着一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你,希望从你口中听到,某个人的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对这个小孩儿有些同情。   负责登记的小吏,查看了他说的那几个人名都画了圈,都是确定不在了的。叹息道:“冷碧啊,你家里人都去了,你可还要把户籍落在这里啊。现在朝廷有政策,可直接落户在凤翔府,你看……”   “去了?去了……”冷碧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泪夺眶而出,脸上有满是灰尘,被泪水一冲,一杠一杠的,好不狼狈。   冷碧用颤抖的声音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父母兄姐都不在了,我们被冲散的时候,说好了,在屋前的老枣树下汇合,我若是留在凤翔府,岂不是让他们中元回家,都找不到我。我得回去等他们呢!”   “唉,依你吧。”小吏很快就写好了冷碧的户籍,又给他发了路引,算是给他回乡提供了方便。   冷碧改头换面,在凤翔府待了一段时间,买了一位老管家,十多个丫头小子,又租车,请了镖师护卫,浩浩荡荡的回“家乡”了。      第60章 6.4      冷碧的“家乡”在山西省怀庆府紫陵县,此时大量的人逃荒避旱,紫陵县现存的几户人家,都是朝廷下了迁徙令,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都是贫苦人家。   冷碧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回来,就是少有的几户人,也站在路旁围观。冷碧能够继承了“家产”,一座破烂的屋舍,和按朝廷安置人丁政策可得的五亩地,他在户籍上登记的是八岁,还没有成丁,朝廷给未成年男子的土地就是五亩。没办法,他们一大群人,又只有转战县衙,求助县老爷。   能被发配到这儿来当县令的,都是在京中等着补官的,好容易一场大旱,把一批人拉下马,他们才有机会,都是官场新丁。   新丁好糊弄啊,如果没有个懂行的师爷就更好说话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还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镖师,再加上看热闹的,吓得县令以为是哪位上官驾临,或者有乱民要闹事。   肖玉川肖县令急急忙忙的出来,却原来发现原来是自己治下的人求见,顿时就放松下来,听名冷碧的来意,为难道:“这房子就是这样,本官也没有办法,朝廷有令,能拿出地契来的可以发还,你这地契遗失,就没有办法了。”   “不敢劳烦大人,小子万不得已离家,地契虽然丢了,但身上还有两个铜板,想请大人派人量地,也好置办下家业。”冷碧可不是来闹事占便宜的。   县太爷一听不是来找他要回原来的地,就放心了。这紫陵县遭灾最严重的就是县城和周边乡镇,基本上都是死绝了的。土地早就划归国有,要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拿着地契,还真不好办,既然是要买,那就没问题了。   县太爷初做官,还不是那等官场老油子,收了冷碧一根十年份的人参,就把冷碧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把手下的皂吏差役指使得团团转。冷碧请的大管家,也是会做人的,每位办差的公家人,都是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个铜板的谢礼,说话做事也处处透着尊重,让这些人办事更用心了。   因为朝廷有令,山西遭灾,免各项税、役五年,所以冷碧拿着钱,一口气就买了300亩地,还是连成一片的好地,可以说现在紫陵县境内有本事买这么多地的就他一个人了。冷碧还趁机买了两座山,大量入手不动产,在这个时节最合适不过,朝廷也没有限购令,正好便宜了冷碧。   冷碧一行人先包下了一家客栈,在客栈里歇息,有派人休整老宅,前后不过一个月,宅子的前院中轴线上就休整好了,其他地方可以慢慢来,冷碧就择了个好日子搬进去,还给县太爷送了礼。这位县太爷有本事,紫陵县原本的三班七房都死绝了,这些人都是他自带的,也算得上强势。   请公门的人吃过酒,冷碧也就正式住进来了,在东面起了祠堂,供奉的是他顶替身份的父母族人。原身的宗族观念是非常矛盾的,他希望有个儿子能传宗接代,已经期待得魔障了,可是他对父母的香火又不重视,在原身的一辈子中,从来没有祭祖和给祖宗上香的存在。也是,好不容易逃到京中,户籍万幸落成了平民,可还是娶了身在奴籍的女子为妻,甚至事事以奴籍岳父岳母为首,可不是追本溯源的人。   想来,原身避讳在意冷碧现在祭拜的不是他身体血脉的亲人、祖先。   房屋休整好,冷碧又陆续外出几趟,采买了一些壮年男子回来充当护卫,大灾过后的治安,他可不敢信任。   大半年过去了,紫陵县陆陆续续的也就繁华起来了,朝廷下令迁徙的人慢慢从四面八方赶来,可是能紫陵县称得上大户的,也就冷碧一家了。   三年后,冷碧通过了县试、府试、院试,成了一名光荣的秀才,名下有五十亩地可以享受免税的待遇了。当然,最近五年,整个山西都免税,这个好处暂时看不出来。但是冷碧可以免除徭役了,等他十五成丁之后,徭役不会再找上他了,现在他拜见县令,也无需下跪了。   冷碧是灾区考生,名次还靠前,通过一番励志的宣传,冷碧显然已经成了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典范,加之年纪小,受到了十分欢迎。   冷碧本来名次入了贡生,是要入京城国子监读书的。冷碧这三年又陆续添置了很多田产,整个紫陵县的好地、几座山,基本上都是他的产业,几乎满县的平民都是他家的佃户,这样大的家业,一个秀才,显然是守不住的。   现在和以往有不一样了,以前紫陵县荒芜,没有大户肯来,现在富贵人家也慢慢多起来了。   朝廷的免税政策还有两年,两年已过,光是名下的土地交税,就能让冷碧白干两个月。没办法,冷碧入了熟悉又陌生了国子监。   他曾经在高台上,接受国子监的学生跪拜;也曾作为客邀名士,到国子监讲学授道,还没有作为学生,来过国子监呢。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怀庆府的几位贡生,大家都是灾区来的,经历大致相同,也比较有共同话题。   冷碧学问是不缺的,来国子监主要是结交人脉。所以在国子监的两年,大家都知道从山西来的冷碧,虽然年纪小,但学问扎实,最重要的是交友广阔,三教九流、豪门大族他都能说得上话。   道国子监一年后,冷碧考上了举人,是他们怀庆府来的几个人里唯一一个考上举人的,毕竟以前成绩再好,经过了大灾大难,总要损失些。   冷碧写信给肖玉川县令报喜,肖县令可谓他的伯乐,在紫陵县的时候,给了他诸多帮助。   如今,冷碧名下免税的土地上升到200亩,然而他并不知足,他名下的土地越来越多,他又不愿再去经商,山西这五年经商也是不收税的,他也趁机捞了一笔,可是以后就是三十税一了。经商又要和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冷碧这辈子只想过清净日子,打死不要再搅合进官场、朝堂了。   就在冷碧再接再厉,备考进士的时候,他的小厮来告诉他,“主子,您一直让盯着的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明日要嫁女了。”   “哦?嫁给什么人。”   “一个叫冷子兴的,说是山西那边逃荒过来的,周瑞家的原本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可是后来不知道那冷子兴怎么发了财,带着一百两银子去求亲,又做小伏低,才娶到了这豪奴的女儿。”   “婚礼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明日申时,从宁荣街后街迎亲,酉时在桃花香拜堂成亲。”小厮回禀。   冷碧把手中的笔一扔,没想到,自己这个“正牌”冷子兴不在了,冷大力倒有了这个机缘仍旧做了冷子兴。再翻看记忆,原身逃荒的时候,好像最后只有他和父母在一起,看来这是冷家父母的机缘了。哪个儿子跟在身边,就惠及了哪个儿子。   冷碧再也没有看书的闲情逸致,吩咐小厮道:“明日酉时,你在桃花香的桃源居二楼,定一桌酒席。”   “是,主子。”   冷碧第一回感觉,剧情是这么的顽固,没有这个冷子兴,也有下个冷子兴。曹公的原文逸散,也不知冷子兴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如同赖尚荣一家背弃主家,独奔富贵,还是被宁荣二府这座大船沉水带起的漩涡,吞得骨头都不剩。   第二天,冷碧坐在桃源居的二楼,看着花轿在乐声中热闹走过,听见屋里嘈杂喧闹的祝福声、起哄声,看着他们拜堂、敬酒、宴客。难道是姓冷的原因,冷碧发现在即果然可以冷眼旁观。   看完了他们的婚礼,冷碧又默默的退场了,他当初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头。   “新任”的冷子兴娶妻周氏,周氏的父亲是宁国府的管事,管宁国府地租庄子银钱的出入,大权在握;她的母亲是荣国府实际当家人王夫人的陪房,也是得脸的,他们一家在宁荣二府的地位,大约也就比赖大一家差些,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一个穷小子冷子兴,能娶这样的人家,除了身份是平民外,没有一点儿占优势的地方。   第二天,冷子兴和他的妻子周氏一起整理贺礼,周氏突然惊呼起来,“呀,这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冷子兴问道。   “当家的,你看,一对玉佩。”   “我瞧瞧。”冷子兴结果,对着光线仔仔细细的观察,道:“这上等的白玉佩,你我可有交往这样富贵的人家。”   “说不定是哪位主子赏的。”周氏自豪道,只有她这边有这样的关系。   冷子兴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短签,水墨缠枝打底,上书“晋地故人,以贺佳期。”落款是一个冷字。   冷子兴机缘巧合也学认了几个字,他媳妇周氏,从小跟着老子娘看账本管事,也是识字的,看着这个冷字,周氏惊讶道:“你还有这等故人,怎么不请到家里来热闹热闹,也好让我拜见啊。”   “我还一头雾水呢!你知我是逃荒出来的,幸遇着先主子,才侥幸活命,我又哪里知道这是谁?”   “姓冷的,是不是你的兄弟族人啊?”周氏问道。   “我哪儿还有什么兄弟族人,一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冷子兴叹气,来回摩挲着那个冷字,思绪翻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算了,算了。”周氏看丈夫想得入迷,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天底下姓冷的那么多,最多五百年前是一家,这辈子是没什么亲戚关系的。别想了,只管配上就是,特别是你就是这身衣裳,戴这个玉再好不过。这一对,正好你我一人一块儿。”   “不用。收起来吧。”   “怎么?”周氏不解,人家既然送来了,肯定是好意啊,佩戴着才显喜爱呢。   “收着吧,我心里总不踏实,我改明儿给你买对更漂亮的。”冷子兴哄道。   “知道你疼我,咱们已是夫妻,齐心过日子就是,这等玉啊、金啊的,我不在乎。”周氏娇羞的横了冷子兴一眼,未出口的话,很明显想说,在乎的是他。   冷子兴低头调笑。   ……   冷碧在国子监求学三年,期间考中了进士,在翰林院抄书两年,等他把翰林院的书全部抄完之后,就借口思念故乡回去了。   回程的时候,众多同年故交相送。   在京郊的柳亭,众人折柳相赠,依旧留不住归心似箭的冷碧。   其中与冷碧最为交好的戴建民道:“好你个冷碧,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知道抛下我们自己享清福去,该罚,该罚。”   “建民,你说如何罚。罚他三大碗酒,可是便宜他了。”   “唉,人家还要赶路呢,你怎么能罚三大碗呢?”戴建民故作指责,转口就道:“怎么也得十碗呀!”   “十碗!十碗!”众人跟着起哄。   “你们这是要把我灌翻的节奏啊,建民,你这是跟谁学坏了啊”冷碧取笑道。   “自然是跟你啊,你看,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推脱自己年纪小,等后来,你又说自己身体差,这借口是一个接一个。要不是你成亲时候见识了你的酒量,我都让你蒙过去了。”戴建民不依不饶的让他一定要喝酒,一堆人在旁边起哄。   “罢了,罢了,怕了你们了,我喝就是。”冷碧十碗酒下肚,此时的酒度数都低,没有感到醉,只觉得肚子胀。   “好酒量!”送别的人跟着赞叹道。   “好了,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君请回。”   “保重,保重。”一句保重,亭中竟有人哽咽,他们已经相处六七年了啊,心中实在不舍。   还是戴建民会活跃气氛,道:“还不走,是等着罚酒吗?”   吓得冷碧撩起袍子赶忙跑回马车,亭中众人指着戴建民哈哈大笑。   此时的冷子兴,陪岳父到京郊收佃租,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读书人,笑问旁边的摆茶水摊子的人道:“请教老丈,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啊?”   “哦,那是给翰林院的冷老爷送别呢!”   “冷老爷?”冷子兴重复道,还路遇一个同姓之人。   “是呢,冷老爷这是致仕回山西老家呢。刚刚冷老爷的仆从,还从老汉这里买了许多茶果呢,客官可要来些,翰林老爷吃了都说好。”老丈热情推销。   “不必了,不必了。”听到姓冷、山西,冷子兴总有些紧张,后来又笑自己自作多情,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话说,冷碧两步跳道车上,对赶车人道:“赶紧出发。”   马车上端坐的是冷碧的新婚妻子,是翰林院一位老大人的小女儿。老大人都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五品翰林,像他这样的,在翰林院挂职,求的不是升迁,而是名声了,追求的是学术上的成就,死后留名青史。   冷碧的岳父万树大人在文坛上也是鼎鼎大名的学者大儒,也欣赏冷碧不慕虚名的态度,因此许以爱女。   冷碧在把翰林院的书抄完之后,就打算回乡了,他辞职的时候,是六品官。如今又花了几千两银子,捐了个同知虚衔,勉强能用四品官的仪制。此时,没有官职,就是这点不好,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用什么都有对应的品级。   万氏看着自己的丈夫急惊风似的跳上马车,笑问:“后面有人撵你不成。”   “比有人撵还可怕,被那几个逮住,又要罚酒呢!”   “你这酒量,害怕喝酒啊!”万氏笑道。   “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我要为咱们儿子着想啊!”   “呸,信口胡说,你哪儿来的儿子。”万氏红着脸道。   “现在没有,早晚要有。玉琴,你想,古往今来那么多好喝酒的文人墨客,各个都是聪明人,可他们的儿子,有谁在历史上留名了。所以啊,这父亲喝酒,可是会把儿子喝傻了的。”冷碧振振有词道。   “儿子是我生的,和你喝酒有什么关系。”万氏笑嗔。   “你生的?没有我你能生吗?听风而孕?”冷碧调戏道。   “你才听风而孕呢!”万氏笑着去哈冷碧的痒痒肉,倒让冷碧抓住在耳边说了句什么,万氏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车厢外的车夫听到主子和主母这么恩爱和睦,也是脸上带笑。   从京城道山西怀庆府,两夫妻带着十几辆马车的东西,慢悠悠的往家里敢。这些东西一多半都是书。冷碧遇到一个大客栈还有包下院子,好好休整几天,趁着天气好,把自己的书摊开晒晒,搞得连劫匪都提不起兴趣。看着车辙入地这么深,还以为是银子呢,没想到是书!书这东西,有个人笔迹,可不好出手。因此一路上请的镖师可空闲了,清清闲闲、顺顺利利的走完了这趟镖,难得走的时候,还叮嘱冷碧:“冷老爷,您下次要还有这么好的活计,一定要记得照顾我们啊。”   冷碧早就给家中来信,告知自己要回来的消息,到了紫陵县,冷府,大管家已经带着一屋子的仆人,在大门口恭迎了。   冷碧带着万氏受了下人的礼,梳洗过后各自歇下。冷碧还不能休息,他要先看看几年来的总账本呢,虽说这些东西也有送到京城去,可留在老家的副本,他还是要先看看,才放心。   当年,他走的时候就亲自带队道各家佃户巡查,说过佃租定的是多少,绝不加租,这些年离得远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阳奉阴违。有也没关系,正好给冷碧立威了,也算是杀鸡儆猴。   冷碧看了半夜的账本,第二天又要去拜访县令肖玉川。这些年,紫陵县从当初的下等县升到了如今的上等县,肖玉川的品级从从七品涨到了从六品,也算升了。人口增加了许多,冷碧在其中功不可没。他不爱收仆人,在他庄子上做事的,和租赁他田地的都是平民,这些人口的增加,对肖玉川县令而言,也是功绩。   “冷兄弟,你怎么亲自来了,该我去拜访你才是。”肖玉川在门口接到上门拜访的冷碧,寒暄道。   “肖世兄既称我做兄弟,就不该如此生分,您当年助我良多,冷碧又岂敢忘记。”   “唉,都是你自己的能耐,我又没做什么,不值当你一谢,不值当。”肖玉川摆手连连谦虚。   两人一路寒暄道了正厅,分宾主坐下喝茶,肖玉川这些年和冷碧也有通信,对他的近况也是熟悉的,一点儿都不见外的问道:“你如何回来了,你少年得中,正该大展抱负的时候,可是有人与你为难。”   “肖世兄多虑了,我干的是翰林院,和书打交道的时间比和人都多,哪儿会得罪人,只是不摄影官场的氛围罢了。你是知道我的,就是个实诚性子,信奉与人为善,可这官场可不是你与人为善,就有好结局的。前些日子,风光一时的国舅爷都倒台了,我也没那本本事浑水摸鱼,干脆就辞官回乡了。”冷碧解释道。   “回乡好啊,回乡好,家乡才是根呢。你这么年轻,可有想过做什么打发时日?”肖玉川问道,冷碧十几岁的年纪中了进士,最然名次不显,只在中游,可凭他的年纪,也是名扬一时的,就这么呆在紫陵县,也是浪费了。   “不瞒肖世兄,我就是这般闲云野鹤的性子。一点儿正事不想干,先歇两年再说,等有了主意,再来请教世兄。”冷碧现在也没有想好该干什么呢?   原身想要人人称赞,他拼着得罪满城大户,把租子定在了十取三。这样的抽租,在他看来已经是高利贷了,可在佃户眼里简直是活菩萨。每年到了秋收交租的时候,富裕些的佃户总要多交点儿,就怕冷碧把自己饿死了,他们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东家,每次都搞得冷碧苦笑不得。   平日里他也是修桥铺路,赠衣施药的,名声是很好,也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可是要怎么才能做到“交口称赞”,这可得好好谋划谋划。      第61章 6.5      冷碧回来之后,忙着拜访几家富户,毕竟已经六七年没有回来了,人脉还是要联系的。他以六品致仕,身上还有四品的虚衔,这样的身份在京城也就比平民强点儿,在这紫陵县确是上上等的。   忙中抽闲,冷碧还细细查看了账本,又派人密切走访,仔细盘查,结果,居然没有人贪污受贿!   冷碧表示伐开心,他还希望上演杀鸡儆猴的剧本呢,结果鸡和猴都这么安分,让他的刀怎么落得下去啊。   冷碧也不想想,以他御下的手段,要是连几个管事、佃户都管不住,那他几辈子不是白活了。   期待的剧本没有上演,冷碧就只能演一出大团圆了。以新任女主人的名义,对给留守的仆人多发了一年的月钱,又把佃户的租子降低了一成,今年冷碧只取两层。这个消息一出,念佛的人无数。以前有几个仆人看着别家奴才趁着主家不在,就拼命捞钱,还眼热不已,如今,平衡了。只要你好好干,主子是不会忘了的。耍手段捞来的钱花着,可不如他们安然;且说不得哪天就被主家发现,一家子发卖了事了。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冷碧除了引导自己的新婚妻子熟悉环境家务,就是四处游山玩水了。他对大山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可能是第一世在山里长大的原因,每次有了银子,都要买下几座山,他就喜欢那样的环境。   冷碧每天周游,或命巾车,或棹孤舟,一派悠闲之态。   打断他这样悠闲的是一个好消息,万氏有孕。   冷碧今年才十七岁,算是几辈子当爹最早的,虽然他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当爹是的欣喜若狂,但还是十分高兴的。   现在,他也不到处乱跑了,一心窝在家里做胎教,或者给孩子做一屋子的玩具。万氏的奶嬷嬷刚开始还暗嘀咕姑爷听到小姐怀孕的消息太冷淡,如今却苦笑不得的给万氏回禀,让万氏劝劝,这孩子出来还有七八个月呢,姑爷已经把他七八岁要玩儿的玩具都做出来了。   “让他去吧,这是高兴得疯魔了吧。”万氏笑道。   冷碧家中本来就他一根独苗,没有婆婆来给儿子塞人,给儿媳妇添堵,冷碧也是个管得住自己的。万氏心情愉悦,营养充足,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给冷家诞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冷碧当场起名叫冷浩。是原身的没有长成的嫡长子的名字,也算圆原身的愿望,给自己加分。冷碧可一点儿都不忌讳,天下叫冷浩的千千万,可在自己眼皮子下养着的这个,一定能健康长大,出人头地。   小孩子生出来,冷碧更是事必躬亲,连友人相邀都不出门,一心围着儿子转,连万氏都退了一射之地。   “我倒是失宠了。”万氏笑着和奶嬷嬷玩笑。   “我的好小姐,都多大的人了,还吃我们小少爷的醋呢。”奶嬷嬷笑应。   “瞧瞧,这张口闭口你家小少爷,我在嬷嬷这儿也不如那小子受欢迎了。”万氏打趣道。   孩子生出来了就要教养啊,冷碧觉得凭自己这些年积德行善的功德,他怎么可能没有儿子?不对,差点儿被原身洗脑了,功德和儿子有什么关系,他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能健康成长才对。   冷碧每天窝在家里带孩子,比万氏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时不时指手画脚万氏对儿子的养育方法,把万氏给烦的。好不容易,戴建民要去保定府上任,路过紫陵县,万氏迫不及待的把冷碧给踢出家门了。   戴建民到紫陵县郊外的时候,冷碧已经在十里亭等着了。戴建民骑马奔行几步,下马上前拍拍冷碧的肩膀道:“好兄弟,就知道你讲义气,这么早就来等着我了。”戴建民看桌上的茶果已经吃掉许多了。   “好好一个儒生,别学绿林大盗好不好,粗鲁!”冷碧嫌弃道,也不知道戴建民的风格怎么成了这样,画风越来越奇怪。   “娘气!”戴建民反唇相讥,不会欣赏他豪爽的家伙。   冷碧直接把桌上没有动过的豌豆黄端走,戴建民一看就知道这是给他准别的,冷碧只爱吃咸口的点心。   “大人,我错了,您这是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戴建民讨饶道。所以说冷碧和戴建民合得来呢,这个时候,很少有戴建民这样欣赏幽默风格的人。   “真够义气,这么早就来等我,还给我带了点心。”戴建民一口一个,吃得痛快。   “点心是万氏备的,我是被赶出家门的。”冷碧淡定道。   戴建民差点儿被噎住,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道:“你红杏出墙,不是,你纳妾养外室了。”   冷碧瞄了他一眼,戴建民发誓他在冷碧的眼里看到了“蠢货”两个字。“她嫌我在家里时间太长了。”   “不会啊,我记得你最喜欢往外跑了。”这说的是在京城的时候,冷碧那其实不叫爱往外跑,而是到处去收集孤本去了,他这个天下不知道游览了好几遍,早就看的不想看了。可是那些书籍可是散落在各地,比如佛经都在护国寺,护国寺又在京郊,他不往京郊跑,又去哪儿找书。所以才给人一种他唉到处跑,休沐日都不得闲的印象。   “我在家陪儿子呢。”   “嗯,这我知道,你儿子快满周岁了吧。”好友喜得贵子的消息还还送了贺礼的,当然清楚。   “嗯,下个月,你是赶不上了。”冷碧道,官员赴任都有期限的。   “那弟妹为何嫌弃你?”   “我怎么知道。”冷碧无辜道。   在他们身后伺候的小厮白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是第一批在冷碧身边伺候的,如今已经是冷碧的长随了,日后准备接老管家的班的人,平日和主子相处,也要大方些。   戴建民也是认识冷碧身边熟人的,道:“白鹤笑了,可知原因?”   “回戴老爷的话,我家老爷已经三个月未出过府门一步了。”白鹤笑答。   “啊,你怎么……在家养病呢?”戴建民奇怪道。   “都说了在家陪儿子!”冷碧羞怒道。   “哈哈哈哈……哎哟,哎哟,爷可是捡到笑话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三个月不出府门一步,比闺阁小姐还闺阁小姐,怪不得弟妹嫌弃你。哟喂,笑死我了。”戴建民拍着十里亭的桌子仰身大笑,跟在他身后的仆从也是满含笑意。   “白鹤,走了,让你家戴爷指着这笑话过夜吧。”冷碧袖子一甩,就上了马车,戴建民在后面笑得几乎岔气,还是奴才扶着上了马车,跟着走了。一路上都是不是听到戴建民嚣张的笑声,冷碧真是恨不得不招待他。   到了冷府,戴建民也缓过来了,装模作样的见过了万氏,万氏把他们安排在东边的客院里。   冷碧还是忍不住,晚上去和戴建民夜谈。   冷碧进门,戴建民好似早有准备一般,茶都准备好了,见冷碧进来,直接把茶给他倒上。   “你怎么出京了?嫂子呢?到保定府任职几年?带的人够吗?”   “你这么一问一长串,让我怎么答。”戴建民打趣道,押了一口茶,道:“你知,我是二子,家中人脉本就是大哥的,日后待老爷太太仙去,也是分家另过的人物,自然要多为长远打算。”   “可是你大哥……”   “不关大哥的事。”戴建民苦涩一笑,道:“从前,我走出门去,人们总说戴家二爷如何如何了得,我明知这其中有敬畏戴家声威的意思,可还是经不住沾沾自喜。如今我们几兄弟年纪大了,走出门去,人家说起我已经是戴大人了。如今能代表戴家的只是我大哥,家中也事事以他为先。我本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可看着父母如此区别对待,还是心中不快。”   “掌大印,挑重担。以你这么跳脱的性子,真能受得住戴家家主的束缚吗?这样一想,不就是了。”   “你劝人的本事倒没退步。”戴建民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已经没有官职了,只能靠嘴皮子吃饭了。”   “嘴皮子?你想谋个师爷幕僚之类的,还是想开坛授课?”戴建民好奇道。   “戴大人,说你的事情呢,别转移话题。”冷碧道。   “还不是你先跳起来的话由子,哼!”戴建民顺势说回自己的情况:“我本也想通了,因此才谋了外放。在京中清贵,可也是苦熬,和故纸堆打交道,我可不想熬上几十年升官了,却让自己变得一身陈腐味儿。”   “外放也好,保定府条件不错。你一心想做事,牧守一方、临民治事,也比在京中痛快多了,更和你的脾胃。”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先带人去保定府看看,到时候再接你嫂子他们去,也免得他们受苦。”戴建民道。   “也好,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冷碧热心道,这是戴建民第一次担任地方官,他也不放心啊。   “还真有,我这次谋外放是蓄谋已久,准别充分,可还有一样没备妥,要向你求助呢?”   “你说。”冷碧挑眉,戴建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就缺个精通刑名的师爷。”戴建民腆着脸道。   “所以?”   “所以想求你身边的宋林来帮我。”   “宋林啊。”冷碧感叹,“你该不会是找都没找,一开始就打着宋林的注意吧。”冷碧自认还是了解戴建民的。   “瞧你说的什么话。”真是一语中的啊!戴建民不承认道:“见过了官瓷,谁又还看得上瓦砾呢。宋林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我来请他出山,对他也好啊,难不成你真打算让大当个管家,就这么浪费了一身才华啊!”   “当初大旱逃荒,我虽对宋林有一饭之恩,可也没有拘着他的意思。是宋林自己看破红尘,心灰意冷,我这些年也是劝了又劝,他自己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你真打算……”   “唉,这话又要绕回我刚说凭嘴皮子吃饭的事情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回乡已经两年了,终日周游,自然自在,可这自在有又透着一股无所事事。加之浩儿越长越大,他可不能只由父母陪着长大,也不能有奴仆伴着长大。他要出门交际,结交朋友,甚至要被人伤害,才能长大。可这紫陵县,甚至整个怀庆府并没有像样的书院。”   “怕是真有这样的书院,你也不放心让你家浩儿前往。”戴建民打趣道。   “自然,我自认可不必任何先生大儒差,为何不能我自己教。”   戴建民微笑着摇头不语。   冷碧接着说道:“所以,我打算开一间学院。北方的文风本就比不南方浓郁,这么做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了,对诸位官老爷也是现成的功德,我自己也小有积蓄,这样的书院开起来应该不难。”   “你倒是什么都考虑周详了,你这个人,不到万全,是不会拿出来说的。所以,我该称呼你为‘冷山长’了?”戴建民打趣道。   “称呼冷山长倒为时过早,问题关键是,你把我预定好了的老师撬走了。”   “宋林?”   “正是!”   “我记得宋林对儒家经典可不是很在行啊。”戴建民诧异道。   “呵呵,那你这个儒学行家又来求他做什么?”冷碧笑道。   “不是,我自然知道这杂学很有用,可对来书院求学的人,都是想要金榜题名的吧,你让他一个擅长刑名的人担任教员,这合适吗?”   “你呀,就不要操心这些了。我已经把要开办书院的事情和宋林说过了,请他来帮忙。当然,他也没有当场答应,他当年被亲友背叛,已是心灰意冷,我不愿逼迫他。”   “所以,我没机会了吗?”戴建民苦着个脸,失策!要是宋林来不了,他连个备用人选都没有。   “不一定,你自去给他说吧,看他的意思。”冷碧鼓励道,他当然希望这所学院有宋林这样能干的人才,可是也希望宋林干出自己的事业来。   正事商量妥当,戴建民就忍不住陶侃了一句,“看来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做了件大事,没有白白浪费米粮。”   “去你的!”冷碧笑着推了他一个踉跄。   戴建民在紫陵县待了两天,冷碧带他看过即将要建书院的那座山,两人又畅谈一番,各自散了。   冷碧是个说干就干的,他早就给自己当年在国子监结交下的好友去信,那些无意官场,又想四处讲学的人,都被冷碧忽悠过来了。只说可以现在这里待上两年,要是有其他的想法,自然可以离开。那些人也天真的信了,呵呵,冷碧有的是办法让你来了就不想走。   等紫陵县的父母官肖玉川大人听说冷碧要开书院、招学生的时候,冷碧的璧山书院已经拔地而起,部署齐全了。   璧山书院取冷碧名字的谐音,他不忌讳这个,又寓意着这书院的人,都是美玉之才。璧山书院的第一届招生情况很令冷碧不满意,来的大都是官员之子,少数两个是乡绅之子。冷碧想着这样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该有贫家子来凑凑热闹吧?结果没有。   而那些家长,来求学冲的也是冷碧的名声和人脉,并不是真正来学问求知的。冷碧从中选了一些符合自己要求的人。然后开始着力改变这种现状。   第二年,一栋汇书楼建成。楼高三层,呈环状,有八角,这样的建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汇书楼建成,正式开放之日,冷碧邀请了许多在文坛上有盛名的人。   公布了汇书楼的规矩,人人一日一个铜板看书,璧山书院的学子免费。汇书楼提供廉价的笔墨纸砚,宫贫家子抄书,自用活赚钱。诸如此类,在此时也算开了先河,这样的事情算是大善事,但真正惊动文坛的是这里面的藏书。   冷碧从多年前就开始准备,藏书官方之大成者在翰林院,冷碧用两年的时间把能抄的书都抄出来了,除了帝王起居注之类的。准确说,前朝帝王起居注他都抄了一份,只是本朝的没有动,谁知道他的学生里会不会出一个史官,总要先给他备好资料吧。   民间藏书之大成者,是各大家族的藏书楼。这些书籍都是不外传的,可是冷碧是谁?他周游天下不止一次,曾身在高位,要什么自有人奉上;又曾徒步苦修,以德行动人,就是有一二“民间高手”“漏网之鱼”也被他找出来了。冷碧八岁到十一岁守孝的那三年,可不是光顾着长身体去了。   这样轰动一时的盛事,消息传开,自然吸引了无数文人。冷碧趁机公布了璧山书院每年的招生办法:不论家世,不论钱财,只论资质、品行、才华。他还免费招收贫家子弟,道他的书院来,包吃包住、包学包会。   这个消息传开,就是远在千里的贫民子弟,也拖着瘦弱之躯,拼命往山西怀庆府紫陵县赶,只愿从此脱了农皮,跃上龙门。   冷碧几辈子了,也不是第一次建书院,只是以前做的是家学族学,现在覆盖面更广而已。首先他要确定的是学院的精神,所谓校训,“自强、博学、笃学、敦行”八个大字勒石以记,刻在璧山书院大门口的石头上。   其次,他要制定学院的制度。此时也有学院,除去官学,就是凭借私人名气开办的,往往因为一个人的声望、学问而聚集,又因为这个人的去世而消散。冷碧要做的是建立健全的制度,等有一天他去了,这个书院也可以传承下去。   最后,他要搞定师资和生源。有了那座汇书楼,师资是不用愁的,但冷碧也要把关,不要让人滥竽充数,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和他理念不同的人,冷碧也同意他们来书院讲学,只是要等几年,只针对高年级的学生,这样的学生才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生源最让冷碧寄已厚望的是现在很多人都只当善事来做的贫家子的教学。贫家子的教学,第一年还是冷碧自己掏腰包,从第二年开始,就有富商大贾闻风而动,想要求个清名,冷碧也不反感这样的行为,挑几个仁商、儒商,接受了他们的赞助。   生活上,冷碧的私人交往也有了变化,还拿被戴建民求贤的宋林来说。   戴建民走的时候,宋林并没有跟着去,等第二年了,他去信确定戴建民身边还没有可信的刑名师爷,才和冷碧告辞。   “什么,你要去保定?老宋,你可想清楚了。”   “老爷,我想的很清楚了,戴大人那里,正需要我呢。”   “可是书院也需要你啊,我连你今年的课程都安排好了。”冷碧挽留道。他第一年招收的学生年纪都还小,还在打基础,实在没有到学刑名的阶段。   “不,老爷。宋林被您所救,之所以没去死,不过是想着拿无用之躯报答救命之恩罢了。宋林知道您一片苦心,可您看看这个书院,能担任‘师’之一字,皆是闻名天下的人物。”   “我请老师看的是才华又不是名声,老宋,你的本事可不必那些出名的人差。”   “不,老爷。我想自己先去看看,我虽有心在璧山谋一教导之职,但也不能让您的名声蒙尘,总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   冷碧愣愣的看着他,宋林可是自从在旱灾中被父母妻儿背弃,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没想到他胸中还有这样的豪情壮志。   “没想到吧!”宋林哈哈大笑:“我也没想到。看着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瘦的皮包骨头,满身伤口却依然求学之心不止的贫家子,突然觉得胸中豪气干云,忍不住要去闯一闯呢。”   冷碧微微一笑,放开心思,道:“我自然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任何时候都别忘了回来,璧山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我会回来的。”等我自认有资格回来的时候。宋林笑道。   从璧山走出去的宋林不是第一个,立志功成名就回来的,宋林依旧不是第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宋林,愿意为冷碧的个人魅力,愿意为璧山带给他的归属和荣耀儿奋斗。      第62章 6.6      我的老师   丞相杨彦廷站在被缓缓贴上封条的丞相府门前,面色平静。不,准确的说,是前丞相了。   朝堂之争,一夕落败,去职抄家,贬为庶人。似乎能保住一条命,就该感到很高兴了,但杨彦廷一点都不觉得,尤其是害他落得如此境地的敌人正趾高气昂的站在华贵的丞相规格的马车旁,看着他。   抄家的官兵刚刚撤退,杨彦廷的身边依偎着七八个家人,二三位忠心的老仆,有他的妻子,儿子和孙子,对于大家族而言,他们这点人少的可怜。杨彦廷没有侍妾庶子,只有老妻生的两个儿子,以及嫡出的三个孙子。   官兵退走,周围的百姓可是为了八卦不要性命,都躲在旁边,远远的围观呢。   被前任丞相杨彦廷认为是趾高气昂的现任丞相杨琰可不这样认为,他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同门之谊,来送这个骄傲的师弟一程的。   “丞相大人来看看我一夕落败的惨状吗?如今看到了,可还满意?满意了就快滚吧,看着你就恶心。”杨彦廷挖苦道。   早就知道杨彦廷是什么德行,新任丞相杨琰并不生气,道:“师弟还是这样的臭脾气,一直没变。”   杨琰并不是来演戏,或者来耀武扬威的,他真的不觉得生气。他们两个人都姓杨,并称“二杨”,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又同时拜入璧山书院,同时被冷先生收入门墙,成为正式弟子,一起长大,一起出仕,到现在,即使势同水火,当年的情谊也依然在心头。   是啊,多年前并称“二杨”,然后是“璧山双璧”,然后是“山西双璧”,最后是“帝国双璧”,两个人就像两颗双子星,同时闪耀,同样夺目。   奈何,历史总会重演的,如同当年鬼谷子门下的苏秦与张仪、孙膑与庞涓一样,同样耀眼的师兄弟,总会反目成仇。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老师尚在人间,两人斗归斗,可都不敢伤及对方性命。因为在老师的观点里,他们既然做了师兄弟,就该是家人,谁要是敢伤害自家人,肯定会被逐出门墙。两人如今都功成名就,高居相位,但仍然不敢违背老师的意愿。   杨琰这次来,一是送别师弟,二是来给某些人警告,不要看着杨彦廷落败了,就来落井下石。   “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嘴脸,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杨彦廷并不领情,若不是这个人,他又怎么会落败呢。   “师弟,我早就说过,你错了,如今陛下既拜我为相,就说明了我的主张更能让天下百姓安宁。”杨琰心平气和的解释,任何胜利者对失败者都该宽容,更何况是杨琰这样的人。   “哼!”杨琰冷哼一声,走近杨彦廷,小声道:“是更符合皇族的利益吧,你也不过是小人,拿着千万百姓的救命钱,去奉承龙椅上的那位,如今他被你哄着自然好,有朝一日……我等着你兔死狗烹的那天。”   “那像你一样激进,无视百姓苦痛就对了。老师早就说过,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百步是疯子,你如今不过是个疯子!”杨琰低吼道。   “哈哈哈,我至少是领先!”   “你如今所谓的领先,不过是对世情的破坏,对朝政的打击,就是捣乱,没用的。”杨琰点评道,“现在我是丞相,就是最好的证明!”   “哼!”杨彦廷不再多说什么,反手招呼自己的家人老仆跟上,他对这个讨厌的师兄,已经不想多说了。   杨彦廷被抄家贬为庶人,身上自然没有什么银子。领军抄家的大臣和兵士对这个上过战场的前丞相还是有敬畏的,因此,他们身上还是锦衣貂裘,家人身上也很整齐,几位忠心的老仆身上,还有几块碎银子。和往日高高在上不能比,但还是恩那个暂时维持生活的。杨彦廷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扼腕,他没有老师的陶朱之术,当然他要是有,这次抄家的罪名又多了一项与民争利。   “上车吧,都知天命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杨琰在旁边激将道。   “滚,要你假好心。”   “你不上车,也上弟妹和你三个小孙儿上车,何必让他们跟着你吃苦。”杨琰指着他那辆丞相规格的华贵马车道。   杨彦廷这次连话都懒得答了,还是他的妻子,温温柔柔道:“多谢师兄了,您先回吧。”   杨琰也知道这师弟妹说话越温柔,心里越生气,无奈道:“师弟,我送你回璧山吧。”   一直恶言相向,但还能维持风度的杨彦廷猛得气红了眼睛,回头嘶吼道:“滚!”他怎么还有脸回璧山,有脸见老师。   看着师弟是真发怒了,杨琰没有办法,自己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出了内城,然后对自己的卫士道:“送杨丞相一家出城,保护好,等他们落脚,再回来复命。”   几个黑衣黑甲的卫士,就这样默默的跟在前丞相杨彦廷后面。其实,听到现任丞相去送别的消息后,那些准备落井下石讨好现任丞相的人就都收手了,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师兄弟,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省的变成里外不是人。”   杨彦廷挺直脊梁,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等出了京城外城门,他却猛得弯下了脊梁,连膝盖都弯了,只因那城外折柳亭,站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   杨彦廷虎目含泪,双膝跪地,沙哑着喉咙道:“老师!”他的家人和仆人,也跟着拜倒,黑衣卫士悚然而惊,立马分出一人去向杨琰丞相禀告。   “起来。”老人扶起跪在地上的爱徒,又对还跪着的徒弟家人道:“都起来吧。”   这个白发老人自然就是冷碧了。   冷碧看着五十岁的三弟子,不知该如何评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又和你师兄吵架了。”   “老师……”杨彦廷实在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一句“又和你师兄吵架了”让他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求学时光,那是他最快活的日子。这样一句话好像他还在璧山上,好像他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样才能瞒过老师,去后山偷猎野物烤着吃;最大的快乐就是每天课堂上能排到前三名,得到老师奖励的糕点。那时候的日子,多快活啊,快活的他都快忘了复仇的重担。   杨彦廷的一生可谓波澜起伏,他本是武嘉侯府的嫡长孙,若无意外,等他长大了,还能继承一个爵位,在京中悠闲度日。事实上,杨彦廷小时候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才华,名动京城,谓之神童。   可惜啊,天有不测风云,武嘉侯府一朝落败,抄家灭族,杨彦廷因年仅六岁,不在砍头的名单上,才得以苟活。   按照正常套路,杨彦廷该卖身为奴,换个地方窝囊憋屈的活着,把曾经的聪慧和才华都丢掉,做一个浑浑噩噩的人。可是杨彦廷不愿意,不愿意!凭什么那些害了我的人还高高在上,我却要认命,我不认命,我要活,要活得比谁都好!   小小的杨彦廷凭借这这样一股毅力,跑出了京城,流浪,乞讨为生。杨彦廷唯一的优势就是认字了,他已经过了启蒙,又早慧,认识很多字,写得不太好,但也是能提笔的人,这样的孩子在乡间应该能过得很好的。但杨彦廷不愿意窝在乡间,他只龟缩在城里的墙根下,他要找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杨彦廷在墙根下缩了很久,他打听了城里所有的高官贵人,没有符合他要求的人,他就转战另一个城市。不得不说,灾难让人成长,往日,杨彦廷不过一寻常聪慧孩童,而今,他已经有了毅力、忍耐、执着等等品质。   杨彦廷还是没有找到该去的地方,没有找到愿意培养他的人,是的培养,就是杨彦廷在自大,也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小孩子,有几分聪明,可还不是大人的对手,他想要一个能安稳长大的地方。   这天,杨彦廷窝在墙根地下添伤口,这是和附近的乞丐争底盘时候留下的伤口。突然,他听到了有人提璧山书院。是啊,璧山书院!   杨彦廷的心马上就提起来了,他们家虽是从武的,可对这样的文坛盛事,天下人都耳熟能详、津津乐道,那是璧山书院啊。虽然开办了没几年,但名声之盛,风头之健,无出其右者。   杨彦廷还是侯府嫡孙的时候就听家里人讲过,这璧山书院免费招收贫家子弟,以前他的长辈还嘀咕这是沽名钓誉,如今正合了杨彦廷的意啊。   杨彦廷有了主意,就开始往山西走,一路上和乞丐争地盘,和野狗抢食物,经历了伤病苦痛,就是那股毅力支撑着他,到了璧山书院的脚下。   杨彦廷是倒在璧山书院的大门前的,一身褴褛,还带着股酸臭味儿。好在守门的人对这样的情况已经是熟门熟路了,每年到了开学招生的时候,总有这样的贫家子弟,落魄的倒在书院门前。冷碧早就吩咐过看门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先让书院的大夫治疗,安顿好来求学的人。   冷碧知道在这样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能走到山西晕倒在书院门前,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杨彦廷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温暖干净的床上,屋子里还有一股好闻的桂花香,这是回到了武嘉侯府吗?果然自己经历的那些,都是一场噩梦啊!   很快,杨彦廷就发现不对了,武嘉侯府不会有这样素淡的门帘、被子,他身上的酸痛还在,举起手来,手上的伤口也还在。杨彦廷明白,他这是被人救了,看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璧山书院了。   杨彦廷醒来之后,一直被照料得很好。身上的外伤上了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不能与侯府比,但与乞讨度日相比,强出几座山去。   杨彦廷已经别生活磨得够懂事了,他每天毫不皱眉的喝苦药,帮助院子里的人干活,从不往外面乱跑,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所有人,他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拜入璧山书院!   很快,就到了九月,又是一年招收新生的日子,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冷先生为什么把招生的日子选在九月,这不前不后的,是个什么意思?   很多人从什么九乃数之极,寓意最好;九月秋收已过,正是农闲,冷先生正是为了方便农家子之类的做了大量猜想,不然这不能解释为什么璧山书院不像其他书院那样春天招生。其实,冷碧只是下意识的选择了九月啊,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   杨彦廷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和一群贫家子弟一起接受了入学测试,这时,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的老师,冷碧冷瑾瑜,冷先生。   冷碧此时刚刚二十出头,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是所有人想象中大才子的形象。经过一番考校,杨彦廷在一群贫家子弟中,以第二名被录取,而第一名,正是杨琰。从这个时候开始,杨彦廷就不太喜欢这个压他一头的所谓师兄。   等到他们这届学生进入书院,学习了两年之后,杨琰和杨彦廷同时被冷碧收入门墙,成为亲传弟子,两人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师兄弟。他们这届也被其他学子奉为榜样,冷碧只有这一届同时收了两个人,且最长时间八年没有收徒,可想而知,“二杨”是多么受崇拜,很多人对二杨都好奇不已,他们是怎样的惊才绝艳,才让冷先生如此爱才,同时收徒。   其实,冷碧只是看到了“贫民逆袭模板”和“王子复仇记模板”罢了,杨琰的坚毅执着,杨彦廷明显受过教育的模样,冷碧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两人的资质,他日必将一飞冲天。   然后,杨彦廷过上了一辈子中,最美好的时光,比在侯府的时候还美好。   冷碧没有改掉杨彦廷的名字,杨彦廷对此很庆幸,他曾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假装自己不识字,没有接受过教导,还是刚入学的时候,有次冷碧路过,点醒了他。   那天,杨彦廷正在教室窗边练字,同在教室的,还有他们这届招收的贫民学生,贫家子弟能有机会学习,都非常拼命。杨彦廷正苦恼着,怎么把子写得丑一点,好让任课先生不发现他的底细。突然听到耳边想起“笃笃笃”的声音,杨彦廷侧过头去,是冷先生!   冷碧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出来。杨彦廷放下毛笔,小跑出来,站在冷碧面前,小胸脯高高低低的起伏,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太紧张。   “你握笔的姿势很对,为什么要改?”冷碧问道。   杨彦廷吓得屏住呼吸,小胸脯都不敢起伏了,一瞬间呆在了那里。   “呼吸,呼吸,别怕,别怕。”冷碧柔声安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吓到了人。   “噗通!”杨彦廷笔直的跪在了地上,小手拉住冷碧的衣袍,仰着头,双目含泪的唤道:“先生,您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冷碧苦笑不得的把孩子叫起来,也为这个孩子的早熟感到心酸,道:“起来吧,把泪收了,不许装可怜,谁说我要敢你走了。”   “我不是贫家子弟……”   “你不是贫家子弟,为何穿得破破烂烂的倒在书院门前?”冷碧打断他的话道。   “我……”   “知道你本不是贫家子弟,可你如今是了。”冷碧轻描淡写道:“日后你是要去报复仇人,还是要造福百姓,都是日后的事情了,如今安安分分的读书便是。”   “您……您知道……”杨彦廷被吓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得了,看你坐卧行走、穿衣吃饭,就是身上有再多的伤口,也掩饰不住以前的娇生惯养,书院的人都知道好不好。”冷碧翻了个白眼道,一点儿都不在乎在学生面前破换形象。   “那您不赶我走了?”杨彦廷不安的问。   “赶你做什么?”   “我是罪臣之子,不详;我心有仇恨,戾气重,不平和,之前连寺庙里的大和尚都不收留我的。”   冷碧摸了摸杨彦廷的头,道:“那又如何。”   杨彦廷默默望着冷碧远去的背影,头上还停留着被触摸的温暖,还有那句“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学好本事,去报复仇人,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自此,杨彦廷安心在璧山书院读书。又二年,他和杨琰经过考校,被冷碧收为亲传弟子,他是日后璧山七子之一,也是璧山双壁之一,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往事历历在目,杨彦廷如今虽然是五十岁的人了,在冷碧面前还是恭谨如夕。   “徒儿不孝,让老师担心了。”杨彦廷哽咽道,如若他这辈子有什么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最不愿他的老师为他担心、为他操劳,他学成入仕,高中状元的时候就发誓,要像侍奉父亲一样的侍奉老师,让他一生平顺,安享晚年。如今,却让老师七十高龄,为他奔走。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们几个啊,总不让我省心。”冷碧叹气。   杨彦廷坐在亭中石凳上,手无意识拉住了冷碧的袖子,如同他今年不是五十岁,而是五岁一般。   “好了,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给我来信?”冷碧问道。   一向云淡风轻、风度翩翩的的杨丞相却胀红了脸,小声道:“徒儿有何颜面见老师。”   “哼!我若不来,你要带着家人去往何处?安娘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要跟着你吃苦吗?你最小的孙孙才三岁,你就是自己抹不开面子,也该把他们送回璧山。你师兄也是个蠢货,就这样看着你走,一行老弱妇孺,也不担心。”冷碧沉声教训道。   “师兄派人来了。”杨彦廷指了指外面的黑衣卫士,他虽然和杨琰那个混蛋不对路,可也不会故意陷害他,老师最讨厌这样了。在朝堂上玩玩阴谋诡计就算了,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肯定死得惨。   “算了,你们两个从小就是冤家,见不得离不得,入了朝堂更是。前些年你设计让他贬官去了崖州,我气得恨不能给你两巴掌,还是他求的情呢。我老了,不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   五十岁的年轻人杨彦廷,被糗的满脸通红,幸亏,刚刚见过人后,冷碧就把他的家眷安排上马车休息了,不然看到这样的丈夫/父亲/爷爷,形象可定碎成渣渣。   杨彦廷不想提这个,他和杨琰在朝上斗争多年,唯一的底线就是不伤及对方性命,其实感情早在这样的斗争中消磨了,只是在老师面前不敢表露罢了,就让老师以为他们还是为了一根糖葫芦吵架的师兄弟吧。   两师徒在折柳亭说了几句话,杨琰就骑马飞奔赶到了。璧山的学子,都是文武兼修型的,更何况冷碧的亲传弟子,杨琰五十多岁的人,跑马而来,声势非凡。   “老师!”杨琰下马,跪地,磕头,一气呵成。   “老师,既来了京城,如不去瞧瞧我,可是生我的气了。”杨琰忐忑道。   “成了,都起来吧,一国之相,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冷碧没好气的叫起。他这两个徒弟,惯会装可怜的。   “老师是来看我的,你来干什么。”杨彦廷现在表现的像只护食的猫,只差杨琰一逗,就要炸毛。   杨琰看都没看师弟一眼,道:“就老师一人来了吗?四师弟呢?”   他们一共七个人做了冷碧的亲传弟子,四师弟就是冷碧的亲儿子冷浩,冷浩如今也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可以说,他们七人中前四人的年纪都相近,中间冷碧很长时间没有收徒,再收弟子的时候,徒弟间的年龄差距就有点儿大了。   冷浩如今担任璧山书院的山长,冷碧已经是退休人士了,因此才有杨琰这一问。   “就我一人来。”冷碧道,“你先回吧。既然认为自己是对的,就按照你所思所想去做,记得璧山的校训……”   “笃学、敦行。”杨琰、杨彦廷异口同声道。   “你们师兄弟的事情,我没管,是因为这是理念上的差异,为的是学问,不是私仇。为师也不知道你们谁是对的,看结果吧。你们做的很好,不仅是是兄弟间,就是平日与其他朝臣的斗争上,也不可落入下九流的手段,一个人的底线是不断打破的,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头日了。你们做的很好。”   连听两句“你们做的很好”,杨琰和杨彦廷都心中宽慰,这比得到多少赏赐都让他们开心。   “好了,去吧。阿琰,好好实现你的理想,我带彦廷回璧山。你也一样,璧山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是,老师。”杨琰微笑着躬身行礼。   冷碧带着杨彦廷出了这柳亭,往璧山方向赶去。   “老师,我回璧山干什么,教书育人吗?我可不擅长这个。”杨彦廷心中感动,还是不想给师傅添麻烦。   “去等着起复,我教导出来的徒儿,可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是,老师。”杨彦廷微笑着躬身行礼。      第63章 6.7      冷浩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当然这不是什么自我吹嘘,觉得天第一、老子第二,而是觉得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   第一次发现这样的事情,还是冷浩六岁的时候,被他爹爹牵着手去书院上课。以前冷浩也来过书院一两次,但这次是正式拜师进学。他爹爹对他要求很高,让他和普通学子一样做测试,且测试题是随机抽取的一套,冷浩完美的做了出来。冷碧也不避嫌,当场就收了冷浩做亲传弟子,排行第四。到目前为止,画风都还是正常的,然后众人就看到了让自己眼瞎的一幕。   “爹爹,浩儿做的好不好。”冷浩如乳燕投林般扑向冷碧。   “好极了,爹爹很高兴。”冷碧接住儿子,顺势转了一圈化解力道,然后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浩儿也很好高兴!么~”冷浩可不是个害羞的人,非常响亮的亲了自家爹爹一口,再回头,就看到掉落一地的下巴。   “爹爹,他们是怎么了?”冷浩不解的问,能在场的都是比较核心的成员了,除了冷碧的三个入室弟子,就是学院的老师,和各年级的学生代表。作为山长的儿子,冷浩有这样开后门的资格,在旁人的考试上,可没有这么多人围观,当然,也有可能这些人都是自动自发来围观山长的。   “在满地找下巴呢。”冷浩淡定的回了一句,然后牵着自己的儿子往外走,两父子一边走一边说话。   “可是他们的下巴不是在自己的脸上吗?为什么还要找?”   “傻瓜,找下巴是形容他们很惊讶的意思。”冷碧温柔的解释道。   “可他们为什么惊讶。”   “这个啊……因为没见识。”冷碧淡定的给出了答案。   “伯伯和师兄们真可怜。”冷浩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小孩子,他早就被自家爹洗脑认为没有见识是非常可怜的事情。   两父子一说一笑的走了,徒留遍地没见识的可怜人。   崔静是冷碧的大弟子,最后还是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平时都这样吗?”他问的是和冷碧交往颇深的其他老师,其实崔静心里也在刷频啊,他老师平日里是多么高冷的一个人啊!不是说他不苟言笑,而是他气质高华,就算温润如玉、观之可亲,可谁又真会去亲他?就算他们这些入室弟子,也是把老师当成神佛膜拜的好不好?为什么老师这么疼儿子?不对,现在他儿子已经是弟子了,那老师会不会这样疼我?崔静陷入自我幻想中……   虽然平日里老师待他们很好,比自家父亲都温和,可还没也想像师弟那样呢!这是目前三位入室弟子的共同心愿。   “我怎么知道?平日里冷浩也不常来这儿玩儿。”一个老师接过话头去,他也是被震傻了的一员好不好。都说严父慈母,冷碧平日里在书院,可是扮演的严肃山长的角色,对弟子的学业要求更是高。他不板着脸说教,但就算眼含笑意,也改不了他高标准、严要求啊!现在这样的慈父形象是什么鬼,画风都不对了好吗?   当然,这件事给冷浩只留下一个叔伯、师兄们很可怜的印象就是了,他从这件事开始初步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   冷浩开始正式上学,接触的人就多了起来,才渐渐发现自己有多特别。   如今璧山书院已经开办五年左右了,名声渐盛,来求学的人络绎不绝。冷浩接触的人范围就大了起来,他发现很少有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的。如果某人是单根独苗,来书院读书,家里的大人都是十分不放心的,从和他的交往中就可以看出来。   不许玩有危险性的游戏,不能吃对身体不好的食物,甚至已经定下了比自己大三岁的未婚妻,只待他长成,马上就成亲。这是一般独子人家常有的做法,这样冷浩很不能理解,他也是独子啊。可他上山下河可一点儿没耽搁,上次还贪玩儿,从树上摔了下来,被罚抄作业二十遍,也没见他爹娘对他小心翼翼成那样,好像孩子是个易碎品似的。   还有,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自己的两位双亲好像都慈,反正他是没有被爹爹娘亲打过手板的,最调皮的时候,也只是被罚抄书。别人家的母亲都是围着儿子转的,有次到同窗家中玩耍,同窗的母亲就是那样,只要她儿子在眼前,就一眼不错的盯着,看的冷浩都有点儿毛骨悚然了。对比自己有时候和母亲撒娇,母亲有时忙着画画的情形不理自己的时候,冷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最违和的就是父亲了。别人家的父亲见到儿子都是板着脸,做错了,批评,让他改正;做对了,批评,让他不能骄傲自满。可自家父亲呢?“儿子真棒!”“浩儿真了不起!”“浩儿好聪明呐,爹爹都没有想到呢!”还亲手给自己做玩具,那些木偶、竹器之类的也就算了,他爹还亲自拿针捏线给他缝过布偶。天呐,当时年纪小不觉得,现在想起来,这和别人家的爹爹差距也太大了!   冷浩就伴着这样的疑惑慢慢长大。   他出身的时候,家中已安稳妥当,幼时的记忆并不全面,但也隐约记得自家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爹爹总有很多人来找,好像很忙;娘亲地位很高,因为爹爹听她的,家中奴仆也听他的,总之冷浩接触的所有人,都听自家娘亲的,这样冷浩小的时候,有了一种,妻子本就该是家庭食物链顶端的错觉。   待冷浩长大一点,开始了解他的爹爹有多了不起,才明白也学娘亲不是最厉害的。   冷浩就这样按部就班的长大,在自家父亲的教导下,开始读书、明理、交友、游学,而在冷浩的生命中,留下重要印记的还有三位师兄。   二师兄和三师兄就不用说了,他们两个在书院就是一时瑜亮,到了科举,官场更是,用他爹的话来说就是“相爱相杀”。冷浩觉得很有道理,师兄弟之间相互敬爱,又在学术、政治理念上相互厮杀。   大师兄崔静才是符合正常大师兄标准的啊。功课最好、年纪最长、为人温和、善于照顾小师弟,有一段时间,冷浩甚至觉得大师兄比他爹还稳重。可是这样好的大师兄,居然有一天传来的死讯,他才二十三岁啊!   冷浩接到道消息的时候,正在书院的演武场上练剑,哐当一声丟了剑,飞奔去找他爹。那是冷浩第一次看到他爹脸色这么难看。   冷碧坐在书案后面,书案上的红梅都不能衬的他脸色红润点儿。冷浩看着脸色铁青的爹爹,不安的问道:“爹,我听说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哼!去了就知道,你还有两位师兄在京城呢!去简要收拾一下,随我进京。”冷碧交代了一句,就开始写什么。   冷浩知道事关重大,也勉强压抑住心里的悲伤和震惊,回去收拾东西,和他娘告别。   万氏听说了,也打点了一些东西,算是他这个做师母的心意,冷碧回来后看见,道:“让人慢慢送来吧,我快马加鞭进京,不好带。”   然后冷浩跟着他爹,三天三夜,从山西跑到了京城,晚上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要知道快脚信从京城道山西紫陵县还用了五天呢。   冷浩默默的跟在他爹身后,看着他爹一马当先的冲进了两个师兄的住处。   “怎么回事儿!”   “老师,您这么快就到了?”杨琰和杨彦廷此时关系还很好,刚刚下山出仕的师兄弟,都租住在同一个宅子里,听说老师来了,连忙出迎。   “别废话,说正题。”   “老师,大师兄的死有问题。”杨琰说到,立马眼眶红了。“大师兄前天还和我们说要请我们参加长子的周岁宴,身体健壮、脸色红润,结果回去就暴病了,还不让我们探望,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去了,要说这里面没鬼怪,谁信!”   “老师,二师兄对这些豪门阴私不了解。”杨彦廷接口道:“大师兄是原配之子,如今当家的是继室夫人,大师兄娶的还是继室夫人娘家侄女,嘉诚伯爵位原本该是大师兄的,可如今却悬而未决,很有可能落在继室所出之子身上。”   “你的意思是继室夫人谋害了你大师兄。”冷浩问道。   “很有可能。”   “别先忙着下结论,把你们查到的消息都先给我。嘉诚伯府和诸位皇子、各方势力的交往,你大师兄的交往记录,继室夫人娘家的情况,你大师兄夫人的具体情况,还有如今的市面流言,都留心着,我先去看看你们大师兄。”冷碧吩咐道。   两个弟子并一个儿子,自然陪他去给大师兄上香。   冷碧如今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连先皇都是赞誉有加的,又是死者的老师,嘉诚伯府自然欢迎。   冷碧给自己的大弟子上了香,对嘉诚伯道:“爱徒不幸,老夫悲痛万分,只可惜山西路远,竟未见上最后一面,恳请嘉诚伯能开馆,让我见一见我可怜的徒儿。”   “冷先生节哀,他长大这么大,却忽然去了,留下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是万般伤痛。只是这遗容粗陋,还是算了吧。”嘉诚伯两眼含泪,声音哽咽。   “自家亲人,有何粗陋,嘉诚伯就让我看一眼吧。这孩子的母亲和舅舅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却没有照看好,是我的过错。”没错,冷碧手下这个弟子是因为他母亲临终前的托付,和他舅舅是冷碧的同年,他舅舅要外放,也没有带走外甥的道理,只有托付给老师,才能假托亡母遗命,送他到璧山。   嘉诚伯和冷碧来回交锋,最后看冷碧实在坚持,就让人把棺盖打开,现在棺材肯定是没有封死的,很容易就打开了。   冷碧和几个弟子围了上去,扶棺痛哭。   见过了弟子遗容,冷碧又向未亡人致哀,只要求能看一眼爱徒的长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现在大师兄的母家人还没有赶到,最亲近的就是这个老师了。   自有下人把孩子报过来,冷碧接过,轻声哄着。看着和爱徒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冷碧不放心的给孩子摸骨,又仔细观察了孩子的面相。他曾学到过一些秘法,可以确定孩子是否亲生。   在嘉诚伯府里致哀之后,冷碧一行冷着脸出来,当然他们是来致哀的,没有人觉得不对。   刚到了二师兄和三师兄租住院子,冷碧就冷声道:“你们大师兄是中毒而亡。”   “老师!”   “查!在下葬之前查清楚,既然嘉诚伯不愿意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自己去讨!”冷碧沉声道,这些多年了,他没有发威,那些人还以为他是病猫吧。“阿琰,你亲自去接你大师兄的舅舅崔申,我这里有信物和书信,你自带给他,他会明白的,到时候听崔申的。彦廷,你来主导查探事宜。浩儿,我列一个名单,你一一去拜访这些人,具体情况到时再说。现在你们要明白一点,你们的师兄是被人害死的,务必小心。”   “是!”三人齐声答道。   冷碧多年来用心结交的人脉显现出了威力,几辈子的政治素养也还在,他从来没有忘记关注朝廷大势,想要教导出优秀的能在朝廷上立足的学生,不了解,又怎么行?   前后不过十日,冷碧在三个弟子的协助下,动用了早先埋下的暗线,很快就查到的真相。   他的爱徒死于后宅之争,而后宅之争是朝堂党争、储位争夺的投影。   大师兄的娘家是清流一党,如今追随着左相,支持安王。继室夫人的娘家当年不显,如今因救驾之功,跻身朝堂新贵,支持的是靖王。现在继室夫人娘家势大,想要谋求爵位,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杀了原配长子。这个想法作为崔静的妻子是理所当然应该反对的,可世事无常就在这里,崔静的妻子本就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如今被扣在靖王手上,靖王已经等不及一个襁褓婴儿长大了,他要把爵位爵位传给继室之子,以此来掌控老嘉诚侯留下的军中势力。   几方势力的拉扯下,妻子下毒,继母推波助澜,生父冷眼旁观,冷碧难以忍受自己的爱徒就是在这样的冷漠下孤独的走完了人生旅途。   “都是我的错,我以前只告诉你们女子的无奈和可怜,没有告诉你们最毒妇人心!”冷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他早该想到的,豪门宅斗可以杀人吞骨,可他迷恋一力降十会,忽略了其中艰险。   “老师,不是您的错。都那些心狠手辣的毒妇,您别伤心。”杨彦廷劝道。   “爹爹……您别自责,要为大师兄报仇啊。”   “是的,给他报仇才是最要紧的事情,现在伤心有什么用?”冷碧擦干眼角的泪花,恨恨道。   真相查出来了,证据也有,可如何才能讲仇人绳之以法。冷碧要的不是一两个后宅女人的死亡,而是在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的嘉诚伯府的垮台,包括敢向他的弟子伸手的靖王,统统该死!是时候敲山震虎,以保护活着的人了。   冷碧下定决定,给杨琰去信,让他和崔静母家舅舅崔申商量好,到时候唱一出大戏,给他亲爱的弟子送葬。   最后,杨琰从一个被救起的药店学徒开始,牵扯出了伯府密案、皇子结党,靖王一系灰飞烟灭。   这不是冷碧一个人能造成的后果,只是符合了皇帝的心意罢了,可是别人会不会这样想,就不在冷碧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冷碧抱走了那个孩子,他的母亲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喊:“你有什么资格抚养他,你杀死了他的母亲。你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你的徒儿陪葬,都说你慈悲,不,不,你是个刽子手,刽子手!”   冷碧轻轻捂住那个孩子的耳朵,即使他还什么都不懂。当然,让这么多人牵扯进来不是冷碧的本意,但他绝不后悔。这些是关乎立场,与对错无关。   冷浩发现自从大师兄死后,他爹爹就更奇怪了,行事更加缥缈让人捉摸不透。大师兄的儿子,被爹爹当成孙儿养育,他们家里对他的称呼都是“大爷”,完全是长子嫡孙的待遇。   冷浩渐渐长大,游历四方、娶妻生子、接手书院。   冷浩一辈子没有参加科举,依旧是闻名天下的大儒。   “我本想让你们大师兄接手书院,他为人中正平和,宽厚稳重,既然你想接手书院,那就不要放弃,再艰难,也不要。”这是冷浩决定接手书院时,他父亲对他的叮嘱。   “璧山七子,首途最佳,奈何天不佑我儿,唏嘘奈何。”这是冷碧面对众人的他弟子的称赞时,对大弟子的惋惜。也让天下人惊奇是什么样惊才绝艳的人担得起大弟子的名号,比如今高居相位的两位弟子、比名震海外的七弟子、比传承衣钵的亲儿子,更让冷碧大师看重、遗憾、留念。   冷浩在父亲去后,兢兢业业的经营着璧山书院,最后在他临终的时候,把书院交给了他大师兄的儿子,他的大弟子,并留下遗命:“昔年大师兄长兄如父,而今吾养育长兄之子,因果循环,不外如是。先父人生大憾,未传衣钵于兄,今归矣。”   如此更把璧山七子之首的崔静的名声推向了高潮,是什么样的人死了几十年仍让人不能忘怀,荫蔽子孙?   冷浩一生在野,继承发扬了璧山学院,最后把璧山学院交到了非冷姓人的手上,让书院开了“山长推选”的先河,璧山书院已经不再是一家一姓的产业,而是所有在其中出力的人,都能留下姓名。   冷浩幼年受爱好书画的母亲影响,娶的也是当代著名画家之女,而他的母亲也是青史留名的大画家,教导出了众多画坛高手。书法界的卫夫人与画坛上的万夫人并称,留下了女子在文艺史上光辉灿烂的一笔。   冷浩去世的时候,他的妻子、他的师兄弟、他的儿孙、他的弟子都围在身边,冷浩微笑着拉着已经致仕的杨彦廷道:“三师兄,你还记得刘舟吗?”   “谁?”杨彦廷不停的在脑海中巴拉,能重要到在冷浩临终前出现在他嘴里的名字,他不可能没有印象啊?   “那个我十岁时被爹爹逐出书院的……”   杨彦廷黑线,都这个时候了,提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杨彦廷记起来了,就是那个人考试作弊、侮辱同窗、指示家仆差点打死了一位贫家子弟。当年冷碧知道这个消息,直接逐他出了璧山,即使他爹再是山西巡抚也没用,这样的人,璧山不欢迎!让刘家人当场赔礼道歉,赔了受害学生一大笔钱,冷浩护短的名声,就是这样被传出去的。   “他当时怨毒的说,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死的时候,肯定凄凉无比,只有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儿子;万一我哪天死了,爹爹连上香的人都没有,他错了。我的儿子孝顺明理,心中只有不舍,没有怨恨,我没有血脉相连的兄弟,却有你们,你们让我不曾势单力薄,师兄……”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胡思乱想,让老师知道了,肯定又要罚你抄书!”杨彦廷哽咽道,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小人的话,这样深刻的影响了他的师弟。   “还抄《论语》吗,好长啊……”   “嗯,师兄会帮你求情的,只抄三遍……”   “嗯,师兄最好了,大师兄给我带的桂花糕呢?”   “在呢,就在桌子上,等你做完功课,就能吃了。”   “嗯。”冷浩最后留下一个字,就去了,身边围绕着亲人,不留遗憾。   璧山书院全院缟素,怀念他们的山长。      第64章 6.8      平泰十一年,秋。   太上皇逝世,今上开始对腐朽勋贵进行清理,四王八公俱在其中,这对京城的百姓来说是一件大热闹,但对牵扯其中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不幸了。   冷子兴的岳父岳母也在这场大难中陨落,当然,他们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妥妥的高寿,去了也不让人觉得惋惜。冷子兴可惜的是,自己的铺子被查封,家产被查抄,他和儿孙几个只余一身衣裳被赶出家门。也不知道是谁负责查抄的,连奴才家里都不放过,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彦廷摊手,怪我咯~   冷子兴这些年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本来有好几个儿子,都养大了,眼看着就要娶妻生子,结果却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送儿子离开,让冷子兴苍老了许多。好不容易他的小儿子活了下来,给他留下一个小孙子,冷子兴从此把唯一的儿子和唯一的孙子看得比自己都重,而给他们冷家立下大功的儿媳妇也被冷子兴多有酬谢。   可现在冷子兴却在大骂他那儿媳妇:“作死的娼妇,我就知道!患难见人心,一个孤身女人跑出去能有什么用,肯定让人拐了卖到窑子里,千人骑万人枕的贱货!”   冷子兴的儿媳妇卷了他们当了身上的好衣裳和贴身饰品的银子,跑了。只留下穿着粗布衣裳的三个爷们。冷子兴无法,只得拖着老迈是身躯,扶着儿子,牵着孙子,往城郊的破庙去安身,他的儿子被母死、抄家、妻逃这一系列事情打击惨了,被恶劣的现实一逼看,生了重病。现在城里是不允许乞讨的,被巡城的禁军发现,就是投进大牢,拉去做苦力的下场。冷子兴还有小孙儿要照顾,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自己进去。   冷子兴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壮年男子还是个病人,连破庙里的好地方都抢不到。冷子兴本打算干回老本行,偷几个古董去卖就是了。结果还没等他踩好点,他的儿子就在秋日寒风中去了。   冷子兴无法,只得草草把儿子的尸身送到义庄,这里是朝廷收容尸身的地方,冷子兴打算等他安顿好了孙子,再来接儿子,好好安葬。和看守义庄的人说了一箩筐好话,冷子兴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冷子兴的老本行说是古董行老板,其实是盗墓,他的那些古董都是墓里头出来的,再做些加工,让人认不出来就是了。   冷子兴把孙子带到他踩好点的墓地旁,隐蔽的山洞里躲好,自己去下墓。   冷子兴年轻时候靠这个吃饭,可是他忘了他现在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哪里还干得了这样的活计,如今他可是在京郊。能葬在京郊的除了守卫森严的皇陵,就是豪门大族的家族墓地,如今后人就安稳的待在京城呢,对祖宗坟茔的看守自然上心。   冷子兴这次,还没有破开墓室就被人发现了,拼着老命才把追打他的人甩脱,最后又逃回墓地附近。伤了腿的冷子兴靠在湿润阴冷的洞穴壁上,庆幸,果然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些人肯定想不到自己又回来了。   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哭泣的孙儿,冷子兴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说该怎样盗墓,从里面掏出宝贝,换钱换吃的。冷子兴知道自己这么大年纪,又受了伤,肯定活不久了。干这行的都有损阴德,他几个儿子都没有站住就是明证。   以前,冷子兴的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他是从来没有想过阴私报应这回事儿的,现在看着抽泣得打嗝的小孙儿,他突然觉得这就是报应了吧。   冷子兴现在腿伤着,他只能指点小孙儿如何利用身形瘦小,去偷吃上坟的贡品,他当然知道吃这些不好,可是再不好,也总比饿死了强吧。   俩祖孙就这样偷偷摸摸过了将近一月,可是好运气不会总眷顾他们。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冷子兴的拖着一条残腿,想去偷点御寒的衣物,被人发现了,痛打一顿。人家只当他是来偷衣服的,不知道他还曾经打过盗墓的主意。“挖人祖坟”这是多大的仇啊!所以,那些人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冷子兴,又见他头发都花白了,想着不能在祖宗坟地杀人,免得对祖宗不敬,因此,冷子兴才捡回一条命来。   历经艰难的回到山洞,冷子兴看到的是一个烧得满脸通红,不断呓语的小孙儿。冷子兴吓得不行,这可是他们冷家唯一的血脉啊!冷子兴踉跄着跑到孙子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冷子兴急得团团转,他知道孙子肯定不能在这样阴冷的山洞里待着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下山去找医馆了。   冷子兴把孙儿背在背上,拣了一根枯枝做拐杖,拖着残腿病躯,往城里赶路。一路上,他不断设想这到了医馆要怎么说,要怎样哭求才能引发大夫的同情心,冷子兴甚至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是医馆不救人,他就一头碰死在门前,反正他是活不久了,正好用这一条命,逼医馆救人。   冷子兴在脑海里不断规划,却被眼前的骏马嘶鸣声所惊醒。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他的面前,连拉车的马都是两匹健壮的黑马,体型健壮,毛光水滑,冷子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在即居然不小心走到官道上来了。   平民是没有资格走过官道的!   冷子兴三步并作两步退回官道旁的小路上,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老儿的孙儿病了,赶着京城治病,一时没注意,才走上官道,挡的贵人的路,小老儿眼瞎,小老儿眼瞎,冒犯贵人了,求贵人饶命,求贵人饶命。”   从马匹嘶鸣,到冷子兴跪地磕头求饶,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坐在车前的赶车人等着主人发话,而车里的主人却久久没有说话,深秋的路上只回响着冷子兴求饶的哀鸣。   冷子兴越磕头心里越没底,是呵斥还是打骂两下,都是贵人该有的反应啊。往日他仗着宁荣二府的势,也不是没有走过官道,遇到冲撞的人,除非心情实在不好,也不会赶尽杀绝,难道,他碰上了贵人心情不好?冷子兴以己度人,冷汗直流,想着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怜了他的孙儿。   等了半响,车帘被掀开,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儒雅的老人和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两人衣饰精美,冷子兴只抬头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贵人是忌讳平民随便看他们的。   冷子兴只默默的跪在深秋冷硬的泥地上,连头都不敢磕了,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只听得一声温柔问话,道:“你是冷子兴?”   冷子兴身子一抖,谁?车上的贵人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冷子兴,难道是自己以前偷盗过的人家来寻仇了,还是……冷子兴被自己脑补的差点吓死,身子不自主的抖起来。可人家都已经找到你名下了,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冷子兴也不敢撒谎,颤抖着答道:“是,小老儿冷子兴。”   “嗯,果然。”   这声“果然”在冷子兴耳力就是判他死罪的前兆,冷子兴心里紧张,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晕了过去。幸好晕过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一句“把这两人扶到后面的马车上,回城。”   ……   冷子兴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干净的,被打的地方也好似上过药了。环视一周,整个房间清贵典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冷子兴是做古董生意的,自然能看出摆在博古架上的都是好东西。   冷子兴难以置信,自己这是被人救了吗?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正在想着,一个药童打扮的人,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你醒了,喝药吧。”药童道。   冷子兴竭力做出懂礼周全的样子,半躺在床上,笑问道:“劳烦这位小公子了。小老儿命好,遇上贵人了,只是不知主家怎么称呼,也好让小老儿日后能为恩公立个长生牌位。”   药童是见惯了被人感恩戴德的场面,淡定道:“我家主人乃是白君弦。”   “白君弦,贵家主人的名讳听着有些熟悉。”冷子兴喃喃道,白君弦,自己实在哪里听过来着。   “老丈只听这名讳熟悉,我家主人乃是璧山七子之一,排行第五的白君弦。”药童骄傲的说道。这世上不知道璧山七子的人,肯定是没有的。   冷子兴听到璧山七子就反应过来了,连连奉承道:“小老儿蠢钝,原来是白医仙,小公子恕罪,平日里哪敢称白医仙的尊姓贵名,只以白医仙尊之,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公子勿怪,勿怪。”   这鼎鼎大名的璧山七子,冷子兴自然是知道的。这排行第五的白医仙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听闻十年前,白医仙行医到了西北军营,恰逢我军与蛮人大战,我军惨胜,尸横遍野。更重要的是大将军右手被蛮军王子斩断,大将军使得一手好刀法,右手断了,自然仕途也就断了,大将军得兵士爱戴,全军都为他伤心呢。   此时的白君弦到了,他本已经是很有名气的大夫,大将军也信任他,就让他治伤。听闻白医仙用了仙法,把大将军的手臂给续上了。如今白将军依旧在战场杀敌,用的还是七十斤重的大刀。自此,白医仙的名声才传遍大江南北。   冷子兴得知自己被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救了,连连奉承,后小心翼翼的询问:“不知我那孙儿如何了。”   “那孩子是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下待久了,又冷饿得厉害,才做下病来,如今已经度过危险期了。”这话不是药童说的,而是推门而入的儒雅老者说的。   药童见老人进来了,忙行礼道:“老爷。”   冷子兴连忙跟着下床行礼道:“见过白老爷,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糊涂,这是冷先生!”药童厉声喝道。   冷子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冷碧冷瑾瑜。冷子兴急得满头大汗,他刚刚听的那声“老爷”,还以为是白医仙的父亲,看着年纪也对的上,只是没想到这是白医仙的师父。冒犯了这样的贵人,冷子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记得呐呐不敢言。   “无妨。躺下吧。你的腿还伤着。”冷碧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冒犯,对药童道:“把药留下,出去。”   药童轻手轻脚的把托盘放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冷碧示意冷子兴把药喝了,冷子兴从善入流的喝了药,又在冷碧的示意下半躺在床上。   冷碧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为他把脉。   冷子兴浑身僵硬,死死得崩着背上那股经,自己这样半躺着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如今还让白医仙的师父来把脉,这是多大的荣幸啊!冷子兴想方设法让自己表现得更知礼懂事一点。   “放松。”冷碧在冷子兴背上轻敲,冷子兴收了那一股气,放松神经靠在软和的背靠上。   “你的腿没有办法矫正了,你年纪大了,又被殴打,吃穿也有不足,如今体内有淤血,能坚持到现在,是你意志力强。如今,命不久矣。”冷碧直截了当的把诊断结果说了出来。   “小老儿心里模糊也有个底子,都这个年纪了,也不多求。只是我那小孙儿今年才五岁,最是乖巧伶俐不过,求老神仙收留他,做个洒扫仆役也好,总留他一口饭吃。小老儿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老神仙大恩!”   “等那孩子好了,我会考校他的,若是有资质,我的弟子都可收他为徒。”冷碧答道。   被这样的馅饼砸到了,冷子兴反而愣住了,不敢说话。冷子兴明白,他有什么值得冷碧这样闻名天下的大儒图谋的,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好处,总让人难以置信。   “你的身子,好医好药的养着,还有一月左右的性命,应该可以看到你的孙子拜入璧山门墙。”   “小老儿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冷子兴心中疑惑,又不知该怎么表达,人家收他孙儿做弟子,那是多大的恩德啊。冷子兴在宁荣二府还煊赫的时候,就听说府上的老太君曾将想让宝二爷拜入璧山门下,结果被拒了。在冷子兴心里,就是宝二爷这样的凤凰蛋都不能被璧山收入门墙,他的孙子又哪儿来的资本。   “就看在你我都姓冷的份儿上吧。”冷碧知道冷子兴的想法,淡淡的解释道。   “是,是。”冷子兴附和道,也不知是不是高人就是这样不可捉摸的脾气。   冷子兴的身子在璧山高超的医术和丰富的药材滋养下,慢慢有了起色,当然这样的起色是治标不治本,最多一月,这样的起色就会迅速衰退。听到自己每日喝的都是什么药材,冷子兴更是惴惴不安。他这一月花的银子,都能打一个和他一样大小的银人了。   小孩子的身体羸弱,冷碧也不敢用重药,还是以调养为主,在治疗的过程中,冷碧观察了孩子的心性,也考验了孩子的资质。在各种药材都不能维持冷子兴性命的时候,让他的孙儿行了拜师礼。   在冷子兴的见证下,冷碧代替他的四弟子,也是他的儿子手这个孩子为弟子,也算是他的徒孙。拜师仪式完成,冷子兴颤颤巍巍的给冷碧道谢,对他的孙儿道:“从今日你,就就改名为念恩,冷念恩,一辈子记着你师父、师公的恩德,知道吗?”   “知道了,爷爷。”冷念恩乖巧答道。   冷碧让药童抱着大病初愈的冷念恩下去,他该陪着冷子兴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老神仙,我在客院看到了一对玉佩。”冷子兴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取出一对白玉佩。   “嗯。”冷碧点头,他明白冷子兴想说什么了,这是他在冷子兴新婚时送的贺礼。   “我还记得当时和玉佩一起送来的短签,上面写着‘晋地故人,以贺佳期。’如今又雪中送炭救了我和孙儿,这……”冷子兴小心翼翼的表述着,他只是想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在几十年前就关注着自己。   冷碧抬手止住了他虚弱的诉说,直截了当的说明了原因:“你我在血缘上应该算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冷大力。”   冷大力?冷子兴已经几十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已经被他亲手掩埋,在答应了师父学盗墓的时候,在亲手遗弃双亲的时候。   “你是……”   “我是冷二狗,当年三弟被父亲抱着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发生什么,我不想吃人,也不想被吃,所以逃了出来。我想到你能活下来,但没想到你是用什么方法活下来的。”   “我啊……”冷子兴不知如何开口,那些故意被他尘封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了,是怎么活下的?   冷碧摸了摸冷子兴的脉搏,发现他就这样去了,以为是他的时间到了。叹息一声,为他合上双眼,默默的出去了。   其实冷子兴还没有死,冷子兴感觉道自己还能思考,他在问自己,“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是靠吃人肉活下来的。”冷子兴默默的回答自己。   当年的山西,赤地千里,父亲把冷三娃抱出去后,就换回了一大碗肉汤。父亲回来后,他们才发现冷二狗不见了,但父母也没有去找,早晚不过那么回事儿,在这碗鲜美的肉汤面前,一家三口都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了。   冷父首先吃了一些,再把碗递给冷大力,冷大力结果就拼命往肚子里塞,实在塞不下了,才把碗递给冷母。冷母接到碗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个碗底了,但冷母还是珍惜的默默的喝掉了那些肉汤。   仿佛是那些肉汤给了人力量,他们又跟着走了两天,然后接下来,他们一直靠吃倒在路边的人过活。刚开始的时候冷大力也是不知道的,不然他哪里吃得下去,可是慢慢总会知道的。冷大力开始呕吐,痉挛,即使没有受过什么道德伦理的教育,但啃食同类,显然让他不能接受。   冷父冷母已经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这个儿子必须活着,不然他们冷家就断了香火了。在阳间苦一点咬咬牙就过去了,可在阴间可不是靠硬撑能撑过去的。不知道这样的观点冷父冷母是从哪里来的,总之他们觉得死后比生前更重要,他们坚决不能让自己绝后。   在冷大力呕吐痉挛的时候,总有人给他灌肉汤,冷大力就这样活了下来。遇到了他的师父。   冷大力遇到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头儿的时候,已经能接受吃死人肉了,老头儿觉得他是个人才,就想把一身的功夫都传给他,让冷大力给自己养老送终。   冷大冷答应了,然后让老头取名叫冷子兴。   冷子兴拜师的考验是让他遗弃自己的父母,冷子兴被即将要成为师父的老头带着见识了富贵乡,自然不甘心再过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而且他知道,他也回不去了。   冷子兴偷偷摸摸的混着流民群,脱离了他的父母。至于他的父母最后是活了,还是死在路边,冷子兴就不关心了。他心里明白,他走了,断了父母最后的希望,他的父母肯定是活不成了。但他要活下去啊,所以,选择显而易见。   冷子兴自认是个讲信誉的人,他既然拜了师,学会了认字、辨识古董、下墓,他自然还是要报答师父的,说以他给师父送终,等他师父被墓地机关伤到病死之后,他找了一块风水宝地,用上好的云板棺材葬了他。   然后把过去的冷子兴也一起葬了。   冷子兴现在是京城里一个小有名气的古董商,他不是农家孩子冷大力,不是被逼着吃人肉的香火保证,不是被鞭打着学下墓本事的盗墓贼,他是古董商冷子兴。   濒死的冷子兴,愣愣的望着头顶的青花缠枝床帐,下辈子,他还是死在家乡,静静的饿死在炕上吧。      第65章 7.1      王力再次完成任务,回到中转空间,把玩着装着代表冷子兴满意的纯白色灵魂瓶子,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烦闷感。   以他的这几辈子的经历,不论变成谁似乎都没有难度了。若是成为一个底层阶级,他大不了诈死、逃跑,换个身份重来;要是变成了深陷泥沼的贾府嫡支晚辈,他也绝对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如果不行,保存自身还是做的到的,因此好像怎么做的做不出新意来。   第一世,在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是那样的兴致勃勃,因为这可能是老天的恩赐,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来一回的。等到这样的机会变成必须、任务之后,烦闷、无聊等情绪随之而来。   “呵呵,现在你终于明白了。”白袍突然从白色墙壁中闪现出来。   “你能不要窥视我的思想吗?”王力翻白眼道。   “你要思考人生去就任务里思考,这是我的空间,什么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白袍反讽,“刚来的时候,还嘴硬说不愿接任务,呵呵,阴谋论都出来了。你不过轮回几世就受不住了,我可是……”   “算了,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王力,你是个聪明人,从你一开始就不借助外物,一心锤炼自己就可以看出。你在红楼梦中也的确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了,所以,你要放弃了吗?”白袍问道。   “放弃是什么意思,我的生命到此为止吗?”王力紧张的问,他只是有些烦而已,和性命比起来,自然还是性命重要。   “天真!这世上的小千世界位面又怎么会只有红楼梦一个?”   “我可以选择其他的了吗?”王力激动的问道,对于红楼梦这种言情小说,他早就不耐烦了好吗?   白袍长袖一挥,墙上又出现了许多窗口,“这些都可以选择。”   王力看了一眼,选择了一个窗口跳进去,白袍在后面摸着下巴道:“武侠世界吗?”   ……   “大奶奶,您可醒了,您先喝口水,节哀啊。”丫头素云语带悲声,衣着素淡,看李纨醒了,立马从小桌上取来一杯温水。   李纨皱着眉头接过,没想刚刚接受记忆,身子虚弱疲软,连杯茶都拿不住,哐当一声,就摔在了床沿上,再掉到地上,磕成三瓣儿。   “大奶奶,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您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想想老爷和夫人,他们知道了该多难受啊。”素云哭着劝道,原来听闻贾珠去了的消息,李纨已经摔碎了茶碗,割脉自尽过一回,如今又摔杯子,丫头还以为她又想不开了呢!   李纨反应过来,怪不得手上无力,原来是受了伤。   素云劝了半响,李纨却一句话也不说,素云无法,只得先收拾了残破茶杯再说。   李纨躺在床上,理了理头绪。她本是一小学老师,结果为救学生而死,有自称小千世界神灵的人让她来演绎红楼梦中诸人,完成他们的愿望。以此来延续自己的性命,获取其他所需。   张丽七零年代生人,经历了国家动乱的尾巴,见证了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几十年,目睹了进入新世纪后的光怪陆离。现在你就是教小学,不经常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连孩子们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张丽也不是老古董,跟着上中学的儿子,还时不时混个论坛,听听各种撕逼八卦,网络流行也知道不少。   对于这种系统文、穿越文之类的,她还是有些了解的,经过了和所谓神灵的讨价还价,她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一来,就成了红楼梦中的李纨。   如今贾珠刚死,李纨割脉以求生死相随,被仆役们扶到床上,连太医都没来看看,药都是丫头们给上了。李纨不知道这是因为太医看诊程序复杂,还是掌权人就想让她这么死了。但是,李纨还没有被发现怀孕这是肯定的,不然怎么会有人不顾她的生死。   素云刚把残破的茶杯收拾下去,另一个大丫头碧月就进来了,跪下悲泣道:“大奶奶,外面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各家都遣人来吊唁呢,奴婢进来的时候,还听说南安太妃的车架,已经到了大门口,要亲自来向老祖宗、太太道恼呢。”   “嗯,知道了,扶我起来,换身衣裳。”李纨吩咐到,入乡随俗的倒快,毕竟有原主的记忆。   李纨现在手不能用力,不断催促丫头们快点,换了一身未亡人该穿的衣服,由两个丫头扶着往灵堂而去。   一路上观察,贾珠李纨所居住的小院子倒是宽敞,花木也多,只是现在人心涣散,来往少见人,不知是都去灵堂哭丧了,还是各自另谋出路去了。   李纨到了灵堂的时候,南安太妃已经在上香致哀了,李纨抬脚就往灵堂走,却被一个仆妇拦住了,哦,是周瑞家的。   “周妈妈为何拦我?”   “大奶奶恕罪,南安太妃尊驾在前,大奶奶重孝在身,不宜冲撞了。”周瑞家的随口找了个理由,料想李纨不敢反驳她。   原来,贾珠刚丧,王夫人就指着李纨的鼻子骂她克夫不详,加之王夫人原也不想娶这空有清名却嫁妆简薄的李纨入府。不过是贾政和李守忠谈好了婚嫁,才通知她的。王夫人无法,只得照办,只是平日里磨搓媳妇的事可没少干。贾珠在的时候,好歹还有个润滑剂,现在贾珠都走了,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揣度上意,自觉可以帮主子,拿捏住丧夫无依无靠的李纨。   “周瑞家的,太妃娘娘本就是来灵前致哀的,又如何会怕冲撞了。你一个奴才,见识浅薄也是有的,还不快速速让开,主子的事情,岂容你多嘴。”李纨拿出班主任的架势,直接喝到。旁边的素云碧月也直接把周瑞家的挤到一旁,周瑞家的也想不到李纨居然敢如此对待代表王夫人脸面的她,一时大意,李纨就顺利进了灵堂。   此时灵堂内人员众多,最尊贵者自然是南安太妃,还有许多诰命夫人,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贾府女眷也在。   李纨就门来,披麻戴孝的,直接跪到灵前哭泣。南安太妃作为位最尊者,也出言安慰到:“贤妇快起,你家大爷泉下有知,定也不忍你如此。”   李纨哭得喘不过气来,旁边的碧月跪下扶着李纨道:“太妃娘娘,我家大奶奶一心随大爷而去,在房中割腕,幸而奴婢发现的早,不然……”   “是个好孩子。”南安太妃对着贾母和王夫人感叹,又对李纨道:“你们夫妻情深自是好的,只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日子呢。”   李纨穿着宽大的孝服,弱不胜衣的由着丫鬟扶起来,悲声道:“太妃娘娘容禀,我与先夫情深恩重,断没有抛下他的道理。而今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也只性命可贵,我若去了,每年忌日,又有谁给他烧纸上香。”   南安太妃不过是例行劝一劝,可没有劝李纨改嫁的意思,就是有这个意思,也不会在人家丈夫去了不到一天的灵堂上说啊。可是李纨说话的声音高而尖细,在场的众人也都是听见了的。顿时和尚敲木鱼和道士念经的声音都轻了些。   “诸位贵人作证,贾门李氏志为先夫守节,终身不悔,如若食言,犹如此簪。”李纨趁着机会,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当场摔成几瓣。   这么两句话说下来,旁人只有赞李纨有节气、是个好媳妇的,赞扬之声络绎不绝的传来。贾母也道:“好孩子,我这些孙媳妇中,就你最得我的心意,且保重身子,珠儿去了,且有我老婆子照料你呢。”   “是啊。”王夫人附和,做亲密状,上来签李纨的手。王夫人本就十分不喜欢李纨,看她这么惺惺作态更是恶心,她的儿子死了,难道这个克夫的灾星,竟然想再嫁吗?守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居然还来灵堂上邀名,王夫人心中怒火更盛。   “太太……”李纨顺势晕倒,她还没有被查出来有身孕呢,连太医都不来为她看诊,不在灵堂上当众晕倒,怎么有机会把这件事爆出来。   “大奶奶,大奶奶……”“太太,太太,大奶奶可是守节的节妇啊……”素云和碧月两个丫头语焉不详的哭嚎,引得灵堂上的贵夫人竖着耳朵听。   贾母当机立断道:“珠儿媳妇伤心得很了,来人快扶下去,太医,劳烦太医给她瞧瞧。”   素云碧月在来的路上就被交代好了,也不用旁人动手,素云直接让李纨靠在自己身上,碧月去请太医,看着一个瘦弱的小丫鬟这么吃力的扶着主子,在场人是什么感想。   贾母身边的鸳鸯最懂事不过,立马过来扶住李纨,好到把场面圆了过去。   把李纨扶到灵堂西厢的小榻上,碧月就引着太医过来了。太医一把脉,自然怀孕的事就捅破了,鸳鸯在一旁细细询问:“太医大人,大奶奶有几月了,可有妨碍。”   “已经是三个多月了,只是大奶奶失血过多、悲伤过度,还是要好好调养才是。”太医已经听说了李纨立志守节的事情,动了恻隐之心,道:“大奶奶心存死志,若要安胎,再不能如此了。”   在鸳鸯细细和太医打听的功夫,碧云已经跑回灵堂,把头磕得砰砰做响,道:“老太太、太太,大奶奶诊出有孕,大爷有后了!”   “你这孙媳妇是个有福的,好到让珠哥儿走得瞑目了。”南安太妃对贾母道,“好丫头,你是个忠心的,我这里有块玉佩,算是我送给这未出世孩子的,你且带给你主子。”   “谢太妃娘娘。”碧月磕头谢过。   旁人听南安太妃定下基调,也纷纷对贾母和王夫人感叹,李纨是个有福气的,既愿摔簪守节,又给贾珠留后,实在是个好的。   贾母挤出笑容,跟着赞叹,王夫人也勉强出言相和。   李纨那边,等鸳鸯问完了,素云才道:“大人,我家大奶奶左手割伤了,您可有外伤药,这伤还是我们丫头裹的,也不知对不对,劳您给瞧瞧,不要冲了胎。”   太医怎会听不懂言下之意,看来这摔簪守节,也有故事呢。唉,大家族,就是这么多弯弯绕。   太医隔着屏风,看了李纨的左手,又给了金创药,嘱咐些注意事项才出去了。   不一会儿,碧月和鸳鸯相携进来,鸳鸯道:“珠大奶奶,老祖宗说了,请您安心养胎,不必道灵堂守着了,胎儿还小,免得冲撞。”   “这如何是好,未亡人就该在先夫灵前还礼,这岂不失礼于人。”   “老祖宗说了,您为珠大爷诞下后嗣,就是最大的功劳。太医说您胎息过弱,您千万要放开心胸,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珠大爷也盼着您安康呢。”鸳鸯句句不离老祖宗,李纨也就顺势听从教诲,让素云代自己向着灵堂方向磕了几个头,感谢老祖宗慈悲,才送走了鸳鸯。   素云出门送鸳鸯,顺便看着门,碧月把刚刚南安太妃赏的玉佩和几个诰命跟风赏的东西都呈给李纨看了看。   “嗯,先收起来吧,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明日母亲定要来看我,你把情况和母亲说清楚,请她给我派个有经验的嬷嬷。如今,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有命生,没命养,到时候,我们这一院子的人,又何去何从呢?”李纨说这又哭了起来。   碧月本还觉得心头惴惴,听得此话也下定决心,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本事李纨的陪嫁丫鬟,若是主子不好了,她要么发回李家,要么直接被发卖,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本就忠心的丫鬟,更因涉及自身,更加忠心耿耿了。   李纨在灵堂西厢歇了歇,感觉力气恢复过来了,就让素云碧月扶着她会院子,又让素云去厨房要了几个白煮蛋和一锅白米粥。   李纨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她还怀着孩子,不补充营养怎么行。   等回到院子,李纨把连个丫头遣出去,只说她们也累了,好好休息,才有精神做事,日后用着她们的地方还多呢。两个丫头才顺势回去休息,在门外守着的是原本的二等丫头。李纨有孕、摔簪守节的事情一会儿功夫已经传遍整个荣国府了,丫头们也是会见风使舵的,立马又回来兢兢业业了。   李纨在内屋门帘上挂了铃铛,又放下厚重的床帐,才躺下。   一躺下,她就马上回到了那个自称神灵给的随身空间里了。张丽本就是最普通的小女人,即使已经年过三十,但小女生的幻想还是有的,看到真有传说中的随身空间,心里高兴极了。她认为这是神灵给的金手指,是她讨价还价的结果,不然,没有金手指,一个女人凭什么逆袭?   张丽想,这红楼梦里有一僧一道,有警幻仙子,大约也是个半仙侠的世界吧,她有随身空间防身正好,日常生活也有便利。正如现在,也不知道原著中逢高踩低的厨房,会不会及时把她的饭菜送来,现在想不饿肚子不就正该依靠这个随身空间吗?   神灵给的随身空间也不向很多人臆想的那样无边无际、功能逆天,还可升级,就是有三亩土地,一汪灵泉,可以中活植物,但不能生存动物,可以储存东西,不能变出金银。在这里可以使用意念,身体也可进入。   想清楚了的李纨,就闪身进入空间,第一件事,就是喝几口灵泉,她虽然生过孩子,但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走两步都喘气,多亏看了大量的宫斗文、宅斗文,又是语文老师,还研究过红楼梦,掌握先机,不然,肯定被灭得渣渣都不剩。   李纨也不敢喝得太多,要是手上的伤好得太快,也让人怀疑,感到自己身上有劲儿了,李纨又闪身出来。要说李纨对空间最满意的是什么,就是这里可以凭借她的意念活动,她就是进去也不会在衣服鞋袜上沾上泥土,不然每次进出都要小心翼翼的了,还容易漏出破绽。   李纨歇了一会儿,厨房就把白煮蛋和白粥奉上来了,还有七八个碟子的素酱菜,李纨看了看,觉得厨房还是得到了消息,看菜色不久丰富起来了吗?   李纨吃过东西,吩咐他最信任的素云、碧月道:“你们找几串风铃挂在四方的窗户上,大爷送给我的那串就挂在我的帐子上,听着风铃声,有如大爷还在我耳边说话,我才睡得着。”   素云、碧月应了,自去挂风铃不提。   李纨也没有再进空间,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纨刚吃过造反,丫头就来报亲家太太来了,这是李纨的亲身母亲。   “儿啊,我的儿啊。”一个身着素色衣衫,佩戴者玉饰的中年妇女就快步走了进来,拉着李纨的手,直直的望着她。   “娘……”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李太太哭道。   “素云、碧月,去把窗户打开,给娘沏茶来。”李纨把丫头打发出去,才扑在李太太怀里哭了起来。唉,手疼、身子虚,还来了这个个破地方,歇了一天,刚刚来的兴奋劲过去了,就涌上来了无言的委屈。李纨在李太太怀里大哭一场,李太太也陪着掉眼泪。   “我的儿,有什么事儿你和娘说。娘最知道你,若不是受了大委屈,怎会哭成这样。”   “娘,我肚子里还有贾家的嫡长曾孙,能受什么委屈,爹呢,我守节,爹可有说什么。”李纨迫切的想知道娘家能给自己多大的帮助。   “你爹……自是赞同你的做法,只说我们李家的女儿,贞洁孝义,合该如此。只是,我的儿,苦了你了,你要是在贾家过得不如意,娘去和你爹说,名声值什么,你过得快活才是最重要的。”李太太道。   李纨想着,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读读,认得几个字罢了,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了;却以纺绩女红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的李纨,李宫裁,她的娘家,又怎么会支持她改嫁。   李纨在灵堂上不过是曲解南安太妃的话罢了。好歹也是结过婚的人了,对婚姻没有太多的好奇与憧憬,就这样吧。   李纨心中自有主意,微微一笑道:“爹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女儿今年不过十八,正当妙龄,这样年轻守寡的女子,朝廷也是多有褒奖。女儿这么做,也是给李家争光了,不如请爹爹为女儿上表请封节妇,也是爹爹教女有方。”   “儿啊,你莫不是糊涂了。”李太太着急道:“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男女,若是节妇的封诰一下来,就没有转回的余地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要是这胎是个女儿,难道我能抛下她吗?贾家又如何肯放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有何必考虑。”   “儿,你可真想清楚了。你爹不是不疼你,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不知为女为媳的苦楚,你可别为了和他赌气,就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啊。”李太太苦劝。   “母亲,我想清楚了。您看我这手,我一心遵循爹爹教诲,听到大爷去了消息,本想生死相随,就割了腕,可是,在我未查出有身孕之前,贾家连个街上的大夫都无人为女儿请,伤口都是丫头包扎的。娘啊,女儿这辈子只能在贾家过活了,要是没有节妇的封诰,如何立足。”李纨一边落泪,一边就要拆开伤口给李太太看。   “娘明白了,娘明白了,回去就和你爹说,你放心,放心。”李太太连忙按住李纨要拆伤口的手,哭泣道。   大哭了一场,李纨也损耗了不少力气,看上去更是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李太太让女儿好生歇着,由碧月送出去。一路上碧月遵照这李纨事先吩咐,给李太太讲了。   “太太,还请您遣一个精通养胎的嬷嬷来。小姐在病中未曾在意,奴婢却是看得真真的,二太太看小姐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淬了毒一般。听说小姐有孕,也不见半分笑颜。奴婢听交好的姐妹说,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已经在打听药房的。奴婢在贾家这两年,也听过了不少阴私,万一他们要是去母留子,可怎么办啊?”   “胡说,国公府邸,怎会如此不堪。”李太太吓一跳。   “太太,奴婢何曾敢说假话。就是敢说,又如何知道这些腌臜事情。贾府和咱们李家可不一样,咱们家清贵传家,最重规矩,您瞧这贾府嫡庶不分,二房掌家就知道了。奴婢在这里两年,心都熬老了。”碧云小声抽泣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必和老爷说去。”李太太道。   “太太,小姐怕您知道了伤心,都闷在心里不敢和您说。可奴婢心疼小姐啊,咱们家小姐自嫁过来,姑爷房里有名有姓的妾就三四个,还有那些拿着大丫头月钱的七八个丫头,姑爷的身子就是被这些人掏空的。偏偏一个二个,不是老太太赏的,就是二太太赏的,小姐连敲打几句都要看婆婆和太婆婆的脸色。等到姑爷去了,二太太更是指着小姐的鼻子骂克夫不详,小姐这才想不开,割了腕。”   “天呐,这贾家简直就是个虎狼窝啊,那宫裁……”   “太太,小姐的性命如危卵,求太太救命啊。”碧月哭着道。她们一路说话,道了院子门口,碧月马上收了眼泪,拿出帕子整理妆容。忙了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李太太子啊身边,小声解释道:“太太恕罪,奴婢不能失了仪容,不然又是小姐的罪过了。”   李太太这才直面女儿在贾家的处境,沉重的点头去了。   碧月在占门口目送李太太走远,才回来给李纨复命。      第66章 .72      贾珠的丧礼很快就过去了,即使他是荣国府实际上的嫡长孙,被当作荣国府的继承人来培养,他终究还是一个小辈。对他的死最为伤心的,如今只能是王夫人了,李纨换魂,贾母的心自从宝玉出生后,就一心扑在那个“和国公爷最肖似”“有大造化”的贾宝玉身上,至于贾政,不说也罢。   李纨安心的养胎,自从她查出有孕,王夫人对她的表情总算转晴了,不再时刻阴毒的看着她。李纨在水陆道场办过四十九天之后,跟随送灵的车队,把贾珠的灵柩送至家庙安放,等待日后葬入祖坟。   车马喧嚣的回到荣国府,正准备歇下,又听得外面有人禀报:“大奶奶,外面天使降临,指明要见您呢!”   听闻天使二字,李纨就想是不是他的封诰下来了,这可是她保命的法宝,连忙换了礼服,往外走去。贾珠死的时候,为了丧礼还看,捐了一个四品同知的虚衔,这样的官职自然是没有办法为妻子请封的,只是说出去面上好看,在诸如丧礼这样的仪式上,能用上些好东西。   李纨自然也没有诰命衣裳可以穿,只是换了正式的礼服,往外赶。她是孕妇,走得比较慢,到了荣禧堂正厅,家中诸人都已经到了。   “珠儿媳妇来了,你身怀有孕,不可大意,丫头们怎么没让你做轿子来,看你,满头大汗的。”贾母关切的问道,李纨就是有些气喘,满头大汗倒说不上。   此时,香案已经摆好,一个太监面南而立,展开一卷卷轴帛书,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柳叶篆,念了起来:“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是宜赠尔为恭人,锡之敕命于戏,徽着兰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仪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笺甫贲,紫诰遥临。”   颁下了内命妇封诰,太监再次拿出一卷帛书,这此是贞节旌表了,李纨愣了一愣,还是恭谨的跪着,听太监宣读。   两封代表朝廷恩典的敕命宣完,贾家诸位主子被丫头们扶起来,宣旨太监给站在最首位的李纨贺喜道:“恭人摔簪守节,陛下多有动容,言‘勋贵之家,宜多此贞烈女子’,恭人的诰命和贞节旌表都是破例呢。”   此言不差,贾珠不过是捐的虚职,是没有资格请封妻女的;贞节旌表是表彰民间丈夫三十岁之前去世,守到五十岁的女子,命妇是不在表彰范围之内的。李纨最初的设想,也不过是拿到命妇封赏而已,她如今才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华,不知是不是这个年龄打动的皇帝,还是国公府的余荫。   “陛下和娘娘的恩德,臣妇铭感五内,都是天家恩典,天家恩典。”李纨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泪珠滚滚而落。   李纨和太监客套了几句,贾母就出面引太监去喝茶,太监也不推脱,李纨眼尖的看见贾琏顺手塞给这位宣旨太监一个荷包。   因是正厅,即使是接旨,完了之后,女眷还是规矩的退回了内院,只留男子在外招待宣旨太监。   一行人以贾母为首,走到该分路的地方,贾母慈祥的拉着李纨的手道:“珠儿媳妇,你是个有福的,宫中贵人也听闻你的德行,日后更要谨言慎行,不负恩德才好。”   “是,谨遵老祖宗教诲。”李纨微微屈膝福礼。   “好孩子,你且去吧,等诞下孩子,再来陪我说话。”   “谢老祖宗。孙媳妇儿有心多在老祖宗膝下尽孝,奈何身子不爽,就不给老祖宗添麻烦了。”李纨也不推辞,再次福礼,坚持目送贾母一行远走,自己才回。   回到贾母的院子,贾母把众人都打发出去,独留下王夫人。若是平常有这样天降恩旨的好事情,能言善道的王熙凤是不会放过这样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的,一定把老太太和二太太奉承妥妥帖帖,可今天的气氛实在有些不对,王熙凤也不敢多待多言,静默的退出去了。   此时鸳鸯在外守门,屋里就只剩贾母和王夫人两人。   “糊涂东西,你打的那些个主意趁早收了,珠儿媳妇如今已经是命妇了,还破例得了旌表,一举一动都有官家看着呢!”贾母突然出声喝道。   “老祖宗……媳妇心里苦啊,一个克夫不详之人,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引得朝廷……”   “闭嘴!既然封赏已经下了,你就安分点,荣国府还缺了那一两口吃食不成。”   “媳妇听老祖宗的。”王夫人收了泪,低声道。   “行了,我也知道是珠儿受了委屈,可大家族的事情可不就是这样吗?人都娶进来了,诰命也已经下了,就这样吧。”贾母盖棺定论道。   王夫人无法,只得沉默接受,郁郁退了出去。   见王夫人走了,鸳鸯进门服侍,贾母闭着眼睛打盹儿,由着鸳鸯拿着美人锤给她敲腿,半响才道:“吩咐账房,日后珠儿媳妇的月钱提道和我一样,到底是朝廷表彰的节妇。”   “老祖宗慈悲。”鸳鸯奉承道。   “可不正是慈悲,李家倒有些想头,本想着……罢了……不识抬举的东西。”贾母低声自言自语,若不是鸳鸯耳力好,都听不见贾母说什么。   自此,鸳鸯对李纨一院子人的态度也跟着变了,明面上尊敬有加,实则疏远客气,贾母的意志就是她的行动。贾母知道了,果然觉得这个丫头贴心,越发看中鸳鸯,此乃后话不提。   只说现在,李纨让碧月捧着圣旨回到小院,接受了满院子的人磕头贺喜,闹哄哄了半响,还是素云谏言大奶奶身子弱,才让满院子的奴仆散去。   屋内,李纨歪在贵妃榻上,碧月去放圣旨,素云给李纨揉腿,随着月份增大,李纨的腿也时不时才抽筋。   “小姐,奴婢瞧着老太太和太太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啊。”素云小声嘀咕道,在没有人的时候,李纨让她们还是称呼自己做小姐。   “能高兴才怪了。”   “小姐,这是为何?您可是给贾家增了脸面,奴婢瞧着,您的诰命比太太还高一级呢!还有旌表呢!”去安放圣旨的碧月回来,快人快语的问道。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我一气儿给你们说明白,心里也好有个数儿。”李纨喝了口红枣水,道:“哪个仁义之家,会让一个不满二十的青春女子守寡,就是有,也是秘而不宣。如今你们主子为了日子能有保障,得了这些东西,自然碍了老祖宗、太太的眼,保不齐日后再闷就要过面甜心苦的日子了,你们要做好准备才是。”   “小姐自嫁进贾家,上孝公婆,下慈叔姑,内敬夫婿,外宽下人,贾府能有小姐这样的媳妇,还不知足吗?”素云悲泣感叹。   “人人都只一颗富贵心,两只高低眼,又哪里能看到这些。”李纨感叹,她不过是嫁妆简薄了一些,就被婆婆嫌弃,下人说嘴。更何况那陪嫁的满屋子书画,可比真金白银值钱许多,李家本就是诗书传家,道了李守忠这一代才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使这样,李纨也是能作诗填词,精于针织女工的好女子,底蕴是半分不差的。可惜贾母无一人能看清。   主仆三人正在厅内说话,又有人来报,“老祖宗发话,把您的月钱提到和老祖宗一样呢!”,又说了许多讨喜的巧话才退下。   “收起来吧,如今面甜来了,心苦也不远了。瞧着吧,指不定厨房就要出幺蛾子了,今后我院子里的人都规矩些,别让人拿了把柄,尤其是你们两个。”李纨叮嘱道。   “小姐放心,奴婢定小心谨慎,不给小姐丢脸。”素云、碧月齐声应诺。   果不出李纨所料,等到圣旨封赏的风头过去,很快府里的下人就敏感的察觉,当家夫人和老太太都不喜欢李纨。因此,对李纨的院子也多有抱怨,去厨房点菜,也总是迟迟不来。李纨早就吩咐过丫头不要塞银子,依照贾府下人之贪,多少银子都是填不满的。   这天去去饭菜的素云脸色难看的回来,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跪在李纨脚边哭诉道:“小姐,大厨房的人欺人太甚,都多了小姐孕中闻不得荤腥,给咱们院子里的菜还是河鲜,且都冷了。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这是宝玉院子里点了又不要的。小姐,您是嫂嫂,难道还要吃小叔子不要的吗?”   “你说错话了。”李纨淡淡的提点道。   “是。”素云一愣就反应过来,道:“是宝二爷的院子。”   “嗯,早就说过咱们一言一行都要在规矩上,宝玉喜欢你们叫他的名字,是他当主子的怪癖,可你们不能上赶着叫,这可就是你们不守规矩,让太太得知,怎样都是罪过。”李纨淡淡道。   “是,奴婢以后定当谨言慎行。可是小姐,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这些东西拿去丢在大厨房掌厨人的脸上,再去找鸳鸯说,珠大爷九七忌日,我这个做妻子的饿晕在仪式上,可就失礼了。”李纨道,现在她是越来越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贾府不可能有人喜欢她,她也就不装孝顺懂事儿了。   素云去和鸳鸯一说,不管鸳鸯当场拉下脸来,木头似的,说完了就走了。鸳鸯把这话往贾母跟前一递,贾母也是怒火中烧:“她肚子里那块肉能保她多久,短见的东西。”   贾母骂过,还是让鸳鸯去申斥了大厨房的诸人,奴才们看见李纨有老祖宗撑腰,掌厨的也换人了,自然对李纨院子不敢怠慢。   贾母并大厨房诸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李纨在九七仪式上还是晕了,太医一个明晃晃的“气血不足,饿晕的”,再加上连个丫头欲言又止,委屈连连的表情,让来参加仪式的夫人们也是看足了热闹。   “珠儿媳妇思念亡夫,水米不进,我这老婆子也是心焦得不行。唉,谁让他们夫妻情深呢!”贾母好不容易把话圆过去了,心里暗恨:待孩子生下来,待孩子生下来……   李纨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让一辈子绵里藏针的老太太一时无法,不过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原先打算让李纨自生自灭就是,如今她已经和王夫人达成共识,这样的搅家精,还是去了才好。   李纨这一晕,给自己挣来的小厨房,东西还是府里统一采买,李纨要什么拿什么,东西是李家派来的嬷嬷亲自验看才进嘴的。李纨也知道自己是把府里的当家人都得罪光了,自己也光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闲逛,也不去请安,一心先生下孩子再说。孕妇就是要保持心情愉悦,为了自己的孩子,李纨也暂时不想去理那些事情。   如今,李纨怀孕快十个月,做主请来了贾珠生前的四个有名分的妾,和八个破了身子的大丫鬟。   “我这院子里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大爷去了,我有个孩子,又是大爷的妻子,守着是应该的。你们都还年轻,日后还有大好的前途,我请你们来就是问问,日后是怎么打算的?”   “大奶奶容禀,奴婢生是大爷的人,死是大爷的鬼,奴婢是老太太给的有正经名分的妾室,守着也是应该的啊。”一个穿着桃红衣衫的女子,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李纨知道,她应该就是这批人里领头的了,话里话外的老太太,难不成以为能拿老太太来压自己?   李纨温柔道:“傻丫头,你不知道。这妾也是分的,朝廷有律例,五品以上官员可有一妻一妾,五品以下不能有妾,大爷生前未有官职,说什么妾啊,不过是私下里不讲究的说法,朝廷可不认。看你自称奴婢就知道,你的户籍还是挂在奴籍上呢。”   桃红衣衫丫头如闻雷击,她是家生子,一辈子最大的权威就是老太太,现在的意思是老太她说了不算?   “大奶奶……”那丫头哭嚎着就要来抱李纨的脚,素云和碧月马上挡着。   “通房丫头冲撞有孕妻室,杖五十。你的家人都是家生子,正好,这样谋害主家的奴才,一并提脚卖了。”李纨淡定道,当然这些都是她吓唬这些不懂法的丫头的。   “你们是想守着,还是想出去啊?”李纨再次柔声问道。   这时,门口一个小丫头过来给素云耳语几句,素云又把消息传给了李纨,李纨笑得更温柔了:“院门口有个背主的丫头,我已经下令不准人出去了,结果居然有人敢假传我的命令。唉,不懂事的丫头,留着做什么,素云让婆子拿板子来,打吧,就在院子里打,也给满院子的人做个警示。”   李纨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的板子打进皮肉的声音和痛极了的闷哼声,李纨的院子虽然偏远,可也不敢让人大声喧哗,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   那个穿桃红衣衫的丫头好似受到了什么启发,高声尖叫,只是刚出声儿,就被一个粗壮婆子打晕了。   “我有孕在身,受不得刺激。碧月,请嬷嬷快些吧,我先去里屋歪歪。”李纨不动声色的往里屋走,外面自有李家送来的嬷嬷打理。   李纨想了又想,她马上就要生产了,贾母和王夫人想做什么,肯定是通过下人或者这些妾室通房的手来做,这样出了事儿直接把这些人杖毙了,说是个孙媳妇陪葬,李家也说不得什么。   下人李纨暂时没有办法,就先把妾室料理了。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贾珠在时,仗着是贾母、王夫人给的,凭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没少给李纨下绊子。   李纨直接请了牙婆过来,把这些人都卖到外地。至于牙婆是怎么不惊动府里人进来的?就要感谢李纨院子的便利地势了。   李纨的院子靠近夹道、西花墙和西角门,就是要东角门出去,也不过是经过后廊罢了,地理外置很好,方便和外界联系。   经过几个月的潜移默化,李纨院子里的人都给人一种小心翼翼、谨守门户的感觉,最开始的时候是除了到大厨房取食材,一整天都没有人出来,后来是两三天,渐渐的下人也都习惯了李纨院子里的人深居简出。还暗中笑话李纨小心过头,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李纨如今直接把几个贾珠沾过身子的妾室卖了,不收牙婆的钱,只求她迅速把人卖到外省去,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李纨已经查清楚其中有几受了王夫人的指使,贾母默认,想在她生产的时候谋害她。如今,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至于卖身契?人伢子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不然何来卖良为贱?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居然没有人发现妾室被卖了,那些个消息灵通的家生子,也没有收到消息,只能说,李家派来的嬷嬷本领高强。   等到李纨传来发动了的消息,王夫人暗示周瑞家的去找先前埋好的几根钉子,结果没找到,王夫人才知道丫头们都被卖了。   王夫人本在佛堂许愿,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动肝火,直接到了李纨的院子。   李纨的院子如今忙忙碌碌的,在李家派来嬷嬷的指派下倒是忙中不乱。王夫人坐下才发现自己现在来也没什么用,媳妇在产房里生孩子,你说什么妾室的,不合时宜。刚想要走,就听见产房里李纨高声问:“是太太来了吗?”   “大奶奶,是太太来坐镇了,您放心生产。”嬷嬷同样高声回到。   然后李纨就不住的叫着“太太、太太、太太”,这生孩子她不叫亲娘,不叫夫君,不叫孩子,就只叫太太。一声声太太,一声比一声高,听得王夫人寒毛直竖,连刚进门的太医也吓了一跳。   太医吓得耳观鼻鼻观心的立在墙角,生怕牵扯进什么阴私里。幸好,李纨一声声太太叫得整个荣国府都听见了,但不过两个时辰,就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   产婆把孩子抱出来给坐镇的王夫人报喜,王夫人脸上挤出笑容,看见一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孩子,皮笑肉不笑道:“是个俊俏的孩子。给太医看看吧。”这个克父的遗腹子,最好活不下来,日后过继宝玉的孩子才好呢!   太医给新生婴儿把了脉,道:“小少爷脉象平稳,难得的健壮。”   王夫人在心里遗憾,命人送太医,太医连连推辞,跑的比兔子还快,刷得不见人影儿了。   王夫人现在才想清楚李纨挑这个时机卖了丫鬟是早有预谋,想必是早就算好了预产期,在这里等着她呢。如今刚刚诞下麟儿,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恨恨得带着周瑞家的走了,在心里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府里诸位主子听说李纨产下一个男婴,也为死去的贾珠高兴,毕竟是有了香火。贾政听说了,当场给这个孩子取名叫贾兰,只说今年祭祖的时候,要把贾兰的名字添在族谱上。贾母虽然不喜欢李纨,但对重孙子还是慈爱的,也命人赏下不少东西,指明是给贾兰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跟风送了点儿东西,只是王夫人没有半点儿表示,更借口在李纨母子都在孝中,洗三满月都没有办,惹得荣国府里猜疑纷纷。   这些热闹、纷杂都和李纨没关系了,她现在正在养身子呢。   李纨是生过一次孩子的人了,经验还是有的,李纨也没有准备用奶娘,直接母乳喂养。李纨清醒过来,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照顾她的嬷嬷拨到孩子身边。   “嬷嬷在府中几个月,我的处境也是看得分明,我不要紧,要紧的是孩子,若是没了他,我就真的是活不了了。如今我把命根子托付给嬷嬷,嬷嬷只管放心大胆的做。我已经答应娘,等我这儿子长大,也给嬷嬷找个人养老送终。”李纨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嬷嬷无儿无女,看中的,就是身后有人给他上香烧纸了。   把嬷嬷打发打贾兰身边,李纨才有机会用空间中的灵泉滋养身体,如今她已经不必避讳什么,大量服用灵泉,生过孩子的人体质有所改变也是有的。李纨就是要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贾兰一直吃李纨的奶水,身体也自然康健。   李纨深居简出,声称身体受到巨大伤害,坐了双月子,今日就是他出月子的时候。要了几回水,才把粘腻的感觉洗去。即使她有空间,还是觉得现实中水洗过才舒服。   素云给李纨擦干头发,忧心忡忡的问道:“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第67章 7.3      李纨出了月子,身体养得越发好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李纨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自己有空间这个金手指。   听到素云的问话,李纨默默的放下茶杯。她是把王夫人得罪狠了,就凭她怀孕以来的所作所为,王夫人绝对会在她出月子之后加倍的折磨她,而贾母也会默认,甚至乐见其成。   “放心,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李纨安慰素云道。   这个时候,碧月掀帘子进来道:“小姐,小少爷刚又睡着了,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嗯,既然睡着了,那就别抱过来了,省的折腾醒了。”李纨笑道,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光想着他的笑脸,心头软了。   “对了,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纨问碧月道。   “小姐,马道婆已经买通了,奴婢听您的,给了她整整一百两。”碧月小声道。   “无妨,马道婆是个贪财的,一百两不过让她说几句话,是她赚了。”   “可……万一她反水……”碧月迟疑道。   “反水,她有什么好反水的,难不成她还能去告诉太太我花钱让她在太太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八字相克什么的,也就太太信了。”李纨笑道,马道婆能为了赵姨娘的银子害荣国府的凤凰蛋,如此见钱眼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小姐,我们真的要离开荣国府吗?”素云听李纨和素云这么一说,也知道了李纨的打算,可是他们孤儿寡母的,离开了荣国府,李家又是谨守礼仪规矩的,出去了,怎么活?   “好素云,你要相信你家小姐。”李纨并不多解释什么,直接吩咐素云道:“去请太太面前的金钏请来,记得,隐蔽些,别让太太发现了,也别让丫鬟们嚼舌根子。”   “小姐,这府里都是太太的眼线,只怕不易。”素云为难道,她和李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是忠心耿耿的,可是,这事儿难度太大了。   “做出个秘密的样子来就成了,只是演戏的人也要入戏才成。”李纨笑着补充道。   “是。”素云福了一礼,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   “小姐,您这是想做什么呢?”碧月好奇的问道。   “嘘……你看着就是,慢慢就懂了。”李纨笑而不语。   当晚,金钏就秘密的过来了,李纨让碧月出去守门,让素云在里面伺候,本就是素云引金钏过来的,有个熟悉的人,总让人下意识的放松。   “金钏姑娘来了。”   “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万福。”金钏规矩的行礼,从容镇定,好似全不好奇李纨这么晚了叫她来做什么。   “你即来了,想必太太也知道消息了,正等你回去回禀呢。”   李纨一句话,直接把金钏打懵了,不过到底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很快就镇定下来,避而不答,问:“大奶奶深夜遣奴婢来,所为何事?”金钏着重了深夜二字。   “我请你来,是看中你在太太身边的地位,想让你在太太面前多为我说好话。只是这说好话也有讲究,我知道自己在孕中大大得罪了太太,所以直接说我好话,肯定没有好结果。所以,想请你说珠大爷的好话,也算是解了太太的思子之忧。你觉得呢?”   “奴婢人微言轻,恐帮不上大奶奶……”   “真是个傻丫头,我既然请了你来,就知道你会帮我的。素云,你先下去吧。”李纨直接把素云也打发下去了,说到这里,还是出之我口,入之汝耳最好。   等屋里只剩她们俩了,李纨才笑道:“嗯,刚刚那番话,你就原模原样的禀报给太太吧。至于我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打动你的,我会给你五十两银票,你把这个也呈给太太看吧,到时候太太肯定会相信,说不得这五十两直接就赏给你了呢!”   “大奶奶……”金钏也被李纨给搅晕了。   “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偏偏府里的人不了解,我直说了。金钏啊,我听说你家里有一兄一妹,你那小妹玉钏是个好的,可你哥哥嘛……”   “我哥哥!”金钏惊呼。   “你哥哥的脾性难道你不知道,最是欺软怕硬不过。不过一介奴仆,就敢仗着荣国府的势去欺辱人家进京赶考的举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如今好了,荣国府也保不住他了。”李纨笑着道,这是她让碧云从下人口中打探出来的,下人中都传遍了,金钏自然也是知道的。   “求大奶奶救命,求大奶奶救命!”金钏这几天正为了这个发愁呢,她也去求过王夫人了,可王夫人十分生气,只说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没有迁怒金钏就是好的了,如何肯为她出头。金钏常常暗自垂泪,她哥哥可是他们白家唯一的男丁,就算是奴才,对香火传承也是十分看重的。   “那位举人来自山东徐家,也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人物,本家的大伯正任着礼部右侍郎呢,怪不得太太不肯出头。”李纨理了理衣摆,道:“这事儿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有个合适的中间人牵头,又有合适的礼物送上致歉,大事化小。你哥哥和徐举子也不过是两句口角,只要徐举子松口了,其他读书人,也不会祭出奴仆贱籍侮辱读书人的大旗了。”   “求大奶奶指点迷津!”金钏毫不含糊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我娘家弟弟和徐举子乃是国子监同窗,你再看看这幅画,《秋日山居图》,郑氏徐举子的先祖所画,对他而言意义重大,你说有这两样,你哥哥不就平安了吗?”   金钏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卷轴,李纨也不调她的胃口,直接展开给金钏看,笑着道:“我倒忘了,你是太太跟前的红人,自然也是识字的,恐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金贵呢!”   听得这般像是赞赏实则讽刺的话,金钏只草草看了一眼画作就把头低了下去,心中委屈难言,都怪这奴仆的身份。   “好了,办法我也给你想了,东西也有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李纨从容道。   “请大奶奶吩咐。”金钏想了半响,重重的磕头道。   “想办法把珠大爷的贴身饰物放在太太的枕边,务必让她在睡觉时半梦半醒的时候看见,但醒来的时候又找不到,让太太知道珠大爷放不下妻儿,知道吗?”   “就这样……”金钏有些不相信任务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让你杀人放火,还是让你背叛太太?”李纨嗤笑道,“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我要的是让太太相信这是珠大爷的遗愿,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呵呵,你们白家可就绝后了。”   “是,谨遵大奶奶吩咐。”金钏本来绷紧了的心稍稍落了下来,无需背主就好,只是换个方法的说珠大奶奶的好话而已,这任务不难。   “你个事聪明人,回去该怎样向太太禀报,明白了吗?”   “明白了。”金钏低眉顺眼的答道。   李纨在房里和金钏交代清楚,金钏就趁着夜色,悄悄的回去了,刚回到荣禧堂的跨院,只见屋里灯还亮着,金钏也心领神会的进去叩见王夫人。   王夫人正端坐在圈椅上数佛珠呢,任由金钏跪在地上,默默的数过了几遍,才冷着声音开口道:“金钏,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回太太的话,大奶奶叫奴婢。”   “哦,她叫你什么事?”王夫人声音回暖,她听到丫头来报说金钏鬼鬼祟祟的跟着素云走,还以为她要搞什么小动作呢,现在听她如实回报,想来,不是个坏的。   “回太太,大奶奶叫奴婢去,吩咐奴婢在太太面前多为她美言,说先前得罪了太太,想要弥补。还说,直接说她的好话是没有用的,让奴婢多说珠大爷的好!”   “哼!灾星,贱人,现在知道怕了!还敢拉着我的珠儿做挡箭牌,黑心肝的东西!”王夫人一听果然气急。   “这是大奶奶赏给奴婢的五十两银票,还和奴婢说,若是不听她的吩咐,就把奴婢哥哥的事情捅出去,让太太迁怒于奴婢,把奴婢一家都赶出主院去。”金钏从怀里掏出银票,在配合着额头上的伤,好似真相就是如此。   王夫人瞄了一眼银票,慈善笑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这银子你且拿着,就当是我赏你了。你哥哥的事实在太大了,我也不啊好动作,我再给你添二十两,你让你哥哥去外省避避风头。”   “谢太太!”金钏跪下磕头。   “好孩子,起来,起来,头都可破了,那个歹毒的贱人,可苦了你了,先下去歇着吧。”王夫人笑着让金钏退下。   周瑞家的在一旁给王夫人奉茶道:“大奶奶倒是聪明。”   “哼!寒门陋户出来的,一个恩威并施都用不好,瞧瞧金钏的额头,不恨她就是好的了。白家小子的事情,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我这个当家主母能不知道?也不看看,金钏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跟了我好几年,岂是她五十两银子就能拉拢得了的?““太太英明,还是太太会调教人。“周瑞家的奉承道。   “好了,大晚上了,别说那些个扫兴的人。让金钏接着去给她禀报,就说一直在按她的吩咐做,多套些银子来,反正在那个灾星手里也没用,不若我供奉在佛前,也好消她那一身罪孽。”王夫人志得意满道。   “是!”周瑞家的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也学她可以和金钏“商量”一下,从中吃个回扣?   ……   接下来的一个月,王夫人对李纨的态度好像有所回转,李纨也搭进去了大约五百两银子,只是王夫人却越来越不安。   每天她在梦中总是能看见珠儿的贴身饰品,醒来却又不见了。她开始还以为是珠儿孝顺,来放心不下她。可是慢慢的,王夫人仿佛能听见贾珠哭着说:“母亲,照顾好我的妻儿,照顾好我的妻儿。”   王夫人供奉佛祖,却最不信神佛,她虽常常做这样的噩梦,可心里却不相信,尤其是她晚上醒来,真真切切的把珠儿的贴身玉佩握在了手上,可是醒来却不见了!肯定有鬼,王夫人不相信真的是贾珠托梦。   这天晚上,王夫人有听见了贾珠托梦时的请求,她睁开眼睛,一看,果然贾珠束发的短簪就在她的床上。王夫人果断伸出手去把簪子握在手上,冷冰冰的,不像是梦中。然后静静的听,却只听得见外间守夜的丫鬟翻身的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王夫人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又紧了紧手上的簪子,猛的出声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砰!”一声重响,好像是丫头掉下小榻的声音,外间传来金钏惊疑不定的声音:“太太,可是梦魇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把我院子里的人都叫起来,我今天就看看谁在弄鬼!”王夫人高声吩咐道。   金钏不敢大意,直接披着衣服,点了油灯进来,把卧室里的灯都点亮了,才关切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奴婢先去小厨房给您端碗珍珠定惊汤来,可好。”   “不用了,我且问你,晚上可有谁进过我的屋子。”王夫人声色俱厉的问道。   金钏吓得马上跪地磕头道:“回太太的话,傍晚的时候,老爷来过;晚间就只有奴婢、彩云、彩霞进来过;等太太歇下,就没有人进来过了。奴婢一直在外间,从来没有走开过,睡得也不死,太太明鉴,奴婢绝对没有偷懒。”   “好了,你来瞧瞧,这是什么?”王夫人伸手把男士短簪摊在手上。   “这是……这是珠大爷的簪子?”金钏不敢置信道。   “哼,你也认得,伺候我的人,谁不认得珠儿的贴身东西,我瞧是有人弄鬼呢!你且把人叫来,再让周瑞家的派人去搜屋子,我就不信那人的屋子里就只有这一样东西,我还梦见过玉佩、吊坠呢!”王夫人生气的把玉簪拍在桌案上。   “太太息怒,先喝杯茶定定神,奴婢这就去吩咐。”   金钏把茶奉给王夫人,才出去叫人。其实大晚上的,王夫人那么高声叫喊,满院子的人都是听见了的。金钏去一叫,很快人就都来了。   虽然都是女眷,但王夫人的形象还是要顾及的,几个大丫鬟给王夫人梳头,小丫鬟捧着水,让王夫人洗漱。   屋里人一通折腾,王夫人收拾妥当再去拿簪子的时候,发现簪子已经不见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这样欲盖弥彰的手段,也想瞒过去!   王夫人什么也不说,就吩咐“刚刚进过里屋的都站出来。”   金钏在内的几个大丫鬟,和两个端水捧盆的小丫头站了出来。   “周瑞家的,去搜搜,看谁的身上有簪子。”王夫人吩咐道,恰巧这天周瑞家的也值班,叫人的时候来的很快。   王夫人点了另一个没有进过里屋的心腹在厅内看着众人,自己跟着周瑞家的去屏风里,看着这些丫鬟都脱光了衣服检查,细细查了一遍,果然没有私藏。   王夫人又命心腹在自己的屋里检查也没有找到,王夫人心生疑惑,难道真的是贾珠托梦!   被脱衣检查的金钏红着眼睛给王夫人上了杯茶,小声建议道:“太太,簪子绝不会掉,奴婢也是亲眼看见过的,您不是说了吗,还有别的。如今簪子找不到了,玉佩和挂坠总找得到的。”   “嗯,说的是。”王夫人赞赏的看了一眼金钏,吩咐心腹挨着去抄检今晚进过自己院子的人的屋子。   “还请太太从奴婢开始检查。”金钏出言道,“奴婢深受太太大恩,愿率先垂范,也让外面的人看看,连最受太太信任的奴婢都查了,没有不查她们的道理,也免得她们闹腾起来,吵着太太。”   “好孩子,就知道你一心为主子想着呢。”王夫人拍了拍金钏的手,示意周瑞家的从金钏的屋子开始抄检。   金钏那里自然是没有的,事实上,满院子都找遍了,没有簪子也没有玉佩,和珠大爷相关的东西,除了王夫人锁在抽屉里的几张书信,什么都没有。   王夫人不信邪的找了两遍,依然找不到,只能让下人回去了。   曾经亲眼看见过簪子的金钏吓得瑟瑟发抖,语带哭腔道:“太太,会不会……会不会真是大爷托梦啊!”   “胡说!”王夫人喝到,可声音也不是那么坚定,她也不不确定了,会不会真的是梦中看见的,不然怎么不见了。“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珠儿的簪子吗?”   “奴婢……奴婢……”金钏支支吾吾。   “说话!”王夫人一拍桌子道。   “奴婢也不太肯定,当时好像是看见了簪子的,您说是珠大爷的,奴婢就跟着说了,实际上,当时火光闪烁,奴婢也不是很确定……”金钏跪下道:“奴婢不是故意欺瞒太太,太太恕罪,太太恕罪!”   折腾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找出来,王夫人也在心里相信了,其实真的是贾珠托梦。半响,对跪着的金钏道:“罢了,起来吧。日后不可马虎大意!”   “谢太太,谢太太!”金钏感激的站起来,劝道:“太太,都快天亮了,您先歇着吧。”   王夫人点点头,金钏帮着王夫人把头饰拆下来,顺手把藏在发间的短簪拔了下来,藏在自己的衣袖里。把王夫人伺候着睡下,金钏才长出一口气,默默的回到自己值夜的小榻上。   “阿弥陀佛,好在有惊无险,多亏听了大奶奶的话。”金钏在心里庆幸。   王夫人晚上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精神自然不好,第二天晚上又梦见了贾珠,恍惚听到了贾珠的遗嘱,白天精神萎靡。这样循环往复,本想着折腾李纨都放下了。   周瑞家的看王夫人实在难受,出主意道:“太太这般,太医都来瞧了,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您看,会不会是得罪了佛祖,或者让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   王夫人想了想,的确,太医都看不出来病因,还是要求助于神佛,吩咐道:“你且去把宝玉他干娘请来,给我瞧瞧。”   “是,宝玉他干娘最有道行不过,请她来,没问题的。“周瑞家的当天就去请了马道婆来。   也不知马道婆到底和王夫人说了什么,只是荣国府里很快就传出了,李纨和贾兰的八字冲撞着王夫人的流言。   谣言越演越烈,李纨和贾兰几乎是口诛笔伐了。再坚持了一个月,王夫人就让人请李纨过去了。   “生辰八字可是老天就定好的,你的八字不旺是再做不得假的。别人家若有这样的媳妇,肯定是直接休了了事,可我们府里却不是这样狠心的人。你给珠儿诞下了后嗣,也算是立了大功的人,又是节妇,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善待你的。只是你也看见了,我因为你的八字,克的身子日渐虚弱,我也是没法子了。”   “儿媳不孝,请太太吩咐。”李纨早有预计,只是虚弱的害怕的请王夫人吩咐。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八字冲撞,只要分开,就没事了。就委屈你暂时住到庄子上去吧。你放你,府里的月银节礼万万不会短了你的。你如今月银和老太太一样,如今我做主从我的份儿钱里,多匀一两给你。兰儿的月例也不会少了。”王夫人道。   “太太慈悲,本是媳妇冲撞了太太,哪里还还敢受太太的恩德。媳妇挪出去就是,只一件事,还有和太太商议。”   “你说。”   “媳妇陪嫁了一个小庄子,也将就够住了,恰巧挨着护国寺,和好受佛祖的熏陶,不如媳妇和兰儿就住到那里去吧。”   “不行,哪儿有出嫁了的媳妇,住到自己的嫁妆庄子上的,不行!”王夫人不甚坚决的反对,她主要是怕外人说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慈,八字冲撞勉强可以解释把刚生产过的媳妇挪出去,可这住到自己的庄子上,就太过了点儿。   “太太容禀,都是媳妇自愿的,旁人又哪里管得到呢。”李纨拐弯抹角的又说了几句,王夫人也顺水推舟让她住到她自己的庄子上了。王夫人也知道李纨求的不过是个心安,想着自己的庄子自己能做主。   王夫人自认慈善,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不在自己的面前碍眼,也就随她去吧。      第68章 7.4      李纨麻利的去整理东西了,其实她能带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嫁妆和贾珠素日的私房。这些的东西,李纨不会特意去和王夫人报备,王夫人也只是默许她带走。   “碧月,去叫请弟弟为我们叫几辆马车来。”李纨吩咐道。   “小姐,难道贾家连马车都不为我们备吗?”   “我一个寡妇失业,带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你说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下人,会安心做事吗?这里面可有难得一见的孤本,别让这些粗蠢之人给毁了。”李纨道,在她的设想中,不让贾府的人去也好,反正在十年之内她应该是不会出现在贾府众人的眼中了。   李纨抱着未满周岁的孩子去给老太太等人告别,贾母也慈爱的赏了她一些头面首饰。去邢夫人那里告别也得了吝啬的邢夫人几十两银子,李纨估计这是她进贾府以来,出过最多的银子。贾赦没见到,其他同辈、小辈略过不提。   王夫人正在房中和周瑞家的感叹李纨是个识趣的,省了她诸多手段,就听到下人来报:“大奶奶带着兰少爷去给老爷请安了,老爷黑着脸往这边来了。”   “作死的娼妇,果然没安好心。”王夫人怒道,给周瑞家的使了个眼色,让她帮这把几件大头饰拆了,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直接歪在床上。   贾政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嫡妻卧病图。王夫人苍白着脸色,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瑞家的说话。   “老爷来了,快坐。老爷恕罪,我这身子不好,您且坐窗边,免得过了病气。”   “珠儿家的怎么要挪出去,还带着兰儿,我贾家的长子嫡孙,这怎么行。”贾政坐下,也没有问一声王夫人的病,直接质问道。   即使早就明白自己丈夫的德行,王夫人还是忍不住鼻翼一酸,强笑着解释道:“还是大师算出来的,珠儿媳妇和兰儿的八字与我相冲,珠儿媳妇知道了,就主动请愿要去庄子上吃斋念佛,以赎罪孽,我也劝了。奈何那孩子铁了心的,我看她一片孝心,就准了,老太太也赞她懂事明理呢。”   “老太太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听老太太的再不会有错,只是她一个年轻女子不容易,你多补贴她一些才是。”贾政皱了皱眉头道。   “这还用老爷说,我早就吩咐下面人不准怠慢了珠儿媳妇,那可是我们贾家的功臣呢。”   “嗯,这就好。”贾政好像找到了满意的答案,道:“你且好好养病,这几日,我就歇在赵姨娘那里了。”说完直接把茶杯一撂,就出去了。   王夫人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恨恨道:“这就是我的好老爷啊,真是好,赵姨娘这个贱人,周瑞家的,明日把探春抱出来,让赵姨娘立规矩的时候看看。她不是和老爷抱怨说我不让她看闺女吗,我这就给她看,让她的女儿好好看看生母给人掀帘子、端盆打扇的奴才像。”   “太太息怒,太太息怒,何必跟一个奴才计较,没得降了格调,老爷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您且宽心,这府里,谁能越得过您去。”周瑞家的一边奉茶,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   “哼!”   “太太,老爷既然都来说了,咱们是不是做个样子,给大奶奶送点儿东西?”周瑞家的问。   “送什么,一个灾星也配!老爷说什么了,老爷让我多补贴她一些,我让她把珠儿的私房都带走了,还不够补贴她的。老爷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你以为他还会过问后续吗?”王夫人不屑的冷哼道。   “还是夫人有见识,奴婢愚昧,奴婢愚昧。”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儿,白白让我生气,我先歪一歪,你让彩霞去老太太院子瞧瞧宝玉如何了,来回我。”王夫人闭着眼睛摆手,周瑞家的顺从退下。   周瑞家的把王夫人的命令传达给彩霞,就出了荣国府往后街的家里去了,一路上在心里腹议自己伺候的主子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爷更是虚伪。一句“多补贴”管什么用,就是直白的说给珠大奶奶几百两金银也比这“多补贴”三个字强出几座山去。   周瑞家的在心里腹议自己的主子,可她更明白自己依靠主子而生,要就多亏了王夫人有太多的阴私之事,才让她有了用武之地,自己也占了不少便宜。周瑞家的心里可怜珠大奶奶,可还是想着是不是吩咐车马行的帮忙运送东西的时候,克扣一点儿。   李纨可不知道又有人准备算计自己,她之所以坚持要去看望贾政,就是要把贾政同意她们母子挪出去的信息散播道奴仆中间,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在舆论上也可以占些便宜。贾政才是当家的男人,万一到时候贾政如法炮制,来一句“家中庶务都是侄儿打理的,其他事宜犯官一概不知”,那李纨真是要被他恶心吐了。   李纨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她要带走的人,也始终只有她从李家带来的碧云、素云和嬷嬷,其他人,一律不带,留下的人甚至连李纨走的确切时间都不知道,这一年来,仆人中间也流传着李纨脾气古怪的传言,不让人贴身伺候,一天到晚关在院子里,不知道琢磨什么,怪得很。   天色刚过了宵禁,上朝的大人们开始出门,李纨的弟弟李绩就已经带着一队健壮的婆子等在了荣国府西角门。李纨早就吩咐人和守西角门的婆子说好了,李绩带来的健壮婆子,静悄悄的把诸多大箱子、大包袱都搬到了李绩带来的十多辆马车上,训练有素、作风稳健,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李纨的东西搬走了。   李纨抱着贾兰坐上了马车,带着了所有东西和人,吩咐碧月留在院子里,等天亮了去同知贾府诸人,只说“见面反而舍不得,累老太太、太太流泪,就不当面再次告别了。”   李纨一行就这样静静的走了,此后多年,除了年节时有年礼往来,其余时候,贾府就像没有这对母子一样。   李纨终于坐上了马车,长长的嘘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容温和道:“绩儿,姐姐好不容易从荣国府脱身,高兴点。”   李绩,小小少年,却不苟言笑,都是让李守忠教的。李绩对着自家姐姐倒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怒道:“姐姐才生产不到半年,就让荣国府的人扫地出门了,您身上还有四品的诰命和贞洁旌表呢!荣国府欺人太甚,这是当咱们李家无人吗?”   “绩儿,你能来接姐姐,姐姐很高兴,日后你外甥长大了,也只有感激你的份儿。只是,娘亲没和你说清楚吗?这本是我自己所求。”   “若是荣国府能有一席容身之地,姐姐又何苦出来讨生活。”李绩愤愤道。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李纨的心坎儿上,李纨泪珠滚滚而下,却不愿失态,侧过头去,拿帕子挡住,默默的哭泣。   “姐姐,姐姐,是我不会说话,你别伤心,别哭,等我日后有本事了,定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李绩急忙劝慰。   “绩儿,从小你就和我最亲,还是你懂姐姐的苦楚。姐姐只问你,谁家有不满二十的女子立志守节的?我再问你,我若想改嫁,父亲会同意吗?还有,我若不设法从荣国府脱身,我们这辈子还有再见了机会吗?”   “姐姐……”李绩语塞。   “绩儿,你也明白不是。爹爹一心效仿圣贤,别说我还有个孩子寄托,就是我刚和贾珠定亲,贾珠就去了,爹爹怕是也要让我守望门寡的。我只要敢把改嫁二字说出口,爹爹保证把我逐出李家,你信不信。姑姑不就是我的先例吗?这些年,姑姑自从守寡,可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家里就是再艰难,也从来不上家里来说。不就是因为爹爹当初坚持李家女子从一而终,不许姑姑改嫁吗?你看姑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难道我日后也这样过活吗?”李纨不平而鸣,她也是无奈之举。   “我在贾府的情况,母亲定然和你说了,母亲只是走马观花,也知贾府非良善之地。姐姐青春守寡,在里面苦熬,这辈子说不得就没有和你再见面的机会,活活把自己熬成枯木缟素,你忍心吗?”李纨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姐姐,姐姐!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能想通了从贾府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反对!”李绩高声辩驳道,李绩也不反驳关于父亲的那些有些不敬的话,事实上,他也不赞成父亲的态度。自从祖父死了,李家交到父亲手上,就越发山河日下了。   “绩儿,是姐姐误会你了。只是母亲递消息来说,你不赞成我守节,就忍不住和你解释了。”   “我这不是为了姐姐着想吗?贾珠哪里值得姐姐如此,只是诰命和旌表都接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李绩沮丧道:“到底是我没用,要是李家也是高官显爵,贾府又怎么敢这样欺负姐姐。”   “绩儿,你有这样的心,姐姐谢谢你了。你从现在开始努力,日后就不会让你的妻儿被人欺负,弟弟妹妹们也可以有个依靠了。”李纨笑到,她是长女,总是担着长姐如母的角色,温言教导道:“你不知这世上女子立足艰难,我还有兰儿,我不能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如今已是我能办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姐姐,那你如今准备怎么办?这些东西是搬到哪里去?”李绩问道。   “还是搬到护国寺山山脚下的庄子上吧。”   “可是,姐姐,那个庄子狭小,又在城外,虽然在护国寺的山脚下,可离寺院也有些远。我可不放心你和外甥住在那里,要不你还是住回家里吧。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想你回去的。”李绩建议道。   “不了,哪儿有出嫁女住回娘家的道理。且和贾府说的是到庄子上,若是住到家里,让贾府的人知道了,又是一桩是非,还是算了。”李纨推辞到。   “那我给姐姐在城里赁一个院子,天子脚下,也好放心。”   “不用了,我住到城外,有自己的考量,你且帮我把东西运过去就是了,别担心。”   “给姐姐跑腿是我该做的,可别说什么帮不帮的,都是一家人,姐姐客气得我难受。”李绩道。   “嗯,姐姐知道了。咱们先去吧。”李纨感动一笑。   李绩把李纨送到了庄子上,这个庄子是李纨的嫁妆,庄子不大,主要种些果蔬,庄子里的院子也是小小巧巧的二进院子,与荣国府府里走动都要坐马车的豪华自是不能比,就是和李家也不能比。可李纨卡着这样熟悉的青山绿水,农家生活,开开心心的住了进来。   李绩把人送到,又额外让自己的贴身小厮留下,给庄子里的奴才们训话,组织男人们守卫门户,忙了半响才走,他如今在国子监进学,还要赶着回去上课呢。李守忠作为国子监祭酒,最是严于律己不过。   到了这个庄子上,李纨感觉自己浑身的束缚都丢掉了,连空气都清新不少。   在素云和嬷嬷的协助下,见了下人,给他们吩咐了事情,又挑了几个丫头整理院子。这个庄子早就整理过,等着李纨入住,只是屋里的摆设还没有弄。李纨把从荣国府带出来的东西都摆上,忙活了一天,才算勉强弄好。   李纨等碧月回来,知道贾府的人没有说什么,就干脆把荣国府这三个字抛之脑后,她如今对布置新家充满了兴趣。   忙忙碌碌了将近一月,李纨凭着原身的记忆和自己经验,总算把庄子上的事宜理顺了。期间,李纨带着贾兰去过李家一趟,母亲慈爱,两个弟弟都很优秀,妹妹也很可爱,至于李守忠。李纨只能说,老话儿再没错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贾政一个德行。   李守忠唯二比贾政好的就是,他书读得好,且是真守规矩。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规矩的复制版,李纨原本就和父亲不是很亲近,如今更甚了,李守忠对李纨从贾府出来一事有些愤愤不平,他并不知道这是李纨自己的主意,妻子和儿子都知道他的德行,又怎会告诉他。   只是再怎么愤愤不平,听到了贾府的借口,李守忠居然认为这很有道理,“孝顺长辈,正当如此”,虽然有些心疼女儿,还是赞成了贾府的做法。   听到李守忠的话,李纨就默默的修改了自己的计划,日后,作为一个寡居的“不详人”,她还是少来李府吧。想亲人的时候,就请母亲去护国寺进香,李绩作为男子,出门方便,倒是可以经常来庄子上游玩。   李纨在庄子上安定了下来,她最重要的任务是培养贾兰,但现在最迫切的事情是打理空间,不能让这样的金手指荒废了。   李纨得到的空间可是真是实实在在只有三亩地一口泉,里面并没有先人的遗惠。李纨多年的网络小说也不是白看了,这样的稀罕地方,最容易产出的是奇花异草和珍贵药材。   李纨叫来庄头媳妇,道:“我长日无事,想着种点儿东西来解闷,你看这庄子上和周围山上,有没有什么奇异的花草,只要是能种在土里的,都帮我找些来,我且试着活动活动。”   主家有命,庄头媳妇也痛快的应了,很快给李纨找来了许多野花野草和花盆花铲。当然李纨的审美在庄头媳妇的眼力有些怪异,开始的时候,庄头媳妇还给她找牡丹海棠之类的说得上名字的名花,现在是什么怪异给什么,有些东西,在庄头媳妇眼力就是野草,李纨却精心的养在花盆里。   李纨在自己的院子里开辟了花坛,廊上,墙角下,屋里,都是花盆,李纨正在试验如何不动声色的种出好花来了。   目前,李纨已经知道这空间里的生长速度是正常生长速度的十倍以上,一些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往往当天种下去,当天就能开花,很快就完成了生长过程,枯死过去。空间里的土不能往外运,但泉水可以,浇了灵泉水的花草长得都很好,且有变异,总朝着稀奇的颜色和花型生长,只要长定了,几个月不浇灵泉水也不会退化活枯死。更进一步的成果,还等着李纨验证。   这天,李纨正在房里观察她新养的兰草,庄头媳妇就来奉承了。   “主子,这是庄上王佃户拣到的人参种子,王佃户是个好命的,前两个月在后山采到了一颗五十年的人参,送到药店去,得了百两银子,如今已经不赁咱们庄子里的地了,正准备搬到东郊去了。”   “可是你和我说过的那个在灵虚山采到人参的王佃户?”李纨问道,这么有运气的人,李纨还是听说了一耳朵的八卦,最近庄子上的人有一空就往后山跑,就盼着能有王佃户一样的运气。   “可不是吗?他如今要走了,深感往日主家的厚待,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听说主子您喜欢种点儿东西,就把这人参种子托我送上来了。”   “他不是靠人参发家了吗?怎么不想着接着种人参呢?”李纨疑惑道,如果她一穷二白,靠这个肯定能致富的啊?   “瞧主子说的什么话,人参都是天生天养,吸天地灵气才有……嗯,奴才的意思是说,王佃户不过一个种地的,哪儿有本事和灵气养活人参这么金贵的东西。还是主子您这样的官家小姐,才有这个福气呢。”庄头媳妇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   李纨也知道了原来在他们的心里,药材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凝聚,不是靠种植能种植出来的。李纨不能说这样的想法是错的,想着前世的时候,中药的药效时常不被承认,就有专家说是因为药材就不地道的原因,年份不够、过度用肥、空气污染等等,哪里还有中药讲究的灵气。   李纨承王佃户和庄头媳妇的情,道:“给我吧,是好东西,我试着种种,不过图一个乐子,成不成的都无所谓。难得你有心,一直把我的话记在心上,我让人去城里买羊肉了,你且分一只羊腿去,算是赏你的。”   “谢主子,谢主子。”庄头媳妇忙不迭的应承,这年头,羊肉可是金贵东西,一堆没用的种子能换羊肉,庄头媳妇深觉自己赚了。   李纨打发了庄头媳妇,就拿着人参种子试验了。种花还要想着不能太惊世骇俗,对于人参这样需要时间沉淀的植物来说,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空间里的种植,完全可以无视季节、温度、肥料和雨水,好似直接种下去,土壤像是活的一样,能自己调节温度湿度。   李纨在院子里的花坛中了几颗种子,剩下的全种到空间里了,不过一天,人参叶子就冒出了地面,喜得李纨连连念佛。   花坛里的人参种子,自然是没有中活的,剩下的种子,李纨也借口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可是李纨没有种活人参,对送上人参种子的庄头媳妇却没有任何迁怒,还是喜欢让她找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久而久之,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主家喜欢养植物,越稀奇越好。李纨也收获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   李纨在打理空间的同时,还不忘儿子和自己身边伺候的人。   李纨和碧云、素月早就说好了,等到了庄子上安顿好之后,就浩哥找个好人家把她们许配出去。两个大丫鬟和李纨同龄,今年不过十九岁,在庄户人家眼里试试鲜嫩得不行的。李纨不忍心两个帮助她良多的丫头在农户吃苦,又怕嫁给商人社会地位低,连低级军官都想过,又怕碰上打仗,害了她们,总之各种不满意。   还是贾兰的奶嬷嬷直接把那些人选列了名单,让素云碧月自己选,最后,碧云选了一户京中商人,素月嫁给了京郊一家乡绅。李纨给两个丫头消了奴籍,一人陪送了五百两的嫁妆,比小户人家的千金都强,喜得两家娶人的直呼赚了。本来娶官家小姐身边的丫头,求的就是一个脸面和关系,如今人本身有本事,还带着丰厚的嫁妆,夫家也不敢欺负她们了。   素云和碧月走了,李纨身边就没有真正了解她的人了,李纨这才开始完全释放自己的真实性格。      第69章 7.5      灵虚山,灵虚观,屋中。   一个七八岁的锦衣小孩儿,梳着双角,快步小跑进来道:“娘,我这次小考,又是第一。”   被他称做“娘”的美丽女子却是道姑打扮,温言,抬头一笑,道:“兰儿,好样的,今日有乡民送来的野山珍,炖一锅山珍汤给你喝,配上野鸡,最鲜美不过,可好。”   “好,我早就想吃了。”锦衣孩童答到。   这道姑打扮的美妇和锦衣小孩儿,就是李纨和贾兰了。   七八年的光阴转瞬而过,当初从荣国府里搬出来,李纨就铁了心不和荣国府扯上关系,她们母子,除了过年的时候遣心腹嬷嬷去给贾母、贾政、王夫人等磕头,其余时间,均以八字相克为由,从不入府。即使是年节上过去,带的东西,也不过是庄子上的野味,而且数量很少,送给几位主子的礼物,也是李纨的针线和贾兰的功课。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当然,针线是不是出自李纨的手笔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在护国寺山下住了两年,李纨培育出了罕见的绿菊,恰逢当朝首辅最爱菊花,李纨通过嫁给商户做妻的碧云牵线,隐姓埋名把花卖了出去。李纨求的是财,她也不需要通过菊花来扬名,因此,京中的斗花会,她是从来没有参加的。只把成品交给需要的商家,那些商家用奇花异草扬名,和李纨各取所需。   李纨手上的牡丹、菊花、山茶花、贴梗海棠等等适合做盆景,有市场的花卉,李纨卖出了许多,也得了不少银钱。   但是李纨手上想梅花、佛手、竹子之类的象征这高洁之流的植物,李纨是从来不卖的,她早就计划着通过这些花卉求个清名,自然不能沾了铜臭。就是通过碧云来卖花,也是转了几个弯,事情只有李纨和碧云夫妻知道,连贾兰的奶嬷嬷都不知。   当初嬷嬷居功至伟,等到贾兰长到三岁,李纨就以酬功为名,给嬷嬷立了女户,起了房舍,让她出去收养几个孩子,做养老之用,还给了几亩地,完全是小乡绅家老太太的模式。奶嬷嬷在大户人家待过的,心里明白李纨寡妇失业,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绝不会让贾兰让任何人亲近超过她的,因此,顺从的接了赏赐抽身。况且,李纨给的酬劳也不少,够她安稳度日的了,嬷嬷还乐得自己做主,不用看主子的脸色。   卖花主要是走的精品路线,得的银钱虽然不少,但不能和药材相比。   空间的确是一个神物,种下去的人参种子不过两年,倒像是有两百年的的药龄,起初李纨不懂药材炮制,直接采了新鲜药材,亲自易容跑去名声上佳的百年老字号药铺卖药。   那药铺掌柜得了人参直呼难得,要是炮制好了,绝对能做镇店之宝,李纨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得了一大笔银子。回程的时候,绕了几个弯子,换了几套衣服,才顺利脱身。回到了京郊庄子上,一年多没有再敢出手药材。   等确定那药铺没有发现端倪,李纨才敢接着干。两年的时间,够李纨在空间里种满了珍贵中草药。李纨亲自去学了炮制药材的技术,为了给集资学习医药之道找个借口,李纨直接出家做了女冠。   这年头,女冠会医术是正常的,李纨再和下人感叹一两句,要是她当时会医术,贾珠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了,至少在照顾他的时候,能让他舒服一些。听闻的人,都感佩李纨和贾珠夫妻情深。李纨找到了借口就直接找了一个年纪很大的大夫,开始学习医术,重点在炮制药材。   李纨长日无事,只学一招,自然很快就精通了。此时她空间里的药材,已经是三百年到四百年的药龄了,她采摘下来,炮制好,再通过外地商人的手卖出去,简直是暴利。   不过三年,李纨就积攒了一大笔钱财。这么一大笔钱财,李纨一个女子,又没有经商的头脑,只能置地买房了。李纨可不认为,一个在体制内单纯生活工作的小学老师,或者最大的本事就是官家的女子能做成什么大生意。天底下的聪明人可多了,李纨不能暴露了空间的存在。   李纨拿着这比浮财买下了离护国寺有些距离的灵虚山,在山上见了灵虚官观,又陆陆续续的在京郊和直隶、山东等地购买良田。她身上有诰命,这样的情况,在我朝等同于身上有官职的男子,不用交地税,其他税种也低,因此许多良田都是记在李纨的名下。   李纨既然出家做了女冠,就没有把自己锁在深闺的道理,经常以道姑的身份,给灵虚山周边的百姓施医赠药、舍米救贫,因此在这里名声极好。百姓们都知道,护国寺和灵虚观周边,佛道两家并存,且主事的都是慈善人,往往愿意道此地定居。   当初,李纨想的美,想买下护国寺的后山和周边。一打听才发现,“护国”二字,不是随便挂的,周边的山林、田地,都是皇家赏赐给护国寺的。李纨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特殊,怕给李家和贾兰招惹麻烦,因此买了距离不远不近的灵虚山,离护国寺前山正殿很远,但也在护国寺的辐射范围之内。   李纨把家搬到灵虚观之后,就常常带着自己种的佛手、莲花、昙花之类的与佛祖有缘花卉植物,来拜访护国寺的藏经阁长老,以求学的名义。李纨虽年轻漂亮,但气质高华,藏经阁的长老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因此相交并无忌讳。李纨每次出门,都带着十岁以下的小道童和小道姑,更不会有什么伦理上的弊病。   李纨打的好主意,并不求见方丈,只以好学的名义,从藏经阁下手。藏经阁长老是整个护国寺辈分最大,但存在感最不强的人,李纨去了也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好学是真的,但也想求护国寺的庇护。长老见她真诚无伪,又喜她带过去的花卉,也默认了。   后来,李纨救活了从天台山引种的菩提树,才入了方丈和一众高僧的眼。   这七八年间,李纨精通道法、佛法,慈悲为怀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也算在清流圈子和修行、隐士的圈子里有了薄名。   贾兰三岁开始识字,作为曾经的小学老师,又有李纨的记忆,给贾兰启蒙并不费什么功夫。到了贾兰六岁的时候,李纨通过各方人脉,细细打听,终于让贾兰拜在了当代大儒苏一桢的门下。   当时,李纨遣了两个道童,抱着她养得最好的那盆兰花去求见苏一桢,并附了短签“吾有爱兰一株,心血灌之,遣送大师,君可善待否?”以兰花代指贾兰,苏一桢出了名的爱兰,再见了充满灵气的贾兰欣然同意。   “遣兰求师”的典故,也在文人圈子里流传,如今贾兰就在苏一桢的门下读书呢,同门还有三四个同龄的师兄弟。   李纨坐在圈椅上,和贾兰随口笑谈。李纨身上披了银丝羽衣,换个角度,还能看见上面的暗绣,端的流光溢彩。足蹬云履,布料是最舒服的,最适合做鞋子的,头发简单地攅成一个髻儿,髻上罩着一只白玉莲花冠。那冠儿上的莲花瓣儿薄如蝉翼,拿了丝绦系住,垂下两只雕成云头的翡翠坠角,既富贵,又清淡,很是符合她寡妇女冠的身份。   虽然只是日常在家装束,但李纨也把自己打扮得超逸脱俗。李纨当初之所以能下狠心出家做道姑,和道家穿衣打扮没有佛家那么苛刻也有很大关系。   李纨正在和贾兰说学里的趣事,小道姑夏冰就过来禀报,有客人来了,还是护国寺的长老之一空明大师引来的。   李纨看了看身上的装束,待客并不失礼,就让贾兰去歇着,自己出去迎客了。   到了道观带客厅一看,来了六个人,护国寺的空明,隐士苍山北,还有三个衣着富贵之人,看着像是一个父亲,带着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人约摸是个将军,身上有浓厚的战场杀气,看着和当年参观军营时,遇见的特种官兵一样。平时看着不显眼,遇到突发情况,气质大变,犹如猛虎出谷。六人都坐着,乍听李纨开口,都站起来,以示对主人家的尊重。   “无量寿佛。今儿是什么日子,空明大师、苍山北,你们二人怎的来了,往日不是嫌我这里富贵气太浓了吗?”李纨和两位大师平辈论交,说话随意。   “我什么时候嫌弃了,分明是你瞧不上我啊,好好的兰儿送给了苏一桢那个老鬼,我要盆花儿跟要命似的。”苍山北笑着调侃。   “可不是要命,我好好的昙花,人人赞其幽香清雅,在你眼里,就是能做个好菜,真是让我心疼的要命。”李纨笑着问候了苍山北和空明,又转头问道:“还不快给我介绍介绍,这四位是?”   “阿弥陀佛,这位是……”空明大师低宣佛号,就要介绍,苍山北大打算道:“难不成你不用花做菜吗?就因为稀有些,你就心疼了,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常见的花就不是花了?哼,且让我为难为难你,你不是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自己掐指一算,还虚我俩给你介绍吗?”   苍山北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样的狂放性格,李纨都习惯了。李纨哭笑不得的上前对四人单手竖立,点头示意,道:“四位先生能和苍山北相交,想来也是同道中人,可愿让贫道猜上一猜?”   “请。”四人中年纪最长的富贵老爷开口。   “那贫道就直言了。请这位先生上座。”李纨示意那个应该是军人的人上座,笑道:“苍山北,快把位置腾出来,让这位先生坐。”   苍山北狂放不羁之人,和李纨又熟,李纨刚刚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坐下,去拿茶果吃了。   苍山北放下手里的茶果,不服气道:“怎的,就让这家伙做了上位,我就要坐这儿,茶果我都吃了。”   “端着你的茶果让位子吧,我是主人家自然听我的。”李纨不客气道。   “嘿,今日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还就真不让了。”苍山北收了懒散,端正做好。   “你又何曾在乎过一个位置,观外的草地都躺过,你今儿果然是来给我抬杠的吧。”李纨气道。   那个军人模样的人倒是憨厚的摆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坐哪儿不是坐,不用让了。”说着就要去做那右边下手。   李纨忙拦住道:“我看先生是个将军吧。”   “哦,何以见得?”那位将军倒是立马警惕了几分。   “只观先生通身气派就知道了,就算您刻意隐藏,还是有那么一两丝战场杀气。”李纨解释到:“军人保家卫国,才有我等安居乐业,贫道生平最敬仰的就是军人,还请先生上座才是。”   那位军人展颜一笑,道:“多谢仙姑,不必了。”   李纨一想,就知道他是忌讳和他一起来的那三人,李纨转头对剩下三人中,像是父亲的人道:“这位先生请坐。”引他道了右边的首位,又引接下来的两人安年纪在右边落座。我朝以左为尊,那位军人让李纨引到了左边首位,李纨和空明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   “我呢,我呢!”苍山北跳脚。   “我新酿的樱桃酒刚好,你还需要座位吗?”   “不用了,不用了。”苍山北马上窜了出去,直接往酒窖去,这地方他也是熟得很,李纨都懒得管他。   “阿弥陀佛,小友何不解释一下,为何这样安座。”空明开口解围道。   “大师您和我相交日久,算是半个主人,做在主位,再妥当没有。至于这三位先生,只看满身风华,就知是人中龙凤,私下里猜想,该是宗室或阁老吧。瞧这位小先生腰上悬的羊脂玉,这可是我打了一对送给杨阁老夫人的。听闻杨阁老家的三公子,刚从楚地回来了,想必就是这位了。”   坐在右边的那位摸了摸腰上的玉佩,笑道:“仙姑慧眼。”算是承认身份。   “这两位先生的身份我不敢确定,但可可以想见。先生在朝堂上,定然是官职比这位将军大,爵位比他高,可在我心里,文臣可不如武将,因此,怠慢三位了。”李纨给那三位做到右边的人解释道。   “无妨,无妨,仙姑慧眼,倒让我等涨了见识。”像是父亲的那个富贵男子开口道:“在下吴桐,这是犬子吴龙,这位的确是杨家三公子。”   “吴老爷好,吴少爷好,杨公子好。”李纨又起身一一见礼,那位吴少爷年纪大越三十出头,叫公子已经不太合适了,李纨只得如此称呼。   “天啦,你们还没叙完礼啊!我酒都抱来了。”这时,门外响起了苍山北的声音。   “就是最积极。”李纨笑嗔,“几位有缘来我灵虚观,就尝尝这美酒吧。夏冰,去取白玉杯来。”   李纨引着几人,往中庭的紫藤花廊去,路上几人看着夏日的灵虚观,花草遍地,却有自然风韵,天然生机,都十分赞叹。   几人在路上多有交谈,吴桐老爷道:“刚刚仙姑还未说为何这样安排座位呢。”   “何必称仙姑,没得疏远,贫道道号灵虚,先生唤我灵虚就是了。我先前只凭一念观人,如今和吴老爷聊上几句,倒发现您不是我最讨厌的那种文臣了。”李纨笑道,看着吴桐疑惑的眼神,接着解释到:“我一生最爱铮铮铁骨的兵士,若不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哪有我今日附庸风雅的太平日子。偏偏朝中还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己度人之辈,最会中伤于人。领兵多了就是有不臣之心,对兵士好了就是市恩,对百姓秋毫无犯就是邀名,简直无耻!大军开拔,居然按月给粮草,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不是拿军士的性命开玩笑呢!”   “军人们在战场流血,回了朝堂还要流泪,那些玩弄权谋之辈,又哪里比得上热血男儿。”李纨说到“当然,文臣中也自有风骨,倒是我以偏概全了。”   众人沉默,半响,吴桐老爷才出声道:“灵虚道长说的是王将军和刘大人吧。”王将军在西北抗敌,结果刘阁老离间君臣又暗中阻挠,致使王将军战死,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万人同悲的憾事。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老话再没有错的。”李纨也抱歉说起来这些话题,她这样的打着“隐士”“名士”牌子的人,还是不宜过多议论政事。   “刘大人已然流放岭南……”   “王将军一条命,枉死的三万男儿,西北的铮铮军魂,不过流放啊……”李纨打断道。   “我朝文人尊贵,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杨三公子插言道。   “人,谁有比谁尊贵。”李纨道,还想再说些什么,动了懂嘴唇,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笑道:“我等乡野江湖中人,还是不要说庙堂高远了,不过是臆想,有什么用。三位以前没来过灵虚观,还不知我这观里的紫藤花廊吧,且随我去瞧瞧才好呢,那花儿繁复灿烂,如紫色瀑布一般,美得惊人。”   李纨引着他们穿过中庭,赞叹的走过花廊,又道了紫藤花搭成的凉亭里。这个时候夏冰已经把一套白玉杯拿过来了,樱桃酒也让道工搬过来了。   说到李纨手上随处可见的玉制品,和她的空间脱不了干系。李纨又一次把玉镯遗失在空间里,几天后再去找,发现玉的品质有所提升。李纨慢慢试验才发现,这个空间还有养玉的功能。寻常玉石放进去,过上一年拿出来品质就提升了一个品阶,所以李纨的道观,才让空明大师说富贵气太足。   “诸位请坐,这樱桃酒红如血,比葡萄酒也不差什么,葡萄美酒当配夜光杯,这樱桃酒嘛,白玉杯就很合适了。”李纨请诸位就做,亲手给诸位斟酒,空明面前放的是一个官窑出品的白瓷杯,那才是真值钱的东西,李纨都只有一个,就单给空明用了,杯子里盛的是西瓜汁。这样众人手中的都是白器盛红饮了。   六人端坐畅饮,李纨这几年也练出了些酒量,但也只喝三杯。其他几人都是有节制的,只有号称“酒中仙”的苍山北,一个人把剩下的包圆了。   喝了酒,气氛也放开了些,李纨捡着不那么敏感的话题谈了许久,又留几人喝了荷花粥做主食的一顿花宴,紫藤饼,玫瑰糕,黄花菜炖肉,炸南瓜花……倒是清雅。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几人,李纨松了口气,她开始的时候以为是阁老、宗室一流,但现在想起来心里总觉得不对,就怕遇上穿越定律。这几年的沉淀,已经让她明白,她说的几句话可是有送命的危险。   好在苍山北喝醉了留在庄子上,李纨忙跑过去问他。苍山北嘟囔道:“凤凰非梧桐不栖,天下又有谁能配得上金凤凰?”   “皇上!”李纨惊呼,天啦,果然遇上穿越定律了,李纨拍着喝晕了的头想,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没有太过出格的吧?幸好,没有把贾兰一起叫出来陪客!要是惹恼了皇帝,她该怎么赔罪啊!   天啦,天啦!   此时,灵虚观门外的五人沉默的走着,他们背后默默的出现了许多衣着不显眼的护卫。   那位军人不得已打破沉默道:“末将冒犯陛下了。”   “无妨,掩饰身份而已。”皇帝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空明大师,你说这灵虚道人有慧根、心慈悲,善花草,其余的没看到,善花草倒是见识了。”   空明松了一口气,陛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灵虚道人的名号,难得道护国寺来上香,就鱼龙白服的来私访,空明碍于皇命不能提点李纨,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要是因为他把皇帝领来,让李纨获罪,那可不行。现在听陛下的语气,倒是没有怪罪的意思。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空明低声道。   “父皇,这灵虚道长也有些功底。”这是化身杨三公子的十六皇子。   “你若有兴趣,倒是可以常来。”皇帝点头,吩咐道:“空明大师,不可泄了身份。”   “是。”空明应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苍山北可是不是省油的灯,不知他看出来没有。   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只有空明知道,苍山北也是半路上遇到的,皇帝以为吩咐的空明就没事了。   皇帝回了宫中,才吩咐人好好查查李纨。   李纨从苍山北嘴里得到了消息,吓得空间再不敢动用,努力思考自己以前有没有什么把柄。书房里有些犯忌讳的书,李纨本想烧了,又怕欲盖弥彰,引起别人的注意,心中不安。      第70章 7.6      被突然出现的皇室人员撞了一下腰,李纨开始迅速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高调了,然后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分析自己的财产来源,李纨发现,自己一直想要隐藏的,关于远距离长途贩运高额利润的事情肯定会被曝光。嗯,她早就做好了假账,至于城里的“女儿坊”胭脂铺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她走的就是高端精品路线,这个也可以曝光。   多亏嫁给了商人的碧月,这两年在碧月的撺掇下,李纨参股了碧月夫家的几家店铺,投了银子、方子和主意,占了大头,碧月夫家原本也不过是三流商户,如今到渐入二流了。   所有的商铺都记在和她签了卖身契的奴才身上,这样就不算与民争利了;在她名下的土地也从来按时交税,她和隐士名流的交往也没有出格的地方……嗯,也许要把随时都在发酒疯的苍山北去掉。   这些年,李纨的名声越来越响,荣国府却一言未发,李纨不确定他们是不知道,还是无所谓。但想着贾府那从来不出门应酬的习惯,李纨还实觉得他们不会知道。贾政虽然有个爱读书的名号,但从来都打不进清流圈子的,不能和书香世家、有国子监祭酒为父的李纨相比,清流圈子里没有人会多此一举的告诉他。   李纨生产完没过多久,就因为八字相克这种无稽之谈被赶到了别院,算出八字相克来的,还是连奴才都能轻蔑的称呼一声“马道婆”的人雾,又有多大的可信度,其中的猫腻明眼人都知道。王夫人的名声,在勋贵和清流圈子里想必都不会好,一个窃居正堂,越俎代庖管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还有李纨刚怀孕时在灵堂上演的那一出,以及太医的佐证,李纨相信,这些会影响舆论走向的。   出了荣国府,李纨才知道天地之广大,古时候,也有多种多样的活法,有许多活得快活的女人。和空明大师交往的时候,才知他推崇女子要有学问,不认为女子就只能蜗居内院,李纨刚开始还以为是得道高僧的高见,来往的人多了,才知道在上层,女子的教育并不比男子逊色。女子也承担着维护家族荣耀的责任。   想着荣国府里憋屈的生活,再想想外面的广阔天地,反正都已经出家做了女冠,李纨是打定主意,不理荣国府的破事了。按照时间线,现在应该是黛玉早已进府,宝钗也已经到了,红楼梦这出大戏已经开场。一个枯木缟素的鱼眼珠子出不出场都无伤大雅。   只要没有人故意通知荣国府,不会有人知道李纨如今的逍遥生活。   李纨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放下了,去检查了贾兰今天的功课,又开始练习刺绣了。   环境果然能改变人,李纨刚来的时候,虽然有刺绣的记忆,但从来不干这些事情。等到种花种草忙完了,书房里的书也翻过几遍了,收罗来的小册子毫无新意,李纨的消遣就只剩下刺绣了,这个最能打发时间。   渐渐的,李纨的水平渐长,现在也能绣出一方精美的帕子了。刺绣对李纨来讲,就是个乐子,因此常常一年只能出产一两个荷包,一两张帕子之类的。   自那天之后,化名杨三公子的十六皇子,就常常往灵虚观跑。   “杨小哥,来了。”十六皇子来得频繁,李纨对他也就渐渐熟悉了,为了不漏马脚,说话也尽在随意处。   “灵虚道长,打搅了。”十六皇子风度翩翩。   “不打搅,苏大师那边带着兰儿师兄弟几人往山东去了,观里就我一个人,你来了,也多个人陪我说话。”瞧这话说的,满观的道姑、道童、道工不是人啊。   “我也可多向道长请教。”   “我肚子里的东西,可都快被你掏光了,你一个大家公子,怎么这么喜欢种花草。”李纨笑问。   “喜欢种名花的又不止我一人,道长,咱们今日是去看昙花吗?”十六皇子自顾自的就决定了。   “昙花可得晚上看,再不济也是清晨,如今日照当空,花儿早就枯了,还看什么,今日请你去瞧几株醉芙蓉。”   “醉芙蓉,我在楚地是也只在豪门大户见过几株,据说颜色一日三变,如喝醉酒人的脸色。”十六皇子十分感兴趣道:“可惜,当时做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只看见了深红色的芙蓉,即使如此,已经十分漂亮了。”   “什么高门大户,这样的花树,你往山里一走,漫山遍野都是,说不得你找到半片山都是木芙蓉,那样重重叠叠、浩浩荡荡的庞大之美,才让人震撼。如我这般已经是附庸风雅了,难不成好看的花儿移到院子里才能更好看了。”李纨笑道。   “道长高见,倒是我迂腐了。”十六皇子点头笑曰。   两人往东苑走去,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了几株高大的芙蓉树。   “果真是一日三变,这隐在叶子下的花朵还是纯白的,这些却已经是绯红,这几朵却是深红,果然非同凡响。”   “你走进瞧瞧,和你在楚地见的,可有不同?”   十六皇子见李纨笑得狭促,走近仔细看了看,不确定道:“好像花朵要大些?”   “是重瓣。”李纨笑着解惑。   “果然,真漂亮。”   “来,去树下的竹椅上坐。”李纨招呼这十六皇子过来,给他倒了杯凉茶,道:“我还以为男子不喜欢这样浓烈艳丽的花朵。”   “牡丹还那么多人喜欢呢。”   “喜欢牡丹的是凡夫俗子,陶渊明不是说了吗?而今的男人啊,就是爱花,也必须爱个梅花、兰花、菊花之类的,好似喜欢别的花儿就降低了他们的格调似的。非要喜欢那些清淡些的花儿,如木芙蓉一般的花儿,也不知碍了他们什么?”   “夫人可别把我也骂进去了,我可是非常喜欢芙蓉的。”十六皇子笑道。   “罢了,他们不喜欢,自有人喜欢。”李纨略过这个话题,道:“你在楚地待的时间久,可有想念那里的风味,今日听说你要来,我特意为你备了些楚地吃食。”快到午饭时间了,李纨又引着十六皇子去吃饭。   桌上冰糖湘莲东安子鸡、腊味合蒸、组庵鱼翅、冰糖湘莲、红椒腊牛肉、发丝牛百页、火宫殿臭豆腐、吉首酸肉、换心蛋、酱汁肘子、麻辣子鸡、荷叶软蒸鱼、油辣冬笋尖、湘西酸肉、红烧全狗、菊花鱿鱼满满摆了一桌子,看着几乎每个盘子碗上都是一层红油,十六皇子心虚的摸了摸胃,这可怎么办?   李纨把人带到了,又配了一壶樱桃酒,这可好,入目皆是红色了。   看着十六皇子暗自苦逼的表情,李纨有些得意,也多喝了些,话头是止都止不住。   “这些饭菜可和你的胃口?”李纨打趣道。   “道长是故意的吧。”十六皇子也算看出了李纨的用心,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爱吃楚地的东西。   “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死要面子活受罪不?都是熟人,你说一声,我还能逼着你吃了?你本事京城人士,又怎么用的惯这么酸辣的菜式。”   “道长饶命。”六十皇子认怂。   “哈哈……”   看李纨有些喝高了,十六皇子趁机问道:“道长可有请那天的将军来,我瞧着道长颇为欣赏他啊。”   “哼!我去问空明,他不说!想来,肯定是朝中大将,只能和你这个阁老爱子相交的人,地位不低。瞧你,那是什么猥琐的样子,我欣赏将军,那是尊敬。男人啊,就是爱往歪处想,不能因为我是女人,就不能有欣赏、崇拜人的权利吧。”李纨高声说道,不管十六皇子的反应,又接着嘀咕:“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能回来的都是幸运的,那些死在战场的烈士,那些身有残缺的勇士又过得是什么日子。朝廷让这些英雄流血有流泪,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道长有什么办法?”   “办法当然有……”   和十六皇子畅谈许久,才放他回去了。   十六皇子如今年纪还不够开府的,他刚回了宫中,正碰上皇帝和七皇子在养心殿商议政事,十六皇子来了,端着茶杯猛灌水,一壶茶喝完了还不够,让宫女马上上茶。   “你这是怎么了,渴成这样?”七皇子问。   “七哥,我这不是渴的,是辣的。今儿个不是去灵虚观了吗?道长为了我这个刚从楚地回来的,特意备了一桌特色菜,全是辣油……”十六皇子心有余悸的抱着新上的茶水猛灌。   “莫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来试探你的。”七皇子问道。   “不像啊,我看道长自己吃着也挺开心的。”十六皇子否定道。   “朕让你去是吃东西的吗?”皇帝发话了。   “父皇,儿子今日去可真不是吃东西的。灵虚观已经让我完完全全的走了一圈,配合着暗卫,这灵虚观和灵虚道长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她原是荣国府二房长媳,刚生产完,就被赶了出去,身上能有多少钱财?难不成荣国府已经富裕到了,一个寡妇也能用成套的白玉杯了。”七皇子不满道。   “七哥,人家那银子也是自己赚的,她有个丫鬟嫁给了商户,灵虚道长自己有主意、有本钱,把经营的事情交给曾经的丫头来办,也是获利匪浅。”十六皇子解释道。   “商人巨富,可见一斑。”皇帝感叹道。   “查了这么些日子,就只有这些?”七皇子问。   “自然不是,那天父皇不是好奇灵虚道长关于文臣武将的说法还有什么没有说尽的吗?今天恰巧儿臣听全了。”十六皇子得意的,意义细说:“这朝廷想要提高武将地位,最迫切需要的是解决武将的忠诚问题。灵虚道长说了政治教育、忠君之说、袍泽之情等等,还说了募兵制的改革和军区制,将军平调换防。”   “关于提高武将待遇,避免朝中无大将可用,还说了皇室表彰、建英烈祠,退伍遣散费,追封烈士,安抚军属之类的,配合现有的免赋税徭役之策,大事可成。”   皇帝听了十六皇子的淡淡几句,道:“几句话能说明白什么事儿,回头拟个折子上来,先给你七哥看看。”   “是,父皇!”十六皇子严肃应声,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儿臣能去灵虚观住一晚上吗?观里的昙花快开了,道长邀儿臣去看呢!”   “灵虚道长一个女子,你就不能避讳些吗?”七皇子恨铁不成钢道。   “出家人又怎么能以世俗的规矩来看。”十六皇子调皮道,看皇帝是默许的意思,就自己走掉了。   “父皇,这贾李氏怕是知道十六弟的身份了,这些话也是她一个女子、方外人士该说的?”七皇子皱眉道。   “朕瞧着,她也有古怪,不过无需在意,贾兰是他的牵绊,握住了贾兰,她就是再有本事,也翻不出五指山。等老十六把折子递上来,就知道贾李氏有没有真本事了。她一个女冠,就是有些小聪明,也不可能影响大局,只要你不犯糊涂,她又岂有武曌之路。”   皇帝这话明显实在说要把皇位传给七皇子,虽然语气不好,但七皇子还是内心窃喜,面上惶恐的跪倒道:“儿臣不敢。”   ……   李纨觉得这就是典型的穿越定律,每个穿越女主都会和皇室扯上关系,虽然她已经几十岁的人了,明白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但是被这么一个年轻、身份高贵的皇子恭维,总是有些飘飘然的。虽自己能够间接的参与朝政,把这个朝代往好的、文明的、先进的方向改造,她也十分自得。   有了这次的经验,李纨又默默的通过十六皇子出了很多主意,大事小事好像都有她的影子,李纨也把自己定位成了幕后高人和谋士。   贾兰渐渐长大,在苏一桢这样大儒的教导下,科举是没有问题的。贾兰顺利考上了新皇恩科的传胪,新皇也对贾兰加恩,亲自给他取了字,并将先帝的小女儿、当今的异母妹妹赐婚给贾兰。   晴天霹雳,我朝和宋朝类似,驸马是不能担任文武要职的,贾兰最总被安排到了宗人府,专管宗室外戚事务。   虽然贾兰的品级高了,但抱负却无法施展。   李纨常常劝慰贾兰道:“兰儿,娘一生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的,如今富贵有了,生活也舒适安逸,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娘,你放心,儿只是一时调整不过来,陛下把公主下嫁给我是隆恩,我又岂会辜负圣恩、辜负公主。”贾兰心里头的苦没办法和这个一手拉扯他长大的母亲说,母亲到底是女子,怎么会明白男人有本事却没有用武之地的悲哀。   李纨劝了两次,看贾兰也放开了,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身上,继续做她的名士。在她看来,贾兰现在身份尊贵,她又给贾兰留了那么多银子,还娶了公主,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了,还有什么能更进一步的呢?   李纨放心的过自己的日子,等她过了七十岁,发现自己的身体机能开始退化了,她也知道自己不止一世的性命,果断的死遁了。   回到白色空间,迎接她的是亮眼的白光和一脸嘲讽的白袍。   白袍把代表李纨灵魂的瓶子召过来,张丽握住一看,浅灰色的,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完成了李纨的心愿啊!贾兰一辈子平安富贵,还娶了公主,我死的时候,他连重孙子都有了,五世同堂,这样的福气,李纨还不满意吗?”   “呵呵,你自己瞧吧。”白袍大袖一挥,出现了张丽死遁后的情景,五十出头的贾兰这才开始在朝堂上展露头角,现在的皇帝已经是贾兰的侄儿了,还是贾兰和公主感情好,常常照顾还在幼年的皇帝,才能让皇帝尊称一声姑父,才能在朝堂上施展抱负。   “明白了吧?皇室非常忌惮你的存在,才会不让贾兰出仕。你到底记不记得原身的愿望,她要你倾尽全力,让贾兰幸福快活。”   “难道贾兰这样就不幸福快活了吗?一个父族被抄家的人,不过是凭着我的功劳、名声和与皇室的交情,他才能娶公主,做高官。”张丽大声争辩道。当初荣国府被抄家,唯一幸免的就是她这个有诰命、旌表,又和皇室关系密切的了。李纨为了名声,安葬了贾母,给流放的贾政和王夫人送了银子打点,对没有判刑的贾宝玉和贾环、贾琮也给了他们安身之所,李纨自觉仁至义尽,给贾兰铺了路,奠定了好名声。如果贾兰没有他这样的母亲,他也要去牢里走一遭。如今这样,李纨居然还不满意吗?   “你作为李纨的一辈子,重点都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真正把贾兰放在心里了。虚荣的女人,呵呵,所以啊,我就不喜欢女人来做人物,自私、虚荣、贪婪,不把原身的愿望放在心上,还喜欢借助外力……”白袍一脸讥讽,他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张丽紧张的握着灵魂瓶子,道:“那……这样算过关了吗?”如果第一次简单的任务就没有过关,她就会被抹杀在这里。   “擦着及格线吧。”白袍淡淡道,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张丽,却一点都不同情,“你好自为之。”   白袍留下一句警告,身影突兀的从白色空间中消失了。   张丽看着不纯净的灵魂瓶子慢慢飘走,终于把因为奇遇而飘在半空中的心安放回胸腔里。果然啊,还是太大意了,这并不是npc游戏,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的所作所为,都会影响自己的性命。白袍走了,张丽也就不强撑这体面了,瘫软在地上。   张丽一时之间不敢马上再进行任务,只是用自己第一次任务所赚,兑换了时间,老实沉下心来,观看了红楼梦原著和各种版本的续写,各个大家学者的分析,甚至是同人文。   张丽把自己的时间用完,又把原来空间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空间里还有她当时种下去就不敢采摘的珍贵药材,药材长到了一定的年份,几千年的人参,就到了传说中能化行的地步了。可是空间等级所限,是没有转化成妖精这个选项的。   张丽把那些珍贵的药材都收好,他放在空间里的金银也整理好,又召唤了白袍道:“是不是借助外物也会影响原身灵魂的纯洁度?”   “你说呢?”   “那是不是外挂的程度越低,对灵魂纯洁度的损害就越小?”张丽再次不死心的问。   “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你给我一个几平方米的小型储物空间吧,我不需要什么灵泉灵土了,只是我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可以带过去吗?”张丽指着地上堆好的药材和金银。   “随便你。”白袍已经对女人的智商失望了。   “把低等小型空间给我。”张丽也不废话,直接把小空间拿着,把东西装了进去,和白袍解释道:“我上辈子基本上没学到什么,掌握的东西多而不精,心智、能力也没有的得到很好的锻炼。我如果不带任何东西过去,肯定完不成任务。饭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还是慢慢进步吧。”   张丽细细的给白袍解释,她明白白袍现在就相当于她的大学老师,平日里是不会管你的,只在你当掉的时候通知你一声而已,白袍能提点她几句,她已经非常感激了。   不得不说,这样谦卑的张丽,和当初和白袍讨价还价的张丽,还是现在则个低眉顺眼的人让白袍舒心。   “随便你。”白袍又说了一句。   “在人物任务的选择上,你有什么建议吗?”张丽厚着脸皮问。   “你可以从她开始。”白袍终于做出了实质性的知道,挥手一个瓶子就飘了过来。   “谢谢,我听你的。”张丽握紧瓶子,闭上眼睛,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71章 8.1      “我这一生,生而不幸,一生从未有过快活的时候……除了,除了,三郎,三郎,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没有留住三郎的命,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死不瞑目,你能实现我的愿望,是不是?”   “是的,我可以,你放心。”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让我的三郎,让我的孩子幸福安康,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女子凄厉叫喊。   “我会的,你放心。”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婴儿。   “唉,怎么是个丫头片子,我名儿都取好了,就叫长孙,真是的。”一个年老的女声道。   “太太,先开花后结果,小姐长得好,肯定马上就能给您引来大胖孙子的,要不,给小姐起个小名儿,就叫招弟?”还是一个年老的女声,且十分谄媚。   “我岂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就叫长孙,这丫头片子也是可怜的,刚出生就没了娘,你让人好好看着啊!”   “是,太太。”   长孙,长孙,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长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嫌弃这个名字难听,而是饿了。很快就有妇人温柔的抱起自己,长孙头拱啊拱,找到乳头,开始吮吸,她大口大口的喝奶,还小心的不让自己的牙龈磕在乳头上,听刚刚那两句对话,祖母嫌弃,母亲已逝,父亲和祖父的意思还不知道,但看居然直接把自己丢给下人照顾,肯定是个不受宠的。   长孙从现在开始就要乖巧伶俐着,连下人都要讨好,不然,她一个婴儿如何活得下来,空间里的珍贵药材,可不负责给婴儿续命。   长孙遵循着婴儿的生长规律,一天十个时辰子啊睡觉,剩下的两个时辰半梦半醒,开始练习活动手脚和翻身。平日里也只有饿了拉了才哭,连照顾她的奶嬷嬷都不止一次的和人说:“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聪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当然这样的话题在传入当家奶奶的耳朵之后,就被禁口了,但奶嬷嬷仍然在私底下嘀咕:“就是很聪明啊,可惜是个丫头。”   一个月,长孙约摸可以见到她的祖母一次,每次见了,长孙都打起精神,逗祖母开心,即使被戳红了脸蛋,也只是泪盈眼眶,从来不哭,给自己加了些印象分。   至于每月可以看到嫡母的时候,长孙表现得更是乖巧。第一次被人抱去拜见嫡母,奶嬷嬷嘴里奉承着:“母亲,母亲,小姐快叫人啊,这是您的母亲。”   “好了,她才多大,哪里就会叫人了,抱过来我看看。”一个年轻的女人接过了她,手搂着她的屁股和腰,长孙腰上没有力气,根本支撑不起身体,只能自己努力的挪动,把头靠在嫡母的臂弯里,才放心的露出笑颜。   “哟,真是乖巧,不哭不闹的,脸蛋儿也红扑扑的,看着就让心心里欢喜。”嫡母赞了几句,道:“你把小姐照顾得很好,赖家的,赏她一个金戒指。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小姐。”   “谢奶奶,您放心,奴婢肯定用心。”   奶嬷嬷千恩万谢的接了金戒指,抱着长孙回去了,一路上不停的念叨:“奶奶真大方,我的姐儿啊,你可要争气,以后都要这样乖巧知不知道。”   长孙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侧过头去。奶嬷嬷看他要睡觉,也收了声。长孙在心里回答:我当然知道,我肯定乖巧着。   从下人的话中得知自己身在荣国府,还是贾代善的庶女,生母已逝,嫡母是保龄候爱女,日后的贾家老祖宗,长孙就在心里紧张。她做李纨的时候,还是个孙媳妇,都谋划了许久,才逃出贾府,作为一个庶女,她如何能在宅斗胜利者贾史氏的手中讨得了好。   战战兢兢的到了今日,见过了贾史氏,才发现自己多虑了。贾史氏如今还是一个美貌的少妇,心地也善良,抱着她的时候,笑得很温暖,也没有传说中的冷光从眼里闪过,没有阴险的看着自己,更没有悄悄的掐自己。   长孙放心的睡了过去。   东正院,赖家的给贾史氏捏着肩膀,小心翼翼道:“小姐,您喜欢大姐儿?”   “能不喜欢吗?我都嫁进贾家两年了,还未有身孕,看着孩子都喜欢。那也是夫君的血脉。”贾史氏温柔道。   “这如何能怪得了小姐,新婚不过十天,姑爷就跟着老爷出征了,这两年在府里待的时间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数的完,如何能怪您。”赖家的劝慰道。   “总归是我没福气,红莲不过伺候了夫君一个晚上,就坐了胎,虽然是个女孩儿,人也去了,依旧比我有福气。”贾史氏还是一颗少女心,完全记在了夫君的身上。   “若不是太太赐下丫头分了姑爷的心,您岂不是早就怀上了。”赖家的愤愤不平道。   “别这么说,太太给儿子赐丫头是应该的,丫头再多有什么用,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正妻,谁能越过我去。”贾史氏全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我的好小姐啊,您可真得小心了。这次多亏生出来的是个姐儿,要是下次生出了个哥儿,把长子的名头抢走了,您再诞下嫡子,不也矮了那庶出的一头。”   “噗嗤,怎么会,嫡庶有道,我生的孩子,自然是最尊贵的。”贾史氏不以为意,祈祷道:“佛祖保佑父亲和夫君平安归来,赖家的,吩咐下去,我明日到潭柘寺上香祈福。”   “唉,奴婢这就去。”赖家的躬身顺从退下。   贾史氏的心境如何,不是长孙该关心的,三翻七坐九爬,长孙有意识的锻炼着自己的身体,表现得比寻常孩童聪明一点。会还不满一岁就会叫人,第一个叫的当然是“奶奶”,接着是“娘”,倒是讨好了两位母爱泛滥的女人。   一岁的时候,长孙也没有所谓的抓周宴,此时国家尚未太平,和荣国府相交的都是武将人家,家里男人几乎都出去打仗了,对个奴婢所出的庶女,并没有太大关注。   长孙也不觉得委屈,没举办过抓周宴不过是小事,京中女孩儿,又有谁是一定举办过的呢?   过了一岁,长孙就能摇摇摆摆的走路了。   到了荣禧堂,太太的院子里,她就扭糖一般的从奶嬷嬷身上下来,自己跌跌撞撞的向着太太走去,嘴里喊着:“奶奶,奶奶。”   贾谢氏一把把他搂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道:“你个精怪丫头。”   长孙不禁感叹道,同人文也许都是骗人的。贾史氏是个温柔多情的小妇人,绝对没有什么恶毒心肠;荣国公之妻、贾代善之母,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世族豪门/隐士家族的女子,她就是寻常妇人,父亲是低级军官,荣国公泥腿子出身,是成了亲才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早有糟糠之妻。   贾谢氏也是个为人豪爽,微微有些粗鄙的女子,如今两婆媳都不是什么有心眼儿的人。长孙深感同人小说误人子弟,开心的再让荣国府里活着。   长孙坐在贾谢氏的腿上,看着贾谢氏今天的早餐有炖得烂烂的米粥,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加些辅食了,厚着脸皮,伸着胖手道:“吃,吃,吃吃。”   “哟,会说吃了,小丫头片子,该吃奶呢,这你可吃不得。”贾谢氏笑道。   “吃吃……吃吃……”长孙锲而不舍的重复:“奶奶,吃吃……”   “太太,瞧小姐喜欢的样子,要不奴婢去拿个勺子,就给她吃一点儿。”贾谢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道。   “成了,去拿个小勺子来,喂她点儿。”贾谢氏发话,奶嬷嬷就主动把长孙抱了过去,接过丫头送上来的勺子,慢慢的给长孙喂粥。   粥是甜的,长孙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有味道的食物了,吞咽的很快,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小碗甜米粥给喝得只剩一个碗底儿。   “哟,这么能吃?”贾谢氏转过头来一看,“这么小,怎么吃了这么多。”   “太太,姐儿吃得香甜着呢,没有积食,没有积食。”奶嬷嬷忙回禀。   “多亏现在已经是官宦人家了,要是倒退二十年哪儿养得起这么个贪吃鬼哦?”贾谢氏笑道。   “母亲再说谁是贪吃鬼呢?”贾史氏扶着赖家的手,邈邈婷婷的走了进来。   “还不是这小丫头片子,一会儿功夫,一碗粥就下肚了,这长大了得多大的饭量啊。”贾谢氏感叹。   “娘,吃吃,吃吃……”长孙抡着小汤匙,比抡铁棒都费劲,举着一勺子粥,递道贾史氏的方向道:“娘娘,吃吃……”   贾史氏两步走过来,把洒了半勺在长孙身上的勺子接过,笑着道:“长孙真是懂事儿,要让我吃粥呢,还是母亲教得好,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长辈。”   “嘿,丫头片子还没让我吃呢。”   “瞧母亲说的,这粥都是您赏给她吃的,您心疼孩子,长孙把东西干干净净的吃完了,就是对您的孝心。”   “还是你会说话。”贾谢氏笑了,让奶嬷嬷把长孙抱下去换衣服。   长孙不知道两个女人会有什么话题,一个军府妇人和一个大家闺秀,怎么看都画风诡异。长孙默默地跟着奶嬷嬷下去了。   长孙一岁半的时候,已经能顺当的自己走路了,她每天从自己的小院子走路去东正院给贾史氏请安,再由贾史氏带着给贾谢氏请安。贾史氏要管家理事,或者贾谢氏不想他们来打扰的时候,长孙还是坚持这自己走路去院子外面磕个头。   若是成年人这么做,肯定是邀名作做,一个三头身的小鬼这么做,就是赤子之心,心地纯良了。   贾史氏不止一次的说过:“好孩子,娘知道你的孝心了,以后让嬷嬷抱着来,你年纪小,骨头软,走这么多路,当心坏了身子。”   “长孙不怕,嬷嬷说了,女儿就该每天给您请安,走着来才有诚意呢!”长孙歪着头,笑着卖萌。   “好,好,可那是大孩子了,长孙还小,等长大了再说吧。”   “我不是只会吃奶的娃娃了,早就长大了。”长孙绷着一张小脸道。   “好好好,长大了,长大了的长孙,去给太太请安吧。”   长孙就这样卖萌,不停的刷两位当家人的好感度,顺利长到了两岁,当然此时算虚岁,已经三岁了。   然后她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祖父和父亲,荣国公和世子大破西南联军,凯旋。皇帝陛下都赐下了无数珍宝,正主还没到,来宣旨的天使就走了好几遭,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长孙没有荣幸亲眼得见,但看最近家里仆人喜气洋洋的脸,两位当家人笑得腮帮子都酸了,长孙也跟着高兴。   到了正日子,两位将军凯旋,荣国公是高大威武,留着长胡须,古铜色的肌肤,威风凛凛。至于此身父亲,作为一个将军,却是个小白脸,白面无须,眼似桃花,完全是言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武将。长孙想,贾史氏对贾代善这么思慕,这张脸居功至伟。   “夫君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让我瞧瞧,你可有伤着。”   两个女人等人进了正门,就扑上去问候,夫妻久别胜新婚的场景,却被一身咳嗽打断了。   荣国公和世子让开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被一个妙龄少妇扶着走上前来。   “婆婆?”贾谢氏惊讶的唤道。   贾史氏没有见过,但听贾谢氏这么一说,也跟着行礼唤道:“太婆婆安康。”   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脸上的咬肌下垂,脸上全是老人斑,眼袋下垂,看着十分恐怖。她脸上皮肤黝黑,变形的手指每根都带着镶宝石的金戒指,通身气质,看着和满身富贵完全不搭调。长孙保证,自己若不是胆子大,肯定当场被吓哭。   老太太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冷凝了下来。   荣国公道:“母亲与我们被流民冲散,到了南边安家,多亏了娘家侄女的照顾,事情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一行几人道了荣禧堂正厅,老太太上座,那个少妇站在老太太身后。奴才们拿了蒲团上来,贾谢氏、贾史氏、长孙依次上前拜见。老太太接过身后少妇给的荷包,一人一个。长孙回去看了才知道,荷包里就是几枚铜钱,荷包本身也不精美,不知道他的祖母和母亲收到的见面礼是不是和她一样。   气氛并不热烈,主要是老太太一直黑着个脸,连常常卖萌逗笑的长孙都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是贾史氏给荣国公行礼,长孙给祖父、父亲行礼,气氛一时肃穆。   等把礼节叙完了,荣国公道:“母亲受苦了,多亏了幺娘,幺娘由母亲做主,许给代善了。”   贾谢氏和贾史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老太太沙哑着声音道:“是许给善哥儿做正经二房,你们两个无能的东西,没有贾家好好开枝散叶,老大只有善哥这么一个儿子也太单薄了,我既然来了,自会给他选几个好的。日后幺娘就是我正经孙媳妇了,你们不许欺负了她。”   老太太一席话,完全震傻了留守的三个女人。   那个唤做幺娘的女人从老太太身后走出来,对着贾史氏行礼,口称:“姐姐。”   长孙看着贾史氏拽紧了手帕,挤出一个笑来,道:“请起。”   “幺娘以后跟我住主院,你去安排。”老太太指着贾谢氏道。   “是,老太太一路风尘仆仆想必是累了,就先让幺娘服侍着休息吧,儿媳马上去安排。”贾谢氏道,指了身边的心腹嬷嬷去安排。   等把不速之客送走,让人抱长孙抱下去,贾谢氏立马拍着桌子道:“怎么回事儿?贾演,你说清楚了!”   “我去南边打仗,在云南山区里找到了娘,娘几经战乱,要不是娘家侄女的照顾,早就殒命了。娘和我们汇合,就把幺娘许配给善哥儿了。”贾演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许配就许配,善哥儿多几个人伺候也是对的,可你听婆婆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正经媳妇,我的正经儿媳妇只有一个,那可是朝廷颁了诰命的世子夫人!”贾谢氏一边说,贾史氏就在旁边落泪,苦得梨花带雨。   “母亲,我知道这件事委屈夫人了,可祖母受了大苦,我又岂能推却。”贾代善道:“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绝不让幺娘越过了夫人,什么二房不过是私底下的叫法,年下能和我一起进宫领宴的只有夫人。”   “委屈,我自己还一肚子委屈诉不尽呢,我给老爷生了多少孩子,都被老爷带着战死沙场了,唯一只剩一个善哥儿。善哥儿好歹还知道为娘的委屈,老爷就这么看着婆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的委屈就不管了……”   “唉,夫人啊,我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过去的。老人家有些固执,说话直白了些,你做儿媳妇的多多忍让就是了。”贾演对老娘倒是一片小心,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也是福气。   两个男人各自安抚了自己的妻子,往内院洗漱去了。   贾谢氏和贾史氏相顾泪眼,也各自忙去了。   长孙不知道她被抱走之后的事情,但看着家里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气氛,也知道事情不好。   长孙原本想着,想贾谢氏这样重男轻女的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都能凭借着几个笑容讨好了,对于老太太自然也不在话下。长孙第一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笑着道:“老太太万福。”   “笑什么,老娘不舒坦了,你又得什么好,笑什么笑。”一阵疾风暴雨式的谩骂,还夹杂着几句方言。   “老太太误会了……”   “滚蛋,生而克母的灾星,就是不溺死也该扔到庙里去,别近我的身,一身的脏东西!”   长孙顶着一头的唾沫回来,她完全想不明白,能生养了贾源、贾演这样两位人中龙凤的母亲,怎么会是这么粗鄙,难道是战争生活导致性格怪异,她这已经不叫怪异,简直是有病了吧?还有,这老太太问什么不住到宁国府去,那边才是长子,更该奉养老人才是。   长孙只以为是老太太碰巧心情不好,还试着去讨好了几次,多无功而返,反受了一顿骂。   长孙第一回被骂得体无完肤,两辈子没受过这个委屈的她,直接哭着去了贾谢氏的院子,抱着贾谢氏直哭:“长孙不是灾星,长孙不要死,长孙不要死。”   贾谢氏抱着她忙问,“真是怎么了?”   跟在她身后的奶嬷嬷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了,贾谢氏感同身受道:“可怜的孩子,你是招谁惹谁了。那个幺娘在老太太身边,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去,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善哥儿去,这可是我么贾家的骨血。”   然而,把事情告诉的贾演和贾代善并没有什么卵用,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和两个当家男人说的,反正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倒是长孙再次去请安的时候,被老太太观了黑屋,还是那个幺娘动的手,一个三岁的孩子,被关了一天,等到贾演和贾代善从军营回来,才被放了出来。   长孙这才真怒了,管你有什么苦衷、隐情,难道就该随便要我的命吗?发烧的长孙脸色通红的躺在床上,对奶嬷嬷道:“嬷嬷,我要死了,你去请父亲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姐儿,姐儿别胡思乱想,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很快啊。”奶嬷嬷哭道。   “病要好,就要看太医,可是老太太连太医都不给我请,我肯定是要死的了。我死了,嬷嬷可怎么办啊?老太太肯定也把你关进黑屋子的。”长孙引导道。   “现在父亲肯定在正厅吃饭,你帮我去求求父亲吧。”   奶嬷嬷不知想了什么果断的让两个大丫鬟先照顾着,自己披头散发,涕泪纵横的跑到饭厅,哭号道:“少爷,小姐不行了,小姐不行了,就想见您一面,求您去看看她吧。姨娘拼了命才生下小姐,那是少爷的骨血啊,少爷您就去看看她吧。”   “怎么回事儿?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贾代善疑惑道。   站在老太太身后布菜的贾谢氏和贾史氏立马跪地,贾谢氏道:“今早,老太太以长孙不懂规矩为由,让幺娘把长孙关了起来,我和儿媳妇怎么求都没有用,也不知道长孙受了什么罪,才一天的功夫啊,怎么就不行了?我如今没有老爷的帖子,连个太医都请不来,这可是我们贾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啊!”   “夫君,求你去看看长孙吧,她也是你的孩子啊。要不你让我去,她叫了我三年的母亲,我没办法,也要去送她最后一程啊!”贾史氏也跟着哭道。   贾演愣住了,不过是一天的功夫,怎么媳妇和儿媳妇哭得就像一家子都活不成了,贾演把筷子一丢,起身率先往长孙的院子而去。      第72章 8.2      老太太进了荣国府不过两个月,就做出弄死重孙女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丑闻,贾源和贾代善匆匆忙忙的往长孙院子里赶。   贾谢氏和贾史氏也爬起来扶着丫头的手往内院赶,不理会老太太在后面阴阳怪气的冷哼:“一个丫头,死了又怎样?”   贾代善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大丫头拿着热帕子给长孙敷头,屋子里冷的紧,贾代善道:“怎么不燃碳。”   “善哥儿啊,府里的中馈都交到老太太手里了,老太太说节俭,你们两个爷们不在的日子,我们连碳都是用不上的。”   “什么!”贾源不可置信,现在都是深秋了,京中的深秋不燃碳,一个小孩子如何受得住。   “我每每和老爷诉苦,老爷只当我小肚鸡肠。好叫老爷知道,不仅是碳,平日里我们的饭菜,不过一荤一素一汤,可怜儿媳妇在保龄候府金尊玉贵的养大,到了我们荣国府,却连饭都吃不饱了。说出去谁又信呢,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快饿死了,比难民都不如。”贾谢氏哭诉道。   “我不知道……”贾代善呐呐。   “你当然不知道,你现在眼里、心里就只要一个幺娘,可成想过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每天晚上冷的睡不着觉!回来的那天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谁都越不过嫡妻去,而今呢!”贾谢氏骂道。   “母亲,母亲,别说了,这都是命,这都是命,活不成了,我陪着母亲共赴黄泉就是了。”贾史氏抱着贾谢氏痛哭,这个时候,他们婆媳倒是心往一处使。   贾源和贾代善面面相觑,尴尬极了。当初,老太太要掌管中馈,他们也没当回事儿,就直接把事情交给了老太太,哪想到居然让自己的妻儿差点冻死、饿死,如今满屋子的下人都在,两个当家男人尴尬极了。   “父亲……父亲……”这个时候床上的长孙出声了,打破了这满屋的尴尬。   贾代善连忙两步跳过去,摸着长孙发烫的额头道:“长孙,父亲在呢。”   “父亲,你来看我了……”长孙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道:“父亲,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太医马上就到,你怎么会死。”   “我信父亲。您是我的父亲啊,再怎么打我我也不会改口,您就是我的父亲。”长孙抬着手,摸贾代善的脸,不经意的把满是伤痕的手臂晾了出来。   贾代善看着白嫩手臂上的红黑伤痕,怒不可支:“长孙,谁打你了。”   “幺娘,我才不叫她娘呢,我有娘,她说我娘早就死了,现在的娘也马上要给她腾位置了,可是我就是不叫她。”长孙说到,又仿佛被贾代善的脸色吓住了,瑟缩道:“父亲,我是不是不乖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长孙,长孙,我的儿啊,娘在呢,娘在呢,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娘也不活了。”贾史氏上前来,扑在床上痛哭。   “老爷给我一个准话吧,你要是不处置了幺娘,我和儿媳妇就自请下堂吧,好歹还能捡回一条命呢!”贾谢氏满脸泪痕却昂着头道。   “娘,你说什么呢!”贾代善心酸道:“都是儿无用,让您受委屈了!来人啊,去把那个幺娘关起来……不必忌讳老太太。”   贾代善说完又去看贾源,贾源也点头,奴才们才退下去办事。   太医匆匆忙忙的过来,一搭脉,马上就知道情况不严重,但是,看着哭成一团的国公府人和世子夫人,直接说道:“女公子的情况有些严重,长时间没有好好进食,又有外伤,唉,孩子年纪小,身子本就不比大人,又是女子,不知会不会留疤。”   “太医,太医,救救我的女儿啊。”贾史氏哭道。   “世子夫人放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太医躬身道。   正准备送走太医,去抓幺娘的下人就来报:“老爷、少爷,老太太拦着不让,说二夫人怀孕了。”   “哪儿来的二夫人,没规矩的东西!”贾源斥责道,太医还在,这种家宅不宁的消息,怎么能往外说。   贾源深深感到,把中馈交给母亲来管是个错误的决定,亲自安排人把太医送了出去,又叫人去街面上请个大夫来给幺娘诊脉。   幺娘的确怀孕了,贾源和贾代善的决定,就是把管家的权利还给贾谢氏。   长孙费尽心机演了这么一场戏,贾谢氏和贾史氏配合默契,却依然抵不过孝道和子孙。   长孙从来没有这么灰心过,她早就做好了应对阴险宅斗的准备,结果却过了三年无忧快乐的时光;她以为自己可以一击成擒,把老太太排挤到宁国府去,解决那个幺娘,也算是个贾史氏投诚,没想到。她那个会抱她抛高高的父亲,也认为她的存在比不上一个即将出生的男孩儿。   是的,大夫说幺娘怀的是个男孩。   长孙不敢肯定这个孩子是不是日后的贾赦,这才能解释贾史氏对贾赦的态度为什么那么糟糕。   这些担心和不安,都不是俺么迫切,现在长孙最紧急重要的任务是恢复身体。她被赏赐了很多东西,用来安抚她,两个男主人都是混战场的,抢过来了宝贝不要太多,手上溜一点儿东西出来,就够长孙享用不尽了。   长孙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给贾代善提出了自己要识字的要求。   “怎么突然想要识字了?”贾代善不解。   “爹爹寄回来的信,我都不认识,奶奶也不认识,等我以后识字了,就可以给奶奶念信了。”长孙病了一场,贾代善对她倒有些亲近了。   “是个孝顺的,为父给你安排。”   长孙过了四岁生日,贾代善安排了一个落魄世家的女子来教她识字、规矩、针织女工。   在这期间,幺娘产下了一个儿子,老太太抱去抚养在身边。幺娘在产子后一个月,突发产褥症去了。长孙不知道这是其中谁的手笔,但不外乎就是贾史氏和贾谢氏两个人了。   宁国公贾演一直在外征战未回,贾谢氏也找不到机会把老太太打包送过去,只能默默忍耐。   长孙现在每天陪奶奶在佛堂祈福的时候,都在虔诚的祈祷,宁国公赶紧回来,把这个老妖婆收走。自从她来了,荣国府的日子就过得乱七八糟。   贾源给幺娘生的那个孩子取名为贾敦,折让长孙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贾赦,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她这只蝴蝶翅膀,还是有用的。等到贾史氏生下了贾赦,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会那么差了。   贾敦三岁的时候,贾史氏怀孕了,贾代善却没有时间在家里陪伴妻子,他又接到了命令,和荣国公一起出征了。   没有了男人的荣国府,也渐渐平稳下来了,贾谢氏如今管着家,男人走了,她也懒得做样子,只要保证老太太吃喝不愁就是,请安也只挑老太太没有起来的时候,在院子外面磕个头,就算了。无论什么时候老太太来请都说没空,有事儿就通过丫鬟传话。   现在丫鬟的卖身契都捏在贾谢氏手里,谁又敢违背她。   贾史氏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战场上传来贾代善重伤濒死的消息,贾史氏受惊早产,身子亏损严重,据说不能再孕。   等到朝廷官方消息确认,原来贾代善是佯装受伤诱敌而已,荣国府的两位战将兵分两路,诱敌深入,一举全歼了叛军,皇帝龙颜大悦,多有赏赐。   带着赫赫战功归来的贾代善,得到的确实他的长子夭折的消息。贾敦已经四岁了,结果说是出水痘,没熬过去,就去了。   贾敦一直是老太太照顾的,老太太嚷嚷着不信,一定是有人害死了贾敦,老太太坚信就是贾史氏害死了贾敦,不然为什么贾赦出生了,贾敦就死了。谁受益,谁就是凶手,这就是老太太朴素的逻辑。   老太太一直大吵大闹,贾代善虽然对幺娘已经没有多大好感了,但对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贾代善顿时有些怀疑贾史氏,很快贾史氏就失宠了。雪上加霜的是,贾谢氏美其名曰不让贾赦受牵连,把贾赦报到自己的院子里抚养。贾谢氏和贾史氏原本联合对抗老太太的情谊消磨不在,联盟破裂。   万幸,这次战役,宁国公也回来了,老太太搬到了宁国公府。   荣国公贾源在战场上受了伤,加之年纪大了,请旨把爵位传给了贾代善,单独搬到梨香院静养,少现人前。   短短一年时间,荣国府内形势变化如此之大,八岁的长孙,站在院子里,心中忐忑。   清早,长孙很早就起来,捧着自己头天晚上就做好的抹额,自己走到了东正院去给贾史氏请安。这是贾史氏疑似失宠之后,长孙每天坚持的事情。贾史氏既然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那雪中送碳是最好不过的。就是没有原著的外挂,一个侯府爱女,只是疑似杀了一个侍妾,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幺娘在成为贾代善的这些日子里,并没有给她办正经的纳妾文书,老太太叫嚣着幺娘要做正经二房,问题的关键是,我朝一夫一妻多妾,没有二房、平妻、贵妾的说法,都是民间的叫法,在律法上是站不住脚的。贾史氏别说只是嫌疑,就是她真的明目张胆的打死了幺娘,那也是幺娘活该,贾史氏最多赔点烧埋银子。   长孙到了东正院,门口掀帘子的小丫头,客气的福身行礼,打起帘子,让长孙进去。   “女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难得你有孝心。”贾史氏端坐在椅子上,身着暗色褙子,整个人气质大变。长孙刚出生的时候,贾史氏还是含羞带怯的新婚少妇,对丈夫和婚姻生活充满了期待,如今已经进化成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气质端庄威严,谁也挑不出错来。   “母亲,这是女儿给您绣的抹额,天气开始转凉了,母亲要多保重身子啊。”长孙奉上自己做的针线。   贾史氏抚摸着精致的抹额,看着上面的蝙蝠花纹,道:“绣得很好,你先生教得好。”   “哪里是先生教的好,女儿常日跟在母亲身边,受母亲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学到些皮毛,也够唬人了。”长孙奉承道。   “这小嘴甜的,今日在我这里用早膳吧。”贾史氏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如今贾代善只有初一十五按着规矩过来一趟,其他时候,都歇在妾室的屋子里,贾史氏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那我今儿可就占母亲一回便宜了。唉,也不知弟弟如何了,我昨日去太太院子里请安,弟弟好像有些挑食呢。”   “挑食啊,是胃口不佳,还是奶嬷嬷吃错了东西,导致奶水不好?”贾史氏紧张道。   “母亲,这……我也不知,不若我今天去看看,再回来告诉您。说真的,要是母亲和我一起去就更好了,哪儿有孩儿不想娘的,我就恨不得每天都来母亲膝下承欢。”   “唉,我身子不适,还是不去了,你帮我去瞧瞧,要是奶妈子不好,就来回我,我必换了他们。”贾史氏道,这是她和贾谢氏默认的交易,贾赦归贾谢氏抚养,中馈、管家权归贾史氏。若是没有管家权,贾史氏的日子更难过,两害相交取其轻,想来,贾史氏也是被逼无奈。   长孙陪贾史氏用了早膳,又去太太的院子里请安,她如今八岁,已经到了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长孙刚走,赖家的就吩咐人撤下了碗碟,扶着贾史氏坐到床边的绣榻上。   “大小姐倒是有情有义。”   “情谊?不过是看着我不会那么容易倒了,来烧冷灶罢了。”贾史氏心灰意冷的摆手。   “小姐,苦了你了。”赖家的哽咽道。   “不哭,有什么苦的,人人都要经历这么一回。小时候,娘亲常常在房中垂泪,我还好奇家中父亲慈爱,兄弟安康,母亲哭什么,如今才明白,为人父,为人母,怎么可能不痛,怎么可能不哭。”   “小姐!”   “赦儿被抱到太太的院子里,我是看都不能看一眼,日后肯定会生分了,我要再怀上一胎才行。”贾史氏小声道。   “可如今,姑爷……”   “我生赦儿的时候伤了身子,现在就是想怀也怀不上,这一二年还是先调养身子为要。”   “那奴婢给保龄候府传消息,让他们收罗一些补身子的药来。”赖家的建议道。   “不忙,我另有事吩咐你。”   “小姐,您说。”   “你去找几个身段模样都好的女子来,我要给大爷纳妾。”   “什么,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赖家的惊讶道。   “去找两个良家子,就在我陪嫁庄子上的佃户里找,父母家人都在我的庄子里做事,就是有平民的身份也翻不起大浪。咱们国公爷,可是有两个正经妾的名分,直接让这两个人填上,等人来了,你立马去办文书。再找四个瘦马,吩咐你男人去江南采买,务必找四个各有特色的人来。咱家太太不是怕我不贤惠吗?我这就贤惠给她看。”   “小姐,这么多人……”赖家的迟疑道。   “怕什么,良家子的父母家人在我手上,妾室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敢和我别苗头,直接提脚卖了,国公爷又能说什么?”   “小姐,您又是何苦。男人就喜欢温柔些的,您啊~”   “我是保龄候的爱女,金尊玉贵的养大就是为了和一个妾互称姐妹的吗?别恶心我了,我温柔以待,他是怎么回报我的,我如今在这冷冰冰的东院,过的是什么日子。”贾史氏发火道。   “小姐,男人三妻四妾……”   “他可有给我一个正妻该有的尊重,他不拿我当妻子,我由何必拿他当丈夫!看看老太太干的那些事情,再看看太太做的,我给贾家生儿育女、管家理事,贾家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贾史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过得太憋屈了!   “小姐,别哭,别哭,您还有赦哥儿呢,您还有赦哥儿。”   “是啊,我还有赦儿,我还有赦儿,我不急,不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慢慢来……”贾史氏渐渐平静下来,擦干眼泪,道:“去办吧,我自己有主意了。”   长孙到了太太的院子里,如今荣国公贾源已经退下来,按理说都应该升一级,称为老太爷、老太太了,奈何宁国府还供着一个老太太,真祖宗呢,没办法,称呼还是照旧。   贾赦现在才几个月,被太太养得白白嫩嫩的,只是,长孙有些担心,在太太的教育下,贾赦会不会成为日后那个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   不过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情,长孙把给贾赦做的帕子拿出来,这是专门准备来给贾赦擦嘴的,讨好了贾赦,比直接讨好贾谢氏和贾史氏都有用。   贾谢氏看了果然笑着夸到:“是个懂事的,你是大姐姐,日后也要这样照顾弟弟才是。”   “是,太太,孙女一定好好照顾弟弟。”长孙清脆的答道,然后就接替了大丫头的职责,专门给贾赦打扇,他一个婴儿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愿,长孙累了的时候,还能不着痕迹的偷偷懒。   在太太的院子里消磨了早上的时光,午膳回自己的院子用,歇了午觉,下午就是她的女先生给她上课的时候了。这是长孙三辈子第一次接受正统的闺阁教育,十分认真。   从四岁开始,长孙就开始学规矩,开始的时候总有下意识动作,如今几年过去了,规矩已经深入骨子里了。用女先生的话来说,如今虽然刻板,但看着是规矩的。   她本就有李纨的记忆,如今又跟着女先生念书,身上书卷气愈加明显,看着倒像是哪家书香人家女儿。   长孙和女先生这几年来配合默契,长孙有心思也愿意和女先生说上两句了。   “先生午安。”   “小姐午安。”女先生行云流水的还礼,这才是真的大家闺秀啊,长孙看的一阵羡慕。   “小姐可有心事。”女先生看长孙下棋心不在焉,都输了却不弃子认输,还在无意识的下着。   “啊,弟子失礼了,先生恕罪。”长孙不好意思赔礼道歉。   “无妨,若有事,今天的棋课,可以先不上。“女先生通情达理。   “先生,我如今八岁了,以前听先生说,世家女子八岁,母亲就开始相看人家了。”   “嗯。”女先生答了一声。   “这是嫡女的待遇吧,我的婚事,还遥遥无期呢。”看先生不接话,长孙自嘲道。   “小姐何必妄自菲薄,您可不像是庶女。”女先生笑到。   “哦,不像?庶女什么样?”   “庶女无论受宠不受宠,眼里总有自卑怯弱,看人总透着一股底气不足。看小姐的样子,倒像是家中娇宠的嫡女。”   “先生真爱开玩笑,我如今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婚事,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若真有心,可以和国公夫人,一起赴宴了。”女先生建议道。   “母亲伤心于父亲绝情,正在闭门修养,又怎么会四处做客呢?祖母现在一心扑在弟弟身上,况且,祖母也不是爱热闹的人。我怎么能出去会客呢?”长孙苦恼,这年头婚事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就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况且,她还有固定的目标。这辈子她不能再犯错了,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小姐,您操之过急了。”女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风景道:“你现在不过八岁,其实婚事到了十三四岁再相看也不迟。如今国公夫人没有心情出门交往,你能做的,不过是好好学点东西,到时候能有货拿出手。往后,我会在你的课程里,加上管家的,这几年,我看你管理自己的院子还是有模有样的。”   “谢先生。”   “也该是你我的缘分,你虽未正式拜师,但我好歹也教了你几年,总希望看见你有个好结局的。”女先生幽幽叹息道。      第73章 8.3      贾代善原本就有几个奴婢出身,但姿容美艳的妾室,再加上贾史氏给他纳的那几个人,荣国府的后院迎来了诡异的热闹。那些妾室相争的厉害,常常为了一点儿胭脂水粉大打出手,厉害的时候还闹到了贾代善面前。如果贾史氏是想这样消磨贾代善对妾室的南信,长孙表示受教。   关键是,贾代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些女子来者不拒,长孙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个武将该有的警醒和睿智。   荣国府内,妾室相争,主母稳坐钓鱼台,迎来了诡异的平衡。 贾谢氏武将人家出身,对诗书文章是一概不通,拳脚功夫倒是懂一点,可又舍不得贾赦吃苦。贾谢氏把贾赦养得白白胖胖的,才三四岁的小人儿,跟个瓷娃娃似的,看着就讨喜。 贾史氏常在长孙面前叹息,贾赦就是这般一味憨吃憨玩,太太又半点没有让贾赦进学或者给他启蒙的意思,贾史氏常急得夜不能寐。虽然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再生一个儿子,可这不是还没有生出来嘛,现在就贾赦一根独苗,怎能不放在心上。 长孙听了贾史氏的话,为了自己日后能有一个硬气的娘家,也常常在贾谢氏面前旁敲侧击,奈何贾谢氏选择性失聪,对她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是一概不听。长孙无法,只得沮丧的回了贾史氏。 贾史氏亲身上阵,贾谢氏就拿当初的默认交易来堵贾史氏的嘴。贾代善常常带兵出征,四处镇压征讨,是指望不上的。 长孙给李氏建议,可以去请老爷,原荣国公贾演出面。 梨香院,花树下。 贾演政端着一杯浓茶,随着摇椅来回晃动,好不悠闲。贾演年轻时候都是喝酒的,烈酒,哪里耐烦喝这些汤汤水水、苦不苦甜不甜的茶水。奈何,太医警告他了,他征战四方,旧伤沉珂,若不好好保养,没多少日子了。 贾演心中叹息,都是武将的名啊!不死在战场上,已是万幸。为了多活些日子,贾演才辞了爵位,安心养伤,希望能多挣扎几年。 贾史氏带着长孙来的时候,长孙看到的是一个平凡老头,悠闲养老的情景。 “喲,怎的来了,今日已经请过安了。”贾演虚搭着眼皮,问了一句。 “不能日日来父亲膝下尽孝,已是不该,今日儿媳管家事务暂告一段落,领着长孙来给老爷请安。”贾史氏细声细气的说到,贾演身上一股浓烈的武将气息,远着不觉得,站近了,似乎都能感觉到煞气。 贾演要静养,吩咐家里人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是了,因此才有贾史氏这几句话。 “嗯,坐吧。”贾演随意指了个位置。 贾史氏小心翼翼的做了过去,一个年轻的儿媳妇来找公公,本就不太合适。贾史氏看着依偎在自己面前的长孙,才微微放下了心里的羞涩和腼腆,道: “老爷为国进忠多年,儿媳和孩子们都非常敬仰,想着若是能跟在您身边,哪怕是学的皮毛就够用了。”贾史氏低着头说话,偶尔抬头一眼,贾演面色严肃,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拉了拉旁边的长孙,道:“是不是啊,长孙。” “母亲说的是,小时候就听着祖母和母亲讲您在战场上的英姿,心里佩服极了,若能有幸跟在祖父身边受教,再好没有了。”长孙绽开笑容,嘴甜道。 “战场上的东西,一个丫头知道了做什么。”贾演脸色不好。 “祖父……”长孙还想争辩几句,表现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贾史氏已经从背后拉住了她的衣服,长孙顺势低下了头。贾史氏赔笑道:“公公说的是,若是长孙不适合学,那赦儿也该跟着您长长本事才好。如今,也让他知道知道艰苦,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您老人家给他挣来的呢。” 贾演不说话,沉默的看着贾史氏,任贾史氏有再伶俐的口舌,此时也发挥不出来,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毛毛汗来了。 “嗯,知道了。”过了半响,贾演才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马上又闭上了眼睛,随着摇椅的节奏摇晃起来。 贾史氏不敢多说什么,沉默的退了出去。长孙跟在贾史氏身后,临出院子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在洁白的梨花树下,一个老头子抱着茶壶昏昏欲睡,看不出他曾凭借战功得封国公的睿智,为什么贾演表现得如此冷漠?是英雄迟暮?还是本性凉薄? 长孙在荣国府的院子里,总有许多未知不解,没有谁来告诉她。 贾史氏去向贾演求救之后,贾演也重视起了贾赦的教育。如今贾赦才三四岁,并不是该习武的年纪,但由贾演压着早上起早点儿,听听书,中午睡迟点,用小胖手描红,作风端正一点,不许让丫鬟抱来抱去……这些东西还是可以做的。这儿一点,那儿一点的,基本就把贾赦这朵祖国花朵给折腾焉巴了。 贾谢氏心疼的不行,可她也不敢对着满身战场风气的丈夫讲理,等到打听到了贾演有如今的行为,都是在贾史氏求见过之后,理所当然的把怨气发道了贾史氏身上。 贾谢氏收了管家之权,美其名曰:“为你分担。现在赦儿让老爷教导着,我也腾出手来,做我该做的了。这几年,辛苦你了。” 贾史氏不甘心也无法,还是把管家权交出去了。倒没有私底下安排奴才给贾谢氏管家使绊子,这些手段,对女眷有用,若是贾史氏头上还有一层太婆婆,她也愿意借力打力,可是现在,府里是男人当家,她也就不费这个事儿了。至于血缘上的太婆婆,听着这几年东府鸡飞狗跳的,贾史氏表示,自己还是清醒的,不能做此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贾谢氏收缴管家权的行为,让长孙也受到了波及,谁让她和贾史氏一起去找贾演了。贾谢氏现在迁怒于她,长孙也识趣儿的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给贾演做东西表孝心,给贾谢氏做东西赔罪,给贾史氏做东西孝敬。每天除了自己本身的课程外,基本上化身针线上人和画匠了。 贾赦的苦日子过了没几个月,就迎来了放假,迎来了一个让贾谢氏、贾史氏两个几乎撕破脸的婆媳俩都欢欣鼓舞的消息——老太太去了。 是的,那个只能用“老妖婆”来称呼的、蛮横无理的、搅得荣国府家宅不宁、扰得宁国公夫人一大把年纪还回了娘家的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去了,作为她的嫡亲儿子,贾源、贾演皆要守孝的,贾代化、贾代善这种爵位承袭人,作为孙子,也是要守孝的。事实上,长孙这着庶出的孙女,也有几个月的小功。 满府装扮的清淡萧瑟,可长孙觉得,府里女主人的心情和景色成反比,开心的不得了,兴致勃勃的去和东府商量,如何体面的送老太太最后一层。 不知道是不是被生母去世打击了,贾演的身体也迅速恶化,在府里刚把称呼该了,成贾演为老太爷的时候,他真的老了。 宁国公太夫人、荣国公太夫人的灵柩还安放在家庙,贾演就支持不住了,直接卧病在床。 贾代善还在战场拼杀,贾赦重回贾谢氏的怀抱,贾谢氏心满意足的握住库房钥匙等关键地方,其余权利,下放给了贾史氏。贾史氏为了丧礼和贾演的病,忙得团团转。 长孙在这个满府忙乱的时候,主动去照顾贾演。      第74章 8.4      孙女的精心照顾,妻子的哭泣和继承香火的孙儿的呼唤,都没有留住这个曾经战功赫赫的国公爷。   等到丈夫去了,贾谢氏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了最直接的依靠,已经是寡妇了。也许是这样的愧疚心理作祟,贾谢氏在丧礼上哭得十分真诚和投入,也顺势病倒了。   从战场赶回来守孝的贾代善也十分心疼母亲,直接让贾谢氏卧床休息,贾谢氏又哪里躺得住,撑着身子走完了丧礼全程,就彻底病倒了。   所以说,身体是本钱呢。贾谢氏一病,管家权就顺利回到了贾史氏的手里。开始的时候,贾谢氏还拿捏着,让贾史氏早请示晚汇报的,可渐渐贾谢氏自己就支持不住,没那么多精力了。   贾史氏想趁机赢得全面胜利,把贾赦也一起抱回身边抚养,目前,这是荣国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清早,一家子正在厅里用饭,老太太谢氏坐在主位,旁边是贾代善和贾赦,贾史氏也有座位,在贾赦的旁边,长孙挨着贾史氏坐。   贾史氏布置了两筷子的饭菜,意思意思,就要坐下。刚走到旁边,还为坐稳,贾赦就瘪着嘴道:“姐姐坐过来。”   “弟弟乖,姐姐已经坐下了,再起来又要累一遍,弟弟体谅姐姐一回,好不好。待会儿姐姐给你画老虎。”长孙笑着解释,努力让自己假装没看到贾史氏瞬间僵硬了的脸。   “唉,好吧。”贾赦自以为隐晦的看了贾史氏一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贾代善身后有最得宠的姬妾伺候吃饭,安安静静的开始用餐,并没有管他母亲妻儿的眉眼官司。   等吃完了饭,贾代善就到外书房去了。   贾史氏刚想牵起贾赦的手,贾赦就啪啪啪跑到贾谢氏身边,巴巴的拉着贾谢氏的手道:“奶奶,我扶你。”   “哎哟,我的小乖孙啊,真孝顺啊。”贾谢氏夸张的感叹,再暗自给贾史氏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样的小把戏,纯属恶心人,一次两次贾史氏能忍,可架不住连着一两个月都是这个德行啊。   勉强忍着,回到院子,贾史氏就直接把茶具给砸了。   “可恶!”   “小姐,消消气,消消气。”赖家的奉上茶水,轻轻给贾史氏抚摸后背。   呼吸——呼吸——贾史氏狠狠得喘了几口气,才压制住心里对与贾谢氏的怨恨,和对于贾赦的怒其不争,我才是你的亲娘啊!!贾史氏在心里怒吼。   “赖家的,不能再拖了,我必须尽快怀上孩子,这几年府里连个小猫小狗都没有怀孕,久了,老爷也要生疑了。”贾史氏催促道。   “小姐,二爷已经在秘密的收集着了,您放心,等过了孝期,您肯定能一举怀上的。”   “等,等,等,我已经等不了了,你说,是不是没有找到有用生子秘方!”贾史氏厉声问道。   “小姐,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可生子秘方不是随便能吃的啊。奴婢每每拿到一张药方,必须先找信得过的大夫看过,对身体无害,再找人试过,真正有效才敢呈给您。若是乡村愚妇的把戏,那些个神婆,一把燃尽了的草木灰,都能哄骗求子心切的妇人。小姐,能呈到您面前的药房,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啊。”赖家的跪地表功道。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说话。”贾史氏挥手让赖家的先起来,道:“这些年,不论好坏,也只有你跟在我身边了,我如何会不信你。只是你之前说有效的那些药方,若是真的有效话,我怎么这几年依旧没有怀上?再等,等到我不能怀孕了,岂不是依旧便宜了那个女人养下的。唉,你也别劝我了,我如今算是看清了,贾赦早就让那女人养得和我不亲了,日后,哪里指望得上。”   “小姐……”   “我现在还有三年的时间,等这三年的孝期一过,我必须马上怀上孩子!”贾史氏目光坚定,脸色冷肃。   赖家的默默站在身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门外隐在花木阴影下的长孙慢慢带着丫头退了回去。叮嘱跟在身边的丫头守紧嘴巴,在身边伺候的人,这些人让长孙恩威并施的,已经服帖了,这种事情,长孙并不担心她们泄露出去。   长孙在房里盘算,今年她已经十二了,过了三年孝期,就是十五,到时候肯定要选婿,如何才能选到文锦侯嫡次子呢?   长孙这些年虽然一直安安分分的,如同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一般学着自己的本事、过着自己的日子,可依旧没有忘了,自己不是女主角,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侯府比公府在爵位上矮了一节,但自己是庶女,袁三郎是嫡子,这样一拉一扯倒是勉强相配。只是袁三郎体弱多病是出了名的,这几年长孙和贾史氏相处还算和谐,有一定的情分,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贾史氏也不会把自己定给袁三郎的,该怎么办呢?   长孙在房里苦苦思索,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袁三郎的舅舅不是送给了他一块人形何首乌做保命之用吗?   不久,赖家的就听说了人形何首乌可快速让妇人怀孕的消息。   “人形何首乌?可是真的?”贾史氏不确定的问道。   “小姐,奴婢是这样想的,何首乌,不管什么形状的,肯定是名贵药材没跑,咱们平日只听说何首乌乌发养颜滋补之类的,可以确定对身体没有坏处。再说这人形,没有上千年长不成那个形状,若不是集天地灵气,又怎么能长成那样呢。说不得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借着何首乌的模子,把孩子到妇人的肚子里。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人形?人形,想起来是有些道理,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吧。”贾史氏吩咐道。   “小姐,奴婢已经让家里男人跑过街上所有的药材铺子了,都说人形何首乌是难得的宝贝,和千年人参之类的是一个道理,这种街面上的铺子去哪里找这种好东西,就是太医院也没有啊。这天底下能有这种宝贝的,就是皇宫大内、亲王府邸了。”   “那二哥可有办法?”贾史氏问道,她尚在闺中的时候就和她二哥交好。   “二爷已经在秘密的找着了。皇宫大内咱们没办法,可京中贵人那么多,保不齐哪家就有的。还有……”赖家的压低声音道:“天下刚刚承平,前几年带兵随着天子进京的那些人家,可没少在前朝皇帝的私库的拿东西。”   前朝皇帝已贪财好色著称,最爱把国库里的东西往私库里搬,供应自己的奢靡生活。贾史氏听了这几句话,也觉得颇有道理,对人形何首乌寄望颇深,吩咐赖家的加紧打听。平日里还是喝着日常调理的汤药,反正孝期,贾代善也不可能过来歇息,倒省了麻烦。   这种消息,既私密,又琐碎,谁家会大大咧咧的办一个鉴宝会,让你来参观自己的宝贝,肯定都是藏着噎着的。贾史氏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久久不能怀孕,因此消息来得非常慢。   过了小二年,才打听到文锦侯嫡次子手里有一株,可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才能让他拿出来。   “没法子吗?”贾史氏不甘心的问道,希望就在眼前,她怎么可以放弃,马上就要出孝了。   “哎哟,我的好小姐啊,文锦侯也是大名鼎鼎的战将,家里钱财不缺,更何况,据说这人形何首乌是文锦侯夫人娘家给外甥防身的。那袁家三郎体弱多病,就靠着人形何首乌这种天才地宝续命呢,又怎么会让出呢。”赖家的仔细解释道。   “既然有第一株,保不齐有第二株,你打听清楚了没有。”贾史氏焦急道。   “小姐,打听清楚了,就这独一份儿,都是从前朝皇帝私库里收罗出来的。”赖家的小声回禀道:“奴婢也是想了许多办法试探,用钱才买试过,假装药材商人,谎称手中有千年人参,想和他家换也试过,都没用,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   “这如何是好。”贾史氏沉吟道:“那袁家可有什么把柄弱点?”   “这,都是朝堂上的事情,奴婢如何知道,也没往这个方向打听。”   “那就快去,好好打探清楚了。”贾史氏催促道。   赖家的忙前忙后,也没有什么收获,谁家政敌会这么天真,摆明车马的不对付啊。现在刚开国,整个国家都处在上升期,局势基本平稳,人人昂扬向上,这种事情也打听不到啊。   文锦侯袁家的那一份一直拿不到,贾史氏挂着心的同时,又纷纷赖家的请她二哥打听别的,有了方向就好,在当年追随太祖进京的人家及其亲眷里找。   等到荣国府都出孝了,依然没有下一株人形何首乌现身,把给贾史氏急得哦。   这天,赖家的却喜笑颜开的拿着一张帖子,到了荣禧堂,给贾史氏道喜。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赖家道。   “喜从何来?”贾史氏正在厅上,有众多的丫鬟婆子簇拥着。   “咱家刚出孝,就有人送帖子来,请太太赏花,奴婢想着太太辛苦了这么久,有个机会松散松散,可不是喜事吗?”赖家的言不由衷道。   贾史氏挥退了丫鬟婆子,问道:“什么事儿。”   赖家的不言语,把手上的帖子一递。贾史氏接过来看了看,惊喜道:“文锦侯府?”   “正是,小姐,文锦侯府的赏花宴,这可不是咱们的机会吗?”赖家的高兴道。   “赏花宴?”   “是呢,还特意注明,请各家的小姐也一起出门游玩。”赖家的若有所指。   “你的意思是?”   “相看人家!”赖家的斩钉截铁道:“如今袁家适龄的公子可是只有三公子,您说这不是天意吗?”   贾史氏沉吟了一下,对生儿子的渴望占了上风,高声吩咐道:“去请大小姐来。”   “母亲可是在叫我。”贾史氏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长孙的应答声。   长孙袅袅婷婷地走进屋子,仪态优雅的福身道:“就知道母亲想我了,在院子里就听见母亲叫人去找我,可是又要舍什么好东西给我?”长孙逗趣道。   “正是有好事呢。”贾史氏慈爱的笑着,把长孙按在旁边的椅子上,赖家的亲自给她端茶倒水。   “这可使不得。”长孙受宠若惊的双手接了茶杯。   “大小姐是太太的掌中宝,奴婢有机会服侍您一二,还不是自己的福气。”   “可不能这么说,赖嬷嬷是母亲的臂膀,一言一行都是母亲的脸面。长辈跟前的人,我这个小辈的,也该尊敬着。”长孙把贾史氏以后“长辈跟前的小猫小狗都尊贵”的思想拿来用了用。   “好孩子,还是你懂母亲的心,这世上,再没有你这么四角俱全的姑娘了。”贾史氏抚摸这长孙细皮嫩肉的手,道:“你正年轻呢,咱们家又出了孝,正是该打扮的时候。赖家的,你去把我收着的水天红纹织锦、云缎、烟笼纱都找来给大小姐。”   “母亲,这样的好东西,您留着就是了。”长孙推辞道,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买一尺布的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不许推迟,就是给你的。还不准我这当年的打扮打扮自己的闺女啊。”贾史氏佯怒道。   “那我就偏了母亲的好东西了。”长孙笑着应下。   “正该如此。”贾史氏笑道:“你素来手最巧,屋里的丫头也是能人,我就不安排针线上人给你做了,直接把料子给你,你想裁成什么样儿,就裁成什么样儿。若是人手不够,我屋里的松子也给你使唤。”   “母亲,儿又不等着穿衣裳,慢慢来就是了。”   “话不能这样说,你把衣服紧着做好了,母亲要到你出去应酬呢,赏花、交游,哪儿能没有新衣服。”   长孙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她也想到了自己正是该定亲的年纪呢,呐呐道:“新春做的衣服还有好几套没有上身呢。”   “哈哈哈,傻丫头。赖家的,吩咐针线上人,大小姐的衣裳例子,现在改为一月八套,让她们细细的做,超了的份额,从我账上走。”   “这如何使得,母亲,儿一月四套衣裳够了,一套衣裳又分了大大小小数十件,加上配饰等等,许多衣服女儿还没上身,就过了季节,真的是够穿了。”长孙急切推迟道。   “你不管,这事儿听我的,就这么定了。你先做着手上的,针线上人给你做的,不算在里面。”贾史氏强硬定下了,长孙无法,只得平日里请安的时候多上心,算是报答贾史氏的厚爱了。   文锦侯府的赏花宴在一月之后,贾史氏首先带着长孙去了自己娘家保龄候府办的春宴上,又答应了几家勋贵圈子里的聚会,带着打扮的光彩熠熠的长孙去。   长孙这些年,虽然明面上没有人交过她管家、待人接物,但女先生教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倒不是假的,加上长孙也不是个讨人厌的性子,在闺阁儿女的聚会圈子里,还是天真的看才华的。“有才华”的长孙,也算是在贵女圈子里亮相成功。   这些年,荣国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少有出门交际的时候,平日里就和四王八公来往也是大人们的事情,长孙跟着出门寥寥几次,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手帕交和闺中密友。正常姑娘要是这样,还不早寂寞疯了。   到了文锦侯府赏花宴的时候,贾史氏让长孙换上自己做的衣裳,还赏了她三套新打的首饰,打扮的雍容华贵,才出门赴宴。贾史氏看着长孙虽然惊讶,但还是是无知无觉喜笑颜开的表情,心中暗自点头。   贾史氏身上一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直接做马车进了侯府,又换青螺小轿到了内院,刚下轿,文锦侯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贾史氏满脸含笑的迎上去,道:“劳姐姐久等了,都怨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刚刚好。”文锦侯夫人和贾史氏多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虽然不熟,见面好歹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哟,这是你闺女吧,长得可真好,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长孙带笑害羞的给文锦侯夫人请安,贾史氏在一旁道:“我啊,就这个闺女最贴心,在我心里就是赦儿也要退一射之地呢。”   “可见是个好的。”文锦侯夫人心里明白,热情的把贾史氏和长孙引了进去。   在厅里行过见面礼,文锦侯夫人给了见面礼,加上厅内夫人给的东西,长孙也算收获颇丰。   几家贵夫人在一起聊天,不一会儿,又有下人来报有贵客道,文锦侯夫人致歉道:“对不住各位了,请各位稍做,我这儿媳妇招呼各位。”又对自己的大孙女道:“丫头,带这位姐姐去和姐妹们玩去吧。”   旁边的一位贵夫人对着文锦侯夫人调笑道:“贾姑娘可是荣国公的爱女,跟你儿媳妇一个辈分呢,该叫姑姑才是。”   “是极,是极,瞧我这打结的脑瓜子,该叫姑姑。”文锦侯夫人利落的叫大孙女该了称呼,并嘱咐她好好招待。   等宾客到齐了,分了未婚的小姑娘和已婚的贵夫人两拨,各自游玩。文锦侯夫人和大儿媳妇来来回回的招呼,笑谈,争取不冷落每一位客人。   在和贾史氏谈笑的时候,文锦侯夫人赞叹道:“你这女儿,可把人给比下去了。我平日里颇以自己的孙女自傲,见了她才发现人外有人呢,模样、规矩、气度,无一不是上上等的。”拿自己的孙子做筏子,旁人只会当文锦侯夫人自谦,文锦侯夫人这样的话,估计跟今天来的,所有带着女儿、孙儿、侄女儿的贵夫人都说过。   “是啊,既然你这么夸了,我可就要不客气应下啦。”贾史氏笑道。   “本就该应下,难不成还学那些人虚客气不成,好就是好!”   “唉,你是不知道,我这女儿虽不是我亲生,但和亲生的没两样。人是我一手拉拔大的,规矩、言行是我一手教导的,我自己疼不算什么。我们府上老爷、老太太更是把她当掌上明珠。你可知我那女儿小字叫什么?”贾史氏感叹道。   “什么?”   “长孙。”贾史氏轻声道,音量只在两人能听见的范围内,多亏她们坐在西角亭上,四周人都涌道东北角看锦鲤呢。“这孩子一出生,即便是个闺女,老太太也给取名叫长孙,寓意这是咱们府里的长子嫡孙,和别人家的嫡长孙一个待遇,从小吞金噎玉的长大。我家老爷更是爱的不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带的东西,除了孝敬老太太,就是给他的宝贝闺女,老爷给的好东西,堆了一屋子。”   “府上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金贵些是应该的。”   “可不是吗?我家姑娘从小我一手养大的,在我心里是十全十美,奈何总有些人家说亲的时候盯着嫡庶看,我也没法。有心想把闺女记在自己名下,可在乎的依旧在乎。想想我女儿马上就是说亲的年纪了,心里就舍不得,酸酸胀胀的疼。”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文锦侯夫人感叹。   两位夫人聊了几句,周围的贵夫人看过了颜色稀奇的锦鲤,又结伴去赏院子里的春花了,贾史氏也跟着一同游玩。   忙乱了一天,可把人送走了,文锦侯夫人叫了大孙女儿来细细问她:“今日玩儿得可开心,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姑娘,要是有,就常常来往,做个手帕交才好呢。”   “祖母,孙女儿的手帕交可不少了,今日来的姐姐妹妹里,除了往日常来往的,就是几位国公府的姑娘和郡王府的姑娘了,倒是真真一身气派。”   “哦,和我说说。”   “东安郡王家的小姐英姿飒爽,落落大方,最是开阔舒朗不过,有魏晋之风呢。修国公府的小姐文采飞扬,堪称咏絮之才。还有理国公府的、齐国公府的、荣国公府的,都了不得。”   “大家贵女,可不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那,荣国公府的小姐如何?”文锦侯夫人关心道。   “祖母,我正要给您说呢。这荣国公府的小姐容颜俊美,气质高华就不说了,难得的是有才华,还不招摇。写的一手好字,待人接物更是落落大方,也就荣安郡主可与之比肩呢。”   “哦,这么好?”文锦侯夫人惊讶道。   “可不是我夸大,祖母。”文锦侯孙小姐小声道:“若不是您早和我说她是庶出,孙儿再也想不到呢,那一声风华,可比郡主都透出三分潇洒之态来。”   文锦侯夫人听了孙女的言论,在想到今天荣国公夫人说,这个女孩儿在国公府内受重视程度,心里点了点头。   晚上,和自家老爷商议的时候,就带出来了,道:“最近都在给三郎相看媳妇,选来选去,选了三家,一是荣国府的大姑娘,二是礼部尚书家的孙小姐,三是直隶总督的小女儿,老爷看,哪家比较好。”   “直隶总督就算了,简在帝心的人物,过不得三两年就要入内阁了,三郎在你我看来自然千好万好,可人家不一定愿意。”文锦侯摸着胡须道。“你给我仔细说说另外两家。”   文锦侯之意是另外两家在政治上都没有牵扯了,大势无碍,就看姑娘本身了。   “礼部尚书家的小姐,规矩严明,难得的是一肚子诗书在腹内,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再没错的。荣国府的姑娘,大气雍容,模样好,性子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待人接物有条不紊。两府的姑娘,都是好的。”   “呵呵,瞧你,这还叫都是好的,你明明是瞧上了荣国府的姑娘吧。”文锦侯笑道。   “不瞒老爷,这姑娘什么都好,只一点,庶出。”   “庶出?那可配不上我们三郎,她生母是个什么身份?”文锦侯皱眉道。   “那孩子生母早逝,一出生就是老太太养着,取名叫长孙,把她当荣国府长子嫡孙一般看待。太夫人如今养着荣国府的袭爵人,这姑娘就跟着现荣国公夫人长大,一身本事都是荣国公夫人亲手调教的。荣国府现在这一辈就两个孩子,说是庶出,比多少嫡出都强。”文锦侯夫人解释道。   “那还差不多。说起来那姑娘我也有印象,老荣公不是病重过一段时间吗?我当日去瞧他的时候,病榻边上还散着没做完的针线呢。听老仆说,老荣公病了,她一直在床前尽孝,老荣公身上的穿戴,多出自她的手笔。当初我过去探病,她在后房煎药,才让我瞧见那落下的针线,倒是个有孝心孩子。”文锦侯和老荣国公有些交情,说起来,倒生出些感慨来。   “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那就再没错的。今日我听荣国公夫人的口音,对咱们三郎是再满意不过的,要不我打听打听官媒,选个好日子提亲去?”   “急什么?让我再仔细探探,三郎身子骨差了点,我做父亲的,还不得多为他打算,要真是个四角俱全的才好。”文锦侯自有打算。   “听老爷的。”文锦侯夫人道。      第75章 8.5      长孙这些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经得起文锦侯夫人的考验,双方家长都很满意。   贾史氏把这个消息告诉贾代善的时候,贾代善只说了一句:“多给她陪嫁点,好歹是第一个。”,其他事宜就由贾史氏“看着办”了。   这多亏是长孙和贾史氏关系不错,长孙完全可以想见,当初不受待见的小姑娘,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荣国府的大院里,再也没有回音。   长孙这几年,不停的给贾代善做衣服鞋袜,修荷包发带,听到贾史氏的转达,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安慰自己道,定是贾史氏没有说实话,想让我这靠着她一人,世上哪儿有受人东西十几年,却连表面的关心都懒得做的人呢?   贾史氏很快就和文锦侯夫人敲定了婚事,袁三郎道荣国府来拜访过一次。长孙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的看,袁三郎身长玉立、风度翩翩,虽有些瘦弱,但还不至于像传说中那样风吹就倒。只要好好保养,不让他大喜大怒,肯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早逝,而他们之间的孩子,也肯定会平安长大。   长孙看了之后很满意,袁三郎告退之后,贾史氏笑着问她:“我的儿,怎么样,可满意。”   “母亲,说我做什么,父母之命,父亲母亲说好就好。”长孙像一个正常待嫁少女看到未婚夫一样娇羞。   “这样啊……要我说袁家三郎就是太瘦弱了,看着不康健……”   “才不是,他只是不……”长孙立马反驳,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贾史氏含笑戏谑的看着她,一跺脚,跑了。   贾史氏看着长孙跑远,脸上的笑容才降下来,皱了皱眉头。赖家的轻手轻脚的给贾史氏揉太阳穴,缓缓道:“大小姐看着很满意呢,您无需顾虑。”   “出门子的时候,文锦侯府的聘礼原样返还,公中的份例不算,老太爷留给她的东西让她带出门,除了老太太和老爷给的,我这里再添一份嫁妆吧,不少于三千两银子。”贾史氏叹息道。   “小姐就是心地好。”赖家的奉承道。   “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贾史氏再次叹息。   袁三郎早在文锦侯府赏花会的时候,就见过了长孙,现在长孙也见了他,两个小儿女都很满意。长孙熬了两天,绣了一件青松外袍,配了荷包、腰带和扇套,暗合袁三郎的名字——袁列松。   负责帮长孙送东西的嬷嬷,还悄悄把长孙绣的一张帕子交给了袁三郎。袁三郎,看着白绸帕子上绣着青松高耸,旁边还提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袁三郎不自觉的把后面两句念了出来:“郎艳独绝,其世无二。”   一连几天,袁三郎都把帕子贴身收藏,对婚事也十分投入,已改往常清淡从容的样子。文锦侯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打趣他“开窍了。”   本来对这桩婚事十分看好的文锦侯夫人,今天却十分生气的在西花厅锤桌子。   “母亲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袁三郎不解的问道“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   “什么?”袁三郎吃惊道,他印象中他的未婚妻贤良淑德,没有一处不好,不然爹娘也不会给他定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哦,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和荣国公夫人拌了两句嘴,不干你媳妇的事。”文锦侯夫人勉强笑到,袁三郎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文锦侯夫人也不准备拿这些烦心事来打搅他。   “母亲,事关我的婚事,我早晚都要知道的,您告诉我吧。”袁三郎沉声道。   “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荣国公夫人希望你能把人形何首乌作为聘礼,以示对贾家大姑娘的看重。”文锦侯夫人直接把话说了。   “聘礼?给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还是会回到我手上……”   “傻孩子,荣国公夫人既然拿出来说,就是要把何首乌留下的意思,怎么会作为陪嫁送回来。”文锦侯夫人叹息道。   袁三郎沉吟了许久,道:“她既然想要就给吧。”   “你说什么傻话呢!那是舅舅给你保命的宝贝,则能轻易示人。算了,这事儿你不要管,我多找些名贵药材送过去就是了。”文锦侯夫人不同意,一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儿,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儿子重要。   “母亲,要不您先安排我和贾姑娘见上一面吧,我想知道这是她的意思,还是荣国公夫人的意思。”袁三郎道。   “我去安排。”   文锦侯夫人开始去和荣国府交涉,希望两个小儿女能见上一面。贾史氏以婚前想见不详为由拒绝了,文锦侯夫人回来一说,袁三郎就坚持吧人形何首乌送了过去。文锦侯夫人是拦都拦不住。   “你这个傻孩子,贾家的姑娘再好,能有你的命重要,犯得着吗?比起何首乌,我倒宁愿把庚帖送过去!”   “母亲!”袁三郎急了。   “叫什么叫,我不许!”文锦侯夫人红了眼眶,他这个儿子说是次子,但从小体弱多病,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比哪个孩子都多。他大哥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现在还连媳妇都没有说上。   “母亲,你瞧。”袁三郎把长孙绣的帕子拿出来给文锦侯夫人看:“贾姑娘投以木瓜,我何不报之琼瑶。”   “你可要想清楚了。”文锦侯夫人看着这方帕子也明白自家儿子是陷进去了,荣国府当初交换庚帖的时候送了一套衣物过来,想来就是这个时候送的这张帕子。双方定了亲的,算起来,就是正是夫妻了,而且送东西是过了文锦侯夫人的手的,文锦侯夫人也没有觉得这是私相授受。   “母亲,我想和贾家姑娘见一面,说不定,这不是她的意思呢?”袁三郎还是对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很有好感的。   “依你。”文锦侯夫人叹息。   文锦侯府这边又积极联系想和贾长孙见一面,连贾代善都惊动了,只是依旧没有成功。到底经手的都是女眷,话也说的婉转。贾史氏把长孙拘在家里做针线,以备婚事。文锦侯府的人,连找个偶遇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把何首乌送过去吧。”袁三郎切切道。   “都过了这么些天,你可是真想清楚了,切莫一时冲动。”   “想清楚了,看荣国府的情形,该是荣国公夫人的意思。您先前和我说她如同长子嫡孙一般的长大,现在想来,恐怕也是给外人看的,内里不知道多艰难。真疼女儿的母亲知晓我的身子,又如何会……”袁三郎叹息。   “胡说,你的身子怎么了?不就是不常人瘦弱点,都要娶妻生子的人了,给你几个弟弟做榜样才是。”文锦侯夫人抹着眼泪道,她这辈子最听不得人说儿子不好。   “能有一段姻缘,也是老天的意思,还望母亲成全。”袁三郎作揖道。   文锦侯夫人无法,道:“我请你舅舅再找点好药材给你。”言下之意是默认把人形何首乌送给荣国府了。   这一切交锋长孙都不知道,她明白如果贾史氏想要何首乌,聘礼是唯一的机会,至于会不会让自己在婆家形象受损,长孙表示不在意。日久见人心,就是开头有一二艰难,按照袁三郎的性子,过得也不会太差。   过了下聘,时间就过得飞快了,翻过年去,早春时节,贾长孙就坐着花轿,被袁三郎迎进门了,日后要称袁贾氏了。   长孙的嫁妆九十九抬,红红火火的从荣国公府抬到文锦侯府,嫁妆单子上最突兀的要属一条“药材若干”,旁人家的闺女,出嫁的时候怎么会有药材备上,也太不吉利了,只是这若干也没有指明,唱礼的人也懂规矩,直接略过去了。   趁着这次出嫁,贾长孙把药材若干、木料若干、庄子几个的私产化暗为明,东西是原来空间里有的,庄子是用空间里的一株药材换了银子,专门种植花卉的。算是贾长孙的凭仗。   长孙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嫁妆会这么多,本想着若是面上光鲜,自己那些东西也能撑撑脸面,没想到府上给的和交好人家的添妆,然给自己备的后手淹没其中了。   坐在新房的婚床上,长孙的心跳得砰砰响,等到盖头揭开了,才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自己的丈夫。   袁三郎眉眼含笑,望着自己的新婚妻子,长孙这个时候不用憋气假装,脸上真是桃红一片。   喜娘唱礼,热热闹闹的走完礼节,袁三郎就出去宴客敬酒了。袁三郎身子不好人尽皆知,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长孙这次陪嫁的大丫头依然叫碧月和素云,两个丫头早就和袁三郎院子里的下人打成一片,现在趁着没人,给长孙送吃的呢。   “小姐,忙了一天,可垫垫吧。”素云道。   “可不能叫小姐,该叫三奶奶才是。”碧月玩笑道。   “就你最是牙尖。”长孙含笑虚指,道:“来给我换装,这头饰压得我脖子疼。”   “我的好小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凤冠霞帔,您就这么嫌弃,这可是老爷给的,只说这上头的红宝石就让奴婢开了眼。”碧云笑着过来服侍。   “待取下来你掂一掂,少说得二十斤。”长孙笑道,“对了,咱们带来的人安置好了没有?”   “小姐,这时候您想着姑爷就是,说这些做什么!”素云不赞成道。   “哎哎,素云,你别担心,我给小姐说说吧,你没看出来小姐这是害羞了啊。”碧月笑道,看长孙也不斥责她,笑盈盈道:“小姐的陪房有十户,三户体面的跟着您进了袁府,剩下的都安排在府里给的庄子上,陪房里能匀出来的伺候的适龄丫头大约有十个,保证院子里够用。”   “唉,这个倒不着急,没有一来就换了所有伺候的人,让婆婆和夫君看笑话。你给我说说,夫君院子里还有那些人?”长孙关心的是现在的处境。   “三爷房里是太太指的老嬷嬷暂管着,外出有四个小厮跟着,当然,三爷不常外出。再有就是院子里的人,按照袁府未成婚爷们的例子,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十个,粗使不计其中、婆子不计其中。”碧云如数家珍,压低声音道:“三爷原本有两个通房丫头,只是有个手脚不干净,给三爷用虎狼之药,被发现就两个都打发了。三爷的身体,太医说了不可过于亏损,自那后,房里就一直没有人。”   “嗯,我知道了。”   长孙在丫头的伺候下,换上了大红色牡丹纹样纱衣、绸裤,天气还有些冷,外面罩了个双雁比翼高飞的缠枝纹样大褙子,头上的凤冠已经取下,把头发梳直,只用一枚并蒂莲红翡簪子把头发上半部分玩起来,剩下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脸上的妆容也洗干净了,长孙自己动手画了个清淡的裸妆,脸上没有脂粉、唇上的胭脂是可直接入口的。   袁三郎在外意思意思敬了酒回来,看见的就是一副如此秀色可餐的美人图。   “三爷回来了,想来还没有吃过饭吧,桌上有些好克化的糕点,三爷用些吧。”长孙有些紧张,就不自觉的话多了起来。   袁三郎展眉一笑,坐在桌边,长孙走过去帮他一样点心夹了一个放在盘子里。袁三郎看着眼前的点心,笑着伸手抓住了长孙的手。长孙惊住了,筷子都拿不住,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娘子,不必忙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那,那……”长孙呐呐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啊?长孙在心里焦急,脸上红成一片,耳朵都红得能滴血了。   袁三郎笑了笑,女孩子果然还是容易含羞啊。不管桌上的点心,直接把长孙带到床边,温柔的拆吃入腹。   这个时候长孙心里想的居然是,放了那么多枣子、花生、莲子的床,居然一点儿都不咯人啊。话说,思维都瞟道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天早起,给文锦侯夫妇见礼,给世子、世子夫人见礼,还有庶出的二哥二嫂,下面还有两个嫡出的小叔,一个庶出的小姑。   文锦侯夫人有些不满荣国府最后那一杠子,但人都娶回来了,也没有退货的道理,并没有多难为长孙,只是按例赐下了见面礼。   再回到院子里,见过了袁三郎原有的下人。暂管着事务的老嬷嬷也试探着请辞,长孙没有同意,只说初来乍到,让老嬷嬷先兼着。   新婚三日,袁三郎的任务是陪着妻子整理嫁妆……   当然,两个小夫妻没事儿,做点什么不好,只是第一天谈了诗词歌赋、画了画,品评了古董,双方都对各自的知识涵养有了一个充分了解。第二天,长孙要把嫁妆整理出来,该入库的入库,日常东西就拿出来先用着,陪嫁的绸缎布匹,可都是新鲜花样,放久了,就过时了。   两个主子,也不可能亲自去库房里验看,只是拿着单子分类,剩下的事情下人去做而已。袁三郎开始还有些推辞,长孙道:“我的就是三爷的,你我夫妻一体,还分什么彼此,莫不是三爷不愿意帮我?”   “就会挤兑我。”袁三郎笑应。   看着单子上有淡青色织锦缎子,长孙忙让找出来放着,说是给袁三郎做春衣。看着有个前朝的宫用香炉,袁三郎也感兴趣的说搬出来让他瞧瞧。前朝末代皇帝在享乐上是一绝,香炉是好东西,但都让战火毁得差不多了。袁三郎在金石古玩上比较懂行,也想看看。这就样,看见感兴趣的,两人就拿出来观摩一番,倒是别有情趣。   只是袁三郎指着“药材若干”问,“怎么,你嫁妆单子上还有药材啊?”   “哦~就是以防万一的。”长孙貌似不经意的略过,就想伸手给嫁妆册子翻页,明显不想说这个话题。   “嗯?”袁三郎疑问,按住她的手。   长孙低头迅速泪含眼眶,袁三郎等着,妻子却低头不说话,伸手去扶长孙的头。长孙抬起头来,眼泪刚好滴落,吓了袁三郎一跳。   “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哭啊?怎么回事儿!”   最后一声袁三郎叫得有些高,长孙连忙倾身上去捂住他的嘴,让丫头们看见自己新婚就哭了,不知道编排成什么样子呢。两人身子靠的近,等反应过来,长孙哄得一下脸就红了,挣扎着想逃开的时候,袁三郎却不放了。   袁三郎抱着长孙,呼出来的气冲在长孙的耳朵上,长孙一时间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袁三郎道:“娘子不是会说了你我夫妻一体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夫君,对不起。”长孙沉吟,开口道歉,“我不知道母亲会问你要何首乌。”   “无事,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袁三郎道。   长孙抬起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解释道:“母亲生弟弟时伤了身子,听说人形何首乌能求子,已经打听很久了。父亲也在找,本想等我出门子了,父亲就把收到的药材都给母亲,只是……后来,就给我了。”   “嗯。”袁三郎低低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把长孙抱紧。   长孙的话里隐含意味太多,夫妻不和、嫡母不慈、后宅争斗……   长孙总算找到机会,把何首乌的事情圆过去了,至于贾史氏拿到了之后有没有求子的功效,就不管她的事了。   三日回门的时候,袁三郎对贾史氏明显就不如先前亲热了,贾史氏也知道原因,并不强求。只是长孙目前扮演的还是无知无觉的天真少女,哦不,少妇,所以依旧在贾史氏面前谈笑,等用了饭,才回袁府。   婚后,日子很甜蜜。原本的必须、任务和迫不得已,也变成了如今的幸福。   长孙等到婚期过了,就开始和太医商量着,给袁三郎做药膳,平常的吃食也是引经据典,常常做些古方上的吃食,送给老爷太太品尝,倒抱院子里原本只是煎药的小厨房发挥到了极致。   袁三郎的身体,注定了和他家里的任何人都没有竞争里,又是嫡子,做世子的大哥十分照顾他,庶出的二哥已经有了自己功名和官职,剩下的两个弟弟在科考三姑爷颇有天赋,且十分敬爱这个温和的三哥,袁三郎在府里的人缘很好、地位很高。   长孙进门了,并不以公府女自傲,也不会看不起嫁妆不多的二嫂,更不会和世子妃争夺内院权利,庶出的小姑也时常关爱,真正是与世无争,清净自在。两夫妻都是这样的性子,日子自然过得有滋有味。   长孙开始给袁三郎做药膳,陪着他赏花作诗之后,文锦侯夫人就自然的把她原来指派过来的嬷嬷收回去了,只说“最近事忙,请嬷嬷回来帮衬一段时间。”   长孙会意,按照原计划,素云和碧月都嫁给了袁三郎身边得用的小厮,以后分家开府了,就是内外院管家的料子。   院子里的事情由嫁了人的素云碧月总揽,长孙决策,一个院子倒是让长孙管的有条不紊。   长孙又提了四个一等丫鬟跟在身边,这是文锦侯府婚后的例子。长孙提到身边的丫鬟都是美人,各有千秋。偶尔回荣国府的时候,带上这些丫鬟,贾史氏还亲切的关心她,让她小心点儿。   长孙含笑谢过,没有告诉她,袁三郎的身体有疾,不能多近女色,又有前车之鉴,没看现在婆婆都不会往他们院子里塞人吗?只要长孙不作死,日子自然无忧。   婚后一年,长孙顺利怀孕。看来食补药膳还是有用的,比预定的来的早了好几年。   长孙有生产经验,又有懂行的嬷嬷和太医照看,自然无虞。大环境上,婆婆不添堵,丈夫很靠谱,十月怀胎,长孙顺利的诞下一个男孩儿。   三房后继有人,文锦侯和夫人也算放下一颗心了。   袁三郎喜不自禁,翻来覆去拟了几百个名字,依旧没有找出一个配得上他宝贝儿子的,“心肝儿”“宝贝”的混着叫了三个月,忍无可忍的长孙直接取了小名天佑,至于大名,还是让那个疯魔的了袁三郎去琢磨吧。      第76章 8.6      最后,还是文锦侯出面,给袁三郎给和长孙的孩子取名为袁皖礼,纪念他们的老家——皖。   袁皖礼活蹦乱跳的长大,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父亲,一个知书达理的母亲,这小家伙却长成了一个活泼霸道的性子,都是一大家子人宠坏了的。袁家人对袁三郎和长孙的喜爱,都移情到袁皖礼身上了。自从长孙生了孩子,文锦侯夫人好像也放下了一大段心事一般,对袁三郎的额外关注也少了,夫妻二人在袁家大院过着平和安定的日子。   要说,天底下的内院都是差不多的,不过风大风小的区别,但长孙在这里却最能找到归属感,也许是因为她的丈夫和儿子在这里,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有盼头。   袁皖礼三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谋反,秋猎的时候,禁军围住的铁网山,文锦侯奋勇救驾,利箭射入腹腔,出血太多,太医不敢拔箭。人送回来的时候,勉强止了血,但文锦侯脸色苍白,已经昏睡过去。   随行的太医是皇帝专门指派过来给文锦侯治伤的,在铁网山众多伤员,医士都不够用的情况下,硬分过来的。   一家老小哭着让太医赶紧治,太医无奈解释道:“侯夫人,不是下官不尽力,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给文锦侯拔箭,至少要有千年的人参吊着一口气,再有上好的田七止血,诸如此等名贵药材,下官都没有啊。”   “太医院也没有吗?药铺也没有吗?”文锦侯夫人崩溃的反复问道,她知道这些东西文锦侯府是没有的,又不是做药材生意的,屯这这些做什么?   “如今铁网山……总之,太医院和京城各大药铺的存货都运了过去,就是宫中有怕也来不及了。”太医陈恳道,不是他胆小不敢担事,只是没有好药材,文锦侯年纪又大,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一成。非亲非故的,太医如何敢冒险。   太医的话众人心里也清楚,顿时哭声响成一片。   长孙对此早有预备,她拐弯抹角的提醒袁三郎,让公公注意安全,还打着孝敬的名义,给公公、婆婆送礼,给公公的就是一件软甲。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准备都没有派上用场。   在众人的哭声中,长孙的贴身丫头抱着一个盒子过来,长孙捧着盒子过来,交到太医手上,镇定的问道:“太医请看,这样的药材符合您的要求吗?”   长孙打开那个红木大盒子,一一介绍道:“千年人参、无数头的田七、还有从海外传来的收敛止血良药仙鹤草,太医还需什么药材,请尽管吩咐,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好,好,好,是,是,是,太医,你还要什么药材,尽管说,咱们一定尽力!”文锦侯夫人连声道。   如今家里算是女人当家了,文锦侯躺在床上,世子在外面奔波周旋,打听消息。袁三郎的身子,看着文锦侯这样,直接被刺激得不行,现在正呼吸不畅的坐在椅子上休息。两个小叔子忙里忙外,倒是把外院管了起来。至于庶出的二哥,他已经外放做官了,就是他在家,文锦侯夫人想必也不放心他的。   迫不得已,长孙才出了这个风头。   太医仔细看了一下药材的品质,开方吩咐药童,叮嘱袁家人准备拔箭所需的东西,自己去写注意事项。   因怕妇人胆小,到时候嚎一嗓子,惊了太医,太医手一抖,文锦侯可就没命了。因此,所有人都被赶到卧房外等待。   文锦侯夫人不停的在门外来来回回的走动,世子夫人连连安慰,长孙也没凑上去表孝心,只是把自己的荷包放在袁三郎的鼻子下,里面有薄荷,呼吸不畅的时候闻了会舒服很多。   袁三郎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差,尤其受不得刺激,等了一会儿,他们素云端来了许多定惊汤,是他们院子里小厨房做的。   “母亲、大嫂,我让下人熬了些定惊汤,你们喝点儿吧。如今公公安危未卜,家里还要两位操持呢,万不可累到了。”长孙细声细语道。   “唉~”文锦侯夫人叹了口气,端起防在桌子上的小碗,一口饮尽,道:“辛苦你了,还是你有主意,也多亏了你的药材。若是这次老爷逃过一劫,当记你首功。”   “母亲客气了,都是一家人,都是我应该做的。”长孙推辞道。她是真的不想文锦侯有事,上辈子就是他没有熬过去,世子虽原位承袭,但袁家声势大不如前,又碰上小人陷害。连袁三郎这种分家独立的儿子都遭了连累,大笔大笔的银子去填坑,到最后,袁三郎连买药的银子都没有了。   “嗯。”文锦侯夫人也不多说什么,只默默的等消息。   世子夫人仿若不经意的看了几回长孙,长孙抓着她看过来的瞬间,点头微笑,一派从容。   “三郎累坏了,老三家的,你先扶他下去休息吧。”文锦侯夫人心疼儿子道。   “不,儿就在这儿等。儿无用,不能帮家里些许,就让儿在这里尽尽孝心吧。”   文锦侯夫人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沉默的点了点头。   一家子守在卧房外,午饭、晚饭都没用等到了晚上,太医才疲惫的从卧房里出来,道,“无大碍了。”   文锦侯夫人听都这句话,腿一软就要坐下去,长孙连忙扶住。把文锦侯夫人扶到椅子上,太医顺手把了脉,道:“夫人无事,就是站久了,饿久了,还请夫人宽心,侯爷已经没事了。”   “多谢太医,多谢太医。”世子夫人忙前忙后的给文锦侯夫人端茶倒水,抚胸摸背的表孝心。长孙默默的把位置空了出来,来到收拾医箱的太医身边,福礼,道:“劳烦太医写一行注意禁忌,一家子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着实吓坏了,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太医捋了捋胡子,道:“三夫人客气了,下官的本分。”   太医吩咐药童磨墨,挥手而就。长孙站得远些,看着他写。遇到太医写得太潦草认不出来的就出声询问,遇到写得太宽泛、不理解的也小声请教,最后写了三大页。   太医喝过茶、歇息好,素云送上荷包,太医就告退了。现在文锦侯和世子夫人都在忙,没有功夫搭理太医。   文锦侯夫人一颗心都扑在躺在床上的丈夫,长孙走进去悄悄把太医写的嘱咐给了世子夫人,算是对世子夫人的示好,得到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日后生活的最大保障安全了,长孙又扶着自家丈夫回院子了,按照长孙的经验,又是惊吓、又是熬夜的,肯定要病一场。   果然,回去当夜,袁三郎就发起了高烧。长孙忙前忙后的伺候,找了往日的药,吃了也不见效,又急急忙忙去请了太医来。   怕生病传染给抵抗力更小的孩子,长孙请了小姑子来照顾袁皖礼。文锦侯夫人忙着照顾病人,世子夫人忙着管家,家里还有空的女人,就是小姑了。这个小姑娘可不是开过挂的长孙,循规蹈矩的,并不敢对袁皖礼不上心。   长孙连轴转了两天,守了丈夫一晚上,看着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很快就有丫头来替她,又起身摸了摸袁三郎的额头,嗯,不烫。长孙趴在床边上,小睡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手都压麻了,一动,发现丈夫的手正放在自己的头上呢。   “你醒了?”长孙惊喜道,顾不得手麻,去探他的额头:“果然不烧了,尤太医的药果然有效,你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了,我去让小厨房给你上点肉蓉粥。”长孙霹雳啪啦说了一堆,就要走。   袁三郎却只是静静的微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长孙让他看得不好意思,坐的更近,靠过去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说完又要伸手去摸袁三郎的身子。   袁三郎抓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温柔道:“辛苦你了。”   “应该……”长孙刚要谦辞,看着袁三郎眼睛里的笑意,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甘之如饴。”   “我常常在想,你要是嫁给了别人,肯定能诰命加身,风光无限,不必照顾我这个病秧子,出不得院门一步。”袁三郎有些黯淡道。   “嫁给别人,然后看着他三妻四妾,闹的家宅不宁?悔教夫婿觅封侯,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   “你最会安慰我了。”袁三郎道。   “听着,袁列松、袁三郎,我贾长孙是嫁给了你,不是嫁给随便那个王孙公子都行,我只认你。”长孙坚定的看着他。   “此生何幸。”袁三郎叹息着拥长孙入怀。   ……   文锦侯顺利度过难关,有他掌舵,袁家不至于倾覆,长孙也就心安理得的继续住在了侯府。现在总算明白了贾政和王夫人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荣国府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更何况,袁家这颗大树底下氛围很好。,长孙在文锦侯病重时候的表现,让文锦侯夫人刮目相看,十分满意。平时过日子,也十分照顾他们三房。世子妃本就得了长孙的示好,加上又是嫡亲兄弟,长孙平日也不争权,世子妃对文锦侯夫人的做法也没有不满,平日管家的时候,也常常照顾他们。   袁皖礼四岁的时候,长孙又怀孕了。   看来,怀孕还是很简单的,尤其当母体健康,父亲又只在一个人身上下功夫的时候。长孙又产下一个儿子——袁皖祊,对于这个不曾出现过的孩子,长孙十分开心,但又怕自己管不住情绪,落得原著贾母那般,对袁皖礼兄弟两个的教育从未放松过。   等到袁三郎这一辈的人全部娶妻生子之后,文锦侯就借口身体不好,请旨把爵位传给了世子。皇帝还记住文锦侯的功劳,直接原位袭爵。   已经是兄长当家了,兄弟几个就再没有让兄长养的道理,老侯爷也怕到时候自己一闭眼,兄弟阋墙,当然,袁家兄弟十分和睦,老侯爷只是预防万一。   分家的时候,除去传给袭爵人的祖产、皇封、上赏,其他的都是均分六份,虽然二哥是庶子,但他生母早逝,文锦侯夫人也不是刻薄的人,直接同样对待了。唯独他们三房拿了两份,是照顾袁三郎没有出仕,也是酬谢长孙的功劳。   分家之后,老侯爷和老夫人健在,袁三郎一家虽然搬出了侯府,但也只是住在隔了一条街的五进院子里,方便常给两位老人请安。   等到两位老人去了,袁三郎就带着长孙和两个孩子会了安徽老家。   长孙对徽派的建筑、吃食都非常着迷,在这里也算找到了兴趣爱好,常常把自己认为有趣的地方画下来,自娱自乐。   袁三郎的身体经过这些年天才地宝的调养,也好了很多,就在袁家的族学挂了个名。渐渐的,时间干得长了,从挂名成了主事,最后成了山长。   袁家族学在一州一县很有名,在安徽也有些名声,但放眼全国就不是什么大学堂了,袁三郎也始终只是一个普通文人,没有名冠天下、流芳后世。可长孙就爱这样平凡的生活,她已经试过名扬天下了,可这样的日子,在一个小女人的眼里,比不上细水长流的温情,比不过为丈夫、儿子烹制一道小菜。   袁三郎这辈子受身体所限,长孙嫁过来的之后,一直就只有她一人。两人共同抚养两个孩子长大,他们的孩子倒是孝顺、聪慧,早早的进入官场,又有京城文锦侯府的帮扶,前程不差。   袁三郎去的时候,已经是六十岁高龄的老人了,长孙平静的送走了他。   看着两个儿子在朝中已经站稳了脚跟,连孙子都有了,长孙也没有什么牵挂。在袁三郎去世的第二天,追随他而去。   ……   袁皖礼番外   京城,袁府。   袁皖礼收到了自家二弟的来信,问今年要不要回乡。袁皖礼如今已经官至首辅,想抛下一竿子事情回安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袁皖礼想了又想,只能给二弟回了一句“尽量”。   唉,今年可是父母二十周年大忌日啊,无论如何都应该回去看看的,可如今这纷繁的朝堂政事……袁皖礼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书房的多宝阁上,从一个紫檀盒子里,翻出了父母给自己的书信翻看,找寻年轻时候的记忆。   袁皖礼对自己生活最初的印象就是慢。慢!平缓温和,当年还在京城文锦侯府的时候,他们家的那个小院子,是节奏最为缓慢的,吃饭会吃半个时辰,父母慢慢的走路,慢慢的说话,做的事情更慢。画画、写字,下棋,都是活动量不大的事情,年幼的袁皖礼是个多动症儿童,完全不能适应这样的氛围,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的叔伯都喜欢这个缓慢的小院,都喜欢自己的父母。   袁皖礼每天在侯府里上蹿下跳,最爱跟着大伯家的大哥出门游玩,尤其是去京郊打猎,后来大哥被关到书院去了,还有二哥、三哥接班。袁皖礼排行老六,他的四哥和五哥,随二伯外放,还没有见过。等到侯府里只有他最大的时候,他就领着一帮更小的,天天祸害府里的花园,让大人们忍无可忍的把他们打包进京城家学的时候,又去闹腾家学。   袁皖礼小时候,每天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被父母压着练大字,在桌子前端坐半个时辰简直要了他的命,最可恶的是,如果写的不过关,还要重写,小时候的袁皖礼,真是恨极了练字。   但是,当家学的先生夸赞他“有灵性,最勤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当先生把他的字当做范本,贴在家学的后墙上,他每天都要特意从那墙根底下过十遍。最后,当家学里和他打架的外姓小子被父亲压着来赔罪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父亲,对自己的父亲推崇备至,好话说尽,就为了求一副字的时候,袁皖礼最直观的感受到,比拳头更有力量的东西。   等到搬出文锦侯府的时候,袁皖礼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原来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不是他永远的家的。搬到自己家宅子的时候,虽然自己能独立住一个宽敞的院子,家里也是五进的大宅,也有花园假山,但袁皖礼就是觉得少了什么。   和自家亲弟弟在花园折腾了两遍之后,袁皖礼终于忧郁的坐在了走廊台阶上,一手托腮,思考人生。   “哥,你快看,你快看,我捉到蝴蝶了,蝴蝶!”袁皖祊兴高采烈的捉着一只色彩鲜艳的蝴蝶跑了过来,满头汗水的给自家哥哥展示自己的战果。   袁皖礼不感兴趣的瞄了一眼,懒洋洋道:“你又不是女孩子,捉蝴蝶干什么。”   “男孩子就不能捉蝴蝶了吗?”袁皖祊不服气道。   “你看那些画像,只有女子扑蝶图,哪儿有男子戏蝶图,是不是?”袁皖礼传授他的歪理邪说道。   “好像是的哦。”袁皖祊焉巴下来,找不到刚才的兴奋了,直接把蝴蝶放飞了,坐在他哥身边,问:“你怎么不去捉鱼,要不我们去爬假山吧。”   “不去,娘知道你去爬假山,今天的晚饭就是芹菜宴了。”   “啊,那还是算了,世上怎么会有芹菜这种东西。”袁皖祊抱怨道,“哥,那我们去马棚看小黑豆吧。”   袁皖礼摆摆手,对弟弟的提议,一点都不敢兴趣。   “哥,你怎么了,怎么不想玩儿了。”   “笨蛋,我问你,你不觉得咱们家和侯府不一样吗?”袁皖礼问道。   “哪儿不一样?哦,我们家没有湖,没关系啊,爹爹手只要我们俩这次在家学的考试都拿班上第一,就把后面的罩房拆了,挖一个荷花池。”   “不是荷花池啦,我是说,你不觉得咱家和侯府一比,好像哪儿不对吗?感觉家里人都慢吞吞的,还很安静,走进来,就觉得自己应该放低声音、放慢手脚。”袁皖礼对这一点非常疑惑。   “那是因为爹娘都慢啊!”   “不只是爹娘的原因,爹娘出去访客了,来咱家的客人还是会那样。”袁皖礼站起来,努力学习大人们的样子,竭力做出平和从容的姿态来。   “哦,那是因为我们家房子的原因。”袁皖祊拍手道:“咱家房子从来不用反光的瓦,房梁、柱子也不会漆成亮色,家里的家具都是黄杨木、梨花木,从来不用紫檀、红木,是这个的原因啦。可能还有下人,他们都是爹娘调教出来的,物似主人形嘛~”   袁皖礼愣了愣,好像真是这样的,惊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没想到,他不笨嘛,这都知道。   就在这个下午,袁皖礼突然明白了“环境影响人”“不能小看他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善于观察,从细节入手”等等一系列的道理。以前父母都和他讲过的,可他一直只是知道这些道理,并没有深刻的理解,今天就如同高僧顿悟一般,突然就明白了。   袁皖礼从生活细节上发现了,现在与自己住在侯府里的不同,越发用功读书了。他的父母交给的平心静气,不羁外物的心态,也帮助他走得更远。   搬到安徽之后,又度过了丰富多彩的少年时期,殿试的时候自己名次不好,母亲安慰自己“能做到首辅的状元有几个,朝堂上,又不靠殿试名次”。   等道自己四十岁了,还依然只是三品,这辈子似乎无缘称一句“大员”的时候,母亲安慰自己“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且等着,会有机会的。”自己在夺嫡中安分守己,果然一月三升,当年比自己聪明、比自己能耐的人,都因先帝疑心、同僚猜忌下台了,自己还在,最终做到首辅的,也是自己。   袁皖礼翻着盒子里的书信,还有一两样小东西,都是小时候父母给的,心中对父母的思念越家泛滥。   这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子,给袁皖礼送上了一张纸条。袁皖礼一看,原来他侍奉的第三代帝王,这位少年皇帝,想要清除辅政大臣了,布置在中秋动手。   袁皖礼叹了口气,起身去写折子,告老,就算不行,也要请假,快到父母二十周年大忌了,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啊。   到时候直接把衣冠文书送回京城,自己就陪着父母,在安徽养老吧。      第77章 9.1      “姑娘,喝口热茶吧,暖暖身子。”抱琴端来热热的茶水,塞到犹如木偶般的贾元春手中,叹了口气,道:“您好歹说句话啊,您这样真叫奴婢担心。”   贾元春侧过头来,面无表情、目光涣散,抱琴看到这样的主子,又哭了,止都止不住。   刚刚到来的贾元春在心里叹气,果然,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光就是做女儿的时候,所以,在得知自己要去宫里挣前程的时候,她就来了。   “下去吧。我想自己静静。”贾元春道。   抱琴知道现在自己再劝也没用,抹了眼泪,恭谨的退了出去。   抱琴刚走,王夫人就掀帘子进来了,看见自己宝贝似的女儿就这么呆愣愣的坐着,心里刀割一样。   “元春,来,炕上坐。”王夫人来拉贾元春,往炕上坐,道:“冬日里冷,你又不爱燃炭盆,窗子也开着,小心病了。”   “能病了就好了。”贾元春叹息道。   “名单已经送上去了,就是病了家里也没办法让你……”王夫人说不下去了,一把抱住贾元春道:“元春,元春,你想开些,千万想开些啊。”   “母亲也希望我进宫挣个前程吗?”   “我如何肯让自己的女儿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可是为娘能有什么办法,老太太同意了,你父亲也同意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老太太商量好了,你是国公府的嫡亲孙女,进宫就是走个过场,还能带个丫鬟进去,家里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不受委屈,你放心。”王夫人留着泪劝道。   “哥哥呢?”   “珠儿……珠儿的身子越发不好了,他媳妇儿在照顾他呢。”王夫人安慰道。   “哥哥还不知道我要进宫的消息吧。”   “嗯。”   “那就别告诉他了,哥哥身子不好,知道我要进宫,定然就明白是家里的男人不顶用了,只能抓着女人的裙带往上爬,别让他又添心事,病上加病了。”贾元春刻薄的说到,可是王夫人也没有反驳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王夫人保证道。   “娘,好好给哥哥调养身子,别让父亲逼着他再去科考了,至少下科不能去。春寒料峭,哥哥的身子受不住。”贾元春语带悲腔。   “嗯,我知道。”   “好好照顾嫂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听说,嫂嫂怀的是男胎,这是我们二房的长子嫡孙。”   “嗯,我会的。”   “还有,好好教养宝玉。宝玉聪慧,又和国公爷相似,老太太总说他是有大造化的。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宝玉从小就有些爱好美色,抓周还抓了胭脂……”   “是我让他抓的胭脂。”王夫人辩解道。   “我知道,娘,我知道。含玉而生,是多大的荣耀,皇家都没有这样是殊荣,却让荣国府得了。旁人恨不得瞒着,老太太倒好,宝玉满月的时候,就嚷嚷的全京城都知道了,现在恐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贾元春挑拨道。   “这倒不怪老太太。当日宝玉含玉而生是真的,咱家也封不了口,直接做光明正大装捅出去也是个办法。只是没想到,你父亲……算了,算了,说这些做什么,你都要进宫了。”王夫人摇头。   “娘……”贾元春含泪喊了一声,“女儿舍不得你。”   “娘又如何舍得你。”王夫人抱着贾元春,摩挲着她的背,沉声道:“贾家在宫里本没有什么人手,我已经和你舅舅联系,王家不打算送女儿进宫,这宫里的人脉都是你的了,你要自己把握。”   “老太太已经和甄贵妃商议好了,你一进宫,就会被分到她的殿里,最多不过一两年,肯定能被陛下宠幸,当上皇妃。就是再不济,也可以分到太子府上做侧妃,前程无忧。”   “娘,走一步看一步吧。”贾元春不想多谈这些,还没有进宫,说这些都是白说。   “还有,你进宫能带着一个丫头进去,你准备带谁?”王夫人关切道:“我看抱琴就不错,父母兄弟都是这家里的家生子,为人也忠厚老实,最重要的是忠心。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她红着眼眶出去,可见心里有你这个主子。”   “娘,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进宫,还是不带丫鬟了。”贾元春道,世上没有忠诚,只是背叛的代价不够,贾元春看过多少同人文,丫头身主子心的人还少吗?   “这如何使得,若是不带丫鬟,岂不是和那些应选女史的小官之女、平民女子一样了吗?”王夫人不赞同道。   “父亲不过一五品小官,在皇室人眼里,我和平民之女又有什么区别呢?嘘……母亲别说什么国公嫡孙女了,这府里的爵位是大伯承袭,可不是父亲。”贾元春嘲讽道。“女儿这么说,可不是为了赌气,实在是宫中繁华威严,胜过荣国府百倍,焉知带着进去的丫鬟不会被富贵迷了眼呢?”   “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我手里呢。”王夫人道。   “古往今来,后宫女子,为了向上爬,亲身子女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家人,母亲不见武曌之流,杀子杀女,才成了一代女皇帝。”   “闭嘴。”王夫人捂住贾元春的嘴道:“禁声!马上就要进宫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是不要命了吗?”   贾元春把王夫人的手拉下来道:“娘放心,我就是在您的面前说说,您想,我们府里从外面买回来的丫头,是不是一心都想在主子身边做有等级的丫头,做了三等想做二等。那些略有姿色的女子,有时不是一心想往爷们跟前凑,都说大伯贪花好色,可若那些个奴才不上赶着,大伯也不是那样的人……”   “你一个闺中女子,怎么连这些话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来。”   “都要进狼窝了,不把话掰开了捏碎了和娘讲,女儿有如何放心?”   王夫人听了又惊又怜,道:“苦了你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母亲想,外面买来的丫头,宁愿一头碰死也不愿意出府去,可见荣华富贵对人的诱惑。家里带进去的丫鬟,和这些府里在外采买的又有什么不同呢,女儿可不想在身边放一个随时会捅刀子的人。”贾元春分析道。   “可是……”王夫人犹豫不决。   “娘,难道想跟着我进宫的人,不知道这一入宫门深似海,说不得一生都要蹉跎在宫里了,可是还有人不停的往我跟前凑,您说,这仅仅是因为忠心吗?”   “我再想想……再想想……”王夫人扶着头道,听了贾元春的分析,她也动摇了“可若是你进宫没有帮衬的……”   “一个无品无级的宫女,能帮我什么?娘不是说了舅舅把王家在宫里的人脉都给我用吗?女儿又何愁没有人手。”贾元春趁热打铁道。   “总得有人伺候你啊,你从小金奴玉婢的养大,一脚抬八脚迈的,吃饭都是几个丫头伺候着,一个人如何能行。”王夫人心疼道。   “若是我不行,父亲和老太太就不送我进去了吗?”贾元春反问道:“从今天开始,我就自己动手洗漱挽发,自己读书写字,不要人伺候了,当是提前练习了。”   “元春……”   “我意已决,娘就成全我吧。娘,哥哥和宝玉还要您多照看,您先去忙吧。累了一天,女儿想躺躺。”家园穿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王夫人也知道今天一天对贾元春来说太过震惊,也不在乎她的不礼貌,看着贾元春歪在炕上,给她盖了细毛毯子,才出去。   贾元春把毯子拉来盖着脑袋,在黑暗中独自思考:来的时候女官征召的名单已经下来了,自己是真的要如贾家的愿望去后宫里奋斗吗?   可是现在装病也来不及了,就是真的侥幸逃脱未选上,忤逆长辈的女孩儿,又能有什么好结果。贾元春打消了落选的主意,但是她也绝不会做天子妃嫔!   我朝女官征召并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么地位低下,在民间,选天子妃嫔可谓大选,选女官可谓中选,选宫女可谓小选,依着贾元春父亲的官职,选女官也不是自降身价。   “敕谕京籍及直隶有司,官吏民女,年十三岁以上,十七岁以下,妇人年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无夫者,愿入宫备使……盖女子以备后宫,妇人则充六尚也。”   “征召良家女、妇,有司以胡通书史应诏,赴阙入宫……悉命兼六尚事。”   “诏选识字良家,任用内府,授女府内品,举女秀才,伴读公主、郡主……”   女官征召早有定制,是在宫中六尚宫局服务皇室,授品阶,辅助皇后管理内外命妇。在皇帝允许皇后强势的情况下,自然威风凛凛。在皇后势弱,妃嫔僭越的时候,女官又如何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更何况,宫里还有太监,每朝几乎都有宦官专权的时候,谁又听说过女官专权?   女官要和宦官竞争,要讨皇帝、皇后的欢心,还有有清名,不让朝臣讨厌。要知道,朝中有一种人,听风就是雨,风闻言事无罪——御史,简直是茅坑里的时候,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第78章 9.2      女官征召应选实在开春,如今还是腊月,也就是说,贾元春还能在贾府度过最后一个春节。   贾元春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对自己今后的路有了安排,也就不在那么惶恐了。既然已经狠下心把贾元春送进宫中,贾母和贾政自然对贾元春多有宽待,他们还想着日后靠贾元春提拔贾府、出人头地,自然不会做令她寒心的事情。   因此,贾元春就被仁慈的老太太和慈父“疼爱”,最近不用去请安了,功课除了进宫的礼节之流在复习一遍,琴棋书画都停了,小厨房也时刻待命,准备着大小姐想吃什么的时候,立即送上来。家里的下人也多次被几层主子敲打,一定要伺候好大小姐,这样近乎惶恐的讨好,让贾元春别扭极了。总之,除了不能出门,贾府里,贾元春想这么来,就怎么来。   贾元春也没有浪费难得的机会,首先是和贾珠打好关系,贾府的男人唯一能有点骨气作为的,就是这个体弱多病的贾珠了。   贾元春亲自去看了他,又上手诊脉,要知道,两辈子和药材、病人打交道,贾元春早已久病成医。看了看,贾珠真的只是身子虚弱,没有中毒,没有食物相克,看来是她太迷信同人文、专家解说了。如今的荣国府,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二流家族,谁又会对一个二流家族的二房儿子下手呢?   “哥哥,你要好好调养才是。娘和嫂子再怎么照顾,也比不得你自己上心啊。”贾元春劝说道。   “妹妹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总想着不负老爷所望,给太太挣一个诰命,奈何……”贾珠脸色苍白,断断续续道。他心里十分明白二房住在荣禧堂十分不合规矩,就算主屋供奉的是祖先牌位,他们住的只是西跨院,但住在主院就是大大的不妥,足以用上“窃居”二字。   可他一个晚辈能说什么,看到二房的危险局面,他才这么着急想要有一个功名,才能让家里人重视自己的话,才能给母亲依靠。   “没有好身体,做再多都是零。”贾元春转头向坐在一旁的李纨道:“劳烦嫂嫂帮我去把小厨房炖着的补药拿过来吧,还是我早上亲手炖的呢。”   “难为妹妹了,我这就去。”李纨对这个小姑子的观感还是很好的,事实上,任何一个劝自己的丈夫保重,让她不至于成为寡妇的人,李纨都有好感。   待李纨出去了,贾元春才道:“哥哥何以如此拼命?你今年不过十九,自古五十少进士,大器晚成者不计其数,哥哥又何必把自己逼得太紧。要知道这弓弦绷紧了,还容易断呢!”   “兄弟姐妹中,最聪慧的就是你,难道你还看不出吗?我们二房在荣国府里地位尴尬。旁人给老祖宗脸面,都说是大伯纨绔,无法承担重任,大伯母门第低微,才让母亲掌管中馈。可是,父亲以为人自居,身上又何曾有过功名,在文坛上,又是什么地位。大伯母门第低微,可也是老祖宗做主为大伯续娶的,这不异于自己打脸……现在,连你这样的小姑娘都要为家里挣前程了,我一个大男人,有岂能……”   “你知道了?”贾元春惊讶道,从脑海中的记忆来看,他们两兄妹的感情是真的和好,难怪贾元春希望家中人性命无忧,平安到老,尤其点出了希望贾珠长命百岁,妻贤子孝。   “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得住。”贾珠苦笑道。   “既然哥哥都知道了,就更该保重自己才是。妹妹已经进了那个虎狼窝,家中也就娘和哥哥真心待我,不以利益衡量我,若是你不幸……我也再没有活路了,哥哥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嫂嫂腹中的孩子,也该振作起来才是。”   “老爷一心想我今科金榜题名。”贾珠淡淡道,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拼,可时间紧迫是一,父亲逼迫是二,我朝以孝治天下,君臣父子,纲常伦理,贾珠也不得不从,有时候真想就这么破罐子破摔。   “父亲那里我去说,哥哥可好刚好重了我进宫的时间,我舍不得不见哥哥就进宫,这样的理由,按着我现在的优待,也不是不可以找。”贾元春不在乎的说到,贾政不理会自己嫡长子的生死,但他舍不得这个疼爱么美的长兄,冰冷死去。   “听妹妹的。”贾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在病了的大半年里,总算畅快灿烂笑了一回。   李纨端着补药进来,道:“大爷笑得这般高兴,可是有好事?”   “自然是有好事,妹妹要给小侄儿备礼呢!”贾珠打趣道。   “妹妹真疼这个臭小子,等他出来了,定第一个给妹妹抱。”李纨也跟着调笑。   和贾珠把话说开了,贾元春的底气又足了一些,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满屋子的丫头在抱琴等几个大丫头的指挥下,扫雪除尘,剪花插瓶。贾元春一回来,抱琴第一个迎出来,给她脱披风、接昭君套,又把手炉放进贾元春的手里。   “还是抱琴最懂我的心。”贾元春抚摸着大红彩漆镶金手炉,叹息道。   “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得姑娘夸。”抱琴面上不以为意的笑笑,态度却更加恭谨。   “抱琴,跟我来。”贾元春把抱琴招呼进了内室,端坐在椅子上,道:“你今年多大了?”   “姑娘,奴婢虚长您五岁,如今十九了。”抱琴讨好了笑了笑。   “十九啊,平常人家的女孩儿都为人母了。”贾元春低着头拿金手柄,拨弄这手炉里的无烟碳,道:“往常是我耽误了你,如今,我要进宫去了,怎么也要先把你安排妥当了,我才能放心。你心里可有什么人选,我马上回禀了太太,放了你的身契,不仅不要你一分赎身银子,还陪嫁你一分厚厚的嫁妆。你要是舍不得你的家人,看在你这些年精心伺候的份上,我也可以说服太太,一并放了。”   抱琴噗通一声跪下,道:“姑娘,奴婢从小就跟着您长大,从来没有脱籍的想法,一家子都靠着老爷太太赏饭吃,不敢行背主事。奴婢愿意跟着姑娘进宫!”   “抱琴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皇宫可不是好进的,一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我也是为了你好,在外面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奴婢怎么能自己享福,让主子受难?当初老太太把奴婢拨给姑娘的时候,奴婢就已经在心里发誓,一辈子只跟随姑娘一个主子了。”抱琴剖白忠心道。   “宫中形势险恶,我如何能让你冒险。别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也下去好好想想。”贾元春道。   “姑娘,奴婢伺候您这么些年,谁又能比奴婢更能好好照顾您呢?奴婢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您就让奴婢跟您一起进宫吧。”抱琴哭了出来,拉着元春的衣摆道。   看着涕泪横流的抱琴,贾元春不知道是自己判断错误,让以为忠仆流泪;还是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谋划被识破,前路被堵,在做最后挣扎。可是她已经决定了不带任何熟悉自己的人,去一个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你先下去吧,想好了再和我说。”贾元春摆摆手,让抱琴退下。   抱琴的家里人,还是主子跟前“有脸面”的,大概是抱琴回去和家里人说了,都找机会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拐弯抹角了提过让抱琴跟着进宫。王夫人那里贾元春已经开诚布公的谈过了,抱琴的家人如此行事,倒有些像作则心虚了,更惹王夫人讨厌。至于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容易被唬弄的人,现在她的最大目的就是让贾元春日后发达了帮扶贾家,又怎会为了一个丫头,得罪贾元春。   最终贾元春还是一个人去了宫中。   贾元春在贾府的最后一个春节过得十分热闹,日后红楼大戏的主角配角都在了一大半儿。贾珠在她空间灵药的滋润下,劳累过度、损伤肺腑的状况也好了很多,至少能陪着大部队,守岁到天亮,不至于晕过去了。   贾琏已经和王熙凤定亲,翻年就要把媳妇儿娶进门;大房的小透明贾琮也已经出生;二房的贾宝玉自然还是精神奕奕的让美貌丫鬟抱着,笑得格外甜美;迎春、探春、贾环都已经出生,红楼大戏即将开幕。   贾元春是没有机会围观这场大戏了。   二月,贾元春穿着淡青色衣袍,坐着马车,往皇宫方向进发。      第79章 9.3      女官选拔,说高端也的确高大上,好歹是在皇宫——天下第一尊贵处当差;说要求低也确实低标准,因为对女官的硬性要求只有两条:年龄、识字。   可别小瞧了识字这一条,如今男人都有很多一辈子睁眼瞎,更何况女人,民间女人就更甚了。所以来选女官的,多数都是小官之女、民间书香人家。想贾元春这样头上有个国公嫡孙女儿名头的人来选女官,的确少之又少。   当然其中还有许多细碎的要求,不如说不能长得太难看,规矩在一定的范畴内,不会冲撞贵人等等。贾家原本的打算是让贾元春通过女官这条路,直接晋身妃嫔,可贾元春不这样想。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贾元春和一众选女官的女子排着队,跟着领头的姑姑往里面走,众人都懂规矩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没有“主角”去东张西望,在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谁知道这路上是不是有人看着。   到了景阳宫,所有人被分成了五大批,分别入住各殿。这次来参选的只是京城周边,最远就是直隶的女子,人也不多,分五天大概就能让帝后看完了。是的,女官参选也是要帝后来亲自看的,当然皇帝只出席最后一天的“总决赛”。   贾元春家世清白,在这一群选女官的人中可谓显赫,本身长得漂亮,琴棋书画无有不通,男人看的经史子集也懂,规矩更是一流,毫无悬念的留到了最后。   最后一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   经过两轮挑选,最后只剩下了三十个人,贾元春和二十九个同伴一起,穿着宫中统一发的浅蓝色衣裙,带浅绿,袴蓝色,这是无品级女官的服侍。   贾元春忐忑的跟着众人一起走了进来,规矩的跪地给皇帝、皇后请安,这样的场合贾家托付的甄贵妃也是没有资格来的。贾元春肯来参选女官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我朝女官不由妃嫔兼任,是独立的官制系统。而且皇帝看似宠幸甄贵妃,但是所有该由皇后出席的场合,没有妃嫔能够僭越,就是素有帝宠的甄贵妃都不能。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三十人一起跪地齐呼,也有些气势。这三十人都是确定入选的女官,因此自称“臣”。   “平身。”   “谢陛下。”众人齐声应诺。   “此次甄选女官,共有三十位良家子入选,六尚宫、各高位妃嫔宫殿、御书房、藏书楼、文学馆各处都需添加人手,倒是来得合宜。都是陛下威加海内、德泽四方,才有如今盛世之相,女子也能识字通书、留名青史。”皇后娘娘开场道,声音温和细腻,平稳通泰,听着像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梓潼过谦了,是你母仪天下,方有此教化女子之功。”皇帝笑着道:“此次来选女官都辛苦了,德宝,赐殿中三十人,每人元宝一对、珍珠头饰一套;赐未选中者白银三十两,着有司妥善安置,务必安稳送归。”   还没开始选,皇帝就先加恩,殿中的三十人自然跪地谢恩。   “陛下仁德,且让陛下瞧瞧这些人的好处,方不负陛下恩泽。”皇后笑着挥手,让身后的女官担任司仪,出声宣诏。   出声的女官着霞帔上施蹙金云霞孔雀文,鈒花金坠子。褙子上施金色云霞孔雀文,常服冠上珠翠孔雀三,金孔雀二,口衔珠结。长袄缘襈。看腰带,浅紫色,并绣云霞孔雀文。长裙,横竖襕并绣缠枝花文,典型的三品女官服饰。我朝女官不轻易封高品级,三品已是目前宫中女官最高的了,想来是皇后心腹。根据家里打探出来的情况在,这应该是安贞女官了。   贾元春觉得自己果然有混宫廷的天赋,这么短暂了瞄了一眼,就把服饰看了清楚,连安贞站出来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宝都看的清清楚楚,这宫中女官、宦官争权一事,可见苗头。   安贞拿出一卷帛书,开始宣召上前觐见,贾元春当之无愧的第一个被叫出列。   “荣国公代善之孙,工部员外郎政之女,母宜人王氏,贾氏元春,年十四,上前觐见。”安贞高声唱礼。   “臣贾元春参加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参见皇后,娘娘长乐无极。”贾元春出列,她这样的身份介绍参加大选妃嫔都是绰绰有余的,被安贞这么一嗓子念出来,颇有震撼力。   “是荣公的孙女,缘何参选女官?”皇帝也好奇道。   “回陛下,臣父祖受朝廷隆恩,家中父兄誓死为陛下效命,家中女眷也有心作为,以报皇恩。臣自幼熟读经典,自认可入宫侍奉,以报陛下、娘娘隆恩。”   “倒是个有心的。”皇后不明不白的说了一句,不知是赞是贬。   “哦,熟读经典,敢说这话的女子可不多,且说说你都读过什么书。”陛下问道。   “经史子集、诗词杂记,尤爱音律,最喜《碣石调幽兰》、《律吕成书》。”贾元春镇定答道。   “爱音律,很好,雅音教化世人,你且说说擅什么乐器。”皇帝问。   “回陛下,臣擅琴。”   “奏来。”陛下道。旁边的宫娥、内侍早就知道考校女官会有这些内容,偏殿已经摆满了各种乐器、布匹针线、笔墨纸砚。   贾元春敛了衣襟,跪坐在琴案前,暗自深深呼吸,弹了一曲白鹤听泉,自见琴声中悠然自得、桃源隐士之意。   “好,好,好,不负这一‘擅’字。”皇帝抚掌大笑。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贾元春谦虚道。   “哦,你说朕赞错了,错在何处?”皇帝鸡蛋里挑骨头道。   本事一句常规自谦,就像你对着陌生人说“久仰”,他非要追问你在哪里听说过他一样。贾元春可没有被这样的刁钻给吓住,道:“陛下谬赞,臣还擅诗词。”   “那好,朕来考考你。”皇帝没见着贾元春惶恐颤抖的样子,更来了兴致,指着窗外的山茶花道:“且咏一咏这山茶花吧。”   “游蜂掠尽粉丝黄,落蕊犹收蜜露香。待得春风几枝在,年来杀菽有飞霜。”贾元春想了想,张口就道。   “此首不佳,再来。”皇帝道。   “凌寒强比松筠秀,吐艳空惊岁月非。冰雪纷纭真性在,根株老大众园稀。”贾元春再来。   “勉强,可有更好的。”皇帝问。   “山茶孕奇质,绿叶凝深浓。往往开红花,偏压白雪中。虽具富贵姿,而非妖冶容。岁寒无后凋,亦自当春风。吾将定花品,以此拟三公。梅君特素洁,乃与夷叔同。”贾元春这次略微想了想,很快又做了一首。   “古有七步成诗之才,今有出口成章之妙,贾女官好才华,都是陛下治世有方啊。”皇后赞道,也是解围,“三公”“夷叔”都出来了,看来这贾元春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既以前人先贤自比,又暗讽陛下无事生非。   “好,好,好,果有真才实学。”皇帝笑道,“卿家诗词冠绝,不负朕望,这次朕可有赞错?”皇帝打趣。   “回避下,臣还擅经史子集。”贾元春道,但瞄了一眼皇后的脸色,又见皇帝跃跃欲试的样子,再道:“臣所擅长者,不止闺中可称冠绝,敢与男子比肩,请陛下考校。”   “哦?卿家可没有说大话?”皇帝更感兴趣了,选女官的主要指着就是管理后宫杂务,别让妃嫔争宠,祸及皇帝、皇子,并没有对她们的才华有多大的期许,有一个通音律、擅诗词的女官已经让皇帝很惊喜了。没想到此女口出狂言,敢与男子比肩。   “臣所言句句属实,若陛下应允,可与今科进士论辩。”贾元春道,她已经进宫了,就不能由着家人摆布,出名,出大名,才能护着她。   “好!”陛下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道:“你既有此志气,朕少不得成全你。梓潼,新科进士琼林宴,支一屏风,设擂台,让那些新科学子,也见识见识梓潼麾下的能人。”   “听陛下的。”皇后点头浅笑,道:“贾女官有此才学,跟在我身边或是到六尚宫确实浪费了,不知陛下可有安排?”皇后见皇帝很有兴致,贾元春也却有才华,说不得陛下有心思把他收到后宫里来。皇后对贾家的打算和甄贵妃的谋划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想到贾元春有这样优秀,引得陛下关注良多。   不等皇帝开口,贾元春就自己请求道:“回陛下,回娘娘,臣愿进文学馆。”   “哦?”皇帝出声疑惑道,他刚刚确实有那么一两分想把贾元春收归后宫的意思,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这是选女官呢,又不是选妃嫔,传出去让御史听了又要多嘴,皇帝也是可有可无,没想到贾元春倒是直接选了出路。   “臣早闻文学馆内,藏天下书籍,臣入宫侍奉,私心也想瞻仰先贤大家之作。”贾元春表明了态度,她既不想跟着甄贵妃,做当皇妃的白日梦,也不想顺势倒到皇帝的怀里,更不愿意去六尚宫,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陛下,既然贾女官有这样的志气,您何妨成全她。”皇后笑着劝道,这次眼里才有才有了真正的笑意。   “好,谕贾氏元春,封女才人,入文学馆。”皇帝一锤定音。   贾元春跪地三呼万岁,就退回了队列,接着安贞女官又开始唱名。接下来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有贾元春这样的才华、运气,都能的陛下的询问,中间甚至有很多人,出列就只说了参加、告退的定式套话,什么都没有展示,就退回了队伍中。   最后,皇后挑了两人在自己的宫中,给各宫妃嫔准备了十二人候选,剩下的人全部归入六尚宫局,品级都在五六品之间,没有一个人像贾元春那样,直接就封了四品女才人。这一次的甄选女官,贾元春可谓出尽风头。   帝后检阅过后,贾元春就跟着领路的宫女到了女官住宿的地方,她们在上岗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的上岗培训,都是在玉照宫内进行。   贾元春几辈子的规矩都是印到骨子里的,自然不惧这些,她在御前对答如流,平日里也是手不释卷,旁人开始的时候对她还有些嫉妒,但想着她马上就要和新科进士比试了,这些嫉妒也不见了。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觉得她不安于室,更有些人开始崇拜她,总而言之,贾元春已经和她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了,自然没有人愿意来找她的麻烦。   期间,皇后和甄贵妃都召见过她一次,但她都谨守规矩,在甄贵妃面前几近直白的说明了不愿服侍皇帝的意思,甄贵妃无可无不可的让她回来了。贾元春还在上岗培训期间,也就只有这两位后宫品级最高、又和她有些关系的人召见过她,其他妃嫔都还按捺着,没有行动。   很快就到了琼林宴,甄选女官和春闱都是在早春,只是春闱过后还有殿试,才耽搁了些时日,如今倒是正好了。   皇帝难得摆明了大宴的架势,帝后坐在主位,左边是屏风后的宫中女眷,右边是朝廷大臣,中间偏后面一点是新科进士,中间留出了一块场地,是宫中舞乐表演的地方。当然,皇帝一声令下,中间留的地方,可能就是擂台了。   琼林宴的标准流程过后,皇帝道:“近日女官甄选,梓潼得众多才女德女,今日琼林宴,朕得诸位才子,只是不知这两方之才,谁更出众啊。”   女官甄选在一月之前就有了结果,朝中大臣也知道了贾元春在面圣的时候表现突出,她那三首山茶花诗也流传了出去。众大臣对皇帝的打算也不惊慌,只是看着面色不太好的新科进士,心中有些同情。   同女人比试,输了可定脸面扫地,可赢了也觉得掉价啊,你寒窗十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这脸打得~皇帝可不管这些,三下五除二的摆明了规矩,又把贾元春的位置调到了最前面,由翰林院大学士出题,开始考校双方。   女官这边就是贾元春一人,进士这边是一个排名二十几的二甲进士,策论不行,尤其擅长诗词,大学士的意思是,贾元春就是以诗词出名的,他们这边只要赢了诗词这一项,也是给贾元春留面子,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大学士的出题很有意思,咏骏马。   进士这方的男子是西北人士,见过最强壮的军马,赴京赶考的路上,见过的骏马不知几凡,至于贾元春这样的闺阁少女,见过的马,就只有拉车的驽马了。   贾元春以一首“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短短二十字取胜,既写骏马,又写西北风光,比新科进士这个西北人还写的更好。新科进士胀得脸通红,无奈退下。   大学士还待出题,贾元春却道:“方才大学士已经出题,而今,该道我方出题才是,还请娘娘赐题。诸君放心,娘娘母仪天下,定不会出什么金步摇、红胭脂一类的题目。”这是暗讽大学士在题目上作怪,出的都是女子不太了解的题目,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年老德高的大臣看着这样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也不气恼,只觉得年轻人该有此风范才是;只是把那个出题的大学士顶得够呛。   “还请梓潼手下留情才是。”皇帝也笑着“求情”道。   “陛下放心,我出的题不难,探花郎不是去园中选花去了吗?待他回来,选了什么花,就咏什么吧。”皇后建议道,御花园的话都是名品,也常见,皇后这么说,倒让新科进士们放下心来,暗自祈祷,他们的探花郎可要争气啊!   探花郎在御花园中选取花朵,带到琼林宴上来歌咏,本事惯例,刚刚探花郎饮过酒就出去了,错过了第一轮的斗诗。   探花郎捧着一盆水仙进来的时候,大殿上的人都看着他,倒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以为众人都在等着他的花儿呢。   看清楚探花郎手里捧的水仙,许多进士心里一惊,这个时节,你不去摘梅花,抱一盆水仙来干什么?先前打的腹稿都不能用了。   贾元春在写了一到一百零八的数字纸团里随手揪了一个纸团,展开念到:“九十八。”   排名第九十八的进士站了起来,是一位中年儒者,蓄有长须,面色微黑,不知诗才如何。   “玉面婵娟小,檀心馥郁多。盈盈仙骨在,端欲去麦波。”第九十八名的进士吟了一首五言绝句,皇帝嫌气魄太小。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贾元春吸取教训,咏了一首有“大气魄”的,皇帝抚掌笑称:“巾帼不让须眉!”   这时候,一个言官站起来建议道:“诗词乃小道,以娱性情。进士们为官做宰,长在策论。”   言下之意是要和贾元春比策论了。   “贾卿自言擅经史子集,如此,且抽一人吧。”皇帝笑允。   “都是国之重臣,臣不敢妄论,请娘娘抽取吧。”贾元春自谦,把装纸团的小钵递给身边的宫女,宫女得了皇后点头示意,把小钵送到皇后案前。   皇后看见贾元春一个女人,替同是女人的她争得了光彩,兴致也十分高昂,随手抽取了一位,安贞女官高唱道:“第二名。”   贾元春心里有些紧张,能得好名次的,心里素质定然不错,没办法用如今这种众目睽睽的压力给其心理暗示,对她有些不利。说实在话,作为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虽败犹荣,就是帝后、朝臣也说不出什么来的。但贾元春的野心可不止这些,因此想赢得痛快漂亮。   “既然梓潼都是随意抽取的,朕也当效仿才是。”皇帝命几位大学士把题目写在纸条上,让皇帝随意抽取。大学士里有保守的,有激进的,有欣赏贾元春的,有看不上贾元春的,自然什么难度的题都有。   皇帝随后抽了一题,德宝高声唱道:“物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具至理。”皇帝说话的声音不够响亮,只有近身的人才听得见,这时候女官、宦官高声唱名,就是为了让大殿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楚。遇上大朝会的时候,传唱的太监要十几个才行。   这说的是儒家著名言论“格物致知”了。   “请褚大人先选。”贾元春礼让。   “不敢,请贾大人先选。”褚柳浪也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不然不能再全国众多学子中名列第二。   “不听褚大人选题,臣不敢选。”   “那下官先行,抛砖引玉。”褚大人自称下官,他琼林宴之后将进翰林院,授从六品官职,这是定例,但贾元春此时已经是正四品女才人了。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褚柳浪首先抛出了他的观点。   “本官却不这么认为。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贾元春朗声道。   此言一出,群臣震动,这些人在儒学上浸淫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观点,仔细一想还颇有些道理。不管站在中央的褚柳浪才是主角,不自觉都讨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肃静!肃静!”德宝高喊,重臣们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圣驾面前呢。   “臣等失仪,请陛下恕罪。”众臣一起请罪,皇帝自然温和叫起。   殿内肃静至极,贾元春打破沉默道:“陛下、娘娘容禀,清谈辩论,有此屏风遮挡,不见对手音容,由人传达,不能尽表臣之意。臣请撤去屏风。”   “贾才人……”皇后娘娘刚出声,就被贾元春打断了。   “娘娘,学问求知,都是同仁,何谈男女之别。”贾元春定定的望着皇后,想对皇后传达,自己愿意不要守礼贤淑的名声,她就是一心求学,专研学问。   “好!来人,撤下屏风。”皇帝高声吩咐。      第80章 9.4      “谢陛下好意,既然褚大人都在中央,臣也当如此。”贾元春道,不等大力内侍搬开屏风,自己就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彩绣辉煌的女子走了出来,衣绣小杂花霞帔,翠妆饰,金坠子。冠花钗六股,两博鬓,头戴六钿,翟衣六等,金革带。标准的四品女官打扮,总体色调呈酱红色,威严大气。   贾元春走了出来,走到褚柳浪面前,褚柳浪连忙起身行礼,贾元春还礼,跪坐在他对面,素手一伸,道:“请。”   贾元春如此做法,是把褚柳浪当做是正经的辩论对手了。褚柳浪也挺直了腰板,正声肃色,开始了自己的辩题。   “万物所来感受,内心明知昭然不惑。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于物者,是致知也。”褚柳浪的观点还是在格物致知是正确的论题上。   “事理无穷无尽,格之则未免烦累,当倡“致良知”,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理”,“理”全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万物,人秉其秀气,故人心自秉其精要。”贾元春借鉴前人的观点。   “则知与行何解?”   “要知,更要行,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所谓“知行合一”,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知必然要表现为行,不行则不能算真知。”贾元春道。   ……   来来往往辩了数十回,贾元春声音清亮,女声本就高亢,她提着调子说话,大殿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那些个年轻的进士,本着求知求真的想法,开始赞同她的说法。   褚柳浪辩才出众,但声音稍显低沉,加之贾元春抛出了许多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论题过来,一来二去,已显颓败之风。   褚柳浪身后的进士,也有支持格物致知观点的,忍不住插嘴,贾元春也不指责他破坏规矩,接着和插嘴的人辩论。   赞成贾元春观点的人,自然不能看着她受欺负,再有人插话,就接了过去。有一就有二,然后殿内众人很快就分成两方,各自辩论了起来。贾元春这边有时还常常一人对几人辩论。刚开始还是新科进士,接着朝中大臣也忍不住了。最先开始是翰林院的老学究们忍不住了,任谁对你遵从了一辈子的真理提出反对意见,你都要冒火。   第一个翰林院官员下场了,离阁老下场也就不远了。最后,贾元春和褚柳浪对坐在中央,四周基本分成两派互相辩论、争吵,反倒没有人来管这两个最初的主角了。   贾元春和褚柳浪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相似一笑,贾元春道:“褚大人博学多才、巧思妙言,小女子受教了。”   “贾大人灵敏多才,下官才是获益良多。”   两个人相视一笑,贾元春道:“大人们自己吵起来了,你瞧,刘大人和王大人,已经从格物致知吵到了江西水灾,方大人和那位不知名的大人说的是西北军备,还有谁记得这最初是为了什么啊,瞧这楼歪的。”   “噗嗤……”褚柳浪笑了出来,只觉得歪楼一说颇为形象,倒不知贾元春就是随口用了这个词,笑道:“大人妙言。”   众大臣已经吵称一锅粥了,皇帝和皇后在上面看的也是面面相觑,话说,这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屏风内的女眷也是议论纷纷,整个大殿,像住了几窝马蜂似的,嗡嗡嗡个不停。   “肃静、肃静、肃静!”德宝连喊几声都没有用,但对于见识过朝堂上大臣群殴这种大场面的人来说,德宝还是很镇得住场面的,直接让乐工敲了钟,钟声轰鸣,才让辩得面色通红、唾沫横飞的大臣们停下来。   “臣等失仪,请陛下恕罪。”大臣们干这种事情已经很熟练了,麻溜的停下来跪地请罪道。   “都滚回自己的位置去。”皇帝不高兴道。   官员们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场中间来了。一个新科进士听道皇帝的命令命令,从陛下阶前,跑回他的座位,几乎是横穿整个大殿,都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蹦跶到那儿去的。   官员们各自归位,场中央只剩贾元春和褚柳浪。   “贾卿上前来,可是受惊了。”皇后慈爱的招手道,皇后的年纪,做贾元春的母亲,或者奶奶都够了。   “累娘娘担忧了,臣无事。”贾元春也不矫情,赶紧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这是她原来的位置,屏风已经撤下去了。   “一个个大男人,不知道规矩克制,也不怕吓着人家小姑娘!”皇帝沉身道。   “贾大人既入官场,又何有男女之别,都是为陛下效命,年长年幼,都是陛下的臣子啊。”首辅陈庆梁道,话虽不客气,但把贾元春当成臣子、同僚来看,对她的欣赏溢于言表。   “褚爱卿,和贾卿辩论的是你,刚才闹哄哄的朕也没有听清楚,是谁胜了?”皇帝问道。   “贾大人立意高远,文思敏捷,是贾大人胜了。”褚柳浪道。   “褚大人根基扎实,言之有物,臣自愧不如。”贾元春谦虚道。   “贾卿,你可不是自谦的人啊。当日在御前,可自称擅长的。”皇帝笑问。   “回陛下,贾大人学问如何,只见其舌战朝臣,所出之言让诸公侧目便知。贾大人不愿臣背负不如女子之名,臣却不能受其好意。学问无男女,达者为先,臣甘拜下风。”褚柳浪道,这些东西皇帝和群臣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说难道就不是了吗?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上场,依旧没有辩赢贾元春,他承认了,也不丢面子。   “哈哈哈,好!实在是好!朕又得一大才。贾卿舌战群臣,不落下风,擢为女尚书(三品),管辖藏书楼、文学馆事宜。赐巾帼英才牌匾,在宫中单辟一宫居住,教化宫人。”皇帝朗声吩咐道。   “贾大人的母亲教女有方,安贞,颁下懿旨,封王宜人为恭人,赐内造朝服两套,蟒缎2匹,补缎2匹,织金2匹,妆缎2匹,倭缎4匹,闪缎2匹,金字缎2匹,云缎7匹,里貂皮40,乌拉貂皮50,珍珠一斗。”皇后也顺势跟着念道,“赐贾卿之祖母沉香拐杖一把,玛瑙枕两对。”   琼林宴贾元春高调出场,光彩炫目,让朝臣也见识到了女子的伟才,帝后均十分满意。   贾元春进宫不到两月,就飙升到了三品,惠及家人,更让贾母和王夫人惊叹。贾母原本想着让贾元春做皇妃,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大才。贾母也不择怪她自作主张了,贾母现在谋算着,皇妃或者太子侧妃的名头她看不上眼了,怎么也要做正妃、皇后才是。   王夫人一片爱女之心,对自己所受的褒奖倒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通过这样的形式,得知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心中安慰。   贾珠听到这样的消息,病都好了几分。贾政也不再为贾珠没有参加今科春闱而懊恼,他已经有了一个能替他挣面子的女儿,儿子的事情就可以暂时靠后了,倒让贾珠有了难得的喘息时间。至于贾府的其他人,浑噩过日子,跟着众人喜,随着大流悲的,无甚可说。   贾元春被安排管理藏书楼和文学馆,但这两处本来是有人专门打理的,贾元春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充实自己,并没有争权的意思,倒让掌管藏书楼的女官,心里舒服多了。至于文学馆,本是皇子、公主、宗室、朝中大臣、大臣之子女、国子监学生借书的地方,贾元春每次去都是乌泱泱一群人,她自己单独去也不太合适,目前就是挂了个名而已,具体事宜还是按照原来的章程操作。   贾元春已经想陛下表明了自己的价值,皇后也很满意她不是来争宠的,甄贵妃本人,对贾府的托付本来就没有用真心,现在贾元春没来找她要说法,她也乐得清净。   贾元春直接被安排住到了藏书楼附近,这是皇家藏书楼,也在内宫范围。贾元春现在已经是三品女官了,比照三品妃嫔的定例,有宫女太监伺候。   宫女太监都喜欢往贾元春的嫏嬛宫当差,因为这贾尚书是个好为人师的。伺候她的人,都会被教导识字、读书,这对下层的宫女、太监来说无疑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人人对贾元春都多加奉承。   这本来是贾元春自己的私人行为,皇帝听说了,干脆在宫中开了内学堂,让贾元春揽总,负责教导宫中宫娥太监,教化后宫。这是让贾元春做所有宫中伺候之人的师傅啊,可见恩宠之深重。   贾元春接到这儿任命也十分欣喜,觉得找到了人生方向,如今在宫中已过了三年,她已经十六了,在嫁人不嫁人,嫁给谁之间颇有犹豫。皇帝这个时候下了这样的旨意,也促使贾元春下了决心。   女官每月有四日的假期,可出宫与家人团聚,但贾元春不是每月都会出宫的,这个月却早早的和宫中告假。   贾元春来到春华楼后院池塘柳亭边,贾珠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哥哥。”贾元春唤道。   “元春,你来了,坐。”贾珠招呼道,他的身体看上去健康了许多,脸色不再是苍白一片,唇上也有了血色。贾珠今年刚刚通过的春闱,在二甲中流。   “恭喜哥哥金榜题名,前程可期。”   “不敢和你相比,你如今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女尚书了。”贾珠笑道,颇为自豪。   “哥哥也来取笑我了。”贾元春嗔道,“当初是逼不得已,现在却越干越有趣。我如今在宫中内学堂当师父,总想着把我的学生都教称有风骨、有眼界的人,肩上担子颇重呢。”   “你已经官至三品,世上比你更有学问的女子肯定未出世呢。可是你以是二八年华,心中可有思虑。”贾珠问道,贾元春并不是常常约他出来,这个话题,在贾珠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   “哥哥怎么也和凡夫俗子一样,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我这辈子就是不靠着男人,谁也不敢小瞧我了。”   “元春,不是哥哥迂腐俗气,只是这天下多是俗人,谁又能幸免呢?”贾珠叹气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哥,我连要不要嫁人都还没有想好,何谈人选。”贾元春笑道,“我如今的情况,谁又敢娶我,不怕人家笑话娶了一个比他还能干的妻子?”   “杨阁老曾公开赞你难能可贵,恨不能聘你为孙媳妇;赵总督也对你大加推崇……”   “杨阁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孙子都已经成亲了,重孙子还小;赵总督可没有适龄的孙子。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会那些做什么。”贾元春翻白眼道,能承受多大的赞美,就要承受多大的诽谤。这个道理,作为一个女人,想创出一番事业,她早就明白。那些骂她的人不知多少,就是赞她的人,又何尝愿意娶她为妻。   “那,褚柳浪呢?”贾珠问道。   褚柳浪自从当日廷辩之后,对贾元春就充满好感,一直以来都已倾慕者自居,本身条件也好,出身书香之家,家财丰厚,人品高洁。   “他母亲可是说了,女子三从四德为要,不可妄出风头。”贾元春道:“成亲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我若嫁给他,他可愿意让我继续做女官,他将来外出做官之后,我每日面对挑刺的婆婆,又如何生活。哥哥,婆媳间的矛盾,你也清楚。”   贾珠叹息,李纨嫁过来的时候,陪嫁较少,怀上贾兰的时候,他又偏偏病重,让王夫人一直觉得李纨不详,贾兰克父。这几年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受夹缝气,贾珠也是磨得没脾气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元春,我已经出仕了,府里的重担就交给我吧。你可以歇歇了,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贾珠叹息。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一步看一步吧。好了,我今日来可不是说我的婚事的,我是想问你,府中情况如何,父亲可有自立门户的可能。”贾元春道。   “自立门户?怎么可能,那可是公府的正堂,放着公府的老爷不做,去做一个五品小京官,可不是老爷的作风。”贾珠一直称贾政为老爷,贾元春觉得自己称父亲已经够疏远了,没想到贾珠更甚。   “我在宫中教习,自认立身为正,可是父母居住在荣国府正堂,父亲也以老爷自居,正经的袭爵人却成了大老爷,父亲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外出交际,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如今太子殿下已立,诸位皇子也该各安身份,不可心存妄念。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臣子家中也该拨乱反正,以响应陛下了。陛下近日,想让我去教习幼龄皇子,皇后就委婉的提醒过我了,国法家法,长幼有序啊!”   “这可如何是好?我日后也准备走清流的路子,父亲这样的确不妥,可老太太执意,我们身上有两重长辈,又能如何呢?”贾珠苦恼。   “还请哥哥先去探探底吧,母亲那里好说,她所求不就是我们兄妹三个出人头地、一生平安吗?如今你我已经不让她担心了,若是能自立门户,宝玉也能回到母亲手上,由母亲亲自教导,不至于让他在老太太怀中,被养废了。”贾元春建议道。   “老爷那里不用说,肯定没戏,母亲那里我去说。父母在,不分家,我们也无法过多插手啊。”贾珠道。   “必要时候,去拜访拜访大伯吧,先太夫人作为承爵人养大的,总该有些本事吧。”贾元春建议。   “好,我先去问清楚,下个月再给你答复。我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备考庶吉士,你有事,可差遣人来找我。”   “嗯,放心吧,我在宫中一切都好,你也小心。”贾元春叮嘱过贾珠,两人才分手,分别从两个门走了出去。   第二个月贾珠传来消息,王夫人已经说通了,愿意搬出荣国府,贾政那里他也不死心的委婉试探了一回,结果被贾政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的打了回去。贾珠对贾政是完全失望了,贾元春回复,让约贾赦相见。   还是春华楼柳亭,贾元春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换了新衣、精神抖擞的贾赦,面色有些虚浮,可能是泡在酒肉里时间太长了,眼睛里是难得的清明。   “见过大伯。”贾元春首先行礼道。   “你如今已是官身,倒不必拜我。”贾赦摆摆手。   “大伯身上还有一等将军的爵位,论国礼、叙家礼,远处都应当拜见才是。”贾元春笑道。   “随你吧,你约我来的意思,珠儿都和我说了,我想知道你们这么无缘无故的帮我做什么?”贾赦不解道,人人都知道贾政窃居正堂,但有谁为贾赦捉过一句公道话。他的子女作为受益者,又怎么会来帮他?贾政难道就不明白他占了荣禧堂,这才导致官职一直升不上去?只是甘心放手罢了,就算憋着难听的名声,贾政依然可以凭借贾母的支持,动用荣国府的资源。贾政一个五品小官,一封信就能把一个罢官去职的人,送到金陵知府的位置上,是何等能量?贾赦认为他这两个聪明的侄儿侄女儿,可不是损人不利己的人。   “我们不是为了大伯,是为了自己。父亲看不开,抱着不放,可哥哥唉年轻,正当时建功立业的似乎,难道还等着父亲去了,再去抱这柱子吗?”贾元春道,贾珠在旁边解释了他们兄妹二人都想走清流路线,名声很重要。   “你们想怎么做?”贾赦问道,算是接受了他们的解释。   “父亲去世后分家的惯例也不是没有,您和父亲都是男子,直接请珍大哥过来,族长主持分家就是了,老祖宗可进不去祠堂。”贾元春道。   “那你爹呢,我可不觉得他能同意。”贾赦疑惑道。   “不是还有我吗?我也是二房的男丁,父亲不在,再燃由我全权负责。”贾珠道“不在,你能想办法让他外任,还是找人装扮成他做事,总不至于是想害了他吧?”贾赦脑洞大开道。   “大伯!”贾元春黑线。还是贾珠沉得住气,气定神闲道:“何须这么麻烦,还请大伯联系好珍大哥,我去京郊找敬大伯,我们两个男人就能把事情定下来,又何必去麻烦老太太和父亲,到时候我保证让父亲不会坏事儿就是。”贾珠被贾元春影响,也颇有些大逆不道的色彩。   贾赦应允。   “只是,大伯,还请留意身边的人,老太太一生在府中经营,小心为上。”贾元春提醒道,在天底下最大的后宅生活了两年,她还是个编外人士,都被后宫争斗波及过,更遑论贾府中。   “放心。”贾赦留下两个字飘然而去。   剩下贾珠和贾元春两人相对饮茶,沉默不语。   “哥,母亲管家这些年的账册,你要好好收尾,据说母亲手下仆人多贪婪,咱们家都快被这些硕鼠掏空了。若有包揽诉讼之类的事情,也请你多费心扫尾。”贾元春提醒道,王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但是王夫人一片真诚疼爱子女之心,贾元春确实感触良多。   “放心吧,有我呢。”贾珠保证道。   早在一月前,说服了王夫人后,他们二房就开始清理了,务必给宗族一个干净账本,不让任何人抓住把柄。   “还有,荣国府欠国库的库银,我已托人从户部拿到了荣国府当年欠钱的明细,你记得去和大伯商量。刚刚大伯在的时候,我都忘了说了,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分家的时候,务必先把这笔钱除起来。大房二房都享了荣国府的尊荣,这个时候也当风雨共担。”贾元春提醒道。   “有这个做投名状,大伯更改相信我们的诚意才是。”   “哥哥也无需担心,我手上有生财的法子,等咱们二房料理干净了,我就把这些法子都给哥哥,只盼着这件事顺利。”贾元春道。   “李太白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男子汉大丈夫,又岂愁没有钱财。”贾珠朗声道。   “哥哥不放在心上就好,你回去也劝着娘一些,别让她太过计较身外之物,她的儿女能养活她呢。”贾元春道。      第81章      官员休沐日女官休沐日是有重叠的,贾赦、贾珠等人就在休沐日发动了。   清早,贾赦、贾政、贾珠、这荣国府三名男丁都到齐了,贾琏没到,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贾敬、贾珍、贾蓉也列席在旁,其中只有贾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其余人等均心中有数。   连上山修道的贾敬都惊动了,要知道这货可是连过年都不出现的,要不是有逢十大祭、皇帝降旨之类的大事,他是人影儿都不见一个的。   贾家的族老也都列席了,虽说贾家族人都依附宁荣二府而生,但面子还是要做一个的。   涉及有爵之人分家,连礼部的官员都在位。当然,并没有穿官服,因此,贾政这个没有事先通知的人,可能不认识。   “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西府赦兄弟和政兄弟儿女都大了,政兄弟更是有孙子的人了,树大分杈、子大分家,因此决定分家。我这个方外之人来做见证,我儿忝为族长,主持分家。”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贾政当场就叫了出来。所有人立马就目光对准了他,好似他说这个有多么不得理一样。   “诸位长辈宗亲恕罪,我亲自通知了父亲的长随宁默,未想这个奴才居然没有告诉父亲。是我的过错,我该亲自告诉父亲才是。”贾珠出面道歉。不过在旁人看来,就是贾珠给他老子圆场。   贾政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知道。”   “回父亲话,儿子知道。”贾珠还是一派淡定从容之相。   贾政道:“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还在,我们在这里分家,不是诅咒老太太吗?”   “政兄弟不必多多虑,父死母在分家也是有先例的,老太太今日也在宁国府赏花呢。”贾敬道,他们之所以能把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请过来,就是借口请老太太赏花呢,至于老太太知不知道……呵呵。   贾政却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瞒着他,恨恨的收声坐下。   贾珠碰上一摞账本来,解释道:“昔年,先大伯母管家,账册清楚,收支明白;后母亲接手管家,账册也都在这里了,荣国府公中库房、田庄、商铺的账册都在这里了,请诸位验看。”   “还是赦兄弟先看看吧。”贾敬发话了。   “不必,都是一家人,我信得过弟妹。”贾赦道,这些账册他早就对过一遍了,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事实上他们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宁国府已经被贾赦和贾珠的人控制起来了,有贾敬和贾珍的配合,他们在府外还有很多后手呢!   “那请政兄弟验看。”贾敬又道。   “我没意见。”贾政道,他自己知道自己,他哪里看得懂账本,就是在其中有什么猫腻,他也是看不出来的。想到这里,又狠狠瞪了贾珠一眼,这个混账东西!   “既然两方都对账册不存疑惑,那我就开始说了。荣国府公中现存……其中除去袭爵人该得的不可分割的祭田、赏赐、永业田,剩下的东西,两位兄弟看该如何分。”贾敬问道。   “按律例自然是三七分,但这些年老二替我尽孝,我心里也感激,就五五平分吧。”贾赦装大方道,他私底下把钱看的比命中的样子,在场只有贾珠一人知道罢了。   贾政能有什么意见,自然让人按照五五分成办了,贾赦还大方的让他先选,贾政没心思在这些问题上纠缠,自己随手选了一个就是。这些东西只是记录那些东西归谁,后续契书、钥匙、印章之类的东西,慢慢再交接。   有贾敬这个前族长、现道士做见证人,无血缘关系的礼部官员做了代书人,最后形成了阄书。阄书写明白了分家双方的家世、身世介绍;所生子女及其婚嫁情况;分析原因;家产概况;分析原则;阄分字号;拈阄结果;违约处罚等等。序文本尾有主盟者、受分人、亲人、族人、见人及代书人等的署名画押。   贾敬、贾珍、贾赦、贾政、宗老、礼部官员纷纷在上面签字画押,这份阄书一式数份,族长这里有一份,供奉祠堂一份,上交户部、礼部各一份,所有签字的人还有一份,阄书最后写着清楚明白的八个大字:不得反悔!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也不怕谁下来反悔。   分家的过程说来简单,但实际上过程繁复,双方午饭都只是贾敬的贴身心腹送进来的简易饭菜,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忙完,贾敬又请了来观礼的客人吃饭。这个时候贾政才找到空隙,去问贾母的意思,去报信的小厮回来禀报道:“老太太已经会荣国府了。”   贾政无法只得耐着性子和客人说笑,最后送走了客人,才和贾赦、贾珠一起回荣国府。来观礼的人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贾政的不痛快,很有眼色的填饱肚子就走了。   几个大男人回荣府不过一小段路,贾珠骑马,贾赦、贾政坐轿,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贾琏已经办好了事情,在门口等着呢,这下汇合了四个人一路往内院赶,还有贾母这个硬骨头呢。   贾母的院子灯火通明,贾母早就遣了鸳鸯在门口等着,见着四个爷们回来了,忙把人请了进去。鸳鸯眼眶通红,发髻也有些乱,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人男人进到贾母的院子,只见贾母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周围全是丫鬟,看着这四个人进来了,贾母啪的一声把茶杯摔在地上,恶狠狠道:“好啊,翅膀硬了,敢忤逆不孝了,是谁准你们分家的,啊!我还没死呢!”   贾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道:“难道老太太不知此事,兄长和东府的人都说这是老太太授意的,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是以您的意见为准,若是早知道,早知道……”贾政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有事儿就找老太太,老太太保证臭骂贾赦一顿,给他作主的模式。   “贾赦,你个烂了心肝的下流坯子,你怎么敢瞒着我做这些事情!”贾母怒吼道。   贾赦、贾珠和贾琏却跟没事儿人一样,没有跪地哭嚎,也没有辩解什么,贾赦挥手道:“去请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来吧。”   “那几个不孝的毒妇还好意思来,来了我定一人先吐她们一脸口水,我叫人的时候不来,现在男人回来了,有人撑腰了,倒敢来了!”贾母气得喘不过气来,恨声道。   “屋里的人都先出去吧。”贾珠道,这说的是丫鬟们。下人也是有眼色的,加上听说的那些消息,一个个极有眼色的退下了,只留下素有忠诚之称的鸳鸯不愿意走,贾珠也不强求,他只是怕家丑外扬,鸳鸯要表忠心,就要有拿命赌的觉悟。   等到女眷都过来了,各自安坐,贾赦才施施然道:“老太太一口一个不孝,还是先看看这个吧。公中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了您的嫁妆了,我府中的祭田怎么被您的陪房赖家的发卖了这么多。我这个当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您倒是都给办了,如今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   贾赦从怀里掏出一本簿册,丢到鸳鸯身上,鸳鸯手忙脚乱的接住,呈给贾母看。贾母只翻了一两页就知道事情劝败露了。道:“你让人翻了我的私库!”贾母恨恨的往鸳鸯看去,鸳鸯连忙跪地磕头表忠心。   “老太太别冤枉了这个丫头,库房不就是一把锁吗?一个大男人,连把锁都砸不开吗?”贾赦瞟了一眼鸳鸯道,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承认,他搜查过贾母的库房了。   “行了,老二,你这些年窃居正堂,以荣国府老爷自居,如今不过是打落原形罢了,嚎什么呢!”贾赦嘴上不停,这些年他住在马棚子边上,都快憋屈疯了,可是他孝顺,不愿意伤了贾母的心,又没有办法反抗,如今和侄儿侄女合作,倒是圆了他多年心愿。他不知道贾母居然暗中作乱这么多事情,这是要把荣国府拉下地狱啊!这样他这个继承人,到了地下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老太太放心,我只把该是公中的东西还到了宫中,分家的时候,已经和老二均分了,您的东西不就是留给我们两个儿子的,还有什么可哭的。至于您库房里为什么有只能上用的东珠,包括来历不明的金条,我也懒得管了。琏儿生母的嫁妆里,还有一件紫檀十八扇屏风是当年陛下赏给张家的,在您的库房里生灰,您也不敢用,我直接抬走了。”   “哈哈哈,老太太,你还不知道吧,我把赖家也抄家了,这起子豪奴,仗着主家宠信,居然盗窃主家财物,都让我一并绑到了官府。东府的赖升一家也没有逃脱,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贾赦拍着大腿道:“不过一个奴才,居然敢受主子叫他一声‘赖爷爷’,直接杖毙了也是活该!”   贾赦目光森冷,吓得鸳鸯抖成一团,往日里小主子叫她鸳鸯姐姐,她可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敢!赖尚荣可不是奴籍了!”贾母目眦尽裂,手指甲都拍断了。   “是啊,赖尚荣是一落草就除了奴籍,可他的父母、祖父母都是我贾家登记在册的奴才,我就是打杀了他,又能如何。他一个奴才,不是盗窃主家财物,能过着富丽堂皇的日子,在家里呼奴唤婢,自称老爷。他也配,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贾赦道。   “好了,老太太也不要太过伤心,从赖家抄来的东西,我都让人整理着呢,到时候直接还交给国库,老太太忘了父亲临终嘱托,我可没忘。”贾赦说完就要走,贾府上下的主子,除了几个小孩子,基本上都在了。满堂的女眷看着涕泪横流的贾母和贾政,心中有快活的,有兔死狐悲的。一向胆大的王熙凤,更是吓得缩在后面,不敢招惹凶神恶煞的公公。   “一个不知夫死从子的女人,一个盗窃公中财物、贪扣儿媳嫁妆、纵奴行凶、败坏家声的女人,也就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孝顺,才没有代父休妻,交由宗族处置。”贾赦幽幽道:“老太太,你的嫁妆还给你,这些年收的孝敬也留给你,日后月例更不会少你的,你以后就好好做你的老太太吧。”   说完贾赦就带着他们大房的人走了,王夫人不看那个另她作呕的丈夫,带着贾珠、李纨也告退了,整个正厅就只剩下满地碎瓷片和深受打击的贾母、贾政、鸳鸯。   鸳鸯这个时候是真的慌了,后悔了,她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她心里,老太太才是权威,大老爷连她一个丫鬟都可以瞧不上,没想到……鸳鸯瑟瑟发抖,知道了这些内幕,她会不会也步上赖嬷嬷一家的后尘,尸骨无存。   由贾元春提议,贾珠、贾赦合谋,贾敬、贾珍主要参与的大戏就这么拉开大幕了。   当天,以赖嬷嬷一家为首的贾母的心腹豪奴一一被抄家,宁国府的大管家赖升等也被抄了,财产封存,人被送往官府。贾琏已经一一和那些送官的人交代清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有数。他们家第四代是早就脱了奴籍的,可这世上不是脱了奴籍就能平安活下去的。   府中的家生子也被大规模发卖,宁荣二府发卖的总人数加起来,多达五百人以上,让京城里的人伢子做了一笔大买卖。一天的功夫,两府从奴才家里抄出的东西价值超过百万,包括田庄、地契、商铺、下人,实打实的豪奴。   加之宁国府还分家了,这么大的动静,也瞒不住人啊。贾家对外称,因为得知奴才贪婪,才有此宗族主导的清理家贼行动。   王夫人手下的诸如周瑞家等早就通过王家的路子,处理好了,完全不会影响王夫人的声誉。   第二天天还没亮,贾政就怒气冲冲的去找贾珠算账。头天晚上,他只是和贾母抱头痛哭,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各个院子都落锁了。现在他可不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老爷了,府里也发卖了众多下人,晚上黑黢黢的,内院不见人巡逻,贾政叫了半天门,没有人来给他开门,他只好在贾母的院子里,合衣睡了一晚上,实际上,根本没有睡着。   如今一大早怒气冲冲的来荣禧堂找王夫人和贾珠算账。道了荣禧堂偏院,王夫人和贾珠、李纨、宝玉、贾兰,正在用早饭。   “你们还有心思吃饭,反了天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贾政跑过来怒吼,直接把桌子掀了,李纨和王夫人早有预备,看着贾政蓬头垢面、衣衫褶皱的跑过来,就知道他要作妖,早就把贾兰和宝玉护在身后了。   贾珠给李纨使了个颜色,李纨就带着两个孩子下去了。   “是你,是你和贾赦合谋是不是,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贾赦指着贾珠怒斥道:“你别忘了,你也是二房的人,有一个名声不佳的老子,你以为你又有什么好前程。”   “老爷这么多年都能躲在被窝里装清高,我儿子堂堂正正做人,怎么就没有好前程了!”王夫人接话道。   贾政一巴掌就甩了过去,贾珠连忙去拉王夫人,贾珠侧身,这巴掌就落到了他脸上。   “珠儿!”王夫人惊呼,贾珠的脸迅速胀红起来。   “老爷还是别忙着出气,圣旨快下来了吧。”贾珠捂着脸,声音含混道。   “你还干了什么!”贾政怒斥。   “我的女儿如今是三品高官,我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教,圣旨马上就到,你还是去换身衣服吧,不然,先治你个不敬之罪。”王夫人道,这简直是她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刻,不用忍受这样迂腐无能的丈夫。   贾政心里拿不准,他也知道,当初王夫人和贾元春都是不愿意进宫的,是他和贾母一力主张,说不定贾元春真的怨恨在心。   “忤逆不孝,养不熟的白眼狼!”贾政恨恨的骂了几声,还是快步往房里去换衣服去了。   打发了贾政,王夫人眼泪马上就下来了,拉开贾珠捂着脸的手道:“来,娘看看,可是破皮了,可有伤着耳朵,听得到为娘说话吗?”常常有人被扇耳光,结果打在耳朵上,失聪了的。   “娘,我没事,嘶……”贾珠想安慰王夫人,结过咬到了肿起来的腮帮子。   “别说话,别说话,娘知道了,娘知道了。你说你来逞什么英雄,娘还怕他不成。你就是要拦也拦着他就是,自己冲上去挡什么!”王夫人哭泣道。   “到底是老爷。”贾珠淡淡道。   “珠儿,我的儿啊,我的儿,苦了你了,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让你摊上这样的父亲。”王夫人哭道,转身在立柜里翻找,那里存放的有药膏。   “母亲别忙了,圣旨该来了。”贾珠道。他们昨天刚成功了,就给贾元春送了信,事实上,那些控制豪奴的人,有些还是贾元春出的。贾元春表示,好歹是交往过名士的人,知道有些人旷达舒朗,愿意帮助你,又不会揭你的伤疤,人品清贵,十分可靠。事实上,贾元春易容改扮,跟在贾琏身后,帮他出主意压阵,才让他能在一天时间内,完成抄检豪奴,清点库房,整理贾母私库等一系列的事情。   贾珠就顶着这么一脸的伤,看贾政跪在前面,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调任他去金陵,做金陵陪都的礼部员外郎。这完全是养老部门中的养老部门,那里的员外郎多达三五十个,金陵又有甄家这个地头蛇,贾政到了那里,根本翻不起波浪来。   贾元春在宫里是这样和陛下说的:“臣的祖母疼爱臣父,祖父刚过世的时候,想让他住的近些好在膝下尽孝,奈何暂住变成了小住,小住变成了常住。臣往年在府里,也是当局者迷,如今得哥哥提醒,才知此事不妥。”   “父亲得了我们兄妹二人提醒,更是羞愧万分。父亲为人最是君子端方不过,早些年也是身在此山中,如今被点醒,羞得无脸见人。只和哥哥说想个什么办法外调躲羞才是。臣做女儿的,知道这件事情父亲有错,可也不能看着他丢脸,因此想求陛下在金陵给父亲找个闲职。”贾元春颠倒黑白道。   皇帝虽对勋贵优容,可也不是傻子啊,贾元春进了宫之后,他就原原本本查清楚了,贾政可不是什么真君子。皇帝问道:“那贾卿可有好主意。”   “朝堂政事哪里是臣一个女官该管的事情,只是陛下垂问,事关臣父,臣就大胆献言,金陵礼部员外郎就很好。父亲在家中也常与清客闲谈,如此正合他的意呢。”贾元春道。   皇帝在对他有利的事情上,总是有偏向的,他早就得了消息,贾元春找了户部要荣国府当年欠国库银子的明细,贾赦也约见过户部的人,商量还款之事,既然臣子识趣,皇帝也不吝啬这么一个闲职。   所以才有如今贾政接到的圣旨。   接了旨,贾政的精气神好像也被这道圣旨打消了,颓然的看了贾珠和王夫人一眼,慢慢往回走。贾珠顶着一脸的伤,慢慢跟在贾政身后,在他一个踉跄的时候,立马去扶住。贾政挣扎着推开他,贾珠也不懊恼,只是默默的流了几滴眼泪。   来宣旨的太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见了的,宫中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这道旨意是贾元春求的。贾元春可是如今宫中所有人的师父,师父之意,做学生的,又怎会不遵从。因此传旨太监回去,直接添油加醋的把贾政和贾珠的相处告诉了皇帝。   皇帝原本还觉得贾珠和贾赦一家子太过绝情,如今又觉得他们是壮士断腕,兼顾亲情伦理,对贾珠的观感又好了一些。      第82章      贾政接到圣旨的当天,王夫人就已经做足了贤妻姿态,把行礼给他打包好了,下人也安排好了,还给他安排了赵姨娘跟随,又提拔了两个姿容娇媚的丫头做通房,通通打包给他。被妻子儿女这么嫌弃,偏偏无法反抗,贾政也想着赶紧出京躲羞,自然飞快的就离开了京城。   贾家分家的第三天,贾赦带着贾珠、贾琏把国库欠银还清了,户部从贾元春、贾赦来咨询欠款明细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又得了圣上的暗示,自然把场面做得足足的。   户部尚书一把胡子了,抓着贾赦不放,一口一个贤侄,张口忠君、闭口爱国的,把贾赦从头发丝儿夸道脚后跟儿。贾琏、贾珠也得了许多夸耀之词。   贾赦回到荣国府,圣上褒奖的旨意就下来了,贾赦的爵位升为伯爵,封贾琏为世子,日后爵位承袭不降等。贾珠被外放道扬州做通判,扬州知府正是皇帝的心腹,本就是担任过京官大员之后,回扬州家乡养老的。皇帝立了太子时候,给太子的人腾位置,才补偿性的把他安排去了扬州,已经是等着致仕的人了。为人也是出了名的开放包容,贾珠这么个空降兵过去,保证不会受什么刁难,反而能跟着学习为官之道。   贾珠现在还是刚刚中进士的新丁一枚,连庶吉士都没有考,就外放做了从五品的官儿,盛宠之隆,让人侧目。贾珠也麻溜的和翰林院告假,去吏部领的批条,往扬州赶,说是要赶上父亲,一路服侍。   贾琏如今作为伯爵世子也跟着堂弟南下,贾琏的目标是往金陵收拾老家那些作威作福的人。京城道金陵距离远,消息还没有传过去,贾珠和贾琏把表面上的奴才都留在了贾政的船上,真身则带着几个心腹,快马加鞭,往金陵赶。   贾琏在京中已经操作过一次了,对如何整治豪奴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对待不成器的族人怎么做,贾赦、贾敬也给他交代过,此次前来金陵,就是贾琏、贾珠两兄弟收集证据的时刻,到时候,算总账。   说一句题外话,看着贾府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贾蓉这个唯一的孙子也养歪了,贾敬居然难得放下了他修道成仙的宏愿,把贾蓉待在身边教养,还时不时的把贾珍提溜过去马几句。   贾家如今已呈复兴之态。   贾元春在宫内的品级也升了一等,如今是宫中女官的最高品阶——二品。贵妃、淑妃、贤妃、德妃四妃与她平级,宫中能指使他的女眷,就是皇后、太子妃两人了,贾元春再也不担心贵妃找她的麻烦。当然,皇帝立了太子,却不是素来受宠的甄贵妃的儿子,甄贵妃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哪儿还有心思来找贾元春的麻烦。   给贾元春升品级,皇后懿旨上说的是贾元春教化宫人有功,事实上,就以因为她策划了家族向陛下表态,向太子尽忠,还上了国库欠银。   皇后娘娘作为太子嫡母、养母,对贾元春也是高看一眼,处理宫务的时候,也经常叫她来身边观摩,这是想教导他管家了。皇后还和皇帝商量着,要给贾元春找一个显赫的婆家。   贾元春如今的工作重心在教养几位年幼的皇子身上,待遇比照外朝大学士。皇子身边都有教养嬷嬷打理,又有生母照料,贾元春能做的,真的只是学问上的一些讲解,皇子的规矩气度可能比她还要好。   贾元春根据原著推测,皇帝把国家教到太子手上之前,肯定会发生些什么,导致有一位“坏了事的义中亲王老千岁”,贾元春在解决了家中大事之后,就越发小心了。身上随时都带着开了锋的匕首、藏锋的簪子、让人清醒的提神药、解毒药,也注意到哪里都带着宫人,小心翼翼不被人陷害了。   又道一月休沐日,贾元春向宫中告假,王夫人早就和她商量好了,要接她回府过几天松快日子。   分家之后,二房就搬到了秀丽街一幢五进的大宅子里,挂上了贾元春亲笔题的“贾府”二字。如今贾元春的字也是出了名的,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来求,这门上的牌匾,题序落款写的是贾珠的名字,但‘贾府’二字切切实实是贾元春的手笔,从古至今,恐怕没有哪个女儿能有这样的殊荣了。   如今贾府里就四个主子,王夫人、宝玉、探春、贾环。王夫人本想把管家事宜交给李纨去做,奈何李纨带着贾兰跟着贾珠赴任了。这时候的规矩本是有了嫡子,妻子是要在父母跟前侍奉,替丈夫尽孝的。只是在贾元春的劝说下,王夫人还是本着家宅和睦的意思,让李纨、贾兰跟着赴任了。王夫人年轻时候也是王熙凤般的人物,只是这些年压抑的狠了,现在管着只有几个主子的贾府,自己说了算,又有几个孩子在膝下承欢,十分快意。   贾元春到了贾府,王夫人已经在大门内等着了。   “娘,你出来做什么,该当女儿去拜见你才是。”贾元春下了轿子,拉着王夫人道。   “许久没见你了,你在宫中当差,娘也不知道你瘦了还是胖了,总想早些瞧见你。”王夫人慈爱道,脱离的荣国府,脱离的贾政,好似重生了一般。   “我也想念母亲,既然如此,母亲就陪我在这府里走走吧,让我也认认自己的新家。”贾元春道,“好,好,我带你瞧瞧。”王夫人挥退了下人,贾元春也让宫女们远远的跟着就是,两母女从抄手游廊慢慢往内院走,边走边聊。   “母亲,如今大房那边如何了。”   “还能如何,老太太如今是拔了牙的老虎,大老爷吃喝上绝不怠慢她,可她如今到底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太太了,我初一的时候去瞧过,好似老了十岁。”王夫人叹息道,这么些年压在她身上的大山,就这么倒了下去,想起来恍如梦境。   “嗯,凤姐姐呢?”   “如今大房还是你凤姐姐在管家,大嫂不是我说嘴,的确撑不起伯府的场子。如今大嫂也知道厉害了,不会轻易动你凤姐姐,都是王家出来的女人,她惹不起你凤姐姐,更惹不起我。”王夫人颇感自豪道。   “那凤姐姐如今可通律例,可知守规矩了。并非我背后说人是非,凤姐姐为人爽利,我也是极爱的,只是她有些傻大胆,我怕她又做出包揽诉讼,放印子钱之类的事情。”   “唉,娘以前做这些意思迫于无奈,家中没有一个人靠得住,不得已出此下策。”王夫人听到一个又字,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我不是说娘,我知道您当年不容易……”   “好,好,不着急,都过去了,娘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放心,你凤姐姐见识了高高在上的老太太如今落魄的样子,胆子都吓破了,又岂会生事。我去那边劝慰过她了,只要好好的按着规矩走,不拿刀子戳人心,谁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那样的事情呢?老太太若是能谨守三从四德,不拿捏着两个儿子,压制了子孙前程,你我、大老爷等人,又岂会如此。”   “母亲说的是,物不平则鸣,凡事守规矩,就没有这些苦恼了。”贾元春点头道,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只是目前皇帝清明,皇后仁慈,太子和他家关系也好,贾元春还没有遇上必须让自己鸣的不平,所以点头称是。“家中还好吗?”   “很好,你大哥带着妻儿上任了,我给他守好家里便是。宝玉如今六岁了,我正准备找个学院送他进去,家学如今虽然已经改过了,但还是没有什么出名的先生来教,宝玉天资聪颖,我不愿耽误了他。”王夫人道。   “我也给宝玉启蒙过,很有灵性。如今还还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吗?”贾元春想看看这是不是神瑛侍者的固有属性,不可更改。   “以前是老太太惯着他,如今没有漂亮丫鬟在眼前,他饿了照样要吃东西,渴了照样喝茶,有没有漂亮丫鬟都一样。如今已经改好了。”   “嗯,我就说,不过一个六岁小儿,有什么习惯是该不过来的。只是从小看老宝玉的性子中还是有些怜香惜玉、纯真旷达的。我想着给他找的师傅,可以先不考虑那些严肃的举人进士,我认识几位名士高人,不若拜在他们门下。”贾元春建议道。   “你认识的人,都是名士大儒,能有一人收宝玉为徒,也是他的造化。你说的很对,宝玉是有些不屑仕途经济的意思,生在我们这样的家里,就是不通经济也没关系,还能缺了他一口饭吃不成,让他做个名士也好。”王夫人现在有了一个名震天下的女儿,一个步步高升的儿子做依靠,也十分看得开了。   “母亲能想通就好。那探春和环儿呢,可还听话。”   “探春很好,有礼有节,你从宫里请来的教养嬷嬷也很用心,培养成大家闺秀不成问题,日后也不会拖累家族名声。环儿如今不过还三岁小儿,也没被赵姨娘养成粗鄙的性子,一切都还来得及教。环儿性情敏感,勤奋好思,我倒觉得是个好苗子,正准备和你商量,给他请个什么样的启蒙师傅呢。”王夫人道。   “母亲倒是看的开。”贾元春想着原著里的小冻猫子,看来,果然是不同了。   “有什么想不开的,都是我的儿子。说来赵姨娘也是个有趣的,主动请愿去照顾他,临走的时候,拿了一瓶药当着我的面喝了下去,说是绝育药,保证好好看着那人,只托付我好好照顾探春和环儿。”   “赵姨娘是个聪明的,难得一片慈母之心。”   “不是聪明人,怎么能从内院里出人头地。”王夫人感叹。      第83章      “母亲,我这次来,一是为了看望您,二是想给您提个醒儿,近日宫中波澜诡秘,咱们家就只有女眷稚儿,哥哥不在,连个顶门立户的都没有,我怕您这里有事。”贾元春道。   “什么,那你在宫中怎么办,要不你告假一段时间吧。”王夫人紧张的抓住贾元春的衣袖道。   “母亲,低声。”贾元春提醒到,后面跟着的宫女虽然远,但万一有个耳朵好使的或者会唇语的呢,所以贾元春说话时候总是压低声音、背对这她们,预防万一的意思。   “怎么回事儿?”王夫人问道。   “太子新立,咱们家就给陛下、太子表了忠心,让其他人怎么看。远的不说,四王八公的老亲里,谁把国库欠银还了?再说,贵妃之子一向受宠,太子宝座却没有落到他的头上,他又如何甘心。若是他出手了,又焉知后面没有黄雀,黄雀后没有捕鸟人?夺嫡之事,何等凶险,女儿在宫中品级再高,不过一臣子下仆,并不碍事,我只怕他们拿咱家这个出头鸟做筏子,警告众臣,咱家万不可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是日后拨乱反正、追封恩荣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啊。”贾元春解释道。   “是这个道理,你放心我定会谨守门户,家中下人已经梳理过几次,都是忠心耿耿的,外院护卫也足。”王夫人深吸一口气,镇定道。   “母亲,你我女流,不通防卫,请大伯和舅舅来一趟,二位长辈,在军中历练过,最精于此道。您请他们来,就把这些消息缓缓的透出去,让大伯也注意着,再悄悄叮嘱舅舅,据我所知,舅舅和西边联系颇深,陛下怕是知道了,让舅舅想办法开脱吧。”   “嗯,我知道了,等你回去了,就请他们来。”王夫人点头道。   “不,多等几天,最好府里出点什么小偷小摸之事做由头,您才好请二位长辈过府,也叮嘱他们,万不可露出行迹来。一切都是女儿妄自揣测圣意,不可张扬。”   “好,我心里有数了,我们在外面还好说,谁又会专门盯着呢,只是你在宫里也要万事小心。”王夫人叮嘱道。   “您放心,女儿晓得。”   王夫人本有一肚子话想和贾元春说,但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什么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两母女把府上的景致逛了七八成,也就顺势回内院主院了。   贾元春到的时候,将将是吃午饭的时候,正厅里六岁的宝玉、探春,三岁的贾环,都已经等着了。   贾元春亲了亲宝玉,给了他一把名家折扇,留待日后可用。从脖颈间取下一块红婓送给探春,能让贾元春带在身上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这块红婓雕成玫瑰样式,给探春倒也合适。至于贾环,三岁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没有了生母、嫡母的隔阂,没有被养得猥琐下流,,看上去就招人疼,贾元春弯腰把他抱起来,对王夫人道:“娘,环儿有些轻呢,宫中皇子像他这个年纪,可比他高些、重些呢。”   “环儿,听到没有,日后不可挑食,不然长大了都比别人矮呢。”王夫人哄贾环道。   “母亲,环儿知道了。”贾环揪着手指,乖巧道。   “我家环儿真是懂事,来,这个给你系着,保佑你平安。”贾元春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羊脂玉佩,送给了贾环。   “大姐姐,你怎么不抱我,你抱我嘛。”宝玉跑过来拉着贾元春的衣袖道。   “宝玉大了,姐姐可抱不动了,来,姐姐给你带了好东西,放在你房里呢,算是姐姐给你赔罪了,好不好。”   “什么啊,别又是什么笔墨纸砚的。”贾宝玉嘟囔道。   “你去瞧瞧就知道了。”贾元春卖关子道。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元春,把环儿放下来,该去用饭了。”王夫人招呼道,自有奶嬷嬷过来引着三个小主子到饭厅。   王夫人和贾元春在前面走着,王夫人问:“给你兄弟带什么来了?”   “一套画册,我亲自画的,不求神韵,只求形似,是给宝玉识物用的。宝玉生于豪门,分得清牡丹和芍药,可一定分不清小葱和韭菜,我就是怕养成他不食肉糜的性子,让他知道写民间事物罢了。他用过了,还可以给探春、环儿用,我画了小两年,说是一套,其实有三十来本呢,还有些故事画儿呢。”贾元春解释到。   “唉,他一个孩子,你费这么多心做什么,在宫里当差哪儿有清闲的,还抽空做这些。”王夫人心疼道。   “为自己弟弟,不累。娘,环儿现在还不记事,您把他和宝玉一般养大,日后也是助力呢。”   “我就是这样想的,赵姨娘是个有心气的,且看着吧,既然她不愿生了,那人在金陵也别想有子嗣了,赵姨娘难道会让人越过她去。我名下的孩子,约摸就这几个呢,哪儿能不疼。”王夫人解释到,她现在是真的看开了,没有了时时刻刻给他压力的婆婆和丈夫,她也乐得心胸开阔。想着早些年做错了事情,恐连累无辜,也谋划着好好做善事,弥补亏欠。   “元春,你说,等尘埃落定,我请尊菩萨在家参拜,平日里也多多施粥舍衣,你说怎么样。”王夫人现在生活优渥、心情愉悦,有钱有闲,也想做些慈善了。   “娘心善,您愿意,女儿和哥哥肯定支持。只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到时候看……新帝的态度吧。”贾元春把新帝二字说的极为模糊,王夫人也明白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待日后吧。   一家五口心情愉悦的吃了中饭,王夫人让奶嬷嬷跟着三个小主子去安置,让大丫头贴身伺候着,自己则亲自带着元春去看她的闺房。   元春目前还待字闺中,王夫人在收拾房子的时候,自然给她留了院子,布置的清雅舒适,许多贾元春以前的东西都在。贾元春看了,心中也很感动,王夫人还想再和她多说说话,贾元春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你先躺躺,歇过了响午,我过来找你说话。”王夫人让贾元春好好休息,自己也回主院了。   贾元春一觉睡到下午,等她起来梳妆好,略坐坐就该用晚膳了。   “果然在宫里累得紧了,回家来才睡得这么沉。”王夫人十分心疼,早就吩咐了厨房多做些元春喜欢的菜肴来,又有几道滋补汤水,一顿晚饭吃得贾元春肚皮溜圆,险些失态。   吃过晚饭,王夫人和贾元春,带着宝玉、探春、环儿三人慢慢散步。这是新搬家后,王夫人养成的习惯,和三个孩子交流感情,总要和他们多相处,晚饭后的散步就是好机会。   带三个小家伙走动开了,消食得差不多了,王夫人就让人待下去安歇,小孩子觉多,这个时候回去梳洗好,就到睡觉的时辰了。   剩下王夫人贾元春两母女,在天色灰白,夜幕将落的时刻,打着灯笼赏园中花卉。   “今日到了你闺房,才想起你的亲事未有着落,你今年已经十七快十八了,不能再拖,你自己可有什么章程,陛下和娘娘又是什么打算?”王夫人这个话题已经是憋了许久,今天不问个明白,她是睡不着觉了。   “唉,母亲,女儿也没想好呢。这成亲不成亲的,以我如今的地位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胡说,女人家哪儿能不成亲,不做母亲的女人就不是完整的女人,你这么喜欢宝玉、环儿,难道就不想自己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什么不成亲,这样的话不许再说。”王夫人厉声道,她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有不成亲的想法。   “母亲别生气,我就是随便想想,也没定呢。”   “想想也不成。”在王夫人看来,不成亲简直是大逆不道。   “就算要成亲,也得有人娶啊,不然我和谁成去?”贾元春调笑道。   “我的儿年纪轻轻的就是二品女官,这天底下只有配不上你,没有你配不上的,你只说看上了谁,母亲给你好好参谋一下。先说好,你若是瞧上了陛下或者太子我是不赞成的,做妃妾哪儿有做正妻自在。”   “母亲疼我。”贾元春是真惊讶了,她还以为王夫人盼着她做皇家人呢,此时的女人都不是这样的想法吗?   “怎么,这么惊讶的看着我,还真以为我是老古董呢,不知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的心思。要是能做正妻,谁愿意为妾呢。我还不知道你,定是想挑一个模样好、性子好、家世好、才华好的年轻人,我年轻时候也这样想呢。只是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最后还不是嫁给了你父亲。唉,不说这些,总之,重点是,你找一个合适的就成,在我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的,可有些迂腐人家,就见不得女人出头呢。”   “那娘给我参谋参谋,我在宫中,见到的都是宫娥太监,也没有人选啊。”贾元春取笑道。   “这是自然,我都打听好了。我本想这褚柳浪对你一片真心,可堪考虑,可你哥哥说你不愿去受婆婆的气,我也赞成。我这辈子不久跌在这上头,哪儿能让你再受我受过的苦。”   贾元春没想到她哥和她娘还玩儿互通有无呢,笑着听王夫人说。   “陈波也是个好的,家世、人品……”   “等等,这陈波是谁?”贾元春打断道。   “不是说你为此人品评过诗词,还下过一盘棋,对他颇为欣赏,我也是听外面人说的。”王夫人道。   “娘,我掌管着文学馆,每天在哪里坐一个时辰,来借书的人都和我说过话,我给品评过文章的人三年来不下千人,下过棋的也不计其数,这哪儿能做准。”   “可我听说,他在外面赞颂你的美名,现在京城里想娶你的公子、士子可才真是不计其数。”王夫人自豪道,女儿的名声大了,就算有一二说酸话的,也挡不住她的好心情。   “那些人,多半是凑热闹的。在我没嫁人,他们没娶妻之前,不说几句愿意娶我,好像就跟不上潮流一样。您别放在心上,我不是以为羞涩不懂为自己考虑的人,遇上合适的,定和您通气。”   “那我这里有收集好的各家公子情况,我给你,你慢慢瞧吧。”王夫人道,等到回到房间,下人把东西送来,贾元春看着这么厚厚一摞,看着王夫人亲笔书写的字迹,心中感动不已。要知道王夫人的文学水平,就是能识字会写的地步,要说写的多好,文采之流那是一概没有,就看着这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贾元春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是后话不提。   现在还在路上散步,王夫人也细细叮嘱道:“你的婚事,多半还要看陛下和娘娘的意思,你平日里多去娘娘那里奉承,看着你乖巧,娘娘也能多上心一点。”   “我会的,您放心。”贾元春道。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母女俩又说了些闲话,才分开。   贾元春回了卧房,也睡不着了,起身端坐在书桌前,列起了分析表,看看成亲和不成亲,哪个好处多。算来算去,都差不多,让贾元春也做不了决定。   突然,她想起来,她已经担任了三年的宫中内学堂教习,且只有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师父,也就是说,在过的两个三年,她就能让宫内伺候的人都变成她的弟子,在这个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时代,这也太危险了。对换公告的主人来说危险,对她来说也危险啊。看来,这次回去,一定要让皇后娘娘多早几个女官分担了,不然,早晚吧她拖下水。   现在她根基还浅,很多老资格的宫人并不很买她的帐,现在脱手,也好说。   如今这样,她婚事的选择范围就一下子缩小了。要么嫁给外放的官员,一辈子用不到宫中资源,要么嫁给皇帝。就还嫁给皇帝信任的亲王都不行,再信任,当亲王妃能指使宫中大部分仆役的时候,也会怀疑的。   这么一想,贾元春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成亲吧。   但反过来说,宫中仆役又不是傻子,会为了一个名头,违背主子的命令,也学事情不像她想得那么严重。   真是!这也有理,那也有理!此时最没道理!贾元春想了半天,成功把自己的脑袋搅成了一堆浆糊,头疼的不行,干脆先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在贾府过了四天舒坦日子,又要回宫了。   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和皇后娘娘说,要增加内学堂教员人数。   “娘娘,臣现在要管着藏书楼和文学馆的事情,原先还好,如今事务越来越多,臣也怕有什么疏漏,耽误了宫人的教导,不若请娘娘再调配几名女官一起执教,臣也好偷偷懒。”贾元春在皇后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你哟,这我可做不得主,你讲的课,陛下、太子和朝中大学士都去听过,言道比国子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上哪儿去找如你一般有学问的女官去。”皇后娘娘推辞道,皇帝对内学堂有自己的考量,在一起生活了近四十年,皇后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娘娘,都是大人们看在臣一介女流,口下留情罢了。臣那点儿微末功夫,岂敢与国子监众位大儒争先。若是一时找不到人选,不若把平日里教习规矩的姑姑也提成师父,您意下如何,世间的学问千千万,可不是书本上的才是学问。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姑姑们本也是女官,提一提品级的事儿,您瞧呢?”贾元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摆脱这个烫手山芋了。   “嗯,说的也有些道理,待我问过陛下再说。”皇后沉吟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   待贾元春告退出去,皇后和心腹安贞女官商议道:“这贾女官怎么回事儿,回去了一趟,就忙不迭的推辞起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回娘娘,没有呢。跟去的宫女说了,贾大人和王夫人(贾元春升官赐其母夫人品级)就说了些家常闲话,主要再说贾大人的婚事呢。”安贞回禀道,果然,那些宫女里,有诸位主子的人。   “婚事,看来,贾女官是觉得她外嫁,掌着宫人教导,势力过大不好,也是个明白人。不过内学堂关系陛下的国政布局,也不是我可以插手的。晚上,陛下过来的时候,你提醒我告诉陛下一声,我们听陛下的。”皇后自觉看透了贾元春的想法。   “是,娘娘。”   晚上,果然,陛下来皇后宫中安歇,皇后把贾元春的意思禀报了陛下,并委婉的表示了赞同。   “不急,且等一等。也别说出去,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皇帝押了口茶,淡淡道。   既然皇帝这么时候,皇后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贾元春驳皇帝的意思。“陛下放心,贾女官说话的时候,只有我和安贞听着呢,定不外传。”   第二日御书房,皇帝和太子谈话的时候,还说到这件事。   “你可是走漏了风声,贾元春回府一趟,回来就马上要求增加内学堂的教习名额。”皇帝问道。   太子脸色一紧,道:“此事只有儿臣心腹得知,目前引而未发,得知全局的就儿臣和父皇,贾女官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自从贾府分家以来,父皇也一直有人手看着,相信贾府和那些人都没有联系。会不会是巧合?”   “世上哪儿有巧合,只有安排周密的布局。且等着吧,若是贾元春再来请求辞去文学馆的差事,那就是真看出什么来了。”皇帝淡淡道。   “是。”太子自认布局周密,想拿贾元春和贴身跟着他的宫娥、太监做饵,引他那几个不死心的兄弟和和朝中结党大臣上钩。宫中能自有出入内宫、外朝的,除了通过各宫门严密检查,就是贾元春了。她每日都要去外朝的文学馆,文学馆虽还算在皇宫的大范围内,但已经是处理政事的外朝了,平日里大臣们也多在这个范围活动,防控不是很严密。太子不相信,贾元春一个女子,能看出这样周密的布局来。   贾元春若是知道,肯定大呼冤枉,她只是在为嫁人作准备而已啊!可惜她不知道,所以她为了消减自己的权柄,减轻日后可能引发的信任危机,巴巴的跑去和皇帝讲经,然后委婉的提出,分权。   “藏书楼里事宜简便,臣还能胜任,只是内学堂和文学馆,事务繁杂,臣一人一身,资质有限,实在是吃力,请陛下怜惜,赐臣两个帮手,可好?”贾元春请求道,她是真觉得藏书楼这座图书馆的管理非常简单,文学馆接触的人多,王夫人不是说了已经有留言传出来了,她不想成亲是她的事儿,可是被留言逼得不能成亲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贾元春在脑子里高速思考,这是哪句话没说对?还是触动懂到了皇帝什么隐秘心思?到底哪儿不对了啊,你说话啊!贾元春在心里摔桌,面上显出忐忑之色来。   “贾卿不必忧虑,朕信得过你。你先兼着吧,朕忙完了这段时日,就给你挑人,你也自己先看着。”皇帝道。   “谢陛下。”贾元春以为这是皇帝明白她的意思,想要分权了。   皇帝肯定贾元春是看出了什么,但是不敢说,只能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了。这样南辕北辙的思维,遇上,只能算自己倒霉了。   皇帝叫了太子来,告诉他贾元春果然来请辞了,又把贴身伺候贾元春的宫女秘密叫来问话,那宫女道:“大人近日穿衣只穿轻便、利于活动的服饰,只在外面罩大衣裳,以应宫规。不穿绣鞋,只穿靴子,头饰也多简便,多带头钗,金步摇、坠珠发带等不用,发髻均梳元宝髻、堕马髻等,灵蛇髻、飞仙髻等要多用假发的发式一概不用。”   这宫女真是个人才,没有打探道贾元春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和藏在发间的尖利簪子,但通过平日打扮就知道贾元春心中有鬼。贾元春真的是为了原著,以防万一而已啊,结果把自己给坑惨了。   “听听,她果然是看出来了,倒是个人才。”皇帝道。   “父皇,儿去问了看着贾府的人,说贾女官家中闹了小贼,其母请了王子腾和贾赦过去商议,加强了家中防护,王家和荣安伯爵府上也加强的防卫,他们果然听到了风声,定是贾女官告诉他们的。”太子称声道。   “那你查出来,是哪个走漏了风声不成。”   “父皇,来来回回梳理过七八遍了,的确没有人和贾家、贾女官接触,看来是贾女官自己看出来的,像这个宫女一般,观察入微,心思灵敏。”太子道,他也不敢置信自己的计划会在细节上出问题。   “那就抓紧办吧,一个贾元春能看出来,说不得还有第二个贾元春。”皇帝摆手道。   “天下如贾女官这般人才,可找不出第二个了。”太子奉承道:“都是父皇慧眼识英才。”      第84章      时间并不因为你知道或不知道而放慢脚步,春天转眼就过完了,端午就在眼下。宫中的端午节比较讲究,各色酬神、敬祖忙个不停,御膳房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各色馅料的粽子,尚服局里的各色五毒香包,各宫要插的艾草,零零总总,一到节日,宫中总是格外忙碌些。   贾元春开始的时候,还觉得不死心的皇子可能会有反叛之举,最可能是在秋猎、出游、宫中大宴等等时候发动,但是看了两个月都没有什么动静,贾元春发现自己可能被原著误导了。她的出现就是最大的蝴蝶,穿越本身就会把剧情撕得七零八落,因此,也放心下来,已经不穿靴子了,匕首也放在了空间里。   只是不好意思和家里人说自己弄错了,就想着到了月底出宫的时候,再通知家里人。   这天,贾元春带着两个贴身丫头往文学馆去,平日里人比较多,只是现在进入夏日,日头大,宫女们又都爱美,她们可没有资格在宫里撑伞。因此贾元春就只带了两个人,趁着天气还不太热,往文学馆赶去。   到了文学馆,只有值班的学士在,见着贾元春来了,起身行礼道:“贾侍中,恭祝佳节安好,平安长乐。”   “平安长乐。”贾元春还里,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其他值班的人呢?”   “陛下恩德,正在发粽子呢,同僚代我去领了,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刚好等着他们。”不知名的学士道。   “嗯,那您先忙,我去二甲楼取本书。”贾元春随口打了声招呼就要往后殿去。   “贾侍中要找的可是《西京杂记》。”那学士问。   “正是,学士如何得知?”贾元春问道。   “巧了,昨日跟我交接的同僚说了,贾侍中最近在找这本书,我也突然来了兴致,就找出来看了看,在这儿呢。”   贾元春结果那位学士递过来的书本,惊喜道:“葛洪的续本,还是真迹,这文学馆果然是个宝地。”贾元春翻了几页,就知道自己果然是找到好东西了,眼睛发亮的和那位学士商量道:“这些先生,可否把书先借我瞧瞧,我三天,不两天,两天就能看完。保证尽快还回来。”   学士笑了笑,道:“本就是给您了留的,下官还是要专注于经书(四书五经)才是。”   “多谢,多谢。”贾元春惊喜的拿了书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也替我谢谢万和超学士,多亏他想着呢。”   “不必客气,贾侍中慢走。”那学士儒雅一笑。   贾元春脚步冲冲,直接把书塞到了胸口上,身边的宫女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多不雅观。”   贾元春整了整衣服,让外面看不出有本书直愣愣的戳着,道“你知道什么,这可是葛先翁作的续本,大人我找了好几年的好书了,这书可比我金贵多了,不能直接晒太阳,免得把纸晒脆了,生生毁了好书。”   “还是大人有见识。”宫女奉承道。   “好了,把伞给我吧,我自己撑,你们也辛苦了,这天太热了,咱们快些回去。”贾元春说了两句话,就领着宫女快步往宫里敢,心中如雷鼓一般,失策,失策!今天应该穿一身好行动的衣服,也该把匕首带着的!   贾元春心里慌得不行,因为昨天虽然是万和超学士当值,但他根本就没有和他说过《西京杂记》的事情,那当值的眼生学士为什么不让她进文学馆后殿,后殿有什么?   还有,她最近来文学馆的时间因自己放松警惕,已经渐渐规律了,所以,前面一定还有凶险等着她,只希望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没有被人收买。贾元春把书放在胸口前,自己拿了伞,宫中的伞是竹木镶金,必要的时候可以做武器使。   贾元春走得飞快,离两个宫女也有些距离,生怕被一刀捅了。   贾元春走到宫殿屋檐下,把头簪扶正,拿帕子擦了擦额头道:“这天也太热了,来我们先歇歇。”   “大人,这不前不后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歇啊,要不咱们进了内宫,在滴翠亭休息吧。”   “唉,也是,那咱们走吧,走快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贾元春硬着头皮往内宫走。再拐过转角就是内宫门口了,贾元春刚要转过去,就被人捂着嘴往后拖,贾元春用伞柄去打他,却被一下就挑飞了竹伞,明晃晃的短剑已经比在脖子上了。   “贾侍中,不要出声,刀剑可不长眼。”一个低沉的女声道。贾元春斜着眼睛看她,果然是宫女打扮,脖子上的短剑紧紧的压着她的皮肤,贾元春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有话好好说,先把利刃拿开,我不会高叫的。”宫女刺客把短剑移开,贾元春小声道。   “好了,贾侍中,都是女人,我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保持沉默,把我们带进内宫就是了。”刺客宫女道。   贾元春缓缓的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后,跟着她的两个宫女已经捂着嘴被杀,脖颈间一道伤口,血都没有流到地上,就被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拖到就近的宫室里去了。和宫女刺客一起来的,大约有六个宫女,八个太监,基本是她平日出行的标配。   “你要保证不伤我性命。”贾元春颤抖着声音道。   “自然,贾侍中,走吧。”那个宫女把短剑藏一截在袖子里,剑尖正对着贾元春的腰腹,让贾元春倒在她的身上,另一个宫女走过来,架着贾元春的另一只胳膊,两个宫女近乎挟持的把她架着。   几步走到了内宫门口,如今刚刚换防,没有人知道自己带出去的宫人只有两个,看来这些刺客已经打探清楚了。   现在守在宫门口的是陛下的心腹重臣钱新丰,钱大人看着贾元春被两个宫女扶过来,关切的问道:“贾侍中这是怎么了?”   贾元春能感到腰腹间的短剑压得更紧了,拿剑对着她的宫女道:“回来的时候伞忘在文学馆了,我们大人中暑了。钱大人,快让我们送大人回去吧。”   “怪不得我瞧贾侍中脸色苍白,瞧,都冒冷汗了,你们快进来吧。”钱新丰大人招呼道,“贾大人,你这两个宫女也羸弱,要不我派两个侍卫送您回去。”   贾元春感到腰间短剑已经划破衣裳直抵皮肤了,小声道:“不用了。”贾元春微微直了直身子,满头冷汗道:“失礼了,请大人不必费心,侍卫都是拱卫陛下的,怎能为了我分心,我先告辞了。走吧。”贾元春对两个宫女道。   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贾元春的左手搭在另一个宫女身上,借着宽大的袖子,贾元春把自己的帕子塞给了钱新丰。贾元春目光一直瞟着后面,宫人为了以示尊重,走路都是低着头的,并没有人看见。   拐过了宫门,走到无人的夹道,那宫女把贾元春放下来,贾元春的两只手都被紧紧的抓着,外人看着像扶着,短剑依旧在腰间。只留两个宫女看着贾元春,其他人都各自分散开来,肯定是奔赴早就商量好的地方。   “多谢贾大人配合,如今请带我们去奉先殿吧。”今日端午,皇帝、皇后、太子、诸位皇子、公主都在奉先殿祭祀祖先,祈求平安。   “往年端午,我从为到过奉先殿,如今去,岂不是引人注目。”贾元春推脱到,这次是谁出了主意,也太非主流的吧,这青天白日的,宫变不都选在晚上吗?妈蛋,坑死她了。   “大人是宫中高位,有要是禀报不也正常。”拿剑的宫女温温柔柔的说道,旁边有宫人走过,看见贾元春被两个宫女扶着,只是远远的行礼请安,待贾元春点头之后,就走了,贾元春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别废话,走!”另一个抓着她左手的宫女厉声道,直接一拳搭打在了贾元春的肚子上,疼得贾元春弯下腰。两个人把贾元春提起来,半扶半抱的往奉先殿而去。   “别动粗,跟我走就是。”贾元春痛的说话声音都颤抖了,带着两个刺客往奉先殿而去。   若是真正忠君爱国之士,在一开始被挟持的时候,就该自刎。可贾元春舍不得自己一条命,她已经给钱新丰报信了,尽人事听天命,她也无奈了。   到奉先殿之前要经过碧波池,碧波池上有一段九曲回廊,这是宫中景致,修得较窄,只能容两人通过。不走这条路,只能从湖边绕路。   碧波池名字叫池,却是一汪活水,皇宫中为了防止刺客,从来不敢用活水的,还是太祖开国的时候,发现入水口和出水口都是天然坚硬的岩石,人力无法穿凿,又在出口处安放了铁栅栏,才让宫中有了活水景致。碧波池从这边看上去无边无际,也让贾元春有了借口走九曲回廊。   “走这里。”贾元春指路,架着她左手的那个宫女首先走了上去,但还是不放开手,拿着短剑的女子和她并排着走。   这个时候正是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贾元春盼着能有人从九曲回廊上走过,结果一个人都没有。正午正是祭祀的吉时,也没有主子在外面闲逛。   三人走过了中间的湖心亭,贾元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哀求道:“让我歇一歇可好,我没力气了。”   “少废话,快走!”刺客宫女厉声道。   “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往日宫中行走都是有轿辇的。”贾元春语带哭腔,把一个娇弱的宫中女官害怕、娇气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她一个女官,哪儿有轿辇可坐,骗鬼呢。   “走!还要我再给你一拳吗?”宫女厉声喝道,贾元春无法,软绵绵的起身,被那个拿剑的宫女搂抱着继续走。她们警惕心稍稍减小,前面开路的宫女已经放开了她的左手,还有二米愿就到岸边的时候,贾元春感到两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贾元春,右手掰着拿剑宫女的大拇指,左腿去踹那个领路的宫女,这里的栏杆是松动的,修栏杆的小内侍他认识,今天正好他休息,这个栏杆肯定没有修好。   碧波池是专门用来划船游玩的地方,湖水都是一样深浅,并不是说快到岸边就要浅一点,这个地方掉下去,水草更多,反而更容易淹死。   两个宫女都没想到贾元春会突然发难,要知道,她刚才可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开路的宫女直接被踹道了水里。拿剑的宫女反应很快,贾元春掰她手指的时候,剑眼看就要落了,结果她左手就把剑接了过去,贾元春回身踹她的时候,她反手就是一剑,贾元春的右胳膊直接被划开了。贾元春吸取防狼术经验,不用长度短、力度小的手来应战,直接上腿,一脚把拿剑的宫女也踹进了水里。   贾元春不知道现在宫里有多少人是叛军,也不敢大声呼救,只是快速向奉先殿跑去,边跑边把里面的衬群撕下来,把右胳膊上的伤裹住。   奉先殿外一个人都没有,侍卫没有、服侍的宫娥太监没有,连祝祷的和尚道士都没有,贾元春慌了,难道皇帝遇害了,不可能啊?还有一段上皇岁月呢,难道是自己的蝴蝶效应。   贾元春吓得不行,现在也不是她能退缩的时候,贾元春猛地把大门推开,高喊道:“陛下,有刺客!”   跌进奉先殿,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皇帝站在面前和甄贵妃之子,三皇子、五皇子对峙,皇后、太子、太子妃、六皇子、九皇子等拱卫在皇帝身后,十一、十二、十四、十七皇子等年幼的皇子,和几位公主躲在后面。三皇子、五皇子身后是刀剑出鞘的威武侍卫,皇帝这边却只有天家贵人,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贾侍中来了,当然有刺客。”三皇子志得意满的笑道,手里的长剑挽着剑花儿。   贾元春跌进来,右手的伤口不停的流血,很快就把右手的袖子都打湿了,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贾元春赶紧撕了一根布条紧紧绑住胳膊伤口前的血管,争取压住血管,不让血留的太多。   “三皇子,您快放下剑,这是陛下啊,是您的父亲!”贾元春嘶吼道,慢慢往皇帝那边的阵营移动。   “贾侍中不愧是父皇御赐牌匾的巾帼英雄,那么多人都没有制住你,你要是识趣一点,朕登基了,还能封你个妃嫔当当,你现在跑来充什么忠心?”三皇子面目扭曲道:“我皇家事,有你一个奴才什么事儿!”   “五殿下,您快劝劝三殿下,我朝不兴杀子,只要你们放下刀剑,陛下最多让你们去守皇陵,有什么能比命重要呢!我在外面看着刀剑林立,到处都是弓箭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给陛下求求情,陛下会原谅你们的,会的。”贾元春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到。   三皇子那方一个死士侧身,小心翼翼的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道:“主子,没有人。”   “贱人!”三皇子说着,长剑就要刺过来。   贾元春吓得尖叫后退,左右脚相绊,马上就要摔下去了,太子大手一伸,把她捞了起来。   “哈哈哈,我说一个老旧勋贵家的贱人,怎么能当上二品女官呢,原来是爬上了老二的床,两个贱人。父皇啊,父皇,你不知道吧,这贾侍中当初选女官的时候,家里可是拜托我母妃,把她送上你的床呢!就不知道你们父子俩哪个更能满足这个贱人了!”三皇子一会儿贾侍中,一会儿贱人的,把贾元春骂了个狗血淋头。   贾元春从太子怀里挣扎着站起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着见淫,我行的端做得正,凭学问立身,问心无愧!三皇子这般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怨不得陛下不立你做太子!”   “闭嘴,闭嘴!贱人,贱人!我有什么比不上老二的,不久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吗?一个宫婢所出的贱人,也配这九五之尊!”三皇子已经是疯魔了,拿着长剑手舞足蹈的,到处砍刺,贾元春忙往后退了些,就怕误伤了。   贾元春不知道她没来之前,皇帝和三皇子、六皇子对质都谈了些什么,只见这个时候皇帝叹息了一声,道:“老三,甄家在金陵为你敛财,整个江南都快让你搅乱了,你还劫了西南洪灾的赈灾银两,这样的作为,全然不把天下百姓放在眼里,你让朕如何把皇位传给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位,等为登基了,自然会补偿百姓的。父皇,你下退位诏书吧,不要逼我弑父!”三皇子语态癫狂。   “你太让朕失望了。”皇帝摇了摇头。   三皇子面色几转,扭曲道:“动手!”   三皇子和五皇子身后的死士开始冲过来杀人,三皇子怕死士对皇帝、皇后和太子心有忌讳,不敢动手,自己拿着剑冲了过来。   在三皇子下令的瞬间,贾元春就把头上的长簪抽了下来,取下外面的黄金套子,露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十分迷你。“散开,散开,公主、皇子,赶紧跑出去求救,娘娘,您退后,退后!”贾元春自己挡在前面,让公主、皇子自行逃命,他们年纪小,又是皇室中人,不管将来谁胜了,他们都性命无忧,前提是不被这些死士杀掉。至于皇后和太子妃,没办法,只能看运气了。   贾元春不是没想过自己跑掉,只是她还有家人啊,她把刺客带进宫来,虽然是受了胁迫,可终究是带进来了,她若是不能誓死尽忠,她的母亲、兄弟姐妹,可能都会因她而死。   万一三皇子赢了,太上皇是以如李渊般的方式出现的,贾元春也认了,登上大位,三皇子总要脸面了。这个时候贾元春尽忠而死,三皇子就是在厌恶她,也会下意识有几分尊重。人往往看不上愚忠的人,可又希望自己的属下都愚忠。   这样的考量说来迟缓,实际上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贾元春话刚出口,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们受过她的教导,下意识还会听她的话,都已经开始冲到门边了。贾元春拿着那把迷你的小匕首挡在皇后和太子妃面前,至于皇帝和太子,皇室男人都是要习武的,用不着贾元春。   贾元春知道自己是在螳臂当车,求的是死后清名了,护着两位娘娘拼命往后退。   只见皇帝一挥手,从奉先殿的房梁上就跃下许多黑衣罩面配长刀的侍卫护在皇帝和太子身前,两方死士拼杀起来,窗外士兵整齐的脚步声正在逼近,定是援军来了。胜利应该是属于皇帝和太子的,没有赌输,贾元春很满意。   “回来,快回来。”贾元春招呼着分散开的小皇子和公主们,怕他们被对方死士抓住要挟。这个时候殿内就只有她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位娘娘和公主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她们的丈夫大概也没有告诉她们这些事情,两位能撑着没有倒下去已经不错了。   皇帝和太子冷眼看着死士拼杀,正在装高逼格呢,谁也没有说话。   贾元春迫不得已出了个风头,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说话是及其危险的,很可能激怒死士,但刚刚她是觉得死定了,充个大义凛然,现在她是觉得安全了,充个考虑周详。   皇帝这一方的死士很快就把三皇子、五皇子一方的人杀了个干净,三皇子看见这样的场面,很痛快的自刎了,只留下呆呆的五皇子。五皇子一直是跟在三皇子后面的,现在三皇子自刎,他有没有那个勇气,被皇帝下令“暂押宗人府,咱家不兴杀儿子。”   门外是钱新丰的请安声:“启禀陛下,叛军已全数剿灭,宫中内线也全部清除。”   “好,退下吧。”皇帝疲惫道。   “是。”门外的钱新丰只留了几个侍卫守在门前的,大批的人都撤走了,皇帝挥挥手,那些黑衣罩面的死士也撤了下去。   总算安全了,后怕不已的公主、小皇子们开始哭泣,贾元春也觉得腿软。就在这个时候——   六皇子拔出匕首刺向皇帝,九皇子也拔出匕首刺向太子!   两位皇子在背后出手,皇帝和太子都看不见啊!   “小心!”   贾元春冲上去撞开太子,结果用的是右手边,伤口太疼,贾元春力气不足,撞开了太子,自己确堵上的刀尖。   皇帝侧身回头一脚把六皇子踢开,贾元春倒下的瞬间,心里浮现的是个非常可笑的念头——   多亏了那本书啊!剧情总算有一个在她的预计范围内了!      第85章      贾元春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手疼、肚子疼、胸口疼,最后汇成头疼,浑身都疼,这表示自己还没死吗?如果再这样疼下去,就要疼死啦。   “嗯,嗯哼~”贾元春呻吟出声,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着火了,身上也没有力气,除了疼其余一概感受不到。   “贾内司,您醒了!”一个穿着七品女官服的女子跑了过来,贾元春定睛一看,原来是医女。这位医女端着一杯白水过来,拿小勺缓缓的喂给贾元春喝,一边喂,一边解释道:“贾内司,您胸口上有伤,不能移动。臣把您的枕头垫高了些,这样就比较方便喝水吃东西了。御医交代过,您今日只能吃流食,等明日御医把过脉之后,再行调整。”   “你是……”   “臣是御药房的医女连翘,跟在太医院的院首华御医身边学习,皇后娘娘专门从御药房、太医院拨了四名女官过来照顾内司大人,今晚是我值班,其他三人都睡了。”连翘声音清脆,笑着解释道。   “内司……”   “是陛下下旨晋您为内司的,正一品呢,我朝开国至今,也只有不到五人有此殊荣,陛下、娘娘对您真是恩宠有加,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也多次派人来看望您。不过您救驾有功,自然当得起。”   “伤口……”   “内司大人,您放心,您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妥当了。身上的擦伤有好几处,都不严重,已经抹了太医院的碧痕膏,这药膏清清凉凉的,药笑又好,不到三五天定能好全了。您头上的撞伤也不严重,华御医把脉后,说脑内没有淤血,交代我们待您醒来,问您头晕不?”连翘见贾元春摇了摇头道:“看,果然,华御医医术高明,他说没问题,就保证没问题。您腹部的伤也不严重,只是被外力重击,臣都为您揉开了淤青,休养一下,就能好的。您右手的伤比较严重,伤口太长太深,整个胳膊几乎都别划开了,手上的筋脉也被割断了许多。华御医和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联手,已经为您接上了,伤口也缝合好了。伤口上抹着舒缓的药膏,可能有些疼。”   “胸……”贾元春知道这个医女有眼色,每每只要她说一两个字,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为什么迟迟不说到胸口的伤。   “大人,您胸口的伤有些严重,华御医说多亏了您胸前有一本书挡了一下,要是剑身再深入半寸,您可就就不回来了。呸,呸,呸,什么就不回来了,臣乌鸦嘴,您别当真。现在已经好了,只要好好休养定无大碍。”   “疤……”   “大人,现在要紧的是治伤,等伤口好了,太医院对这些小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您不要担心。现在伤口有些疼是正常的,也不敢用太多的麻沸散,您先忍一忍,要是忍不住了,我配您说说话。”连翘温柔道。   贾元春缓缓的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吐出一个“睡”字。   “好,好,您先睡,我就在这旁边的贵妃榻上,您有事儿就出生,臣马上过来。”连翘应该有丰富的照顾病人的经验,知道贾元春现在是想独处了,指着立床不到三米的贵妃榻说到。   贾元春闭上眼睛,仔细的感受,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还在,应该没有发生切除的情况,只是胸口和手臂疼的不行,她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局势怎么样啊,太子还好吗,她能见见家人吗?   贾元春都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问了医女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只会给她打马虎眼,先睡吧。她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帝不会放着她不管的。贾元春这样安慰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对身体的担心,对局势的担心,让她伤病的身体更难受了,最后贾元春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疼,疼,疼,贾元春疼的不行,意识开始清醒,口中不自觉的轻声唤着:“疼,疼,妈,妈……”   “贾大人受大罪了,快去宣贾夫人进宫吧。”这是皇后的声音。   “人穷则返本,贾卿这是疼极了,华御医,可有止疼的方法。”这是皇帝的声音。   “回陛下,这么严重的伤口,怎么都会疼的,臣等不敢用太多的麻沸散,恐伤了经脉,日后贾大人的知觉会迟缓。”一个陌生的老年男人的声音,这应该就是华御医了。   贾元春知道自己该醒过来了,奈何身体不听意识的指挥,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   “御医,你瞧,贾大人的眼睛动了,是不是要醒了。”皇后道。   “臣已经金针刺穴,按理是该醒了。”华御医道。   靠!你们连睡都不让病人睡了,睡眠是人自我修复的重要方法啊,就因为你们要来探病,居然让御医直接扎针了!我可是救了你们啊,你们这是来恩将仇报的吗?   贾元春在心里吐槽,意思激愤,眼睛居然睁开了。   “贾卿,可醒了?”皇帝凑上来问道。   贾元春动了懂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皇后道:“陛下,贾大人刚刚醒了,还说不得话,能别累着她。贾卿啊,你救了太子,又勇斗叛贼,立了大功,你放心,陛下和本宫都不会亏待你的。本宫已经让人去宣你母亲进宫了。”   贾元春眼里透出感激,艰难的吐出了一个“谢……”字,皇后轻拍她的手道:“好好养着,你的忠心,陛下和我都看在心里呢。”   贾元春闭了闭眼睛,皇后以为她累了,道:“你好好歇着,明日再来瞧你。陛下,咱们先走吧,不然贾大人连睡都睡不安稳。”   皇帝应了,帝后携手走了出去。   殿中人也差不多退干净了,华御医这才上前来诊脉,贾元春睁开眼睛,虚弱道:“请大人明示病情。”   “贾大人……”胡子都白了的华御医,把殿中的肉呢都挥退了,道:“贾大人要静养,日后殿内只留医女伺候,平日里洒扫也不要打扰了贾大人,现在偶读下去吧。”   殿中人鱼贯而出,华御医才道:“其他伤都是小事,能养好,就是这手臂,伤口太深,日后治好了,也不能用劲,拿不得重物。等伤口好了,太医院有玉颜膏,不会留疤的。还有胸口,伤了心肺,日后不能大悲大喜,身子全弱了下来,比常人更容易生病,吃东西也经不得太冷太烫,太过辛辣。”   华御医没有保留,一股脑都说了个干净,一个名扬天下的才女,一个敢孤身斗贼的英雄,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贾元春眨了眨眼睛,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但面色并不悲苦,贾元春道:“除死无大事,我养得起自己。”   “贾大人看得开就好。”华御医捋着胡子道,他从民间征召而来,专为皇帝和皇帝指定的人治病,见多了宫中贵人,尤其是女眷一点儿小病就要死要活的,他在民间见过得惨剧多了,十分瞧不上这样矫情的行径,贾元春倒是合了他的眼缘。“你胸口的剑伤是我拔剑缝合的。”华御医淡淡道。   贾元春眨了眨眼睛,反应迟钝,过了两秒才理解到,华御医是说他看过自己的身体了。这个时候被人看过身体,可是失贞失节的大事!贾元春挤出一个微笑道:“多谢救命之恩。”她没有表白自己不怕,都是世人迂腐之类的,只这一句救命之恩,就让华御医对她好感加倍。   “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华太医高兴道。   “可有什么天才地宝能养身?”贾元春问道,她那个空间里的药材,这辈子只用过在贾珠身上,她还有很多好东西,不怕养不好自己。   “什么天才地宝能有这么厉害,养病是个水磨功夫,哪儿能一蹴而就。你放心,陛下已经说了,太医院、陛下私库、娘娘私库的药材随你取用。都是外伤,治好是没问题了,后续不过养身罢了。贾大人风流人物,一言一行皆风雅,就当提前养老啦。”华御医打趣道。   “您给我列个单子吧,禁忌注意写细些,我原也读过两本医书,日后还要向您请教呢。”贾元春笑道。   “不敢,天下谁不知贾大人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说是看过两本医书,实际上是把天下能看到的医书都看过了吧,老夫等着你来一起探讨。”华御医笑着道。   “嗯。”贾元春眼里满是笑意,这是她醒来第一件觉得高兴的事儿。   “你多睡觉,元气大伤,多睡会儿也是好的,老夫先走了。”华御医道。   贾元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满含笑意的看着华御医出去。在华御医回头的时候,给他一个浅笑。   御书房,龙案前摆着贾元春塞给钱新丰的帕子,上面用血歪歪扭扭的写着“救驾”二字,是贾元春借口休息的时候,用头簪划破食指写在手帕上的。还有贾元春挡在胸前,别鲜血浸透了的书,还勉强看得见“西京”二字。以及贾元春的长头簪,或者说小匕首。   太子愣愣的看着龙案上的三样东西,皇帝出声问道:“都查清楚了。”   “回父皇,查清楚了。贾大人事先只知宫中恐有乱事,但不知是什么,近日已经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贾家与乱党也没有勾结。”   “嗯,贾卿一个女子,有勇有谋,忠心可嘉,又救了你的性命,在奉先殿护着皇后和太子妃,桩桩件件都是大功,你准备如何赏她。”皇帝沉声问道。   “儿臣听父皇的。”   “朕已经下旨退位了,日后你才是皇帝,你说了算!”皇帝道。   “贾珠封侯爵,贾政封一品散阶,其妹封县君,其弟赐三品勋爵。”太子道。   “那她呢?”   “酬以贵妃之位。”太子道。他对老三临终前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介意,后来借着机会去查了,才知道,荣国府还没有分家的时候,一切都是先荣公夫人说来算,那个女人想让家中儿女攀高枝。当然,贾元春是个好的,不然就不会一鸣惊人,非要跑去藏书楼、文学馆了。就是因为知道了贾元春自始至终没有那样的心思,太子才愿意酬以贵妃位。甚至不介意,季元春的身体被华太医这个老男人看过,胸口上的伤太重了,医女不敢下手,是华太医亲自动的手。   “你啊,别小瞧了她。”皇帝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   父子俩商议了贾元春的事情,又忙着其他大事去了,正值两位帝王新旧交替的是时刻,朝政忙得不行,对贾元春的处理,还是要等太子登基之后在说呢。   贾元春不知道太子对她的看法,现在她正无奈的看着哭泣的王夫人,没有半点办法。   宝玉已经七岁了,不好跟进内宫,只有贾探春跟着王夫人一起来了,在旁边轻声劝着:“母亲,您别哭了,大姐姐想和您说话呢。”   “我的儿你受苦了,你受苦了,知道消息的时候,我都吓傻了,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怎么不小心一些!”王夫人压低声音道:“我宁愿不要什么一品诰命,也不愿意你拿命去拼呢!在娘心里,皇帝、太子,又哪里比得上你重要!”王夫人拉着贾元春没有手上的左手痛哭,恨不能哭得肝肠寸断,又不能大声埋怨她为什么要去救太子,她一个女人,在摆脱了刺客之后,就该找个地方藏起来啊!   “娘,你别哭了。”   “元春啊,你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吧,别吓为娘了。你什么功夫都不会,跑去和亡命徒拼命做什么。娘不是拦着你尽忠,只是这尽忠也分方法啊,你就不会跑去找禁军,那是他们该做的事儿。”王夫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怕没把道理和闺女讲清楚,她一不小心又跑去拼命了,把自己再吓一回。这次已经吓得半死了,再来一回,可就死全了。   “嗯,嗯……”元春不停儿的出声,以示自己在听。   “元春啊,是不是累了,那娘不说了,你先休息。娘娘给的恩典,娘可以在宫里住三天呢。”王夫人道。   “探春,乖,你去桌上吃玫瑰点心好不好,帮姐姐看着门口,要是有人来了,就大声告诉姐姐。”贾元春道。   “好的,大姐姐。”探春乖巧的坐到了矮桌旁。   “娘,和我说说现在的局势吧,我都是睡糊涂了,这话也不好问别人。”贾元春道。   “嗯,这几天风云变幻,天翻地覆的,发生了不少事情,从哪儿说起走呢。”王夫人拍了拍贾元春的手,道:“还是从那天三皇子和五皇子谋逆说起吧。我听到的消息是,三皇子五皇子大逆不道,谋害陛下、太子,在奉先殿发难,收买了禁军副统领、朝中几位大臣,不过这些人都已经被杀头了,这几次菜市口可是地都染红了。三皇子当场自刎,五皇子现在还押在宗人府,没有说如何处置。甄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在宫中自缢了,甄家远在金陵,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六皇子和九皇子,一个刺杀陛下,一个刺杀太子,也都被押在了宗人府。听说啊,这两位皇子打的就是黄雀在后的目的,没想到陛下早有准备,他们才未能得逞。你当时在殿内肯定更清楚,外面谣传说当时两位皇子发难,陛下和太子背对这着他们,没有防备,是你救驾了。是这样吗?唉,以后小心点儿啊。六皇子的生母安妃,九皇子的生母淑妃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自缢了,想来是想把生的机会都留给儿子。”   “还有一件大事,陛下今日早朝已经下了退位诏书,由太子殿下继任,登基大典定在三月之后,丹桂飘香,正是好时候。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对你都多有赏赐,你升了内司不用说,娘的诰命也提到了一品,你哥哥封了忠嘉侯,宝玉有个三品勋爵,环儿得了四品,探春也得了县君之位,那人也得了一品的散阶,皇恩浩荡。”   “我来看你的时候,皇后娘娘说你是个有后福的,我想着对你的封赏一定还有后续。你妹妹都沾了你的光,得封县君,你至少也得封郡主啊,说不得等太子登基之后,或者是你出嫁之前,旨意就会下来。”王夫人快速的把现在的情形和贾元春说了一遍,她听说的也就是大路货消息,真正的隐秘,也轮不到她知晓。   “陛下退位了?”贾元春惊讶道。   “是啊,这还是我朝第一位退居上皇的陛下呢,如今朝中民间都说陛下急流勇退,堪比尧舜呢。”   “是啊,堪比尧舜。对了,母亲,你进宫来,宝玉和环儿怎么办?”   “我送他到大房了,有凤丫头看着呢,没事儿的。唉,宫规森严,我也只能在宫里陪你三天,要是能接你回家养伤就好了。”   “我……”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随口说一说,你这伤还不能移动,再说了,这宫里随时有御医看着,药材也好,还有医女伺候,家里的条件哪儿能这宫里比。娘就是怕你躺在床上闷了,旁人哪有娘伺候你伺候的尽心。”王夫人道。   “娘……”贾元春眼眶湿润了。   “娘的乖乖啊,你从小就要强,好面子。只是你现在不方便,别图那不值钱的面皮啊,想吃什么喝什么,想起身想如厕,都要说啊,别不好意思,都是伺候你的宫人。你原来还当过他们的师父呢,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好,我知道了。娘也别太累了,凡事不用亲力亲为,我这里有人照顾呢。”贾元春道。   王夫人给她整理了一下鬓发,也没说什么。两人把要紧的话说完了,王夫人就让探春过来陪着她说话,自己去煎药,用王夫人的话说:“我的心虔诚些,药神娘娘看得见的。”   贾元春随口和探春说笑几句,探春也十分聪慧敏感,见贾元春有些累了,就把垫在她背后的垫子轻轻的拿掉,让她躺下。   贾元春还没有睡着,王夫人就端着药罐,淌着泪回了嫏嬛殿。   贾元春吃力的撑起身子,道:“娘怎么了,受人欺负了。”   “快,快躺下,你现在不能用劲。探春,拿垫子来,赶紧。”王夫人一边放下药罐,一边招呼探春,把垫子房子贾元春的背后,让她靠着。又小心翼翼的拨开衣服,看没有把伤口崩开,才松了一口气,道:“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着紧,你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   “娘,我没用劲,没事儿的,你怎么哭了,可是宫人不尽心,惹着你了。”贾元春关心对问道,不会啊,现在自己正是热门,谁会来欺负王夫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着你的伤,心里难过罢了,没有事儿。”王夫人掩饰道。   “我的伤,母亲知道了。”   “你知道?”王夫人惊讶道,“我听医女说你的右手废……伤得厉害,日后恐不能提笔写字了,身子也虚得厉害。”   “娘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第一天就知道了,您别担心,在宫里住着,什么宝贝没有,会养好的。”   “怎么能不担心,听医女说,你的身子日后可能不能负担身孕,不然可能一尸两命,这和让你去死有什么分别,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育,你日后又怎么嫁人!”王夫人小声的哭道,她还想着把这个消息瞒下去,都是宫里的消息,普通人家肯定不会知道到的,到时候嫁了人,再抱养一个妾生子就是了。   “娘,别瞎想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比起这个,我更心疼我的右手呢。练了多少年的字,现在可不能写了。”贾元春转移话题道。   “是啊,可惜了,你那一手好字,天下称颂。”王夫人叹息。   这时候门口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王夫人忙擦干眼泪,整理仪容,准备接驾。      第86章      太子穿着明黄色的衣服,大步走了进来,或者应该叫他嗣皇帝了,因为陛下已经明发圣旨,退位,安做上皇了。只是,太子殿下要求宫中、百官还是称他做“太子殿下”,这样谦逊,自然又引来好评如潮。   王夫人理了理衣摆,牵着探春上前给太子殿下行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夫人请起,孝敏县君请起。”太子温和的叫起两人。   贾元春现在半躺在床上,虚弱道:“臣不能亲迎殿下,请殿下恕罪。”   “贾大人安心躺着就是,你是孤的救命恩人,哪儿有让恩人劳累的道理。”太子温和道,也不说来是什么事儿,只和王夫人聊些家常话。寒暄了一会儿,王夫人也回过神来了,道:“臣妇还要去煎药,怠慢殿下了,臣妇先告退。”   “贾夫人慢走,有事交由宫人去办就是了,万勿劳累。”太子温和的送走了王夫人和探春,才侧过身来,坐在贾元春床前的椅子上。   贾元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躺在床上度过了,殿中又来来往往总是有人来表达关心,因此贾元春还是穿戴整齐,妆容打扮了的,只是头上饰品简单,就是起固定发丝的作用,打扮的很是清雅。   “殿下来了。”贾元春笑着招呼道。   “嗯,你好些了吗?”   “没有,这才第几天,太医说没有半年伤口愈合不了,日后也要好好保养才是。”贾元春直白道,看着太子有些尴尬的脸色,噗嗤一笑,道:“吓着殿下了,我的情况,殿下肯定问过御医了,还来问我一遍,我就是和殿下开个玩笑呢。”   “你很好。孤很感激你救了孤一命……”   贾元春并不谦虚活惶恐,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太子说下去。   “你的父母兄弟都已经恩封了,你……孤准备登基之后,封你为贵妃。”太子一鼓作气的说完了,本来私下里打算的时候,他觉得这样的恩典,贾元春应该感恩戴德的,可是当着面说起来,看着贾元春平静的脸色她就突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嗯,这是为什么?。   “殿下,您知道吗?我当时并没有想清楚要不要救您,身子自己就动了。后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呢?结论是,当时我离您最近,而您有危险。若是当时是十二皇子在,或者是皇后娘娘在,我也会救了,我救人,并不是因为您身份高贵。”贾元春平静道。   “孤知道。”   “您可能还是没有明白,我知道殿内都是天家贵人,我救了,肯定会有封赏,而我认为这样的封赏就够了,我的家族因我而荣耀了,不是吗?不怕太子殿下降罪,若是当初九皇子要杀的,是我的学生,是宫娥,或者是太监,我也会救的。”贾元春捋虎须道。   “孤知道你品行高洁。”   “嗯,这和品性倒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我当时疼晕了,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所以才舍生忘死呢。”贾元春自嘲道。   太子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当时贾元春倒在他怀里,右手手臂上绑紧了布条,太医后来说这样可以有效减缓血液流失。华御医也证实了,贾元春是懂医术的,现在想来,在当初甄选女官的时候,她似乎就说够自己爱看医书。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致不致命。   “你和孤说这些的意思,是不愿意为妃吗?”太子问道。   “殿下知道吗?刚刚我母亲正和我说起可能会有的封赏,母亲说,可能会封我做郡主,封号会在我嫁人之前颁下圣旨。”贾元春轻声道:“而且母亲刚刚告诉我,我的身体太过虚弱,可能不能承受怀孕的风险。”   “是孤连累你了。”   “不,殿下,我说过,救人是我自己的选择,后果怎样,与被救的人无关。我说这些,不是想让您同情我,而是想说,没有孩子,我可以收养一个,或者我可以收徒,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贾元春玩笑道。   “孤是认真的,你做贵妃,孤会对你优容有加,太子妃也不会为难你,你家里……”太子给了贾元春一个“你懂的”眼神。   “殿下居然说到家里,我倒是想起了当初进宫参选女官的事情。当初,家中事情由不得我母亲和我做主,家里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做陛下妃嫔或者太子侧妃,我谋划了三个月,才找到了一鸣惊人的机会,换取了做女官的资格。您觉得我现在会走回头路吗?我不愿意嫁给不是为了我这个人而是为了我的身份娶我的人。当然,做贵妃可能连娶字都用不上。”   太子沉默,没想到贾元春是这个想法。   “殿下知道我在女官服饰中最喜欢那一套吗?……二品常服,大红色,我不愿做妾!”   “贵妃是一品内命妇。”   “不管是贵妃还是美人,品级高低,都是妾。”贾元春道,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的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孤有正妃了。”   “所以,我不愿意做贵妃啊。说实在的,就是您没有正妃,也不是个好夫婿的人选。我梦想中的夫婿,是能共育桃李,能高位显赫,又能携手归隐的。殿下的后院太复杂,不适合我。”贾元春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太子问道。   “现在宫中养伤,伤好之后,臣想回金陵教书育人。”贾元春又把称呼换回了臣。   “你可以留在宫中,继续管理内学堂。”   “谢殿下美意,瓜田李下,正该避嫌。”贾元春可不愿意继续在宫里沉浮。   “没有人会知道……”太子想说这件事绝对保密,但有想着当初策划的时候,还是以为是秘密,结果面前这个人还是看出来了。   “臣为君上尽忠,分内之事,不敢再受恩赏,请殿下收回成命。”贾元春低头,恭谨道。   “你先歇着吧。”沉默良久,太子殿下丢下这一句话,落荒而逃了。   贾元春也松懈下来,靠在垫子上喘气,她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就是因为自己的救命之恩新鲜出炉,现在太子殿下还有愧疚呢。   太子殿下快步走出嫏嬛殿,看着这牌匾出神。嫏嬛,为天帝藏书之所,这几个大字,还是贾元春亲手所书。刚刚进去之前,还听见她和她的母亲说,“可惜以后不能再写。”太子殿下看着这天下传颂的字迹,心中遗憾。   太子殿下不得不承认,父皇说的是对的,自己还是小瞧了贾元春,这样的女子,担得起君子之称,自有风骨。   不做妃妾,倒是好志气。   贾元春自从和太子殿下摊开了说,太子就再也没来过,想象中的恩赏也没有。贾元春明白这是伤到太子的自尊心了,也没有太大的感伤。她现在已经是一品了,等到日后出宫,干什么不行。   慢慢的养着身体,一月之后,贾元春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等到新帝的登基仪式,贾元春的伤口表面已经愈合了,但她依旧没有参加登基大典。在嫏嬛殿听着钟鼓齐鸣、乐声阵阵,也可以想象那肃穆、庞大的景象。   陛下登基后的第二天,嫏嬛殿迎来了以为意料之外的客人——皇后。   刚刚从太子妃升职为皇后娘娘,皇后带着宫人,来到了嫏嬛殿,贾元春身子好些了,上前行礼恭迎。   “贾大人请起,你身子不适,不用多礼。赐坐。”皇后娘娘言语温柔,但雍容华贵之风不减,贾元春不明白这个时候,皇后来干什么。   “近日事忙,怠慢贾大人了,听闻宫人来报,御花园牡丹正艳,可请贾大人一同赏牡丹。”皇后娘娘道。   “娘娘既有兴致,臣自当相陪。娘娘何妨效仿古人,把火看牡丹?”贾元春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她们这群娇花女眷走到御花园,肯定天都快黑了,接着就是宫禁、各宫落锁,怎么看都说不上几句话。但皇后这样说了,贾元春也不反驳。   如此,皇后为首,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而去。御花园各色宫灯明亮,加之新帝登基大喜,宫中各处装扮的喜气样样、精致富贵,贾元春看着各种装饰,也自得其乐。   “贾大人,走了这么就可累了。怪本宫想得不周到,你大病初愈,不能劳累。”皇后本在和贾元春闲聊宫中花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是有些累了,谢娘娘体恤。正巧,前面就是芳菲亭,不若,去前面歇歇。”贾元春现在的身体,可以支持她多走一些,但是皇后都这样说了,贾元春就识趣的把话题接了下去。   双方又再浩浩荡荡的进了芳菲亭,宫人们首先把亭子检查一遍,桌上放茶果香炉,椅子上铺软垫,贾元春终于知道,贵人们每次出行,带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芳菲亭是荆棘植物搭成的亭子,每到花季,落英缤纷,满亭芬芳,因得此名。三面都是路,后面靠着假山,长着郁郁葱葱的荆棘植物,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皇后坐定,挥退了众人,贾元春也坐直了身子,她知道,肉戏来了。   “贾大人,本宫听闻陛下有意擢你为贵妃?”皇后和贾元春也相处过一段日子,略微知晓她的脾性,开门见山道。   “娘娘放心,臣已经拒绝了。”   “本宫能放心什么,操心才是真的。贾妹妹,你容貌、才华、品行都是上上等的,能一同侍奉陛下,本宫心里也高兴。”皇后有些言不由衷道。   “呵呵……”贾元春尴尬笑道,所以她不愿入宫啊,瞧瞧这说话的调子~“嗯,我听闻,妹妹曾对陛下说过,不为妃妾,妹妹好志气。如今,陛下和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皇贵妃!一切待遇比照皇后,绝不委屈了妹妹。陛下愿酬以皇贵妃之位,这并不是妃妾,在民间说来,已算平妻。”皇后沉声道。   贾元春听闻,却没有惊喜的感觉,只要不是皇后,内命妇的哪个位阶不是妾呢,皇贵妃这样自欺欺人的品级,贾元春也不稀罕。只是皇后突然换了自称,软了语气,贾元春心中一紧,不着痕迹的端起茶杯,再次打量了一下芳菲亭的,瞟了一眼长满荆棘亭子,心中有数,道:“皇后尚在,哪儿有立皇贵妃的道理。娘娘,自古宫中不太平,若是开了这样妃嫔僭越的先河,日后就不好收拾了。臣忝为内司,倒要劝您,不可行此事。拿臣来说,家中三代勋贵,当家人均是帝王心腹,先前虽落寞了,而今已成复苏之相,长辈袭爵,兄弟又争气,若真做了皇贵妃,日后有得娘娘烦恼的。”贾元春做忠心耿耿状,忧心忡忡的劝说道。   “嗯。”皇后有些尴尬,没想道贾元春会这么说,勉强道:“宫中姐妹有幸一同侍奉陛下……”   “臣在宫中当值快五年了。”贾元春打断皇后的话道,言下之意,宫里什么样儿,她清楚得不得了。贾元春装模作样的叹息道:“娘娘,今日的位分不仅关系个人,更关乎日后储位、帝位,不可不慎啊!”   “本宫相信贾大人的品性!”皇后似乎有些恼怒。   “娘娘可再多相信臣一点。”   “比如?”皇后疑惑道。   “比如相信臣誓不为妃妾的决心,比如相信臣瞧不上皇贵妃之位。”   “唉,陛下对你一片痴心,你这么说,是要我退位让贤吗?”皇后幽幽叹息,几要落泪。   “哈哈哈,娘娘,您可以理解成我瞧不上陛下这个人。”贾元春突然朗声笑道:“宫里有什么好,如何有民间自由自在。”   皇后似乎被她的大胆给吓住了,呐呐道:“你为何进宫。”   “娘娘,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当时进宫,是让祖母逼得没办法,不进宫,就只能攀附哪家王府宗亲了。而今,我已是一品女官,方才娘娘说擢我为贵妃,倒是说错了,臣已是一品,贵妃亦是一品,如此,倒用不上‘擢’字。至于皇贵妃,不伦不类的……啧!”   贾元春一个“啧”字,不屑、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看着皇后黑了的脸色,贾元春道:“娘娘不必担心,您只管回陛下,说臣桀骜不驯,或说臣心向江湖之远,不愿留在宫中便是,陛下定不会迁怒于您。牡丹园就在前面不远处,臣累了,娘娘自去观赏吧。请娘娘恕罪,臣告退。”   贾元春不管不顾的说完,径直走了。等她走远,皇后才站起来,对着芳菲亭后面长满荆棘的地方行礼。   “罢了,先这样吧。”皇帝的声音传来,也没有进亭子,直接走了。   皇后愣愣的坐在亭中,半响没有反应。   皇后心腹女官上前来,把一袭薄披风搭在皇后的肩上,道:“娘娘别灰心,是臣的过错,没有料到此节。陛下就当场听着,贾大人如此狂妄,定会不喜的。”   换过摇头,半响才道:“你不懂,如此自信,如此风姿,恐怕陛下会更喜欢她了。”   “真真是瞧不出,名满天下的贾大人,欲据还迎的本事却不差。”   “不,你不懂,那不是欲据还迎,她是真瞧不上陛下,瞧不上皇宫。”皇后叹息,话中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又带三分担忧,这样绝世的人进宫来,对她的地位可是大大的挑战啦。   所以说,皇后虽然觉得贾元春有心不如宫,但最后一定扭不过皇帝。   所以,当她第二天接到贾元春已经出宫的消息,且是不辞而别,才会那般惊讶。   话说,贾元春听了皇后一席话,又联想当时地形,自然知道了,皇后是奉命来试探的,皇帝多半就当场听着呢。贾元春是真不想在宫里多待,趁着还没有落锁,直接去了慈宁宫,向太上皇后请辞,当然也没说具体走的时间。至于太上皇,他已经搬离内宫,去了京郊的皇家别院,贾元春只送信过去。   当晚,嫏嬛殿灯火亮到很晚,贾元春熬夜把事情安排给宫人办,又理出来物品清单,交代宫人,收拾清楚了交给贾府。   第二天一早,贾元春带着两个宫女,大摇大摆的出了宫门,回贾府了。她如今已是一品女官,本就有自有进出的权利,加之天下谁不知她有救驾之功,竟无人拦她。   贾元春到了家里,把事情和王夫人简单一交代,把两个宫女留在府上,把自己在皇宫里的物品清单交给王夫人,叮嘱她一定把东西全部要回来,免得日后有什么牵扯。交了一封信给王夫人,只说若是皇帝有请,就把信给他。然后,简单收拾了下细软,贾元春带着一个丫鬟,两个护卫就出门了。   丫鬟是两年前出宫时救下的孤女,父亲是镖师,懂些拳脚功夫,两个护卫也是受过贾元春恩惠的,且无家室拖累,光棍一条,说走就走。贾元春打算先到山东,拜访神交已久的大儒,她身上还带着大儒给她写的信呢,想来不介意她冒昧登门。皇帝若真想不开要劫人,也应该往金陵方向去才对,要知道为了保密,贾元春连王夫人都没说去哪里。   从出宫到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达到了说走就走的最高境界。因贾元春旧伤初愈,也不敢骑马,只租了一辆轻便平凡的马车,静悄悄的从东城门走了。   出了城门,贾元春才放下一颗心,看来皇帝应该是没有发现她走了。   护卫一路扬鞭,到了京郊七贤林,护卫一勒马缰,道:“主子,有人拦路。”   贾元春掀开车窗帘一看,正是皇帝!   这个时候皇帝应该在上朝啊!你初登基,不好好玩收拢人心,跑这儿来堵我做什么!贾元春在心里刷屏。   皇帝一身常服,玉冠锦袍,身后还带着十多位护卫,这还是明面上的,隐在暗处的暗卫不知多少。若要抓人,只凭面上这些人就够了。实际上,只要皇帝在就行了,只要他不同意,贾元春就不敢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跑了,家人怎么办?   “贾卿,下来吧。”皇帝出声道。   贾元春也不矫情,利落的下了马车。为了敢远路,贾元春做的是仿男子打扮,剑袖长裤,外罩长袍,头上扎的是马尾,只发带坠了珍珠宝石,带着小巧耳钉表明自己是女子,一派英姿飒爽之态。   “陛下是来送行的?”贾元春问道。   “若朕是来捉拿逃官的,贾卿当如何?”皇帝黑着脸问道。   “臣当誓死不屈……那是不可能的。”贾元春大喘气儿道:“那就接着当呗,这辈子有多少女人能做到臣这个品级,说实话,放弃的时候,臣心里也是舍不得呢!”   “既舍不得,你还跑什么?”   “两害相较,取其轻呢。”贾元春道。   “你就这么瞧不上皇宫,瞧不上朕。”   “不是瞧不上您,是瞧不上皇帝的身份。若是臣陷进去了,也会心酸吃醋,也会耍手段、玩阴谋,最后会成为臣最不想成为的人,又与芸芸众生有何不同呢?聪明人耍起手段来,危害就更大了。还请陛下念在臣往日尽忠职守的份上,宽恕臣不告而别之过。”贾元春放低姿态,躬身行女官礼道。   皇帝沉默的盯着她看了半响,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贾卿真是好口才,三两句话就打消了朕的念头。”皇帝仔细一想,也做不出强迫之事,他今日追出来,也是凭着胸中一股不忿之气,现在这口气下去了,也之此事不妥。   如贾元春所说,皇帝自知自己并不是情根深种,非贾元春不可。只是听惯了说“是”,突然间有个人说“不是”,皇帝也觉得新奇啊。再有,皇帝是真的欣赏那个自信、神采飞扬的贾元春,要是把她变成宫中千篇一律的女子,又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如贾元春的才智,如贾元春的名声,如贾元春得天下文人看重的本事,真的强迫她,她现在妥协了,然后在后宫搅风搅雨,祸及前朝,到时候,恐有武曌之祸,江山不保啊。   “陛下大度能容,是天下臣民的福气。”贾元春奉承道。   “好,好,好,既如此,朕可有幸交贾卿这一友人。”皇帝抚掌大笑,仿若放下心中大石,一下子潇洒起来了。   “求之不得。”贾元春微笑答道。   “来,这边坐。”皇帝把贾元春引向官道旁边的七里亭,让护卫退远些,道:“走之前得给朕解惑,你是如何得知将要宫变的?是如何给钱新丰送信的?又是如何摆脱刺客的?桩桩件件,朕都很好奇呢!”   贾元春笑着坐下,开口缓缓道来。      第87章      “啊,啊,呜呜呜~天啦,天啦!”   状元楼上,陈义嘴里发出些表示惊叹的词语,然后语无伦次的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天啦,天啦,我可怎么办啦。”   陈义这么一哭,把旁边两个同伴都吓得不行,魏提山拍着他的背道:“陈义,你怎么了,别哭啊,有事儿咱们说出来,说的不得我们能帮上忙啊。”   娄封也在一旁上火,陈义是看了小厮给他送的信后才哭起来的,娄封赶忙问陈义的小厮:“信里说什么了,可是陈家有什么事坏了?”   小厮也很委屈好不好,他又不识字,送信的人也没和他说什么,只能委屈道:“娄大爷,小的确实不知啊,但看家里人并没有着白,应该无事啊。”   娄封也不明白了,家里没有丧事,你哭成这样做什么。当下也不再忌讳,直接把陈义捏在手里的信拿过来看了。   “呜呜呜,天啦,天啦,歹命哦,我怎么这么歹命哦!”娄封看过信可开始大哭。   魏提山才是想叫救命的,陈义就算了,年纪小,没见识是应该的,娄封向来稳重,这是怎么了。   娄封也忍不住,把那封信拿过来看了看,一看就呆立当场。   他们三人坐的是大厅,这状元楼来来往往的都是今科的士子,刚刚考完春闱,还没有发榜了,大家来状元楼聚聚,既联络感情,也沾沾“状元”二字的福气。状元楼的士子看这三人嚎啕的大哭,不明所以。平日里大家也是点头之交,看着怪眼熟的,都围过来问道:“三位贤兄,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如何哭得这般伤心。”   “就是,该不会是落榜了吧。”有人起哄到。   “哎,哎,这榜单还没下呢,你别咒人家啊,”旁边人拉着劝到。   其他两人都忙着痛哭,还是魏提山靠谱的给他们解答:“贾先生成亲了!”   “什么!”士子们大吃一惊。   连忙追问确认,激动得话都抖落不清楚,道:“贾……贾先生,你说的是哪个贾先生?一定是京郊留影山的贾先生,不然就是江西贾先生,是不是?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   魏提山哭丧着脸,道:“还有哪个贾先生,贾山阳贾先生啊,一品女官,陛下义妹找,昭明公主,贾先生啊!”   这下嚎啕的就不止一个人了。   “什么,什么,贾山阳先生,你没弄错吧,不是说贾先生不成亲的吗?怎么突然就成亲了。”这个人追问道。   “你们从那儿得的消息啊,准不准啊,别是谣言啊!”那人个人确认道。   魏提山扬了扬手里的信,道:“贾先生在四川,与天府学院的庄洁庄山长成亲啦!我们兄弟三人都是四川人,我这陈义兄弟的父亲,就在天府学院做先生呢!”   人群中一个人按捺不住,也不管失礼不失礼,直接抢过了那信来看。   “哎,哎,哎,慢点儿,慢点儿,别把信纸扯破了。”   “别抢啊,说你呢,说你呢!别抢啊!”   “前面的,拿信儿的,对,拿信儿的,念出来啊,念出来啊,别只顾自己!”   人群中不停有人说话,听不清就连连高声嘶吼。   “吾儿见字晤,家中一切安好,汝在外安心。春闱将近,务必戮力,安心备考,上抱陛下隆恩……”   “谁让你念这个啊,念相关的,贾先生相关的!”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的,大声吼道。   “……来信,为一喜事。吾家山长与贾山阳先生喜结连理,定期三月十四,为青阳观万天道长所测。南山子、刘万安、孔羽……等诸贤人均以回信届时观礼。儿春闱过后,速回,求见贤士,机会难得……”   陈义的父亲写信的目的只要是督促陈义好好准备春闱,结果四川到京城路途遥远,信送过来的时候,春闱都过了。关于贾山阳先生要成婚的消息也只有短短数百字,只是到贾先生要嫁给谁,什么时候的婚期,吉日是闻名天下的大道长测的,来观礼的都是当世名家。   消息确认无误,这下子酒楼里哭得就不止陈义和娄封两人了,大厅里听到消息的人都哭了起来,二楼包厢的人也出来问个究竟,听说来之后,也跟着哭,一时之间,整个状元楼都让哭声给包围了。   二楼雅间,几位富家子弟正在畅饮,他们本不是走科举清流路子的,只是这状元楼的酒好喝,才跑过来附庸风雅。突然满楼都是哭声,也忍不住让人去打探,小时打探回来禀报道:“举子们正为贾山阳先生成亲的消息哭呢!”   “啊,这贾山阳是谁啊?怎么都在哭,说成亲,那年纪也该不大,这么多人哭,也不可能是这些人的长辈啊,难不成……是哪家楼上的姑娘?”一个年纪大越在十一二岁的锦衣小公子转着杯子道。   旁边年纪大的连忙来捂他的嘴,连连骂道:“闭嘴,闭嘴,要死人啦!贾山阳先生也是你能说的,仔细让人听见,满楼的学子能打你个头破血楼,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还要再打你一回!”   “好了,好了,他才几岁,他出生的时候贾先生都出京了,他哪儿知道,来,快放开,给他解释清楚就是了。”雅间了的其他人纷纷劝道。   “唉,来,我给你说清楚啊,以后再不能这样嘴上没把门儿的了。这贾山阳先生啊,是先荣国府代善公的嫡亲孙女,如今袭着荣安侯的是她大伯,其兄袭着忠嘉伯,父为人方正清雅,好清闲,在金陵任一闲职,其母乃是一品诰命。这些你都不知道的话,她的三弟可是羽郎校尉贾环,这个你总知道吧,都是混武勋圈子的。”   “啊,贾环她姐姐啊,好似在哪里听说过……好像,好像是位公主?能封公主的都是天家血脉,难不成我记错了?”小公子敲着头疑惑道。   “我说啊,你这些年是活在那个神仙界啊,这种家喻户晓的人物都不知道!”给他解释的人也哭笑不得,继续道:“这贾先生闺名不是我等能说嘴的,只是后来陛下赐了山阳周边几县作为公主封地,民间才称山阳先生,其实公主的封号是昭明。贾先生自幼聪慧多才,年十四,宫中甄选女官,先生才华横溢,为先帝、今太后娘娘所喜,初封女才人。你平日里附庸风雅的那几首歪诗,都是贾先生做的,你怎么用别人写的诗,却连人都不知道。”   “贾先生既才华横溢,又品性高洁,为人还诚恳朴素,平易近人,如今宫中的内学堂,就是家先生一手创立的。后先帝时‘四王乱’中,贾先生英勇果敢,就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当今圣上。陛下感念其功勋、才干,特封了昭明公主,位一品,赐封地。当时上皇健在,直接多划了两个县给公主做封地,比那些个正经天家公主都受重视呢。”年长些的怕同伴小,不懂事乱说话,连忙给他解释清楚了。“所以我才说,就是五城兵马司来了也要揍你,如今辖着京城护卫的,可不是就山阳先生的亲兄长,忠嘉伯贾珠贾大人。“旁边一个家里明显有关系的,小声道:“据说啊,今上非常倾慕昭明公主,愿以皇贵妃之位待之。可惜昭明公主说了,不愿为妃妾,就是皇贵妃之位也瞧不上眼呢!我家里有当初宫里退下来的嬷嬷,说是先皇后亲自去劝,自请退位让贤,昭明公主都没答应呢!”   “是啊,是啊,这事儿我也知道。后来昭明公主直接留书出走,结果今上带人在东城门外的七贤林把人给堵住了。然后不知道昭明公主怎么和陛下说的,总之,有人看见陛下和公主在七贤林旁边的七里亭喝酒谈笑,然后公主就云游四方了。”另一个人说话道。   “没错!从此民间倒再不称其为昭明公主了,只称呼她为山阳先生。山阳先生说了‘知行合一’,她在宫中修行圆满,已经到离开的时候了,要在民间广阔天地修行己身。”又有人补充道。   “可是你们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啊。山阳先生,我现在知道了,是个很来不起了人,可你们没说,她成亲为什么这么多人哭啊?”小公子不解道。   “啊,哈哈哈!”几个围坐喝酒公子都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还是有个厚道人笑着给他科普道:“山阳先生出京城时已经十九岁了,于女子而言自然是大龄了。在云游途中,多少名士大儒、高官显爵之人向先生求亲,先生都没答应。后来先生到了江南,有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也是读书人,听说了山阳先生的大名,道:‘虽知道不可能,但我也该去试试,万一老天垂怜呢?’然后就敲锣打鼓的抬着聘礼去向山阳先生求亲了。先生自然未答应,可这小公子在当年的秋闱上一举高中,只说是山阳先生保佑的。自此每每道了要科举的时候,总有许多举子去向山阳先生求教、求亲。这些年发展下来,就考试前向山阳先生求亲,就好像考试完要去孔庙拜孔夫子一样了。”   “这样啊!”锦衣小公子惊叹道,“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哈哈哈,这话可不能说。山阳先生如今成亲了,那这些学子以后可不能去求亲了。多亏她要成亲的消息是春闱后才传来的,不然多少举子都无心考试了。”包厢里的人开玩笑道。   这时候,楼下一声大喊:“我还没有向贾先生求过亲呢!怎么办?怎么办?”   听得包厢里的人哈哈大笑,直夸刚才说话的人见识多、预料准。   他笑着摆手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只是不知这个能让山阳先生委身的庄洁山长,到底有什么本事,能独占鳌头!”   ……   四川,成都府,窦团山。   “阿嚏,阿嚏!”庄洁山长连打好几个喷嚏,笑着道:“今日定有人又念叨我了,瞧瞧,自从你我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去,天底下的学子都沸腾了!说不得今天又有多少人扎小人咒我呢!”   “这成都府的闺中女子,恐怕也把手上的帕子当成我,撕成碎片了吧。就你这容貌、学识,让京城里绕一圈,估计全天下的闺秀都要撕帕子了。阿弥陀佛,幸亏你就在蜀中,不然,又是一个被看杀的美男子了。”贾元春笑着道,她几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别说实在现在十七岁成亲都迟的年代,就是她第一世的时候,这个时候结婚,也是妥妥的晚婚晚育。   贾元春用三年时光,走遍了全国比较出名的地方,那些危险的嘎吱角落不敢去,在成都落脚五年,遇到了人生伴侣。   贾元春如今打扮得非常素雅,头上就是一两样玉首饰,脸上也不施粉黛,却不会被年轻的女孩子比下去。脸上的皮肤还是白皙、有光泽,与十六七的小姑娘一样,但又比青涩的女孩儿多了雍容、自信与睿智,整个人如同成熟的水蜜桃,十分吸引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贾元春整个人看上去光彩照人,耀眼极了。   “这不是你教我的,闷声发大财,有这么个仙女般的老婆,还是先等名分定下来,我再出去抛头露面吧。”庄洁笑道。   “去,什么抛头露面,总得去见见我的家人吧。十四成亲那天,我兄长公务缠身,恐来不了,我两个弟弟应该是会来的。你不是想去京城瞧瞧吗?刚好可以一起。我二弟是个纯善无争的,一心向往着在名山大川做隐士名流,为人天真质朴,你们应该能说到一起去。我三弟这些年一心走武勋的路子,整一个玉面将军,日后又是一员儒将。到时,你把书院暂交给先生们管着,去京城见见我母亲吧。”贾元春给庄洁介绍道,邀请他到京城去。   “这是自然,我无牵无挂一个人,也该去拜见岳母大人才是。不知岳母大人何等风采,才能生出我家夫人这样美貌与智慧一体,才华与能力卓绝的人啊。”庄洁和贾元春处久了,也学了一两句贾元春自吹自擂时的俏皮话。   “那就等着瞧吧。”贾元春笑道。   “先生,又有三个学子妄图潜进后山来,已经让护院拦住了。”这个时候,一个武院学子打扮的人来禀报道。   “知道了,继续拦着,辛苦你们了。”庄洁点头,让那位学子下去了。   庄洁把书卷成纸筒,敲着自己的额头道:“这都第几波儿拉?唉,我这后山,都快让他们踏垮了,我家夫人魅力真大!”   “呵呵,你呀。你怎么不说我如今为什么住在这后山,瞧瞧我那院子,让那些嫉妒发狂的小姐们弄成什么样儿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贾元春笑着坐到他旁边,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展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学子说来求亲,实际上谁是真想娶我的。不过是赶个潮流罢了,好像一个读书人,没有向贾先生求过亲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读书人一样,真是谬论。”   “那些学子和闻风之人暂且不说,你说说这个是怎么回事儿吧。”庄洁从身后的书架上反手抽出一个厚信封丢到桌子上,自己把下巴靠在贾元春的肩上,抱着她道。   贾元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子,心里叹道,自家丈夫就是爱撒娇啊!瞧,又是熟悉的梗啊!   贾元春摩挲着庄洁的手背,道:“陛下要什么样儿的美人没有啊,哪儿会惦记我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   “谁说你人老珠黄了,明明正当盛年呢!”庄洁不满意的摇着身子道。   “好,好,好。陛下啊,是求而不得,把心中愿景放大的,美化的一切,所以才愈加放不下。其实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我要是真答应嫁给他,保证他又吓得不敢了。”   “就是,不然当年先皇后去的时候,他怎么不敢亲来求亲。哼!皇帝都是靠不住的,夫人呐,你要记住哦,当初怎们陛下可是信都来的少了,生怕你突然答应要嫁给他一样。现在又来捣乱,肯定是居心叵测啦!”庄洁不遗余力的打击情敌道。   “对,居心叵测,居心叵测。”贾元春不在意的附和道,这样的台词她都念的七八回了,但庄洁就是这么有意思,时不时还要再来排练一遍。   三月十日的时候,贾环亲自押着一批精品嫁妆到了成都府,车队、马队绵延几里地,热闹得不行。   “环儿,来了,快,快坐。”贾元春算着家里人要来的日子,从窦团山后山搬了出来,她和庄洁都不在意这些俗礼,可她家里人在乎啊。贾元春如今住在窦团山山脚下的别院里,见贾环押着大批东西过来了,连忙招呼他进来。   “大姐姐,环儿给您请安了。”贾环一身剑袖,身长玉立,少年英姿勃发。   “辛苦了,辛苦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些粗重家伙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缺,只要你人能来,我就高兴了。”贾元春指挥管事儿的去安置东西,亲自给贾环道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   贾环恭敬接过茶,道:“知道大姐姐都有,就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贾环自然知道贾元春没有说假话,她现在有四个县的封地,里面出产的东西都是她的,除了不临民治县之外,她就是那几个县的土皇帝。加之皇室赏的,贾元春自己置办的产业,零零总总,贾环综觉得自己的大姐姐肯定是富得流油了。   “宝玉没跟着你一起来吗?”贾元春问道。   “来了,二哥在后面侍奉着母亲呢,我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什么,母亲,母亲来了?”贾元春不敢置信道:“母亲今年都五十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你们两个不靠谱的臭小子,怎么不拦着啊!”   贾环苦笑着放下茶杯道:“大姐姐,何曾没有劝过,我和二哥轮番的劝,大哥更是急得头发都白了,只差请假护着母亲过来了。拿二嫂怀孕了说事儿都不管用,母亲就是一意要来。”   “弟妹怀孕啦!宝玉要做父亲了,真是太好了!只希望他为人父之后,更稳重懂事些才是。”贾元春惊喜道。贾府重焕生机,贾珠健在,贾宝玉的婚事也好说得很,没有了木石前缘、金玉良缘,还是有好姻缘等着他。   “大姐姐,说母亲呢!”贾环对自家大姐跑题的能力也是醉了。   “对,对,母亲怎么样,可还好?宝玉在后面陪着吗?”贾元春急急忙忙的问。   “是啊,我先把大姐姐的嫁妆送过来,这么多财物,也容易招人觊觎。二哥陪着母亲在后面赶来,其实也就差个三四天的样子。”贾环解释到。   “好,好,那我先去给母亲收拾房间,还有其他人过来没有,我也好一起安排。”   “没有了,亲戚朋友都是把添妆礼托给我们带来的,蜀道难、蜀道难,亲朋家中也无合适人选和我们一起来。大伯家那边大伯和琏二哥哥都当着差,走不开;家中大哥当着差,大嫂掌着家,都来不了。二嫂怀孕了,不敢让她劳累,三姐也怀孕了,不过她们都让我给大姐姐带了亲手做的针线。比不得大姐姐身边的宫人做的,好歹也是一份心意。”贾环解释清楚家中人的动向,他没有说起贾政,贾元春也没有问。   “就是要家里姐妹做的才好呢,无关手艺,要的就是这份心。”贾元春点头道:“你远道而来,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过会儿叫你来吃饭。”贾元春先把贾环安置妥当,才让人把贾环带过来的礼单拿着慢慢翻看。   宗族这边的添妆礼已经很厚了,老亲、姻亲之类的也有一笔厚赠,兄弟姊妹之间更不用说。唯一能让贾元春皱眉头的就是贾政那边送过来的东西的,应该是赵姨娘打理的,都是面子情,贾政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赵姨娘还找人带了些自己做的针线,自己收藏的一两件心爱之物送过来。价值不能和贾元春的收藏相比,单心思诚恳。   贾元春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年,自从贾政去了金陵之后,她对父亲三节两寿的礼都是身边宫人打理好,和贾珠他们一起送过去的,自然也是面子情,从来没有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可能外人都想不到,书法闻名天下的贾山阳先生的字,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父亲的书房过。   贾元春自认对贾政薄情,也对贾政没有任何期待。只是看着一个赵姨娘,对比着身父,心中也难免有些感伤。马上,贾元春就反应过来了,暗骂自己矫情,真是好日子过够了,偏钻这种牛角尖!   过得两天,年近五十,头发花白的王夫人就赶到了成都府,贾元春看着王夫人苍老的面容,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女儿不孝,让娘操心奔波。”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要成亲了,娘哪儿能不来。”王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的,面容慈悲和蔼,比之原著,更像善目菩萨了。   出嫁前的前一晚,王夫人依照习俗,和贾元春同寝,晚上絮絮叨叨的和贾元春说了许多话,追忆早年的艰辛,诉说贾元春走后她的思念,还有京中家人亲朋的近况,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又把贾元春拉起来梳妆打扮,唱了吉祥的梳头歌谣,一切都挑着最吉祥、最美好的字眼来说。   最后,王夫人叮嘱了一句:“我儿素有主意,就算成亲了,也要好好的,娘就送你到这儿了。”   “娘,我会的。”贾元春跪谢生养之恩,款款而出,迈向新的人生阶段。      第88章      再次回到熟悉的白色空间,张丽有些茫然,她招手把属于贾元春的灵魂瓶子拿过来,发现这个瓶子里的灵魂,已经是纯白色了,不因为自己使用的空间而略显灰白,看着这样可喜的成绩,张丽却没有想想中的高兴。   用别人的名字和身体生活了上百年,已经不太习惯用“张丽”这个普通大众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张丽心中怅然若失。   她突然不想在空间里待下去了,想快些进入下一个轮回任务。在这之前,张丽大声喊道:“白袍,白袍,你在吗?你在吗?”   温和的白光在墙壁上闪现,白袍的身影显现出来,问道:“何事唤我。”   “我把空间还给你。”张丽把代表空间的那团光晕,飘道白袍身前。   白袍也不说废话,直接收下,又疑惑的看了张丽一眼,示意,还有什么事儿吗?   张丽摇摇头,重新选了一个任务,消失在了空间之中。   白袍对着自己的右边发呆,好像在和什么地方什么人交流,道:“过了三辈子,还没有丝毫长进,岂不是质疑我选人的眼光”   “合理的叫锻炼,不合理的叫磨练,真是玻璃心~现在不是流行毒舌吗?”   “哈哈哈,说的是!我的任务是培养两个继任者,我对他们可爱惜了。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眼下这个眼看着也长起来了,我解脱的日子不远了。”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定律,天赋优秀的有自己的路,天资不够勤奋来补的也有自己的路。”   “放心,放心,女人情感细腻一点,有好有坏,现在看来试试好处多一点,不是吗?”   “嗯,我真是个好引导人,比那些主神、系统靠谱多了!”   听不见正和白袍交流的人?(也许不是人)说了什么,白袍也没有在纯白空间多留,很快就消失了。   ……   “且让我过过有父母疼爱的日子,但愿父母顺心如意,安康长寿。”这是原身的托付,当然说是托付也这语气也太弱了些,大概她一生最大的勇气,就是在临死前,向老天许了个愿望,用自己所有,换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贾迎春的一生几乎都是一个悲剧,出嫁之后的家庭暴力就不用说了,就是人人羡慕的大观园闺中生活,她也过得凄惨无比。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甚至比旁人看的更清楚,可这有什么用?依然阻止不了事情往坏的一方演变……还不如看不清楚,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呢,至少自己心里舒坦。   贾迎春,嗯,或许现在还不能称之为贾迎春,因为她还在娘胎里,产婆在产房里急得满头大汉,只怕难产。   “轻尘,你振作些,太太已经同意了,你诞下孩子,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你振作些啊!”外面是贾赦的呼喊,能让土生土长的大男人,在产房外等候,只能说明,这位“轻尘”在贾赦心中地位之高。   婴儿的脚先出来了,这十有八九是要难产啊!好在产婆是个有经验的,又事先得了贾赦百两银子的大红封,此时十分尽力。产婆先把婴儿推回去,希望她能在娘胎里翻个身,让头先出来。   婴儿发现脐带缠在自己的头上,脚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了,却不敢自己动作,生怕被认为是妖孽。等到产婆发力,把脚推回来的时候,婴儿也就顺势缩了回来,顺着肚皮外产婆的手势力道,把缠在脖子上的脐带绕开,让自己头朝下。这样艰难的工程,不是先天灵魂强大,有自我意思的人办不下来。   产婆揉了揉产妇的肚子,发现这次好像很顺利,里面的婴儿已经被她调整好了位置,对着产妇道:“用力啊,再来一次,听我的,一二三,用力!”   这次婴儿很快就生出来了,产婆剪断脐带,在婴儿的屁股上拍了拍,响亮的哭声就想起来了。婴儿发现有些生理反应是控制不住的,比如她想哭两声意思意思就行,但一直哭得停不下来。或许那也不叫哭,只是在娘胎里用脐带呼吸,现在正式到了人间,不许改用口鼻呼吸,在通气呢。   产婆把婴儿包好,抱给一直等在产房外的焦急父亲看,道:“恭喜大爷,贺喜大爷,是个千金!”   “好,好,女儿好,女儿好,和轻尘一般,好,好。”贾赦揭开搭在婴儿脸上的襁褓,看着这个粉红色的小猴子,欢喜极了,只知道说好。   贾赦仔仔细细的看着,想抱又不敢,产婆可没有善解人意的心思,直接道:“孩子吹不得风,先抱进去了。”   贾赦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轻尘怎么样,可还好?我都没听到呼痛声,是不是晕过去了,啊?”   贾赦叠声问道,产婆却已经自顾自的进去了,一个大丫鬟打扮的人从产房里出来,离得远远的给贾赦请安,道:“产房污秽,不敢近大爷的身。小姐如今产后脱力,已经睡过去了,大爷放心,产婆看了,说是无大碍,只是累了。”   “好,好,累了就让她先睡着,先睡着。”贾赦道,欢喜的不知所措,只在嘴里念叨着,好,好,好,还是身边的小厮刘大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大爷,是不是该赏人啦。”   “是了,是了,都有赏,都有赏,接生嬷嬷辛苦了,赏一等红封儿,院子里的人赏一个月月钱,房里伺候的上三个月,贴身伺候的赏六个月。不管府里的赏赐,这份单独从爷的账上走。”贾赦豪气道。   “谢大爷,谢大爷!”刘大连声道谢,又巧着嘴,不住的夸赞小姐生的好,老爷慈父心肠,连产房外的贴梗海棠也被他夸了又夸,“这满树红花,不这预示着老爷的日子红红火火,小姐如花似玉吗?”   高兴地贾赦扯下腰上的玉佩赏给了他,虽然是家常玉佩,但也比那半年的月钱还值钱了,刘大欢喜不尽,更翻着花样儿的奉承。   婴儿并不知产房外的情况,只是走了一个过场,就睡过去了,期间大约醒过几次,每次醒来都是吃奶,排泄之类的并没有感觉,可能在睡梦中发生,又被照顾的丫鬟婆子换了干净衣裳。   吃了睡,睡了吃,好歹她已经过了一世从婴儿开始长大的生活,对大家子的生活习性比较熟悉。满月大办,婴儿也只是应景的哭了几声,连女眷们的赞美都没有听全,就又睡过去了。   等婴儿过了周岁生日,在她母亲扶正的宴请上,她被抱着展示了一回,又缩回屋子里睡觉,听着外面钟鼓齐鸣,人声鼎沸,才静静的躺在床上,思索起自己的处境来。   婴儿此时还没有学名,只一个大姐儿、大姐儿的排行叫着,就是这个排行也让府里闹出了一桩事故。太太坚持要叫二姐儿,说是已经有大福气的元春大姐儿了,这个孩儿只能叫二姐儿。   贾赦不干,只说“男丁也是分开排行的,当初太太为什么一力主张叫珠儿单独排行,现在不过是听太太的。”把太太气得仰倒。   好在如今府上还是老太太最威严,老太太发话了,“各方排各房的。”才平息了这场争端。   大姐儿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还叫迎春这个名字,但是很明显因为她的顺利出生,她生母没有难产而死,她的身份发生了最大的转化。生母被扶正,她成了嫡出。   最大的蝴蝶效应已经出现了。   现在贾赦的原配张氏已经去世了,贾瑚也已经死了,贾琏正在老太太膝下教养,日后说不得会移交给太太或者她生母。大姐儿的生母,是老太太娘家侄女,在前朝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历经战乱,毁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做着五品小官儿,因府中婆媳争锋,被迎回来做了贵妾。   当然,这个贵妾也就是说说,并没有落在文书上,不然此时想扶正都没有办法。就是如今规避了律法,也有无数人说嘴,只说日后贾赦袭爵,定然会降等很多。   贾赦却好似找到了真爱,谁说都不理。事关爵位承袭,贾代善也是发了好大的火儿,奈何贾赦有老太太撑腰,贾代善也拿他没办法。如今木已成舟,贾代善对贾赦的观感却跌到底了,在太太的劝说下,已经有了改换袭爵人的想法。   当然这也是贾代善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像贾赦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扶正表妹不是什么大事,家里人不说,皇帝陛下如何晓得,又和爵位有什么关系一样。贾代善也一厢情愿的认为,爵位是他的,他爱传给谁就传给谁。   所以说,国法规矩在这里就是个浮云啊!   大姐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心事,奶娘进来了,看见大姐儿眼珠子轱辘轱辘的转,可没有觉得孩子在思考人生,只以为还睡不着。直接解开衣服,喂了奶,希望大姐儿喝了奶,赶紧睡觉。   大姐儿还想着晚上的时候要说几句简单的吉祥话,好好恭喜母亲,也恭喜自己的新命运呢,没想到婴儿的本能太强大,喝过奶,眼皮就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奶娘轻手轻脚的把孩子放下,安静的退了出去。   三年之内,大姐儿估计都只能充当这样的背景板。   新院,新房。   贾赦穿着大红色的新郎袍,喝得醉醺醺的让人扶了进来。等扶他进来的小厮一走,贾赦就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了,看来是装醉了。   贾赦激动的走到床边,静静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新娘。揭盖头之类的礼节已经过了,现在轻尘挽着一个飞仙髻,头上几枚简单的红玉装饰,衬得乌发更嫁浓密了。轻尘人物其名,一直都是清新淡雅、飘逸出尘的人物,如今做这样的盛装打扮,贾赦直接看呆了。   “恩侯~”   “轻尘~”   “恩侯,我嫁给你了吗?你掐我一下吧,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傻丫头,我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了。我小时候就说过要娶你过门,如今迟了这些年,你怪我吗?”贾赦拥着新婚妻子表白道。   “上苍总不辜负痴情人,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总算修成正果了,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怪你。”   “嗯,总不辜负。我以后不会让你再不能穿大红,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儿都不能走动了。”贾赦道。   “有你就够了,我知道你不会负我的。”   “嗯,等过些日子,我就把琏儿接过来,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吧。太太不喜欢我,我也不伤心了,我有你们几个呢,还有老太太。”贾赦抱着轻尘动情的说道,这次的婚礼不仅是他迎娶心上人的大喜事,更是他和太太博弈中,自己唯一胜利的一次,老爷也默认了。   “嗯,说来我进府的时候,姐姐就已经去了,倒没见过她的姿容。前些日子,见过琏儿,白净漂亮,想来姐姐也是一位绝色佳人。”   “嗯,她很好。”贾赦简单的评价道,“你也好。”   “我日后会越来越好,与恩侯共进退,还望夫君不弃。”   “夫人多虑,必不负。”   两人相视一笑,这两年心中酸甜苦辣都淡去了,只留脉脉温情。   第二天的见礼,大姐儿也有幸出席。贾琏如今已经六岁了,贾赦原配在生下贾琏后一直身体不好,拖了几年,在贾琏四岁的时候去世。荣国府的两位太太围着贾赦的继室人选大打出手,最后便宜了轻尘。   轻尘依礼给老太太、贾代善、贾史氏、贾政行礼,贾珠、贾琏、元春、大姐儿也依次给轻尘见礼。老太太对轻尘很好,褪下自己手腕上的单镯子道:“轻尘,我这一双镯子,一个给了琏儿他娘,如今已经陪她到地下了,这个给你,盼着你好好帮扶赦儿,夫妻和睦,再添子嗣。”   “谢祖母,孙媳谨记。”   轮到贾史氏的时候,贾史氏让轻尘跪着多端了许久的茶杯,到底碍着老太太和贾代善都在,不敢做得太明显,接了茶,沾了沾唇,道:“万氏,你既进了贾家的门,日后就要称贾万氏了,当以夫家为重、以丈夫为重,日后要谨守规矩、谨言慎行才行。”   “谢婆婆教导,儿媳谨记。”   “嗯,多向你弟妹学着。”贾史氏又补充了一句。   王夫人应景的对着轻尘笑了笑,轻尘亦回以微笑。   贾琏上前行礼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继母的仇视,这可能和他被老太太养着,明白道理,也许是因为他明白,不知这个也会是那个,早有心里准备。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大姐儿都松了口气,不出幺蛾子就成。   大姐儿一个一岁的孩子,被奶娘抱着教说了两句吉祥话,唤了声“爹爹、娘”就算完了。   贾珠、贾元春都是二房的孩子,中规中矩,无可赘言。   贾赦和万轻尘的婚礼过后,贾琏就搬到了贾赦的院子里,由万氏教养,这是老太太偏心娘家侄女,也是老太太身体不济,给贾琏找的后路。   大姐儿终究还是逃不过迎春的名字,在贾代善的寿宴上,贾史氏当场提出了大姐儿一岁多了还没有名字,也不雅,当场赐名迎春。老太太身体不适已经退场,贾代善表示同意,迎春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贾史氏特意点明,是跟着“元春”的名字排下来的。   贾赦本就因为老太太的病万分焦灼,现在生母又明显的偏心二房,心里更加窝火。万氏劝道:“恩侯,到底是母亲,血脉相连,不生气了,啊。迎春不过一个小名儿,家里人叫叫就是了,难不成还能传到外面,不打紧,不打紧。”   “如何不打紧,日后她的夫君让我唤你轻尘一样,也要唤她迎春。一想到迎春这个名字是顺着二房那边来的,我就不舒坦。”贾赦气道。若是他此时没有祖母疼爱、没有娇妻安抚、没有稚子爱女的濡慕,他可能就抓着母亲施舍的一点温情不放了,如今他被温情围绕,生母算计一般的温情,就微不足道了。   “好了,好了,要不你再给大姐儿取个学名就是,日后出嫁了,用学名。如今在府里,还是不要惹太太生气了,不然又生是非,祖母还病着呢!”万氏劝到。   贾赦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敏妹你没见过,如今已经跟着林海外任了,她尤其得父亲喜爱,名字都是跟着我们兄弟排的。我也要给大姐儿……好吧,迎春,娶一个好听的学名才是,不比敏妹差。”   最后,贾赦翻来覆去的想到半个月,期间翻看了无数经典,最后定下了“珏”字。用贾赦的话说“两重玉,再也没有我的宝贝女儿贵重的了。”   贾赦和万氏夫妻和睦,万氏虽然家道中落了,但承袭子母亲的教养没有丢,入府后,老太太也教导了不少,倒是能劝着贾赦上进了。贾赦如今还不是那个只会玩古董、玩女人的纨绔,他如今在女色行只钟情于万氏,有几个妾室通房,都不爱去了,也抽时间在校场跑马,多翻看经史。   只是最近几个月,贾赦和万氏都没有时间蜜里调油了,老太太病重!   依着老太太的年纪,就是现在去了,也是喜丧,只是贾赦和老太太祖孙情深,一直在床前衣不解带的伺候,这份孝顺,倒让贾代善高看了他一眼。万氏是这两年才接触老太太的,感情不如贾赦那般深,但老太太是他们大房在荣国府的靠山,若是这个靠山垮了……万氏不敢想象,如今已和贾史氏交恶的大房,在贾史氏掌家之后,如何过活,倒更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太太了。   老太太油尽灯枯的身体,并不因孙子和孙媳的照顾多活几天。   回光返照的老太太把家人都叫到了自己的床边,道:“老大,我要去找国公爷了,你这些年做的很好,国公爷看见了,也该欣慰了。”   “母亲……”贾代善泣不成声。   “家里的事情,我早交给你了。日后你要辅佐老大,慈爱子孙,让荣国府传承下去啊。”老太太对着贾史氏道。   “老太太放心,儿媳会的。”   “嗯。”老太太环视一周,最后拉了贾赦的手道:“赦儿,祖母走了,你要好好的。”   “祖母……祖母……”贾赦哭倒在地上,跪在床前,伏在床头上痛哭。万氏忙上前安慰。   老太太摩挲着贾赦的头,轻声道:“我的嫁妆分成了四份,老大你拿一份做念想,剩下的都分给赦儿、政儿和敏儿三个孩子,敏儿我是见不到了,代我……”   “母亲放心,母亲放心!”贾代善连连保证道。   “剩下的梯己就留给赦儿了,好让他睹物思人,不忘了我这个老太婆才是。”   “祖母,您别说了,您别说了,我不会忘了您的,我怎会忘了您呢?”贾赦满脸涕泪,语无伦次道。   “好孩子,好孩子,祖母这辈子有你,不亏了,不亏了。”   老太太交代完遗言,就昏睡过去了。外间的太医来看过了,摇摇头,连用老参吊命的话都不说了,不到一个时辰,老太太就在昏睡中走了。   荣国府中,顿时哭声响成一片。   老太太是荣国公的原配夫人,也算是开国重臣遗孀了,她去了,皇帝亲自赐了冥器,又命礼部治丧,一切煊赫非常,老太太死后哀荣。   贾赦这些天一直在灵堂上做孝子贤孙,给老太太哭灵摔盆,最后扶棺送了老太太最后一程。   万氏接手了老太太的梯己私房和四分之一嫁妆,老太太跟前的老仆也过来了,连带着卖身契一起,很好的弥补了万氏家世不显,没有得用家生子仆役的缺憾。   老太太做了这么些年的国公府人,梯己已经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了,梯己私房和嫁妆比起来,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差别了,怪不得这么疼爱贾赦的老太太,随意的把嫁妆分成四份,公平分配了。万氏如今掌着这些财物,对日后的生活,总算稍稍有了些底气。   等贾赦扶灵送葬回来,焦急的万氏拉着贾赦的手道:“恩侯,我们怎么办?”      第89章      刚从压抑、悲伤的送葬现场回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妻子就来求救了,贾赦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道:“怎么了?”   “太太刚遣人来吩咐,让我们搬到外面东院去,说是现在的院子,要起花园。”万氏苦笑着说到。   “什么?起花园,哪家会在中轴正院上起花园?那个营造大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贾赦怒道。   “这和营造有什么关系,太太说了,东院地方大,对应着从正门一直到荣禧堂的位置,整个东面的地盘,都划归东院,也方面恩侯你外出交际。”万氏把贾史氏的话重复了一遍。   “东院和正门又不通,出门还要绕路,又靠近马棚,中间隔着宁荣二府的夹道,这哪里能方面出门了!”贾赦怒骂两句发泄,他不是在提问,这些道理正常人都看的出来,他又岂能不懂,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贾赦一直以为自己和母亲虽然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老太太的五七都还没过,就这样迫不及待了吗?   贾赦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低沉的问道:“老爷知道了吗?”   “知道了,什么都没有说。”   “是吗?”贾赦轻声问道,不知在确定什么,语态悲凉。看来,连父亲都放弃自己了啊,这是要排挤自己,让自己边缘化的意思吗?   “恩侯,你别伤心,其实住东院也没什么,至少地方大啊,不是吗?你以前总说想要一个跑马场,现在有地方了,咱们就在东院起一个练武场,你怎么跑马都跑得开,好不好?”贾赦大了一个踉跄,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万氏蹲在他面前,抚摸着他的手背道。   “东院只是第一步,若是我们搬到了东院,离搬离荣国府就不远了,太太一心想把爵位传给老二,至于老爷……老爷……”   “恩侯,恩侯,你别灰心,老爷怎么会这么做,嫡长子袭爵乃是正统,国法在上,老爷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万氏叠声安慰道。   “这世上的事情不是按道理来的,按道理应该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我如今不久没按着道理来吗?老爷不讲道理一回,我还能如何做?”贾赦呆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天空,那深沉的灰色,还有不断聚拢的黑云,本以为祖母去世已经是最大的不幸了,没想到……果真是祸不单行啊!   “恩侯,那我们怎么办?”万氏泪眼朦胧的问。   贾赦把蹲在他身前的万氏拉起来,自己也站起来,抱着她道:“轻尘,你怕吃苦吗?”   “不怕,只要你我夫妻同心戮力,又有何惧?”万氏语调温柔,但话却斩钉截铁。   “这就好,这就好。”贾赦喃喃。   “恩侯,你有办法是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一拖字诀。”贾赦疲惫道:“祖母去世,我本想回来就禀明父亲,为祖母守孝三年,我是承长孙,做这样的事情也合适。如今,不过是换个地方守孝罢了。轻尘,我们搬到城郊家庙去守孝,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   “嗯,那你先去收拾吧,祖母给的东西,我们自己的私房,琏儿生母的嫁妆,不论粗苯家具还是金银细软都收着,对外就说,我们要搬到东院吧。我会找机会和老爷禀明的。”贾赦语气毫无起伏的说到。   万氏低低的应了一声,静静的靠在贾赦的肩上,夫妻俩沉默相拥。   ……   这些,贾迎春都不知道,大人的事情,就是比她大几岁的男丁贾琏都没有资格知道,贾迎春又如何得知。只是,贾迎春敏感的发现自己今生的母亲,心情很是低落,还夹杂着患得患失,贾迎春只以为是在伤心老太太之死,经常在父母面前说些童言稚语,逗他们开心。   在贾迎春看来,老太太的死对大房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贾迎春也发现,此生的人和前世早已不同。老太太不曾粗鄙,反而是真正的世族贵女,对她为何把贾赦教导成日后的纨绔,贾元春也百思不得其解。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流逝,只是在老太太七七冥会上,贾赦干了一件大事。   头七、五七和七七都是仙去之人的大日子,荣国府正当兴盛,老太太作为开国第一代元勋遗孀,丧礼也必须办得煊赫,这日来赴会吊唁的贵人很多,宾客满堂。   在和尚道士走完既定程序之后,贾代善作为孝子亲自上香,轮到贾赦这个贤孙的时候,贾赦上了香,却不退回,对着贾代善直愣愣的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的大事不可耽搁了,快起来。”贾代善皱眉道。   “是啊,是啊,贤侄有话好好说,先起来才是。”旁边也有人劝道。   “父亲在上,儿有话要说,正是为了祖母,也请诸位叔伯、大人们做个见证。”贾赦对着旁边的人拱手施礼,再次俯身拜倒在贾代善面前,道:“儿尚在襁褓,父祖征战四方,此生所见一人、口吐一词、步行一路,均祖母矣。祖母愍儿孤弱,躬亲抚养。儿少多疾病,三岁高热,几近夭折,祖母彻夜守侯;九岁出痘,痛痒难忍,祖母冒险亲料。……如是种种,不可枚举。今天不佑善人,祖母仙去,儿痛彻心肝,恨不能追随而去。思前想后,唯有为祖母结庐守孝三年,方可表哀思。”   灵堂上,贾迎春他们,老太太所有的儿孙都在长,贾迎春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贾赦被穿了?再一想,这话可定不是他准备的,贾赦就是对老太太真有这样深厚的感情,他也不可能说的这样煽情。   “你有心了,老太太地下有灵,也能安息了。”贾代善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是长子,为父常外出公干,家中还需你操持才是。”   贾代善话中又把贾赦的嫡长子地位再次强调了,贾史氏在旁边听着,心里着急,面上却幽幽一叹,轻声道:“老爷,如此大事,本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只是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赦儿了,赦儿既然有此孝心,老爷又何妨成全他。我虽不敏,也能守好门户,再说还有政儿呢。就是有个万一,在场众位叔伯、同僚,又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请父亲成全。”贾赦再叩首。   “你若是打定了主意,我自然乐见你孝顺的——”贾代善道,还要再说什么,万氏就领着贾琏和贾迎春出列跪在贾赦身后道:“老爷,夫君既为祖母守孝,儿媳岂能独善其身?子女肖父,儿媳请愿,带着琏儿他们为祖母守孝。”   “胡闹!”贾代善低声斥责道:“你留在府中,好好照料一双儿女才是。”   “老爷。”万氏提高音调道:“出嫁从夫,没有夫君结庐守孝,为妻高堂广厦富贵享乐的道理,儿媳请愿,带着子女,一同为祖母守孝!”   万氏这一说,来致哀的亲戚朋友也七嘴八舌的劝道:“小儿女既然有孝心,代善兄就成全他们吧。”“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两个都是好孩子。”“儿女孝顺,这是喜事啊,恭喜贾公啦!”   贾代善狠狠的闭了闭眼睛,道:“依你们,也不必结庐了,你们去家庙守孝吧。先收拾收拾,过几日,我派人送你们去吧。”   “谢老爷。”贾赦带着妻儿像贾代善再次行礼,站起来,道:“父亲不必顾虑,守孝贵在诚心,儿今日就去。母亲要在中轴正院起花园,让儿搬到东院,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费神。”   听得此话,贾代善和贾史氏都还想说什么,贾赦却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带着妻儿,又跪回了子孙答谢来宾吊唁的位置,徒留刚才狠狠夸贾赦孝顺,夸荣国府和睦的人,尴尬的留在原地。   贾代善使了个颜色,唱礼的人又高声喊道:“修国公,为荣国公夫人上香~”   众人又若无其事的进行着礼节、流程,只是不免有些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贾代善阴沉着脸,想着贾赦刚才的表现,开始的时候,他也单纯的以为贾赦是想请愿守孝,最多就是想刷名声没想到……贾赦最后一句话,看似解释,实际上实在指责他这个当家人不分长幼。那些表白他和老太太情深的话,这么前后连起来听,不就是说他们做父母的没有尽到责任,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薄待了他。   什么叫中轴正院起花园,什么叫带着妻儿一起守孝,这简直就是变相搬家啊!   看着来宾的窃窃私语,贾代善第一次对自己变更继承人的想法进行了反思,长幼不分,乱家之源!看来,也不该只听老妻的话了。只是贾赦这般将父亲的军,也不是好的,更该给他个教训才是!贾代善如是想。   老太太七七过后,贾赦一家搬家的队伍,是跟着众位用过饭的大人们一起走的。   贾赦夫妻两个早就商量好了,长长的车队等在东角门,源源不断的把东西往外运,当满府的主子都在冥会上的时候,老太太留给贾赦的人,早就把属于贾赦夫妻的东西搬空了。   回程的客人,看着这些拉货的马车上,连大家具都有,对荣国府家宅不宁的内里,更有了深刻的体会,只是现在还不是闹出来的时候,众人也就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贾赦一家人,直接从灵堂走了,没有再会自己的院子,也没有再拜别贾代善和贾史氏,贾代善一肚子话,根本就没有找到说的机会。贾史氏回了内院,看着搬得空空荡荡的院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水晶门帘子都拆走了,他们这是搬家吗,抄家都没这么干净!再想起满堂宾客在场,贾赦说的那些话,贾史氏更是气得直跺脚,“当初就不该生下来!”贾史氏恨恨的骂道。   坐在母亲怀里,跟着马车的节奏摇摇晃晃的贾迎春则在脑海里刷频!这是假的吧,一定不是真的!贾赦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牛逼啊!难道贾赦重生了,万氏其实是穿越的?不然怎么能解释剧情被蝴蝶成这样!   贾迎春看着那个满脸愁苦的父亲,感觉他也不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仰头看看眼含轻愁的母亲,也不是霸气侧漏的女王啊,这是怎么了?   万氏感觉女儿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的,以为她不舒服,柔声问道:“迎春,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乖乖,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娘,我没事儿,就是头晕。”我被这脱缰的剧情闹得头晕!   “乖了,乖了,第一次坐马车就是这样,娘给你掀开点车窗帘,你看看外面,就不晕了,好不好?”万氏把贾迎春报道床边,对着贾琏招手道:“琏儿,你晕不晕……就是不晕也过来瞧瞧外面的景色吧。”   贾琏对万氏并不排斥,乖乖的移坐过来,靠在窗边往外看去。贾迎春讨好的向贾琏笑了笑,把远处踩高跷的人指给他看,连个小朋友,倒是津津有味的看起了街景。   马车窗户很大,万氏掌着贾迎春的身体,预防车子颠婆,把她甩出车外。万氏侧过头对贾赦道:“恩侯,快来,扶着琏儿,马上要出城了,城外的路可不如现在平整,当心琏儿受伤。”还在城中央呢,离出城远着呢。贾赦也没有反驳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行为,默默的坐到了窗边。一家四口,掀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一家子摇摇晃晃的,天都麻黑了,才道家庙。家庙也早就收到了消息,早就收拾出了干净的客房,让几位主子入住,至于带来的下人、行礼,家庙什么不多,空房子有的是。勉强安顿下来,贾迎春跟着奶嬷嬷睡,她本以为在如此面目全非的剧情面前她应该睡不着觉的,没想到沾枕头就着,可能是白天太累了。   真正睡不着的是贾赦夫妻。贾赦刚刚梳洗过坐在床头上,万氏就进来了,贾赦问道:“都睡了?”   “嗯,奶嬷嬷陪着呢,都是小孩子,也没有认床的习惯,都睡了。”万氏轻声答道。   “唉,还是做个孩子好啊,什么都不用愁。”贾赦叹气道。   万氏温婉一笑,道:“孩子,这可不成,你是我们一家的顶梁柱呢,恩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第90章      “顶梁柱?”贾赦自嘲道:“顶梁柱快顶不住啦~”   “恩侯。”万氏轻声唤道:“还有我们呢,我和孩子都是你的基石,一起撑着你。”   贾赦拍了拍万氏的肩膀,没有说话。   “恩侯,我刚才去瞧了瞧这家庙,占地倒是宽敞,只是条件简陋,我预备着把后面三进的院子收拾出来,咱们就一家四口,并些许仆役,应该够用了。”万氏转移话题道。   “嗯,明日把祖母生前的老人儿叫来,我看看,也问问他们,愿意放良的,不收他们赎身银子,平日里积攒的钱财也让他们带走,愿意继续伺候的,也赏三个月月钱,算是我这个新主子给的见面礼。”   “什么新主子,旧主子,你在祖母面前长大,这些老仆,称呼你就是‘小主子’。”万氏安慰道:“你放心,我都让人理了一遍,祖母果真御下有方,她调理的人,忠心又能干,我事无巨细的查下来,竟没有贪污欺瞒、偷奸耍滑的,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办到的。”   “祖母常说无为而治,她名下的奴才众多,祖母身子又不好,哪儿能一一管过来。只给他们定了规矩,万事照规矩走,没有这条规矩前例了,再来找主事。每一层主事也是专人负责,还有连坐之法,又有监督,出了事,没有人能逃脱,自然人人用心了。”   “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老话儿再没错的。”万事赞叹。   “无为而治,无为而治……”贾赦喃喃道:“轻尘,我想起来了,无为而治!这不正适合我吗?我本身就是嫡长子,说句不好听的,日后老爷仙去,我就是当家人,母亲夫死从子,我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就迎刃而解啦。”   “果然是祖母在天之灵保佑着我呢,祖母,祖母……”贾赦激动的跪在窗前,看着头顶明月追思。   “恩侯,你想的很好,我只是怕……到时候,一个孝字压下来,你也无法啊。你不是说过,这世上,不讲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万氏犹豫着泼冷水道。   “嗯,我知道,”贾赦点了点头,在老太太去世后,第一次笑了出来,道:“但是我突然之间就相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得到时候,又有什么奇遇呢?只要我们抓住机会,老天总不会负我,祖母在天上保佑着我呢。”   “好,我陪着你。”   ……   守孝的日子,枯燥无趣。贾赦对老太太感情再深,也不免烦躁。这个时候,万氏瞅准机会,劝贾赦道:“恩侯,守孝日子漫长,琏儿和迎春还没有真是开蒙了,不如你教教他们。”   贾赦欣然同意。   贾赦虽然比不上正经读书人,但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哪里玩得动金石古玩。贾琏今年6岁,已经到了正式开蒙的年纪,贾赦每天把两岁的贾迎春抱在膝上教导贾琏,苦逼的贾琏,小胖手握着不听使唤的毛笔,对贾迎春羡慕得不行。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后面是什么?”贾赦板着脸问道。   “菜中芥姜,嗯,芥姜,芥姜……”贾琏结结巴巴的答不出来。   “芥姜、芥姜,都一箩筐芥姜了,你还是想不起来下一句。”贾赦皱着眉头道。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坐在贾赦膝上的贾迎春接口道。   “对,对,对,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鳞潜羽翔!”贾琏连忙接上了。   贾赦惊奇的把贾迎春抱起来,和他的视线齐平,惊喜道:“迎春,你听得懂吗?你怎么记住的?你娘教你了吗?”   “我当然知道啦,这么简单,还用娘教吗?海水是咸的,就像汤一样,汤就是咸的;鱼儿是在水里游的,鸟儿是在天上飞的,本来就是这样的啊!还需要写成书吗?写书的人真是太无聊啦!”贾迎春童言童语道。   “噗呲”一声贾赦笑出声来,道:“好你个小家伙儿,你知道什么叫无聊吗?”   “爹真笨,连无聊都不知道,娘说了,不我都懂的东西写成书,就是无聊!”   贾赦听着女儿斩钉截铁的评价,哭笑不得,只能先和贾琏说,“今日的课就先到这里吧,你娘该来叫吃饭了。”   被解放的贾琏松了一口气,跟着贾赦一起往饭厅走去。   到了饭桌上,贾赦把今天发生在书房的趣事讲给万氏听。自从他们一家独立出来,住在庙里守孝,贾赦就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觉得一家人有说有笑,不让人伺候,自己夹菜,更舒服自在呢。   “要我说,这就是恩侯你的不是了。琏儿才多大年纪,他是见过鱼潜还是见过羽翔,府里的鸟雀都是关在笼子里的,池子里好不容易养两条锦鲤,祖母在时,也是不许琏儿去看的,恐下人不尽心,掉落了池塘,瑚儿不就是……”万氏一时没有注意,说到了早夭的贾瑚,抱歉道:“对不住,是我说话没分寸。”   贾赦拍了拍万氏的手,道:“不妨事,都过去了,你瞧琏儿,他恐怕都往了他还有一个哥哥呢,瑚儿去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呢,迎春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了。”   “那我日后慢慢讲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还有一个大哥哥。”万氏安慰道。   “好了,怎么说到这儿来了,不是说鱼潜羽翔呢吗?”贾赦主动笑开道。   “嗯,琏儿没见过,自然想象不出,不若,你明日把琏儿带着这家庙附近的低山矮丘上走走,也让他认认俗物?”   “说的有道理,我明日带琏儿去。”贾赦点头,“只是迎春为何知道?难不成我还生了一个聪明绝顶的闺女?”   “什么聪明,是我和她讲过,她一个两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深浅,死记硬背罢了。”万氏笑着道。   自此,贾赦经常领着贾琏到处转悠,贾迎春也被抱着放过几回风。他们父子一行若是让熟人碰见,就说登高追故人,寄托哀思,也让他们糊弄过去了。   悠闲平静的守孝日子快速划过,一家四口的感情越来越深,本来贾琏和贾迎春作为曾孙的孝期就短,只是两个小孩儿出孝之后,依旧陪父母住在家庙。万氏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单独住在荣府府,贾瑚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越接近出孝,贾赦就越是紧张,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满府的人。不过很快,他就迎来了解决问题的机会。      第91章      越是临近出孝,贾赦心里就越紧张,当初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话,不仅给荣国府蒙上了家宅不宁的阴影,也让贾赦如今进退两难。   直至西南边境不稳。   贾赦一家虽在守孝,但外部消息还不至于断绝,万氏心中自有考量,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贾赦。   或许人生在关键的一两步上,踏出的脚步不同,之后的人生路也会截然不同。若是贾赦妻子死了、心爱之人死的、祖母死了,只有一个母亲可以慰藉心灵他可能会淹没于荣国府的繁华中;若是贾赦没有冲动说出那些话,把母子关系撕破脸,他也许会负荆请罪,以割让自己的利益,来获得母亲的谅解,一切都是若是……   现在贾赦已经很清楚自己没有退路了,他身后是心爱之人和年幼儿女,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啊。   爱是软肋,也是铠甲。   自制力不强如贾赦,在守孝期间,也手不释卷,拳不离手,不停的充实自己,与祖母留给他的人脉勤加交流。如今荣国府的势力人脉,都在贾代善手上,贾赦继承的是老太太留给他的人脉。   正在贾赦选择的岔路口上,朝廷出来一件大事。   西南边境不稳。   我朝开国到如今,才传袭了两代帝王,今上也是马背上的皇帝,跟着太祖开国,打小我朝江山,如今朝廷正在上升期,朝气蓬勃。只是我朝征战依然在历朝历代的征战模式内,都是从北方统一南方。当时北方已经一统,南方攻占了几个关键地方之后,其他人也就望风而降了,因此,朝廷对南方的控制力度并不大。   西南地区多山地丘陵,多蛮夷民族,民风彪悍,气候潮湿,自然条件恶略,更无天时、人和,若是这个时候派出北方大军围剿,必定事倍功半。但是陛下也忍不下这口气,正在想办法杀一杀反叛之人,威慑西南。   问题的关键是,谁去?   随便一个小官,为了博名头的,他敢去,皇帝还不敢派呢,这样没有背景的人,随随便便就死了,浪费资源。但是自身有本事、有家世的人,谁又愿意去淌这浑水呢?近日里,皇帝陛下为了这件事,是焦头烂额的。   贾赦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他依旧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去。因此贾赦把这件事拿出来和万氏商议,从小一起长大,万氏的本事,贾赦是清楚且钦佩的。   “恩侯,这样的大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如我们把去或不去的理由、好处、风险都列下来,比一比,趋利避害,你看如何?”万氏既然聪明,就不会替贾赦拿主意,只是出了个让他好好分析的主意,日后境遇无论好坏,都不至于坏了夫妻情分。   “你说的是。”贾赦马上在书案上摊开一张大白纸,开始写,夫妻两人也边写边讨论,最后总结出来的结果。   去:讨好陛下,自有军功,日后承袭爵位可不必降等,更加不必在京城受贾史氏的压制。不去:京中生活安逸,没有丧命的风险,就是一时委屈,可规矩摆在那里,他们就算不去,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终究大事可为。   贾赦在自己心里,还是倾向于不去的,他并不想和父母搞得如同仇人一般,京中,有他熟悉的一切啊,不是谁都有那样的魄力,去陌生的地方,追寻一个未知的未来。   万氏自然也听出了贾赦的意思,并不劝她,只默默的列出这些客观条件,待贾赦自己决断。   这天,贾赦又带着贾琏和贾迎春到山丘踏青,贾迎春也做小男孩儿打扮,她年纪还小,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   两个孩子在山丘上采野花、捉蝴蝶玩得不亦乐乎,贾赦笑着打趣道:“这么闹腾,该把你们俩都送到学院里去才是。”   “爹爹,我也去吗?”贾迎春丢下手里的野花,跑过来攀着贾赦的腿往上爬。   贾赦一把抱起她,道:“你是女孩子,当然不能去了,你留在家里陪爹爹。”   “爹爹偏心,为什么只让二哥去,我就不行。”贾迎春嘟着嘴控诉道。   “傻丫头,学院可不是那么好去的,你去学院了,就见不着爹爹和娘亲了。”   “爹骗人,学院也要放假的。”贾迎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呵呵……”没骗到女儿,当场被拆穿的贾赦尴尬笑道:“那你就不想爹娘吗?去学院可是只有晚上才能回家的。”   “为什么要想,爹爹不是说我晚上还能回来吗?我白天去上学,晚上陪爹娘,两不耽误。再说了,去学院还能认识好多人,可有意思了。”贾迎春卖萌道。   “你呀,你还小,不懂,我还要问问你二哥才行。”贾赦心中隐约有所得,念头一闪而过,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招呼着远处在和树较量的贾琏过来。   随从把贾琏小心翼翼的从树上抱下来,心里简直泪流满面,谁家小少爷会爬树啊!小主子在树上,他站在地上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摔下来有个好歹,他脱不了干系。好不容易听见贾赦的招呼,感激涕零的赶紧把贾琏抱了下去。   满头大汗的贾琏跑过来,把树上摘的果子,递给贾赦和贾迎春,道:“爹,妹妹,吃果子,可甜了。”   “琏儿,爹爹问你,你可愿意去书院读书啊?”贾赦收下果子,对贾琏慈祥的笑道,心中在打腹稿,要是琏儿撒娇说舍不得父母,该怎样义正言辞、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爹,你要送我去书院了?太好了!我终于要去书院了!我得马上回去让娘帮我收拾东西啊,爹,我什么时候去啊,咱们先回家吧,先回去收拾东西。”贾琏欣喜得叫了出来,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拉着贾赦的手就要回去。   剧本不是这样的啊!贾赦的心在滴血,不敢相信贾琏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进书院,忙问道:“琏儿,你真想进书院吗?你不想爹爹继续教你吗?还有妹妹陪你呢。”   “爹,您可是我爹,我什么时候不能接受您的教导啊!”贾琏发现在即好像表现得太兴奋了,连忙腆着脸撒娇道:“可书院不一样,全是不认识的同窗、不认识的先生,若是错过了这一次,说不得同窗和先生全变了,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你又怎么知道现在这届的先生和同窗都是好的?”   “啊?若不是好的,爹怎么会这个时候送我去书院?”贾琏反问道。   贾赦语塞,总不能说他只是一时兴趣吧。只能道,“爹也不知道那些人好不好。”   “就是不好也没关系啊,未知才精彩,不定才有机缘,这不是爹爹说的吗?”贾迎春在贾赦的耳边说道,她被抱得高高的,趴在贾赦的耳边说道。   贾赦听到这句话如闻雷击,怔怔的看着一双儿女,嘴里不自觉的问道:“爹爹说过吗?”   “说够啊,爹爹不是说不知道山里有多少野果不要紧,只要好好找,总能找到最甜最好吃的吗?就像这个。”贾迎春拿着手里刚刚贾琏给她的野果道。   “是啊,只要用心,总能找打最好的。”贾赦重复道,又问,“琏儿,你摘果子不怕摔下来吗?”   贾琏揉了揉后脑勺道:“爹,我知道小厮在树下守着呢,不会让我掉下来的。”   “若是哪天小厮不在呢?”   “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我都会爬树了,不会掉下来的。”贾琏傻笑着回答道,还以为实在讨论安全问题呢,连连保证自己技术高超,就怕被禁止爬树。   贾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们收拾收拾先回去。   贾琏和贾迎春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也没有要求非要多玩儿一阵,乖乖跟着回去了。   一晃三年孝期就到了,贾代善掌着京城防卫,早就被陛下夺情起复,荣国府早已装饰金玉红绿,完全不像是在守孝的日子。   贾赦在家庙守孝,这三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起祭祖。年夜饭都因为全是荤腥,并没有一起用饭,祭祖过后,四方拜见就回去了。贾琏倒是年年都跟着,贾赦接口贾琏年纪小,不习惯,一直都没有在荣国府歇息过。   今天出孝,他特意给贾代善去了信,挑着贾代善休沐的日子,回了荣国府。当然,只是轻车简从,贾赦如今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计划了,自然在行动上就有试探。   贾代善、贾史氏、贾政夫妻、贾珠、贾元春都在正厅等着贾代善一家归来,贾赦从仪门入,一家四口换乘了马车、轿子,走了半响,才到荣禧堂正厅。   贾赦带着家人,一起跪在蒲团上拜倒叩首,道:“孩儿三年不在父母膝下尽孝,实在惭愧。”   “起来吧,你替一家子给老太太尽孝,已是孝心。”贾代善笑着叫起。   “谢父亲。”贾赦站起,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在这样正是的见面场合,也免不得几句场面话,和二房一家都寒暄过了,贾赦到:“儿子此番出孝,也该通知亲友才是,儿准备请几位亲近朋友来家里做客,不知父亲认为可妥当。”   “哦,你要请什么人?”   “齐国公府、治国公府、修国公府的世子,兵部郎中魏大人的长子,户部侍郎刘大人的长子,御史台小安大人等等,待会儿拟个名单,送给父亲过目。”贾赦道。   “嗯,也行。夫人,既然老大要宴客,你帮着操持一下吧。”贾代善同意了,转头对贾史氏道。   “这只自然,到时候我带着老大家的准备就是。”贾史氏笑着回答道。   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说了许久的话,下人才来禀报,该用膳了。   一家人移步饭厅,吃饭的时候,万氏和王氏的座位虚设,都站在贾史氏身后伺候她用饭呢。往日里,老太太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不仅老太太不会让贾史氏这样伺候她,贾史氏也不会这样摆谱。   万氏刚刚进到饭厅里的时候,刚想坐下,王氏就拉着她小声的说了两句什么,一起站到了贾史氏的身后。   贾代善像没看到一样,招呼着大家开始吃饭。吃了几筷子,贾赦看还没有让万氏落座的意思,放下筷子,皱着眉看了看,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他这一番作态,桌上的人都看到了,贾代善也跟着皱眉道:“怎么了?”   “菜都要凉了,万氏和弟妹也落座吃饭吧。”贾赦淡淡道。   “哟,赦儿这是心疼媳妇啦~”贾史氏笑着道:“都是儿媳妇的孝心,我也说了不用伺候,她们硬是要表孝心,我也不好拦着。好了,好了,今日难得一家团聚,都坐下吃饭吧,我且有丫头们伺候呢。”   王氏还捧着托盘有些犹豫,万氏已经麻溜的福身行礼,道:“谢太太。”   贾迎春年纪虽小,也坐在高脚椅子上出席了,看着王氏犹豫,脆生生的道:“二婶,你把东西给琥珀吧,老太太不是说了吗,丫鬟们会伺候的。”贾迎春小小年纪,主子的谱摆的十足,从来不会称呼丫鬟为姐姐,被点到名的琥珀也出列行礼,默默的结果王氏手里的东西,王氏才犹豫的跟着行礼做到的位置上。   “太太说的是,可不有丫鬟们伺候呢。太太慈悲宽仁,丫头们也已伺候太太为荣呢。”万氏接口道,本还有更过分更挤兑人的话,只是想着今日头一天见面,还是不要闹得太过了。   “好了,好了,好好吃饭。”贾代善不耐烦的招呼道,在他眼里,由儿媳妇伺候吃饭,还是由丫鬟伺候吃饭都没区别,反正儿媳妇又不会给他夹菜。他们这样一家子聚集着吃饭的时候也少,贾代善平日当值,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先前在正厅里的热烈气氛全部消散,大家默默的吃完一顿饭,下人呈上茶水。   贾赦拿着茶杯盖,装模作样的撇着茶末子,道:“父亲,儿如今也回来了,不知如何安置。”   贾代善对儿子住在哪儿这种问题全然不关心,转过头去看贾史氏,贾史氏笑着道:“知道你们要出孝了,东院已经收拾好了,各色东西都是新的,你们也劳累了一天了,且先去歇着吧。”   “是,我三年未回,府中变动也大,明日我也在府里转转,正好瞧瞧新起的花园子。”   “什么花园子?”贾代善皱眉道。   “太太不是说要把我原来的院子推到,起一座花园么,如今我搬到外院,自然是起好花园了。”看着贾代善和贾史氏骤然难看下来的脸色,慢悠悠的补充道:“唉,瞧我,父亲别生气,荣国府正在祖母孝期呢,不宜动土,应该还没有开始修呢。只是这花园要修成什么样子,我也可以帮忙参考呢,我认识工部营造司的吴大人,他手下可有不少能人。”   贾代善听完,脸全部黑了下来。他平日里并不关心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贾代善这样一说,倒让他想起了三年前贾赦的作为。就是因为那样不明不白的几句话,他可受了不少嘲讽。   “现在院子是谁住着呢?”贾代善黑着脸问。   “我先前不是和老爷说过吗?那院子采光好,政儿读书费眼睛的很,你也说了要给他换个宽敞些的的院子,如今是政儿搬进去了。”贾史氏柔声道,事关自己,贾政却跟个木头似的,全然没有一句话,由着贾史氏圆场。   “你当初没说是那个院子。”贾代善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出让贾政搬出来,这样打贾史氏和贾政的脸的话,只是心里到底不痛快。既怪贾史氏办事不周全,又怪贾政不知道规矩,连带着有些迁怒贾赦,一回来就找事儿!   万氏看着饭厅内气氛实在不好,拉了拉贾赦的袖子,开口道:“老爷、太太容禀,迎春年纪小,困得都快睡着了,儿媳和大爷,先带孩子们下去歇息吧。”   万氏和贾迎春中间还坐着贾琏呢,贾迎春本来还在津津有味的玩着荷包拿出来的小型九连环,闻言看了一眼贾代善和贾史氏,会意的倒在万氏怀里闭上眼睛。   贾代善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此生硬的圆场,也没有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歇息。   贾赦抱着贾琏,万氏抱着贾迎春,慢慢的上了马车,贾赦道:“多亏没有把东西全部带回来,不然,可如何收场。”   “恩侯放心,我们各自带了三五套衣裳,十几个下人,小住还是没问题大。”   “是啊,小住。在自己的家里,到成了客人了。”贾赦自嘲一笑。一家子再东院落脚不提。   贾代善的头疼、贾史氏的愤怒、贾政的不甘、贾王氏的物伤其类,都不在贾赦的考虑范围内。   回到荣国府的第三天,贾赦就接着宴请了三天。第一天是勋贵圈子的老亲,都是跟着太祖爷打过天下的名臣后人,平日里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第二天,请的是朝中官员,且多少与西南有关的,对外的借口是联络感情,也没有多少人特意关注。第三天请的军中武将,都是宁荣二府曾经的家将或属下,先代宁国公、荣国公本是兄弟,资源自然也是共享的。贾赦也没有针对什么人单独请,一股脑儿的都请来了。   勋贵人家子弟自然是和贾赦最熟悉的,有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在荣国府做客,自然会问贾赦:“恩侯啊,我听说你家新起了花园子,还别出心裁的起在中轴线院子上,我可要见识见识才行。”   贾赦一点儿也不生气,不尴尬,放下酒杯认真解释道:“祖母孝期刚过,还不宜动土。”这样的理由谁也说不出来什么,看贾赦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逗他到了。   来赴宴的人都不是傻子,荣国府的下人不至于糜烂如原著,但给个十两银子还是能说实话的。很快,来赴宴的人就都知道,贾政住进了该继承人住的院子。   爵位传到第三代,很多人已经没有了上战场自己拼前程的勇气,就指着爵位过活,贾赦请来的人,不是圣旨明封的世子,就是各家嫡长子,对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深恶痛绝的。若是庶子还罢了,一母同胞,又是弟弟,这样的做法……啧啧,众人都在心里摇头。贾赦又为抹黑贾政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一场大宴过后,贾赦以自己的名义,托缮国公家的世子,把自己请旨去西南剿匪、安抚、镇边的奏折送了上去。   皇帝看过之后龙颜大悦,当场在御书房的小朝会上,对贾代善提出表扬。看着贾代善一瞬间茫然的样子,心情大好,道:“难怪你不知道,是缮国公家世子呈给朕的呢。”   皇帝的话一出,缮国公也出列跪倒,道:“小儿鲁莽,陛下恕罪。”这该死的兔崽子,也没和老子通过气儿啊!仗着自己是御前侍卫,能面见天颜就乱来,老子回去不锤死你!   “哎,哎,何罪之有,卿家们都是忠于王事,朕又岂会怪罪。贾恩侯是个好孩子,在奏折上就说了,贾卿你不忍心孩子上战场,因此才不敢和你说的。贾卿啊,不是朕说你,这男人啊,就在好好打磨,溺子如杀子啊。难得他有这份儿心,传旨,封荣国公长子赦为荣国公府世子,授三品虎威将军,节制西南五万兵马,南境各级各司襄佐,万望同心戮力,不负圣恩。”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的旨意一出,在场重臣只能跪地三呼万岁。   一行人退了出来,这不是大朝会,人并不多,荣国公和缮国公压着步子拖在最后。   “老哥哥,这事儿是我家兔崽子不地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你放心,我回去定揍他个满脸开花,给你赔罪。”缮国公道。   “无事,都是老亲,不关你的事。”贾代善只要涉及到朝政,心思就翻转的灵敏得紧。   两人又来来回回的赔罪推让了几回,才走到宫门口。缮国公本来都要走了,晃眼看到贾代善鬓角的白发,叹了口气道:“老哥哥和我都老了,瞧瞧,鬓生白发的人了,凡事看开些吧。长幼有序,才是兴盛之本啊。把孩子都要逼得去西南安身了,唉……”   贾代善看着缮国公走远的背影,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心里堵得慌,骑着快马回了荣国府,到了门口立马吩咐小厮道,“让贾赦来书房见我。”      第92章      贾赦早就知道今天早朝小朝会会发生什么,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贾代善的怒火。小厮急急忙忙来请的时候,贾赦正和万氏闲谈,听闻贾代善要见他,抬脚就跟着小厮去了,他衣服都换好了,只等贾代善回来。   贾赦进门的时候,贾代善正金刀大马的坐在书房正厅主位上,国公爷的书房,可不是只有一间屋子,而是各色功能齐备的院子,贾代善现在做的正是书房正厅。   贾赦一进门,贾代善一个杯子就扔了过来,怒斥道:“混账!你干的好事!”   贾赦微微一偏头,躲过了迎面而来的茶杯,对着小厮摆手,道:“在门口守着,若是有热心的奴才想去通知太太,你一并拦下。父亲以为呢?”贾赦最后一句话是对贾代善说的。   贾代善突然被打断,想了想这事儿也的确不宜现在请贾史氏来,对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会意的退出去,把们关上。看着贾赦气定神闲的样子,贾代善气得更狠了,骂道:“你那是什么样子,居然学会勾结外人了,你做什么是不先和我商量,西南是何等凶险之地,你去淌这浑水做什么?”   “我若是和父亲说了,您一定不准,既然知道结果,我又何必去试。现在不是很好吗?我是自作主张,陛下定也夸您教子有方、忠君不二。若是我不幸捐躯,也算为国尽忠了,正好,太太二弟也得偿所愿,不是吗?”   “逆子,逆子!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怎么敢!”贾代善拍着桌子怒吼道。   “父亲,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往日总听闻您不堕荣国府威名,在朝廷大事上也敏睿非常,怎么就看不清家事呢。自祖母去后,太太就让我搬出了主院,说是要起什么花园子,滑天下之大稽,现在我那一心读书、清正典雅的二弟倒是住进去了,您说可笑不可笑。”   “荒唐,难道就为了一个院子……”贾代善不可思议,难道贾赦做出这种行径,就是为了一个院子吗?   “一个院子?不,父亲啊,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我搬出了主院,二弟住了进去,您默认了,这是对满府的下人还有来往的亲朋宣誓着,您对我并不满意,想要更换继承人。爵位承袭,朝廷自有法度,您这样做,外人怎么看?只会以为荣国府消耗于内斗罢了。我如今退避西南,不也是为了府里着想吗?”   “一派胡言,你若这是为了荣国府,就不该自作主张,你可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朝堂众人,难道都是傻子吗,若是西南的军功真的那么好挣,还轮得到你?”贾代善怒火中烧道。   “水深不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陛下圣旨以下,绝无转圜的可能,父亲也不必多费唇舌了。”贾赦拱手一礼,表示谈话到此结束,转身就走。   贾代善把桌上的茶壶仍了过去,因为已经没有茶杯可以给他仍了。   “老爷还有什么指教?”贾赦回身,看见厚重的茶壶砸在桌角上裂开,硬木桌腿都划上了痕迹,脸上装出来的笑意也没有了。这茶壶若是砸到人身上,该是何等的伤势?   “你擅做主张、忤逆顶撞,还有理了?”   “这不是父亲教我的吗,世上的大道理都是没用的,谁权利大谁有理,如今有理的是陛下。”   “你莫不是以为陛下封你为世子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荣国公还是老夫呢,轮不到你?”贾代善高声嘶吼道。   “那该轮到谁,贾政吗?”   “就是把爵位传给政儿,也好过传给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贾代善怒不择言道。   “啪啪啪……”贾赦拍着手掌,大笑道,“老爷终于说实话了。若不是碍于朝廷法度,您早就把爵位传给贾政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瞧不上,若是早知当初,您有何必把我生下来,就是生下来,也该溺死在马桶才是。如今我长大这么大,你让我怎么办?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吗?啊!”   “你……”贾代善说不出话来,他也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不理智的话,他的本意只是想问问贾赦为什么私自联系缮国公府世子而已。圣旨以下,绝无回头,他在路上还打算着问贾赦要用些什么,要不要给他派些亲兵。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贾代善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贾代善老态顿显的样子,贾赦心里也不是滋味,贾代善在他心里,一直是那个沉默高大的背影,只可望其项背的敬仰对象。贾赦不自然的转头过去看窗外的树木,忽然想到来的时候轻尘曾劝自己缓和些,终究是亲生父子。贾赦叹了口气,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贾代善倒了杯茶,道:“父亲缓缓吧,刚才是我说话太冲了,我这一去,说不定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说这些做什么?”   贾代善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不知是不是悄悄的擦拭了眼里,只颓然的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几口茶,道:“我从不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父亲仍旧未请封世子,和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已经开始接手府邸庶务,为日后做准备了,父亲没有动静,又让我如何不急。”贾赦想着自己很快就会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也难得说了实话。   “二十五岁算什么,我得封世子的时候,已经三十了。”   “您不同,祖父连年征战沙场,您和祖母说是在京城照料,也还有人质的意味。当时天下未定,战场局势瞬间万变,祖父不封您做世子,反而实在保护您。如今,却又不同了。”贾赦缓缓道。   “老太太告诉你的?”贾代善问道。   “是。父亲也别怪我着急,若是咱家规矩严明,万事皆有法度,我又何必着急。”   “不过一个院子……”   “哎呀~”贾赦摇头笑道:“父亲您难不成真以为只是一个院子吗?院子的事从三年前才爆出来,早先的事情,祖母还在,才勉强压制下来,没有闹到您跟前,里面的事情多着呢,不跟您说,是怕您分心罢了。”   看着而贾赦摇头失笑,贾代善皱着眉头道:“你刚才呛我的时候,可比现在痛快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了,父亲得敢听才是。”贾赦看着贾代善严肃的神色,道:“这其一,是婆媳之争。大概在父亲眼里,祖母是慈祥的,太太是仁爱的,相处得十分好,全然没有矛盾。父亲不知道,因为祖母抱走我抚养,太太认为这是夺子之恨,更可恶的是我这个儿子居然不向着生母,简直大逆不道。祖母觉着太太不贤惠,这么些年,父亲姬妾众多,无人产下男胎,几位庶出的妹妹在敏妹出生后,也全部发嫁了。父亲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几位妹妹从来没有回荣国府探过亲吗?大前年三妹妹夫家败落,身边只跟着一个三岁孩童来府里求救,门房可是门都没让她进,口口声声说是太太吩咐的,我请了三妹妹进府,给了她盘缠,派人送他会夫家老家去了。这就是大前年腊月里,父亲罚我跪祠堂的事由了。”   “我并不知道……”贾代善喃喃道。   “当时您也没有听我解释,老太太说话,您也只当是溺爱孙子,直接甩袖走了。”贾赦从容的把后续补上,道:“我和祖母亲近,说话自然偏向祖母,您若有什么疑问,直接查就是了,您才是当家人,有什么查不明白的。”   “其二,就是爵位之争了。在太太看来,我既然和她不亲,那么日后承袭爵位也必定不会孝顺她,因此力促二弟袭爵。至于二弟……看他心安理得的住着我的院子,要说他没有这个心,我是不信的。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看中二弟?若说能力,我们两兄弟都没有出仕,又看的出什么能力;若说会读书,以后武职转文职,可是二弟今年也二十出头的人了,连个童生都没中,父亲赞了又赞的会读书,表现在哪儿了?难道是每天窝在书房里吗?你曾说过,荣国府传袭三代,要的是守成家主,我认为自己一直按照您对吩咐在做,怎么就成了罪过了?”贾赦问道,这些问题在他心里也是憋得久了,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如今天天下承平,文职越来越吃香了,我为你求娶的原配,就是出身清流大家,为的不过是和清流搭上话罢了,奈何……”   “父亲若要说起张氏的死,若不是母亲和二弟从中作梗,张氏也未必会去得那么早。当日瑚儿高热不退,是母亲做主请的太医,太医在路上耽搁了一个时辰,到的时候,瑚儿已经烧糊涂了。太医到了之后,我力主太医住在府上好随时诊脉,母亲却以种种理由送走的太医。当时祖母又病着,我一心两用,疏忽大意,才让瑚儿送了命。所以,其三,杀子之仇!我是如何也忍不了的。”   “什么!这不可能!”贾代善被一位自己听到这么多幸密,应该很淡定了才对,没想到……   “是我用词太过激烈,严格说来,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罢了。瑚儿当时才几岁,只需要请太医一请就是一个时辰,不给小厨房拨好碳,让熬药多费些时日,再或者让府里下人频频来请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牵扯张氏的精力……如是种种,只需要让瑚儿得不到精心照料,就足以杀死他了。这些您都不知道,那您知道关于几个孩子的排行问题吗?迎春的名字被太太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点出是跟着老二家的元春排的,就在前不久,老爷应当没忘才是。那您又是否知道,贾珠和瑚儿相差不过几个月,太太坚持让二房单独排行,在外人面前,从不为瑚儿这个长子嫡孙正名。”   “我……不知……”贾代善喃喃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父亲心思都放在朝政大事了,对这些自然不清楚。祖母也说,世家大族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父亲不清楚这些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儿昔年只能活在内宅,在孝道、规矩面前全无还手之力,如今去西南,不过是若懦夫一般,避其锋芒罢了。”贾赦说着,说着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为自己这些年的不如意。“父亲自觉地我列举的这些都是小事,却不知如今朝中夺嫡之事就是印证,在陛下看来,臣子站队支持和父亲眼里奴才各有派系都是一个道理,父亲难道觉得今上的后宫安稳平顺吗?每三年选秀入宫数十名妃嫔,三十年下来,该有几百人了吧,如今还剩几人?伺候过父亲的人又剩几人?”   贾赦本不愿用后宅阴私来指责贾史氏,只是万氏说,女人,恐怕更在意这些,若是贾代善用这个为切入口去质问贾史氏,贾史氏心理防线奔溃得更快些。   贾代善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去查的,若是让我知道你颠倒黑白……”   “儿已自请镇守西南,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贾赦淡淡道。   贾代善心里已经相信贾赦了,嘴上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去收拾东西吧,宣旨的公公约摸要来了。”   “父亲放心,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上任。”   “你媳妇儿和孩子们……”   “我一起带着走吧。”贾赦道。   “西南条件恶略,不如京中繁华安稳……”   “您昨天也瞧见了,留在府里,每日侍候婆母吃过饭才能用些残羹冷炙,若是婆母有什么吩咐,一整天一整天的就站在跟前候命,大丫鬟都比儿媳妇过得舒坦。再有瑚儿的前车之鉴,说不得太太以为,琏儿不在了,我无子,爵位就可以兄终弟及,又或者可以过继一人袭爵呢?”贾赦话里话外不停的抹黑贾史氏,把爵位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何至于此!”   “父亲息怒,不是我心胸狭隘,若我不以最大的而已揣测别人,琏儿的性命谁可托付。”贾赦作揖赔罪道。   “去吧,去吧。”贾代善疲惫的挥挥手,贾赦顺从退下。   贾代善从来没有用朝堂的思维,来衡量过家事。现在想起来,这些小事桩桩件件都有苗头,他似乎都听说过一些表面文章。偶尔全家一起用膳的时候,儿媳妇站着伺候,他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是不是事情就是这样,在他不经意间,骤起波澜。   贾赦攥紧拳头,撑着面上的从容镇定,回了东院,万氏已经在正厅等着他了,没有一个下人在。   “轻尘~”贾赦大踏步进来,把头埋在万氏肩上,不断抖动,很快万氏就感到肩膀上湿了一块。   “嗯,我在。”万氏轻轻抚摸着贾赦,柔声应道。   “轻尘,我只有你们了,我只有你们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在,琏儿和迎春,一直都在。”万氏平淡却坚定的答道,好似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一般。   “我只有你们了。”贾赦不停的重复喃呢。在书房说的那些话,是他和万氏早就商量好的,连贾代善会有的反应,都演练过许多次了。和自己的父亲说话,比对着陛下朝对都难,用尽心机,就为了抹黑自己的生母,贾赦只觉得自己肮脏透了。   夫妻俩在厅中依偎着沉默不语,还有万氏轻柔抚摸贾赦,衣料传来的柔声。   贾迎春在内室掀开一条缝儿,远远的看着。贾迎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的父亲哭得那么伤心,都怪她年纪还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正在贾迎春暗恨自己的时候,丫鬟来报,天使前来宣旨。   贾赦起身,让万氏给他整理妆容,衣服穿的是对的,万氏只拿帕子给他擦过脸,有拿妆粉,遮掩了一下哭红的眼眶,才让贾赦出去陪着宣旨的天使。   贾迎春抽身外内室走去,不能让父母发现自己在偷听。万氏进到内室,把贾琏和贾迎春也叫到一起,到正院正厅去接旨,圣旨下达,全家都是要在场的。   “诏曰:荣国公长子赦淳厚仁孝、忠君体国……特加封为荣国公世子。另,授三品虎威将军……不日启程……钦此。”   “皇后娘娘懿旨:荣国公世子先夫人张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一品夫人,赐……荣国公世子夫人万氏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册封为一品夫人,赐……”   宣旨公公拖着长长的调子,把圣旨和懿旨念了一遍,跪在旁边的贾史氏心头大震,贾政初听闻,还不可置信的抬头瞧了一眼宣旨公公,当然圣旨挡着视线,宣旨公公应该没有看见如此失礼的行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陛下隆恩。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谢娘娘慈恩。”因圣旨是下给贾赦的,因此贾赦跪在最前面,三呼万岁后,接了圣旨。   贾代善跟着起身,姚宣旨公公去厅中喝茶小坐,宣旨公公推辞了,最后接了大红包,欢喜的去了。   贾史氏、贾政和王氏,心里都不舒服,面上就带了些出来。贾代善往日从未在意过这些,今日刚刚才听了贾赦的剖白,现在疑邻窃斧,越看越不对。   “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说要册封世子呢?赦儿说是要去西南上任,可赦儿往日并为接触过这些,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贾史氏叹息道,“我也听说这西南穷山僻壤的,赦儿要是不习惯怎么办?老爷不若您去想陛下求求情,看能不能改派它地?”   贾赦也没有功夫听贾史氏的暗讽、唱衰、拖后腿,只是默默的向贾代善和贾史氏行礼,带着妻儿退了。   “老爷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贾史氏抱怨道,大约是瞧着贾代善脸色太难看了,语气和缓道:“唉,我当娘的,哪儿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只是赦儿这脾气秉性,实在让让人担忧啊。这样出去做官,不会替老爷你肇祸吧。”   贾代善想着以前贾史氏也说过许多类似的话,所以贾赦在自己心里,才是纨绔无能的形象吧。贾代善面无表情的看了贾史氏一眼,把她一肚子的话都看了回去,自己也没说一句话,甩袖走了。   “这都是怎么了?”只留贾史氏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回头马上吩咐心腹去查。   宣旨公公回到宫中复命,对于关系国政的西南大事,陛下还是非常关心的,问道:“如何,荣国公一家有什么反应?”   “回陛下,荣国公颓然疲惫,世子眼眶通红,像是哭过,荣国公夫人震惊、不平,荣国公二子曾不可置信的抬头瞧过奴婢一眼。”   “嗯,知道了,下去吧。”皇帝挥退了宣旨公公,对着自己的内侍大总管道:“瞧见没有,朕就说这荣国府里有鬼,不然怎么不通过荣国公递折子,反而和缮国公扯上了关系。长幼无序、家宅不宁,都说修身齐家治国,这贾代善在朝政上也是一把好手,在家事上,怎么这么糊涂?”   “陛下圣明,人力有所不及,不是所有人都如圣人一般圣明卓著,荣国公已是能人了呢。”大总管奉承道。   “就你会说话。”皇帝笑点大总管道:“这贾恩侯也不是省油的灯,巧了,身份够,又有点小聪明,刚好可以解决西南之事。只是他的家眷……”   “陛下,若是留虎威将军的家眷在京,恐怕他一路上都不安心了呢。刚才暗卫传来密报,说荣国公与世子在书房大吵一架,约摸听到有‘瑚儿’‘杀子之仇’的声音呢。”   “噢,现在一个国公爵位,也只得杀害血脉至亲了?”皇帝不解的问道。      第93章      贾代善听了贾赦的话,对府中内务难得兴起了查证的心思,往日里,他从未把处理朝堂政事的心思用在家里,转过这个弯儿来,倒是让他查到不少东西。   贾赦说的那些话,深谙假话全不说,真话不说全的真理,贾史氏做的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只是在语言艺术之下,好似多么严重一般。   贾代善还查到了贾赦全然没有说到的:偷盗。   盗窃公中财物,敛为私房,或许是很多当家主母都会做的事情,尤其是有庶子庶女的主母,那些家产可是要分割的。贾史氏把公中财物换出,以次充好或者全部报损,通过赖嬷嬷一家卖掉,换成金银。那些十分显眼、过于珍贵的,就摆在了自己的私库中。贾史氏对自己掌控荣国府的能力十分有自信,料想贾代善绝不会发现。   奈何有个撕破脸的贾赦在,有一个名声不好的母亲,对他有什么好处,贾史氏真是始料未及,被贾代善揪个正着。   贾代善发现了,说实话倒没怎么生气,或许是因为听过了更严重的罪名,此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对贾赦说的那些话就更深信不疑的。   作为丈夫,作为家主,贾代善完全不用讲究什么技巧,一力降十会,点了府中亲兵,抄了贾史氏的几家陪房,聚拢了许多财物。按照这些年公中失窃、报损的名单,从贾史氏的私库里那金银填补上。一一填补上公中之缺后,发现贾史氏的私库仍然比当初的嫁妆丰厚两倍,正常的体己数量绝不会这么庞大,贾代善忧心忡忡的,深怕自己查漏了什么。   想起贾赦一直生活在府中,对这些比较了解,贾代善赶紧把贾赦叫了过来。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儿,儿明天就要启程了,忙着归置东西呢。”贾赦一进门就不客气道。   “老子叫儿子,还要挑时候了!”贾代善瞪了贾赦一眼,自从说开之后,贾赦倒是完全展现了他混不吝的风采。   “我问你,你可知太太为何私库丰盈,除去公中之物,还余下不少呢?”贾代善也不饶圈子,直接说到。   贾赦愣了愣,好似没想到贾代善会这么问一般。   这两天贾代善的行动可谓雷霆之势,贾史氏的心腹在一天之类全部抄家发卖,公中财物也早就清点好了,很快就把该退还了退还了,贾史氏如今正被生病,关在房里出不来,房外看门的都是贾赦军营中的健壮仆妇。   从贾代善开始行动,贾赦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在和万氏商量的时候,自然就带了些出来。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恩侯该明白才是。”万氏轻声规劝道。   “我知道,可终究血脉至亲。”贾赦抹把脸,疲惫道。   “唉,我就知道你这般柔软的性子,定会惦念母子之情,只是如今你二人已势成水火,说一声仇敌都不为过,你这般心软……”万氏叹了口气,道:“我并非挑拨你们母子之情,只是听说了一个消息,寝食难安。”   “你说,还能再糟糕到什么地步?”   “我听迎春说的,迎春仗着身子小,常住府中花木从中玩耍,又是个活泼胆大的性子,听了些嚼舌根的,心中不解,就来问我。迎春说,听到府中下人议论,赖嬷嬷好大的威风,官宦人家的争端,都要她出面调停,那些个穷苦百姓更不必说,匍匐在地,只为了让赖大家的减几分利钱。听闻这样的话,我哪里敢大意,如今我们忙忙慌慌要走,也不好自己查。恩侯,我怀疑太太放印子钱、包揽诉讼,要知道,以前老爷的名帖可是太太保管的。”万氏有理有据的说道。   “不可能吧?”贾赦迟疑的问道,他现在对贾史氏做什么都不感到惊讶了,只是这种有伤阴德的事情,还是不太相信是贾史氏做出来的。   “唉,恩侯,咱们要留几房人在京中留守,你多吩咐一句,让人查查吧,日后……也好决断。”万氏说的模模糊糊,也不知这日后,是哪一日。   “贾赦!贾恩侯!”   贾赦突然被惊醒,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贾代善,才知道自己走神了。   “老子给你说话呢,你魂丢了!”贾代善怒道。   “父亲息怒,我只是在想您的问题而已。”贾赦想,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道:“太太私库,儿子又从何得知,只是听仆从说嘴过几句,老爷往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的方向查就是了。”   “果然,她的手都伸到府外了吗?”贾代善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猜想被证实,更是感觉眼前一黑。   “前户部尚书谢敬,不就是因为纵奴行凶、欺压良善、包揽诉讼、卖官鬻爵被抄家的吗?我瞧着,咱家恐怕都有苗头了。”贾赦道。   不等贾代善说什么,贾赦又道:“我明日一早出发,父亲那时正要上衙值班,就不再来告别了。”说完噗通跪倒,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了。以实际行动,非常干脆的表明,不想掺和接下来的事情。   说到做到,贾赦第二天天不亮就招呼着家人起床赶路,他们本就没有把留在家庙别院的东西全部运回府中,现在要带去西南的东西,大头还在别院那边,直接从那里走了,从荣国府运出的行礼倒是不多。东院本就宽阔直接把马车赶进来,贾赦一家走了之后,宽敞的东院就更显寥落了。   不过在荣国府住了小半月,贾迎春觉得比自己在家庙别院住三年都让人难受,果然心都耍野了。也不知道她这只蝴蝶是怎么扇翅膀的,剧情已经面目全非了,也许她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金手指了。   贾迎春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的心思,也不知道被他们抛在脑后荣国府里的壮士断腕,只是拉着贾琏一起,撒娇耍赖要骑马。   “安稳给我坐着,这么大的马车还装不下你了!”万氏厉声道,有一个比猴子还活泼的女儿,泛滥的慈母心也经不住折腾啊,万氏深以为自己生得其实是个小子吧。   “好了,好了,别板着脸,吓着迎春了。”贾赦这个万年好爸爸出来扮好人,把迎春抱过来道:“迎春啊,你还小呢,瞧,你还没马肚子高呢,哪儿能上的去。”   “爹,我比马肚子都了,我能去吧。”贾琏一脸谄媚的笑着,巴不得现在已经在马背上策马奔驰了。   “你歇着吧,等长到和马头一样高,再说骑马的事情吧。”贾赦嗤笑道。   “爹骗人,你看,那位小哥哥就能骑马,我为什么不行!”贾迎春指着不远处一个大人带着小孩两人同骑的身影道,所以,人家也不是心血来潮想骑马的,向而往之啊!   “和人同骑有什么意思啊?”贾琏撇嘴,他已经被带着骑过好几回了,一点儿都不新鲜了。   “爹,二哥嫌弃,我不嫌弃,我就喜欢和人同骑,要是能和爹爹一起骑马,就更开心了。好不好嘛,爹爹~”贾迎春撒娇的功力,可是曾经生存的法宝,这种威慑性武器一出,贾赦只有乖乖投降的道理。   抱着贾迎春掂了掂,贾赦笑道:“好,走陪我宝贝闺女骑马去。”   贾赦一掀车帘就出去了,留贾琏在马车里嘀咕,“同骑我也愿意啊~”   贾赦一行从京城出发走陆路,到了通州,换乘官船,经运河,往西南而去。   在通州把马匹车辆卖了,带上船的都是贵重物品。贾赦包的官船宽大舒适,第一层是贾赦家眷和仆从们住的地方,第二层是依附的商旅,第三层是堆积的货物和船员。贾赦的船上旗帜飘扬,有官船标志的旗帜,也有上书“三品虎威将军”的旗子,那些依附的商旅,看中的就是这几面旗子。有了这些,水匪就不敢打劫。民不与官斗,现在可没有什么江湖,能够凌驾于朝堂之上。   贾赦带着一家子,轻松愉快的往西南赶去,上船必晕的桥段也没有上演,不知为何,一家四口,都是不晕船的。船舱宽大,贾琏和贾迎春,一会儿忙着钓鱼,一会儿忙着看风景,是不是还要去参观一下船员的工作,顺便“帮忙”,忙的不亦乐乎。   路过扬州之时,还去林如海府上拜访,贾迎春也围观了流传千古的仙子她娘。贾敏如今也不够是寻常闺阁妇人,她很漂亮,但贾迎春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不是没有,她有才华,但贾迎春自己就凭借一身本事扬名四海,虽说有取巧之嫌,可要背那么多文章、领会那么多深意、懂那么多奇文,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不然你当天下大儒都傻啊。   贾迎春看了有些小小的失望,热烈盼望着以后能来围观绛珠仙子,以圆遗憾。   贾敏和贾赦关系一般,不曾手足情深,也不是形同陌路。兄妹两个按着礼节走了过场,贾赦就和林如海去书房畅谈了。贾敏在内院接待万氏、贾琏和迎春,贾琏已经八岁了,但林家后院并没有孩子,只有一个血脉相亲的贾敏,见面也不失礼,因此没被带去林如海书房。   如今贾史氏遭幽禁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贾敏手上,贾敏虽和贾赦关系一般,但对自家兄长有出息还是喜闻乐见的,对万氏这个填房继室也颇为尊重。   在扬州停留的时间很短,贾赦毕竟有上任期限的,很快,他们一家就坐船赶到了杭州,准备走陆路,进西南山区。      第94章      十年时间,足够当初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贾赦,建立自己的功勋,荫妻庇子,荣耀显达。   贾代善早已卸下了京中防卫的职责,毕竟贾赦已经在西南立下了偌大的功勋,他在执掌京城防卫,拱卫帝都,就让人不安了,这也是帝王心术应有的平衡。贾代善非常愉快的交出了大权,请旨让贾赦袭爵,专心在家中照顾孙辈。   如今,贾史氏早已病逝,贾代善管着荣国府里的一切,即便留着小儿子在膝下承欢尽孝,但绝不让贾政和贾王氏越雷池一步。贾代善一声的追求不过是自身荣耀显达,家族长盛不衰,如今后继有人,他又如何后自毁长城。   十年后,蜀中,荣国府。   已册封荣国公世子的贾琏,拿着一封信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完全没有外人盛赞的姿仪,急得一头白毛汗。   “爹,祖父来信!”贾琏把一封信递了上去。   “说什么?”贾赦漫不经心的问道,他和贾代善的关系有所缓解,但毕竟有疙瘩,且地处偏远,感情并不如何深厚。京中的来信,现在都是贾琏在拆封、回信,贾赦自己受过长幼不分的罪,自然不愿儿子受苦,早早的培养贾琏做接班人。   “陛下有意为皇太孙择妹妹为正妃!”贾琏焦急道。   “什么?”贾赦大吃一惊,一把抢过信来,急急忙忙的斗开,上面果然清楚的写着“陛下为太孙择妃,诸王侧目。”   “父亲,咱们可怎么办啊?”贾琏着急道,贾迎春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两兄妹关系极好,万氏道了西南之后的第三年才生了一个儿子贾琰,如今不过七岁。在贾琰之前,贾迎春是他唯一的陪伴,感情说起来比和贾赦都好。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不干了,我的女儿,不可能搅进皇室去!”贾赦气急败坏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在陛下面前进谗言,你妹妹才十四岁,哪儿轮得到现在说亲,老子能养她一辈子!就是说亲,人选也必须我挑,最好能入赘咱们家!”   贾琏抽了抽嘴角,父亲果然又病重了!这女控是病啊,得治!槽点太多,贾琏不知如何吐起,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默默的忽视掉贾赦的话就是。   “现在是什么情况,太子殿下已经缠绵病榻,不是说……快不行了。这难道是让迎春去冲喜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如今诸王蠢蠢欲动,太子无力筹谋,太孙又太过年幼,哪里是正值壮年的诸王对手,不行,不能让迎春陷入这样的境地。”   “爹,就是,妹妹不能嫁。关键是,怎么才能让妹妹不嫁啊?”贾琏道:“陛下肯定已经请万太傅做媒,亲来西南求亲,一切按礼节走。让陛下这么一闹,普通人家,谁又敢娶妹妹。就是诸王中有谁敢截胡的,为的可不是妹妹这个人,是爹爹的支持罢了!”   贾赦拍着额头想不出主意来,愁得不行,烦躁道:“婚事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也不在行,去请你娘来。”   这种大事,贾琏也不敢让下人去传话,自己跑去请了万氏来,万氏在路上就听贾琏把情况介绍清楚了,进门之后,忙把信又再看了一遍,对贾赦道:“恩侯,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一步出嫁吧。”贾赦揉了揉眉心,烦恼道。   “凭着迎春的家世、人品、才华、性情,配谁都是委屈了她,这些年,你们父子在外征战,她小小年纪就领着后勤和军师的担子,这般聪慧能干的人物,我这辈子是没见过第二个。也怪我无能,只能在后宅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更是连自己的闺女都护不住了。”万氏说到迎春离经叛道的行为,开始时万般无奈,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可迎春就是不听,两年前甚至还亲自上了战场,把万氏给急的。结果陛下听说了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典故,欣喜非常,大加赏赐,还额外赐了贾迎春郡君的宗室封诰。   既然皇帝陛下恩赏,万氏自然也就看开了。世事就是这样,虽说世人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任何领域、任何人只要站在了最高处,就会发现那些规矩都是束缚别人的,你才是制定规矩的人。想贾迎春的例子一出,京中就开始流行剑袖窄衣,京城的贵女们,也开始正身骑马,组织马球队了,不像以前,就是骑马出行,也仅仅是侧坐,以示贤淑。   如今在蜀中,臣民百姓说起昭华郡君来,那也必须竖起大拇指夸一句,那自豪感简直爆棚!   但现在万氏是如何也看不开了,她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宝贝,哪儿能去诡秘深宫啊,想想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唉,你也别着急,父亲来信,只是说陛下在开始打算了,说不得陛下最后又改主意了呢?”贾赦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   “我不管,你们父子商量出个结果来,我的迎春,决不能进宫!”万氏发挥女人胡搅蛮缠的功力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陛下是怎么想的,迎春今年已经是十四了,太孙才十二岁,这是让迎春去当姐姐吗?那万一太孙成年了,又嫌弃迎春人老珠黄怎么办?还有,陛下都嘉奖过迎春的,能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皇室选妃,尤其还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怎么也得母仪天下、温柔娴淑、大度得体吧,怎么会选到迎春头上来?”   贾赦抽了抽嘴角,忽略两岁差距就人老珠黄的言论,道:“恐怕陛下就是看中了迎春的本事,如今太孙处境艰难,有个强势的太孙妃,正好可以辅佐太孙,顺利登位,坐稳江山!”   “那更不行了,天下没有男人喜欢强势的女人,你们这些男人啊,哼!”万氏地图炮道,贾赦和贾琏摸了摸鼻尖,假装没有听到。   “我和琏儿也商量了半天,并没有什么两全双赢之法,我想来想去,只有让迎春先一步出嫁了,这于这人选吗?在我军中挑就是了,前程富贵均来自与我,又如何敢不善待迎春。”贾赦最后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道。   “你军中的才俊,有出息的几个我也是熟悉的,可你摸着良心说说,哪个使能配得上我家迎春的?”万氏道,不是她嫌贫爱富,实在是贾迎春本身太过出众,又有顶级家世加持,放眼整个民间朝廷,闺秀中,贾迎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皇室除外。   “那你说怎么办?”贾赦没办法,把皮球踢回来道。   万氏瞪了他一看,看着就要发火。   贾琏见状,先忙插在中间,道:“爹,娘,你们先别着急,何不问问妹妹的意思?……别瞪我啊,不是我说,咱家最聪明的还是妹妹了,这些年兵法韬略,一起跟着先生学,我还没明白呢,妹妹已经举一反三了。咱家短短十年就在西南站住了脚跟,妹妹功不可没。妹妹绝不是一般闺中少女,让她自己来决定吧。儿子想,不论妹妹做什么样的决定,咱们都能陪着她、支持她不是?”   “听着是那么回事儿,请找迎春来吧。”贾赦点头吩咐道。   迎春进门来,看着一家子难看的脸色,把带着的幼弟贾琰带到万氏身边,才慢慢问怎么回事儿,听到说要被嫁给太孙,贾迎春心里居然有点小激动,怎么办?   轮回了好几世,居然还没有尝试过宫斗,简直不科学!贾迎春前几世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她也没有去做小老婆的心。如今作为正宫迎娶,也许可以去瞧瞧皇宫的风景?当然,她绝对没想到,犯贱似的跑去宫斗,结果敌我双方战力悬殊,或许准确的手,根本就没有“敌”出现。   “既然陛下想让我嫁,那我就嫁呗,皇太孙我也见过,长得挺可爱的。”贾迎春满不在乎道。   贾赦闻言,简直眼前一黑啊,这说的是什么话!“迎春啊,你急糊涂了吧,这可不是张三李四,也不是爹爹营中的将领,你要是答应了可没法儿反悔了。”   “是啊,是啊,这宫中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迎春你最明白的不是,别说傻话了,让娘着急。”万氏也恨不得自己听错了。   “不对,妹妹什么时候见过太孙啊!”贾琏惊呼道,自觉只有自己抓住了重点。   “爹、娘,二哥,你们听我说。第一,形势所迫。陛下既然有这个心思,就不会允许我们躲避或者祸水东引,不是女儿骄傲,放眼如今天下,谁又能比女儿更合适呢?谁能比女儿带给太孙的利益更多呢?陛下、太子殿下、太孙殿下都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我不能给家里惹祸。爹爹是战场领兵的,惹恼了陛下,粮草、军械、药材,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爹爹的性命都要不保。爹娘养我十几年,该是我报道爹娘的时候了!”   “哪个稀罕什么名声显贵,爹马上去写辞呈,爹就不信了,我不做这个总督、大将军,不做荣国公,陛下还要为太孙聘你!”贾赦怒道,手就要去扯国公规制的金冠。   “爹,你干什么了,女儿还没说其二呢!”贾迎春连忙拉着贾赦,道:“其二,也是女儿自己愿意。娘总说女儿从小就心气高,不愿屈居别人之下,一个女儿身,有时还要和二哥比个高下。既然都是嫁人,为何不嫁给天下最尊贵的人?”   “迎春,你别说反话,你从小就想着一心人,太孙哪里能对你从一而终,不纳二色,还是爹爹给你寻摸个人吧。”贾赦激动道,只当贾迎春是善意的谎言了。   贾迎春哭笑不得,道:“爹,谁说皇帝就不能专情了,就是以前没有,遇着女儿,也该有了!爹、娘、二哥,你们再信我一回!”   贾赦看着贾迎春坚定的脸,无奈的承认,贾迎春是认真的,叹了口气,道:“我会好好镇守西南,多建战功,好给你撑腰!”   孝昭敬恭和懿顺昭惠庄肃安康佐天翊圣宪皇后,史称昭宪皇后。祖,世袭罔替荣国公贾代善,父,父赦、兄琏,均袭国公绝,弟,嘉英侯,母万氏。初封昭华郡君,太宗为成宗聘之,为太孙妃,累进太子妃、皇后。   帝后情深,成宗终身不纳二色,后宫空置。   昭宪皇后,幼慧敏,能决断,曾代父上阵,太宗赞之。后辅成宗,决七王之乱,有武功。明宗继位,垂帘辅政,十五年,文治卓绝。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莲动下渔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